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孟子會追究，」安靜居然介面，「你要說的，是這個吧？」

「你也太不衛生了吧。」孟子笑著。

莫非回卧室，安靜還沒睡。莫非走過去，「怎麼還不睡？」

「下午輪休，隨便轉轉。」孟子自覺地坐到安然對面。

「醒了也救不了古玉齋。」孟子說實話，「他的錯，與手術成敗無關。」

「可以說都有，也可以說都不是。」孟子開始辯解，「同意他上手術台，是出於對他的信任，我想不會那麼不走運吧，剛好在他要下刀的時候出問題，幾秒鐘而已，早一點，晚一點，都能避過。結果還是出事了，於是我決定嚇嚇他。這個警鐘不是給他一個人敲的，對古玉齋也好，對我自己也好，有一點是一樣的，對醫生仁慈，就是對病人殘忍。」

「糟了，忘了你是醫生，」君澤趕快放下杯子，裝出一副好孩子的樣子，「最近忙嗎？」

「昏迷。」

「但那個風險與我們無關！」古玉齋幾乎是用吼的，「兩次開腦的決定是由病人自己做，可超時操作的責任要我們自己來負，確切地說，是要我來負！」

「孟子，」莫非叫住他，「你不會有事的。」

「問題是，你明明知道有這份協定的存在，還要故意嚇唬古玉齋，說什麼擔風險負責任之九九藏書類的重話。怎麼，欺負他三個月前受傷放假，還是想給他敲個警鐘啊？」

孟子鄭重地說：「是我同意你上手術台的，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擔風險。」

「就算只有一秒鐘，也是超時操作，我現在無法肯定病人是否能夠蘇醒。」孟子把古玉齋請進辦公室，他知道，他不能再以朋友的眼光來審視這個人了，「雖然病人腦中的第三顆腫瘤在我們的手術計劃之外，但你跟我都很清楚，那超出的一秒，不是這第三顆腫瘤造成的。病人已經七十多歲，如果連續兩次開腦，風險會比超時操作更大，後果也會更加嚴重。當然，我私自決定取出第三顆腫瘤的事，我會寫進報告里，而你手術中的嚴重失誤，我也不會落下。」

「他變了，」安靜不想在莫非面前隱瞞自己，「三年前的他，根本不會給古玉齋機會犯錯。」

古玉齋看向孟子，心裏有些不敢肯定的東西躁動起來。

孟子感激地笑笑，離開。

「是否取出腫瘤是以病人利益為大前提來考慮的，跟之前的失誤沒有直接關聯。」孟子知道他的意思，他失望。

古玉齋的眼神暗下去，漸漸複雜起來。

「你幸福嗎？」孟子突然冒出一句。

安然笑笑，「趕快找個女朋友吧，別讓reａｄ•９9cｓｗ•ｃｏｍ蝶姐擔心。」搬出孟蝶，是聰明的一招。

孟子和古玉齋面對面坐著。面如死灰的古玉齋似乎在等待最後的宣判，孟子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比法官宣判還多了幾分無可挽回的沉默。

「那就不要給我保證，那就告訴我你控制不了，跟我說實話！」孟子把厚厚一疊檔案摔在桌上，「不過你放心，你不會是一個人。」

「還可以。」孟子不想多談工作。

「那你自己呢？」

「現在病人情況怎麼樣？」莫非時刻準備幫忙。

「那他就得換個法官，」孟子看著她，「但他不會這麼做。」

「如果不取出它就不會超時！」古玉齋痛苦地抱住頭。

「我可以坐下嗎？」文質彬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是收斂了很多，」安然說，「就像你說的，人是會變的。」

「你不用上班嗎？」孟子皺皺眉頭。

「我知道，除了院長簽字蓋章和病人簽字之外，我代表院方，一名病人家屬代表病人一方，連同一名第三方人員共同簽名成為該協定的見證人，有問題嗎？」孟子期待地看著莫非。

「人會變的，」孟子坦然地說，「你也變了，不是嗎？」

「如果過程中出現失誤的不是我，你還會堅持取出第三顆腫瘤嗎？」古玉齋聲音低九-九-藏-書沉。

「但是，你必須停職半年，然後重新接受考核。」孟子的語氣冰冷。

「也許……」莫非考慮著要不要說。

「我是真的控制不了！」

「可留著它病人冒的風險會更大！」

「我幸不幸福，你看不出來嗎？」安然嬌俏地笑著。

安然一愣，孟子倒是第一個說這話的人。她自然地笑笑，不置可否。

「安靜……」莫非看著她，他知道她現在的疑惑和憂傷。

「古玉齋沒有上訴嗎？」安然問。

安然一驚，今天的孟子像是著了魔似的，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你沒事吧？」安然瞪大眼睛。

「你幫得上忙嗎？」安靜問。

古玉齋深吸一口氣，起身，離開，一句話也沒說。

古玉齋的眼中突然亮起來，感激的顏色泛上面龐。

安然點了一杯咖啡，抬手看看表，才下午三點半。她的車壞了，正等人來接。

「你真夠絕的！」君澤捶他一拳。

「也許明天就醒了。」莫非比較樂觀。

「這麼嚴重？」君澤有些驚訝。

「也許，你還可以更幸福。」孟子的話有些奇怪。

「跟蹤嫌疑犯，剛剛換班，司徒跟著呢。」君澤坐到安然身邊，拿起她的杯子，喝了一口。

「他們吃不了官司，至於內部處分，我插不上手。孟子的問題不大，古玉齋htｔｐｓ://rｅad•99ｃｓw•ｃｏｍ有些麻煩。」

「孟子？」安然沒想到會遇見他，「你倒是很有空啊！」

「古玉齋怎麼樣？」君澤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停職半年。」

孟子搖搖頭，「時間不早了，你陪安靜吧，我先走了。」

「你肯定？」

君澤皺皺眉頭，隱約中，他覺得安然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沒事，」孟子回答得很快，「只是關心朋友。」

「你還可以繼續做醫生，」孟子說，「我們不打算吊銷你的醫生執照。」

「說實話，我不覺得你只是簡單的食物中毒，」孟子一副毫無隱瞞的樣子，「但你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只有你自己清楚。這是你的隱私，我不會過問。好在現在沒出什麼亂子，病人雖然沒有蘇醒，但情況還算穩定。我只是不希望類似的事情再發生。我給你半年的時間，希望半年後，我可以看到一個健健康康的古玉齋，跟我並肩戰鬥，可以嗎？」孟子誠懇而期盼地看著古玉齋，那是種恩威並重的氣度。

「關於你的身體狀態，我按照你給我的說法向上面做了反映，本來你只需要停職三個月的，是我要求讓你停職半年的。」

「比起當年的我，」孟子做解剖的動作，「你不覺得已經退步了很多嗎？」

「聊什麼呢？」君澤突然冒出來。

「https://read.99csw.com『隨便』這兩個字，可不像是你說的。」安然笑著，眼中卻似乎藏著什麼。

孟子果然不再說什麼，只是無奈地笑笑。

「我要對病人負責，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保留醫生執照，已經手下留情了。」

「如果病人沒事，醫院應該不會追究了吧？」

古玉齋聽進去了，他抬頭，疑惑的眼睛望向孟子。

「難道你不該負這個責任嗎？古玉齋！」孟子真的是忍不住了，「即使沒有那第三顆腫瘤，即使沒有超時操作，即使沒有投訴沒有死亡，你的失控也不可能煙消雲散！你保證過什麼？你說你會控制，你控制了嗎？」

莫非接到了孟子的求救電話，無奈地在下庭後繼續回家加班，他叼著筆，眯著眼研究手中的文件，「你們醫院已經在病人入院時就跟病人家屬簽訂了『責任自負協定』，因為病人已經七十多歲，而且要接受的又是危險係數相當高的腦動脈靜脈血管瘤切除手術，所以彼此協定，手術台上的任何意外風險都由病人單方面承擔，除非，醫院有明顯的手術行為過錯，否則，手術失敗導致的昏迷、精神障礙，或是死亡等一切後果，醫院將不承擔任何民事以及刑事責任。」莫非放下文件，「這份文件的簽訂，你是見證人之一。」

「對於一個撒謊的被告，我已經很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