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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公主事夫散唐風 唐皇出師討漠北

第八回 公主事夫散唐風 唐皇出師討漠北

李靖立起身答道:「漠北實為禍亂中原的淵藪,若放任不管,其勢會愈加蔓延。臣贊成玄齡之語,我國日常可以用羈縻之策教化之,所謂恩威並重。若其無視陛下權威而一意孤行,須給予其雷霆一擊讓其收斂。」
眾人聞言皆向李世民稱賀,馬周道:「侯尚書歷盡千難萬苦,橫越千里沙磧,終於一舉克平高昌,此戰可謂乾淨利落。尤為可貴的是,高昌降服,則西域之路就此通暢,且將肆葉護可汗勢力逐向西去,實為偉功一件。」
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成婚第二日,即動身向邏些行去。他們越過瑪積雪山,穿行於巴顏喀拉山嶺之間,乘坐牛皮彩筏渡過通天河,進入到一條美麗的溝壑之中。此溝名為勒巴溝,只見山上冰峰晶瑩剔透,山腰松杉森森,一派綠意,山麓間澗水潺潺,芳草萋萋,野花爛漫,自山頂至山腳呈現出各季的景色。文成公主行此,第一次見到如此美的高原勝景,戀戀不能去。新婚的美妙以及身旁的美景,讓她臉現笑容,懇求松贊干布在溝內休息一日,松贊干布自然滿口答應。她在溝內欣賞美景,其隨行工匠在兩側的峭壁上隨手刻下了數幅佛像和經文。自此開始,勒巴溝成為吐蕃人的神聖之谷,他們一代又一代在溝內雕刻瑪尼石、佛像、經文,使這裏的石刻藝術蔚為壯觀,成為吐蕃人引以自豪的智慧之溝。
薛萬徹為行軍副總管,領兵六萬,馬騎一千二百匹,屯兵羽方;授李大亮為靈州道行軍總管,領兵四萬,馬騎五千匹,屯兵靈武;授右屯衛將軍張士貴為慶州道行軍總管,領兵一萬七千人,屯兵雲中;授涼州都督為涼州道行軍總管,領兵兩萬,屯兵涼州;又令營州都督張儉帶領所部及奚、契丹等部兵馬從東向西擠壓。各路兵馬皆歸李世節制。
「交戰前,李總管讓臣帶領一彪人馬,設法從左側迂迴,到了其軍陣後方。對方每人攏著五匹馬在那裡等候。臣見兩軍開始交戰,遂帶領所部如旋風般撲到這些人馬之間,見人砍人,見馬斬索。半個時辰不到,其執馬之人被消滅殆盡,那些馬兒因失卻了韁繩也跑得無影無蹤。這樣,其前方敗退的步戰之兵到此,見無馬可乘,頓時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群臣觀罷諫章,皆認為侯君集和薛萬均實在不該。
李世民手指諫章,讓他們前去觀看。過了片刻,他感嘆道:「前些日子,朕還與眾卿一同讚揚侯君集能夠盡禮鼓行,可謂仁義之師。誰知他得了高昌,竟然將自己視為太上皇,其淫|亂宮室,私藏珍寶,以致眾將士紛紛效法,使我大唐之師成為強盜之眾。林深則鳥棲,水廣則魚游,仁義積則物自歸之,此為顛撲不破之道理。朕惱怒侯君集和薛萬均,非為他們有小惡,實因此壞了大唐的名聲。」
松贊干布聞言,大為感動,他伸手將公主攬入懷中,輕聲說道:「你舍卻長安綺麗繁華來歸我,心中定有苦楚,我豈有不知?你放心,今後你的父母之愛、兄妹之情皆歸於我一身,我傾盡心力來關愛你,不讓你委屈一分。你信我言嗎?」
李世民又問薛萬徹道:「後來如何?」
李世民在薛萬徹回京前,已經得知北境之役取得大捷的消息。他當即准許薛萬徹入宮覲見,首先就問交戰的詳細過程。
李世民聽其言觀其神色,知道魏徵想起了往事。他遍視座下,當時的老臣像陳叔達、溫彥博、褚亮、王珪因病逝去,然當時的爭論場面猶歷歷在目。自己那時候採納了溫彥博的意見,以恩威撫之設立羈縻府州,以圖用教化的手段使異族與漢族和睦相處。不料十余年過去,自己待突厥人恩情重逾泰山,可那結社率恩將仇報,妄圖加害自己,於是李思摩就回到漠南。他的心裏忽然晃過一個念頭:本以為魏徵不善於外邦之事,然現在薛延陀起亂,莫非真應了其前言嗎?
公主到來,還帶來了吐蕃曆法的創立。吐蕃原無曆法,沒有季節和時令。公主帶來了天文曆法書籍,傳入了漢人的干支記時法。於是,吐蕃人據此以五行分陰陽配天干,以十二生肖配地支,干支配合六十年為一輪,從此有了自己的曆法。
松贊干布將文成公主奉入剛剛建成的布達拉宮內。那時,吐蕃人皆居於氈帳之中,身份高貴者住大帳,普通人住小帳,如今的布達拉山上起造了一座宮殿,與山下遍布的氈帳相較,顯得非常壯麗。是日晚上,松贊干布陪文成公主一同用溫泉水沐浴一番,然後著錦緞內衣進入寢殿,松贊干布著黃色,文成公主著緋紅色,其起居風格宛似一對中土的君主皇后。到了帳幔床前,松贊干布攜手與公主一同坐在床上,他輕輕問道:「公主,這裏與長安無異嗎?」
李世民點點頭,他事先心裏也想的是李世這個人選。
李世民不再言語,靜聽薛萬徹講話。
從河源到邏些,他們在路上竟然行了三個多月。二人新婚燕爾,種種甜蜜之處自不必說。公主畢竟聰明伶俐,這些日子過來,已經能很流利地用吐蕃語說話。
他們經歷這段談興亡的插曲,話題又轉到高昌大捷上。
李世民見魏徵說出如此由衷之言,心裏自然高興,擺擺手道:「罷了,魏卿說出此等歌功頌德之言,難道想讓朕飄飄欲仙嗎?」
「嗯,大度設還算識好歹,不敢輕易踏入我國疆土,朕猜想這定是夷男所教,他驅逐李思摩,因為自私所致,朕惱怒尚可排解,若兵犯我國國境,即是挑釁,其後果自知。」李世民插話道。
「臣遵旨。只是侯尚書與薛將軍皆為上品,皇上能否派一名重臣來主持呢?」孫伏伽請求道。
自貞觀三年之後,年年風調雨順,馬牛遍野,米穀豐稔,糧價一跌再跌,每年米價從價值一匹絹跌至二錢。天下能夠如此富裕,歸根到底,還是「撫民以靜」的國策取得了效果。國力強大,四夷紛紛前來朝貢,如今侯君集又拔除了西域通道上的一顆釘子,無疑更加增添了貞https://read.99csw.com觀君臣的成就感。李世民決定全國大酺三日,群臣臉上洋溢著喜氣,心中以為理所應當。
侯君集攻破高昌城的消息,經各驛快速傳遞,很快傳入京城。此加急文書由兵部送入宮中,正是早朝過後的時辰。其時,李世民在太極殿西暖閣與一幫近臣用過早膳,正與他們一起商議薛延陀的事。
「不妨。我國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積累無數,兵強馬壯,可以分頭進擊。且救援李思摩,其目的非為全數剿滅薛延陀,將其逐出漠南即可。我國馬軍如今傲視天下,可以以一當十,此次出兵,無須大動干戈。」
李思摩率領突厥部眾越過長城,到定襄建牙帳是數月前的事。李世民見李思摩非常懼怕薛延陀,即讓執失思力攜帶璽書去見夷男讓其退出漠南之地讓給突厥,明確薛延陀與突厥以大漠為界,不得侵擾。若誰先啟釁,大唐即出勁兵征討之。夷男迫於李世民的威嚴,不敢不聽,即將薛延陀部眾移往漠北。李思摩臨行之時,心中還是懼怕薛延陀,向李世民求懇道:「臣蒙受皇恩,為部落之長,願子子孫孫為國家一犬,守吠北門。若薛延陀侵逼,請徙家入長城。」
李世民搖頭道:「執失思力隨朕多年,你們還不知道他的心性嗎?夷男扣押他是真,威逼利誘是真,然執失思力斷然不會負我。」李世民的語氣決絕,可見他非常自信。
是夜,殿外寂靜無聲,殿內紅燭勁燒,偶爾燃爆的燈花兒又增添許多喜氣。二人同擁錦衾之中,愛意無限。
房玄齡似乎成了溫彥博的繼任者,對魏徵的話不以為然,他反駁道:「一味靠武力,有時候適得其反。譬如二人打架,能用拳頭逼得對方心悅誠服嗎?」
侯君集跟隨李世民征戰無數,然其大出風頭也就是近幾年的事。征討吐谷渾之時,李靖作為主帥,他向李靖建言深入沙磧追擊伏允,顯示了作戰凌厲的特點。此後他又率眾擊退吐蕃,此次克平高昌,淋漓盡致地展示了他的率兵才華,由此獲得了國人的讚譽一片。
魏徵躬身謝道:「臣言語偏激,不顧陛下顏面累累直言,如今年齡六十,猶列班朝堂高位,觀古來之臣,如臣幸運者未之有也。朝野盛譽,此皆是陛下聖明之功,臣感激涕零。」
文成公主隨著松贊干布踏上彩橋,迎面是吐蕃臣民歡呼的笑臉,再往後,即是萬丈高的瑪積雪山。文成公主手心感覺到了松贊干布的力量,其心中如小鹿亂撞,因為身邊這位陌生的男人從此與自己要有著親密關係。他們走上橋面,文成公主忽然感到橋面有些異樣,走在上面固然平穩,然又覺柔韌,與一般的木板橋不同。她定睛一看,原來此橋面為木板,下面則是數行人肩扛木板以為支撐,浮冰撞擊的橋樁,是他們的腿腳,他們臂挽臂的身板結成一個個橋墩,抵擋著雪水的沖刷;再看橋欄杆,那是一些小孩子手拉綵綢聯結而成,他們皆面帶微笑,向公主致意。
李世民將出征漠北的詔令發出,又對群臣道:「兵者兇器也,不得已而用之。薛延陀這些年來雄霸大漠,與其屈身於東突厥的時節頗有天淵之別,然猶不滿足。如此看來,他尊朕為『天可汗』,不過畏懼大唐之勢罷了。唉,人心不齊,朕若一味以德化之,其實未能啊。」
「有何不妥?朕寬法慎刑,然不可使刑法流於空泛。朕若不治他們之罪,如何使天下人信服?」
唐儉見狀說道:「如此,臣即派人潛入漠北,設法探知執失思力的消息,以知其安危。」
侯君集一生桀驁不馴,目空一切,此次克平高昌,其正是志得意滿之時,不料因私取珍寶一事竟然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其心中苦楚難伸,漸漸對李世民生出了無盡的怨懟之情。
李世民在此歡樂之時,不忘北境之戰,這日李世派薛萬徹回京,言稱已將薛延陀逐出漠南,並請李世民示意下步行止。
李世民此次東巡時間不長,不日就返回了長安。他于昨晚閱罷了李思摩的告急之書,決定今日議決此事。
魏徵所引典故是古時兩則很有名的故事。秦穆公曾走失了一匹良馬,被住在岐下的三百多遊民抓住殺掉吃了,官吏抓住他們想依法嚴辦。秦穆公不同意,反而說道:「君子不因為牲畜而傷害人。我聽說吃了好馬肉而不喝酒,會傷身子的。」於是賜給這幫人酒喝,並赦免了他們。後來秦穆公與晉惠公在韓原展開決戰,秦穆公被傷正處於危難關頭,這三百餘人突然出現冒死沖入晉軍重圍,由此改變了戰局,不但使秦穆公解圍還活捉了晉惠公。另一則關於楚莊王的故事,則是說一次勝仗之後,楚莊王宴請眾將,並讓自己美麗的姬人為眾將斟酒。這位姬人因為太過漂亮,看得眾將目瞪口呆,恰巧一陣風吹過來吹滅了燈火,一人趁亂摸了姬人一把,靈巧的姬人順手抓過其冠上之纓以為記認,並悄悄將此事告訴楚莊王。楚莊王聞言並不惱怒,心想喝多了酒的眾將迷戀美色實屬正常,他不許張燈,大喝道:「寡人今日高興,大家皆將冠纓除下拋出戶外,以作無纓之宴。」眾人依言除纓,燈火方才點起,大家盡歡而散。後來的一次戰鬥中,楚莊王陷入重圍身傷多處,這時一人拚死將楚莊王救出重圍,其奄奄一息時對楚莊王道:「小人正是那日絕纓之人。」
歷經了近四個月的夫妻生活,文成公主起初的羞澀已大為減少,她側眸一笑:「難得贊普如此體貼入微,竟然為臣妾起造了如此宮室。長安雖好,畢竟是娘家,邏些雖簡陋,然臣妾今日歸了贊普,即是臣妾之家。」
其實李世民這樣處理侯君集,非是一時憤怒,而是大有深意。李靖數次在李世民面前說侯君集有異志,看似李世民當時未上心,其實早已對侯君集有了警覺。侯君集在高昌的作為,完全是肆無忌憚,正好印證了李靖的前言,李世民因而痛下重手。一波read•99csw•com未平,一波又起。過了二日,褚遂良匆匆求見李世民,稟報道:「陛下,洛陽來人密報,說張亮陰養死士,以圖造反,此為他們的證辯。」說完,他將一紙遞給李世民。
「李總管帶領我們入了定襄,我軍後續隊伍及李思摩部眾陸續趕來,周圍再難見薛延陀人的蹤影。過了數日,夷男遣使來到定襄,他讓李總管向皇上致意,願罷戰言好,不再侵凌突厥地盤。其還請求,既然大唐與吐蕃剛剛和親,也請皇上賜予大唐公主,以永結同好。李總管不敢做主,讓臣帶領薛延陀使者入京面見皇上。」
這是李世民的詼諧之言,座下群臣皆臉露微笑。
不知是這二則故事打動了李世民,還是他素來對魏徵言聽計從。李世民沉吟了片刻,明顯改換了心意,問眾人道:「魏卿、岑卿剛才所言,你們以為如何?」
「臣以為,明君有心治國,則可發現臣子的過失,此時若能殺一儆百,其他臣子定能打起精神來竭力辦事。若昏君暴虐為上,不聽良臣的忠諫之言,雖有百里奚、伍子胥重生,也難救其禍,國亡指日可待。」
「英公世威名雄震漠北,可堪為帥。」
岑文本躬身道:「陛下,臣以為將此二人下獄,有些不妥。」
「陛下,臣聞命將出師,主旨在於克敵制勝,若能全勝,主帥雖貪可賞;若其大敗,雖廉亦可誅。漢之李廣利,晉之王濬,隋之韓擒虎,其本身皆有過失,然其出師能捷,人主以為其有功,所以皆受封賞。陛下若將侯君集和薛萬均交付大理寺收入獄中,海內之人定會說陛下唯錄其過而忘其大功也。」
唐軍此時馬壯人強,實為天下的精兵。此役之前,李世民調動各路人馬向漠南合圍,實際交戰中僅是取勢而已,真正起作用的就是這六千精騎所向披靡。當此之時,唐軍往往與數倍乃至十倍的敵人交手,皆能取得完勝,可見雙方戰力的優劣。
想起遠在萬里之外的家人,文成公主不由得一陣難受,然能夠獲得這個男人的關愛,則也相當踏實。想到這裏,她伸出雙手緊緊抱著松贊干布的腰,仰眸說道:「臣妾在長安聽說,後宮深似海,贊普有許多王妃,能保定不忘記臣妾嗎?」她說完,嘴角淺淺一笑。
「依你所言,朕可以不問其罪嗎?」
侯君集將高昌的樂工獻給李世民,這些人當堂為皇上演奏一回,讓李世民大為欣賞,當即讓太常寺將高昌樂定為正式的宮廷燕樂。唐依隋制,定清樂、西涼、龜茲、天竺、康國、疏勒、安國、高麗、禮畢為九部樂,現在高昌樂加入,唐宮燕樂從此號為十部樂。長安人素來喜歡新奇,聞聽高昌樂入部,坊間遍索會奏高昌樂之人,以先睹為快。
松贊干布看到她那明艷的面貌以及攝人的神態,心裏更加翻起無盡的憐愛。他堅決地搖搖頭,用嘴唇輕吻了一下她那仰起的額頭,說道:「我松贊干布一生最得意事,即是臣民皆認為我是一個最重言諾之人。我說過一定要娶到大唐公主,現在你已入我懷中;我現在說一生愛你憐你,此話也當真。」
李世民閱罷,起身繞室踱步,既而召房玄齡、馬周、褚遂良、魏徵、孫伏伽、岑文本等人來議事。
原來柏海這裏河面泥沙縱橫,牛皮筏往往擱淺,人馬易陷入泥潭,這樣,坐船、騎馬都不能讓公主平安渡河,怎麼辦呢?於是就有了這座人橋。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們犯事入獄,即是你的人犯,沒有什麼官品之說。孫伏伽,你要以戴胄公正理獄為榜樣,秉公執法,何來怯懦之言?」李世民說到這裏,臉上薄有怒色。
李世民與群臣探討治國的話題,這些年可謂多矣。像魏徵說的這段話,李世民非常耳熟。他微笑道:「貞觀之初,君臣之間、臣臣之間往往為一話題辯論良久。頃年以來,我們辯論日少,像近來征高昌、伐薛延陀之事,基本上沒有爭論就將事定了下來。魏卿,看來我們君臣這些年來,心思走近了許多。出現如此的勢頭,非是朕強壓群臣意見,使群臣盲從的結果。朕將你的《十漸疏》奉為至寶,經常誦讀一遍,就為了不能自滿漸生驕逸的性子。」
「陛下聖明,薛延陀畏懼我國,果然不敢入我國國境一步。然其不聽聖旨,妄想逞勢強而橫行漠北,也實在是打錯了算盤。李總管帶領我們見過李思摩即擺好陣勢向北壓去。大度設見我軍挺出,急忙拔腿往後撤。李總管選麾下及突厥六千騎,他親自帶領臣及這六千騎奮勇追擊。兩日內,鐵騎越過白道川,在青山追上了大度設,其倉促之間難以接招,抵擋一陣就敗下陣來,然後向諾真水敗退。」
「如今天下大治,皆是君明臣忠所致。然天下之事,不可有些許驕傲之心,否則流毒天下,是為衰運之始。」
李世民看到李靖默默地坐在一旁,只見他的面貌上亦現老態。到此時,他方才覺悟到,江山依舊,光陰易逝,看樣子歲月的磨礪對人是一點都不吝嗇的,曾經刀光劍影、叱吒風雲的美好歲月一去不返,衰老將成為人的最大敵人。那一瞬間,李世民冒出了要加緊提拔後進的念頭。他想到這裏,覺得這樣的念頭非今日的議題,且留待以後再講,因而向李靖道:「藥師兄,你如何看待薛延陀這件事?」
李世民又感嘆道:「一樣的事,因人而異。侯君集貪得寶物,阿史那社爾一樣入高昌,秋毫不取。甚至對朝廷的賞物,因不見朕之敕旨,也堅決不取。其終於見到敕旨,所取唯老弱故敝而已。侯君集、薛萬均受中土道德熏陶多年,竟然不如一名歸順來的突厥人。罷了,朕聽從你們的意見,就赦免其罪,不用再捕之入獄了。然可以保留他們的品秩,不能讓他們在朝辦事。侯君集的兵部尚書一職,可覓他人來任。玄齡,你以為此職何人可堪為任呢?」
「藥師兄深識全局,愈加增強朕的信心。藥師兄,如今侯君集遠在高昌,此次將兵,派誰九_九_藏_書為帥最為適宜呢?」
「眼下侯君集征討高昌未回,朕若在漠北開闢戰場,可以兼顧嗎?」
群臣不再說此話題。
李世民頓時明白。李靖一生不喜多言,更不會輕易評論他人。李靖唯一在李世民面前評論他人長短,僅僅是對侯君集的片言隻語。李靖奉李世民之旨教授侯君集兵法,過了一段時間,侯君集在李世民面前埋怨李靖不肯全授。李世民以此責怪李靖,李靖答道:「侯君集說這等話,證明其心有異志。現今國內安定,不需征伐。臣之所教,足以使他能制四夷。然他欲求盡臣之兵法,是將有他心焉。」李世民當時哈哈一笑,心裏認定李靖想留下一手,對侯君集一點都不懷疑。
李世民眼睛余光中,忽然發現李靖坐在一旁默默無言,感到有些異樣,遂笑問道:「藥師兄獨作默默,莫非有話要說嗎?」
李世民看著這幫熟悉的大臣們,心中忽有所惑,問魏徵道:「魏卿,朕觀古史,見其中有的時候君亂于上,而良臣治于下;有的時候臣子亂于下,而明君治于上。若二者相比,哪一種情形更為不堪呢?」
「當薛延陀人在此驚慌的當兒,李總管的鐵騎如旋風般地刮過來。他們騎在馬上,手執長刀,見人就劈殺,很快就斬殺三千余首級,地上的鮮血流成了河。大度設見勢不妙,撒開腳丫子帶領殘眾逃回漠北。」
想起何吉羅手拿吐蕃國書,竟然以中土之文寫成,公主就勸告松贊干布要創製文字,松贊干布派人入天竺求學,不久,他們根據吐蕃語的特點,參考梵文和古于闐文,製成了吐蕃文字母,從此就有了文字。松贊干布從文成公主那裡感到了中土的學識淵深,他翻檢公主帶來的詩書史籍,更生羡慕之心。遂遣大臣子弟入長安國子學修習《詩》、《書》,並向李世民請求,禮聘中土學識之人入邏些教習表章和疏奏格式。
房玄齡見李世民在那裡躊躇難答,遂稟道:「陛下,薛延陀舉亂,緣于其地盤之爭。自從陛下於貞觀四年定下羈縻之策,經過這些年的實踐,四鄰安定,且使疆土逐步擴大,可見此法已有奇效。眼前薛延陀不聽號令,可以出兵將之平復即可。」
李世民不想聽他的爭論,說道:「罷了,此事不用再爭論,朕明白其中的是非曲直。對外邦示以恩威,不能泥古不化而僵硬行之,須依據事態變化而採取對策。總而言之,出兵征討畢竟是暫時的手段,長遠來看,最好要以德綏之,方能長治久安,是為百年大計。」
「陛下,歷來將帥之臣,廉慎者少,而貪求者多,不可一味求全。臣以為,陛下可以錄其微功,忘其大過,讓他們重列廷臣。這樣,他們雖非清貞之臣,陛下猶得貪愚之將,陛下固然使刑法委屈,然大德彌顯,不治侯君集等人之罪,其過更彰顯天下。」
「大度設在諾真水排開陣勢,東西橫亘十里。李總管帶人追擊時,因突厥人熟悉這裏的地勢,由他們在前為先鋒。突厥人累勝之後,認為薛延陀部隊已潰不成軍,遂放心大胆地追擊。他們到了陣前,不先與李總管聯絡,而是放開馬蹄勇猛衝陣。大度設令人先放箭,讓突厥人傷折不少,待突厥人衝破箭陣,衝到薛延陀兵陣面前,勢已極衰,其觸到大度設擺好的步戰兵士群,無疑是遇到了銅牆鐵壁,其隊伍十傷六七,很快敗下陣來。」
魏徵也開口諫道:「陛下,臣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大理寺若將薛萬均下在獄中,定赴高昌將與其有染的婦女執來詢問。以我朝大將軍與亡國婦女對辯床笫之私,所得者輕,所失者重,有礙大國風儀。昔秦穆公飲盜馬之士,楚莊王赦絕纓之罪,此二人可謂明白大節。」
李世民接著感嘆道:「侯君集、薛萬均官俸既豐,他們取得高昌大捷,我朝對軍功賞賜優厚,何必妄取其他呢?看來人之私慾時刻充盈心間,一遇時機立刻噴發。想是他們以為高昌遠離京城,以為取些珍寶,玩玩女人這些劣跡京中難知,以致肆意妄為。可是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們能逃過眾人的法眼嗎?孫伏伽,此二人由你下獄勘問,速速定罪。」
李世民目視群臣,徵求眾人的意見,就見這些人皆贊同房玄齡的話,遂讓岑文本擬旨,詔李世為兵部尚書,讓其剋日返京赴任。
「你回來如此匆匆,就在家裡多呆些日子吧。薛延陀的事安定下來,你回不回定襄也無關緊要,可讓使者自回。否則丹楊見到朕,她又該責怪我這皇兄不通人情了。」
李靖聞言立起身來,就見歲月的侵蝕在他身上也留下明顯的痕迹,原來他那挺直的腰板如今有些微微佝僂,臉上的皺紋也明顯多了起來。他躬身答道:「陛下,高昌被克為我國的大事,實在可喜可賀,大酺三日其實應該。只是臣現在年老之後,思慮中難免駁雜,不該在此喜慶之時,想一些多慮的虛事。」
「未獲大度設,為此戰最大遺憾之事。李總管戰後後悔道,若事先安排數人專盯大度設,則此戰勝果更為巨大。戰後,我們清點捕獲人數,約一萬餘人,其人眾雖多,終無法與擒獲大度設相比。」
「如此說,未能生擒大度設嗎?」
唐代對軍功賞賜優厚,侯君集取得高昌大捷,其品秩升一級,所得賞賜無數。
「執失思力被夷男放回了嗎?」
文成公主到了二十五歲時,三十四歲的松贊干布竟然英年早逝,此時,這對神仙眷屬剛剛成婚九年。按照大唐朝廷規制,文成公主可以返回長安歸寧父母身邊。然她寸步未離吐蕃,又在這裏生活了三十余年,其逝去后,吐蕃人舉辦了隆重的葬禮,將其送到瓊結的一座小山上,與松贊干布合葬在一起。
李世民所說的也是事實,貞觀君臣這些年來理政能力純熟,處理各種事情遊刃有餘,這是人所共識的事實。在座群臣聞言,皆點頭稱許。
李世民當年讓眾公主與駙馬勸說不解風情的薛萬徹和丹楊公主的事,慢慢傳為https://read.99csw.com坊間的笑談,在座的臣下皆知這段故事,心中暗笑,連粗豪的薛萬徹也相當不好意思,他立在當地,抓耳撓腮,不知道如何對答才好。
原來這是一座人橋。公主微微側目向松贊干布看了一眼,只見他也眼含笑意,似乎在說:此橋還算妥當嗎?
「藥師兄所慮向來精確而老到,朕不聽你謙虛之言,可詳細道來。」
李世民東巡之前,派執失思力為觀察大使前往漠北,他至今未還京,定是被夷男扣留。
薛萬徹知道皇上最愛詢問交戰的詳細過程,其回京路上,已經無數次地打好了稟報的腹稿。現在李世民既然垂問,他侃侃而談,娓娓道來:「那大度設佔領定襄,又自帶三萬兵馬追擊李思摩。他追擊到長城之下,見李思摩閉門不出,無計可施,只好令其手下在那裡跳腳大罵。」
李世民問道:「朕聽說薛延陀近來創立步戰法,每五人為伍,其中一人牽馬,步戰取得勝機后,即上馬追擊,其橫行大漠,此法收到奇效。此次交戰,他們沒有用步戰法排陣嗎?緣何不堪一擊?」
「李總管到了陣前,目睹突厥人的敗狀,心傷不已,讓其退後。他觀察對陣形勢,號令全體人馬,手持盾牌躲避箭雨,這樣推進到對方陣前,然後手持長槊直擊之。這樣凌厲攻殺一個多時辰,終於在其長蛇陣上撕開一個缺口,其陣混亂,開始向後撤退。
那些日子,秀兒等侍女帶領吐蕃婦人,教習她們紡絲織帛。
唐儉稟道:「陛下,臣聽北境來人所言,說執失思力被夷男威逼利誘,已答應奉事夷男。夷男攻襲李思摩之時,北境的交通阻絕,臣無法辨別此傳言是真是假。」
松贊干布與文成公主二人新婚燕爾,其閨房之樂,自不必說。此外,公主為吐蕃帶來了許多東西,松贊干布又能言聽計從,其對吐蕃的影響是很深遠的。
李世民沉吟一會兒,說道:「兵凶戰危,聖人所慎。侯君集剛剛擊破高昌,再使李世大舉向薛延陀進兵,國人會說朕好戰無厭。魏徵他們,定累向朕舉諫不已。罷了,朕為蒼生父母,苟可利之,豈惜一女!萬徹,你轉告薛延陀來使,就說朕答應和親,讓他們趕快把執失思力放回來。」
侯君集凱旋迴京,果然「鞭敲金鐙響,齊唱凱歌聲」,李世民親自在觀德殿主持了獻俘儀式,並從即日起詔告全國大酺三日。
後人不得而知。
李世民聽了房玄齡之言,心裏惕然警覺,因思突厥人豈能與結社率相類?像突利、李思摩、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史大柰等人對自己忠心耿耿,可見教化之策確實有效果。想到執失思力,他憂心說道:「夷男派兵來襲李思摩,他定將執失思力扣為人質,如此,執失思力的安危就讓朕憂心了。」
李靖現在舊話重提,李世民還是不以為然,認為他有些杞人憂天。當著群臣之面,李世民不願將此事說破,遂哈哈一笑道:「藥師兄對此耿耿於懷,確實有些多慮了。好了,大家就此散了吧。」
李世民讓他放心前去。
公主入吐蕃不久,人們從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可以感受到公主的影子。吐蕃原來以放牧為主,公主到來,攜來五穀與蕪菁種子,其種植在高原上皆能成活,唯麥子與高原不適應,逐漸變種,後來成為高原獨有的「青稞」,由此改變了高原人的生活單一方式。後來,松贊干布與文成公主又向李世民請求賜給蠶種及造酒、石碾、榿、紙、墨之匠,輸入中土成熟的冶金、紡織、建築、制陶、碾米、釀酒、造紙、制墨等各種技藝,直接地改變了吐蕃相對落後的面貌。
於是,李世民即讓岑文本擬詔,授李世為朔州道行軍總管。
「依卿所言,我們君臣今日如何?」
過橋后不遠,即是松贊干布為成婚而造的「柏海行館」。
李世民閱罷文書,將其示意臣下,感嘆說道:「高昌之役取得完勝,朕固然欣喜,然有兩點事先確實難以預料:一者,那麴文泰對朕不敬,朕原想他肯定是心硬如鐵,不料他聞我軍到達,竟然驚悸而死。看來是外強中乾;二者,侯君集向來行軍迅猛,其為了取得征伐勝利可以利用各種手段,包括詭道之行。而他此次聞聽而行,反而大張旗鼓使高昌人知其動靜。」
侯君集和薛萬均在高昌的作為,漸漸被回京的同行之人傳播開來,一群諫官聞言,少不得搜尋其劣跡的詳細,然後書成表章報與李世民。
文成公主辭別長安,從此未再入大唐的土地一步。其心思到底如何,是因路途遙遠且艱辛,而畏難不願遠行,還是內心深處責怪李世民將她嫁到萬里異域,始終難以釋懷,因而鐵定心思與松贊干布相伴呢?
魏徵見李世民的心意大為改變,心裏不免得意,稟道:「中土之學淵源深沉,如孔孟、庄老之道浸潤國人日久,使中土之人有謙虛、中庸之風。而那些遊牧部落,連本族文字都沒有,他們沒有一點克制自己慾望的想法,全憑著自己的心意以及武力來衡量是非。薛延陀不明事理,不理會陛下的好意,以致出兵抖摟威風。對這般人,唯有以暴易暴,方能滅其驕橫之心。」
李世民哼了一聲,顯然不認同岑文本的宏論。若讓侯君集繼續作為兵部尚書列于朝班之中,顯是不可能的事情。
麴智盛被侯君集帶回京城,李世民授其為左武衛將軍、金城郡公,令有司撥給住宅居住,不許其返回高昌舊境。群臣一開始覺得奇怪,像吐谷渾被平復之後,李世民依舊讓伏允之子為吐谷渾王,讓其復歸舊地繼續統轄其民,而麴智盛連一個名義上的高昌王都撈不上?他們不知李世民為何要這樣做,只不過當此喜慶之時,他們慢慢也就淡忘了。
房玄齡稟道:「夷男以此拙劣手法來求和親,實為不智。不過眼前薛延陀以勢逞強,須有策早制之。臣以為可以有二策:一者,陛下選精兵十萬以為後發,讓李世統之深入大漠,一舉剪除薛延陀勢力,這樣,可以擊而擄之,滌除凶丑,百年無患九九藏書;二者,遂其來請,與之為婚媾,北狄風俗,多由內政,其生子即是陛下外孫,其情難侵中國,這樣,可保邊境三十年無事。此二策,請陛下斷之。」
魏徵此時已六十歲,想是其多年來思慮過度,皺紋已爬滿額頭,且滿頭白髮,老態畢現。他想起貞觀四年時在政事堂里的辯論,那時他與溫彥博針鋒相對,他當時認為夷狄人面獸心,弱則服從,強則叛亂,溫彥博搬出孔子「有教無類」的話來反駁他,認為要恩威並施,李世民用其策,設立羈縻府州來安置突厥人。如今溫彥博已逝去,薛延陀現在的做派不正應了自己的話嗎?魏徵想到這裏,嘆了一口氣道:「夷狄豺狼之心,其本性難改。陛下,薛延陀既然不聽號令,可出兵將其驅逐出去。」
出勒巴溝南行四十余里,到達一個名為結古的小鎮,這裏四方環山,是河水、江水、瀾滄江的發源地,扎曲河、巴曲河橫穿小鎮,然後注入通天河。如此的山水構造,使結古形成了冬暖夏涼的氣候。松贊干布在勒巴溝見到公主愛好美景的愉悅神色,又想長途跋涉需要休息,事先令人在結古建成一座簡單的行館。公主見郎君如此體貼入微,又見這裏風光宜人,氣候適宜,心情更加甜蜜。於是,他們在這裏一住就是一個多月,過起二人的蜜月生活。
夷男退回漠北,心裏終歸不是味兒。他這日聽說李世民東巡,遂對其大兒子說道:「李世民東巡,留下李承乾看家,這是一個無大才的主兒,應付突發的事,定然沒有李世民迅速。你可帶領兵馬去擊定襄,那李思摩若沒有唐軍撐腰,摧之勢同拉朽。」其子大度設聽命,帶領部眾及同羅、仆骨等部人馬,號稱二十萬,浩浩蕩蕩殺奔定襄。果然,李思摩聽說薛延陀來襲,沒有一次像樣兒的防禦,帶領部眾快速越過長城,保據朔州,然後遣使向長安告急。
聞聽要將侯君集、薛萬均下獄,房玄齡等人以為應該,獨岑文本與魏徵不然。
李世民點頭道:「執失思力淹留薛延陀,許多人對朕說執失思力定是降了薛延陀。現在看來,執失思力對朕忠心無二,不會對夷男卑躬屈膝,其氣節堪嘉,實為我朝的蘇武。」他轉問一側的房玄齡道:「玄齡,夷男妄圖以執失思力為質,迫朕答應和親。你以為如何?」
當文成公主進入邏些,吐蕃臣民以盛大的儀式迎接大唐公主到來。祿東贊在長安請得文成公主,並立刻派人騎快馬向松贊干布報訊兒。松贊干布聞言喜極而狂,以手加額道:「我父祖未有通婚上國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為幸實多。」其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吐蕃雄起高原,其請得泥婆羅尺尊公主,已屬難得。現在又和大唐聯姻,無疑使吐蕃的地位大為提高。其贊普如此,臣下及百姓也高興非常,紛紛欲睹文成公主容顏。所以自柏海至邏些,凡有文成公主停駐的地方,當地百姓津津樂道,奉為神明。
薛萬徹躬身道:「臣遵旨。臣明日與使者一同返回北境,如此就向陛下辭行了。」
李世此時恰好在京,李世民事後召見他面授機宜:「薛延陀自負強盛,率然越過大漠南侵,其行程有數千里,其馬必然疲勞不堪。凡用兵之道,見利速進,不利速退。薛延陀不能掩李思摩不備一擊而中,卻使李思摩從容退回長城,他們又呆在原地,實為不智。朕事先知有今日,李思摩離京之時,朕囑他退入長城之時,沿途將野草燒盡。這樣,薛延陀糧草日少,又不能就地補充,斷不能持久。卿合圍之時,先不主動與其接戰,可以大勢逼其後退,待其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可以勇猛奮擊,破之必矣。」李世為戰多年,明白皇上點明了此戰的關鍵,心悅誠服領命而去。
房玄齡見李世民退了一大步,但免去他們實職的心思難改,遂稟道:「李世智勇雙全,謀慮宏遠,新近又逐薛延陀于大漠。陛下,臣以為李世可充此職。」
李世民大為高興,說道:「馬卿所言極是,克平高昌事小,安定西域事大,則高昌之役極為重要,且意義深遠。藥師兄,侯君集此次能盡禮鼓行,顯示我軍為仁義之師。他能夠這樣做,說明他對此戰有完勝的信心。追根溯源,還是你傾力授以侯君集兵法軍機的緣故,他的功勞之中包含你的心血。眾位卿家,待侯君集領兵凱旋之時,我們要好好慶賀一番,全國大酺三日。」
「使者言道,執失思力好好獃在薛延陀,只要皇上答應和親,立即將其禮送回國。」
然而月有陰晴圓缺,世上的完美之事畢竟太少且不能持久。
「陛下還記得臣那時候的多慮之語嗎?」
孫伏伽不敢再言聲。
「大度設所以敢如此猖狂,在於聽說陛下東巡而不能及時出兵。他敢於帶領三萬騎到長城下罵陣,蓋由此也。待我軍出現,他看到寡不敵眾,遂倉皇逃走。他到了諾真水,集合後續隊伍,排開陣勢想大戰一場。」
行館所在地為措日朵則草原,這裏,天藍得不能再藍,雲白得不能再白,草原綠得不能再綠,雲、水、天、草的契合,鑄成了一個水晶與翡翠的場景。今天是贊普的大婚之日,數萬吐蕃臣民在這裏觀看贊普的婚禮。入夜,一輪又大又明的月亮升起來,晶瑩的星星在不停地眨眼;地上,酥油燈燈火通明,歌聲舞影徹夜不停,吐蕃臣民向他們的贊普和王妃送去滿腔的祝福。
眾人紛紛點頭,馬周言道:「臣以為可以赦免侯君集、薛萬均之罪。」
漸漸地,文成公主獲得了吐蕃人的真誠敬愛,每說到她的名字,許多人頂禮膜拜,幾可將她視為神人一般。
「執失思力之安危不用擔心,他至多在薛延陀多呆一些日子。若此戰能快速完勝,夷男自會將執失思力拱手送回。」李世民說出此話,已很明確地表示要出兵救援李思摩。
李世民點頭讚許道:「此役取得完勝,已為不易,李世以六千騎而擊潰薛延陀數萬人眾,可謂以少勝多。看來李世率兵之才,堪與藥師兄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