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雨從電梯里出來，徑直走出大樓，頂著深黑的夜色，迅速地消失在灰霧之中。值班室的老李瞅瞅她的背影，露出不屑的笑。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同一個女人，穿著白色的衣裙，匆匆走進電梯，又在深夜匆匆離開。她上的是六樓，一個單身男人的住所。一梯一戶就這點好，誰找誰，看電梯上的數字，就一清二楚。老李搖搖頭，顫悠悠地打杯熱水，值班室的電話響了，他抱著杯子轉過身，接起電話。這一整夜，除了這聲電話響，老李就再沒被打攪，直到第二天早上，一個女鐘點工狂喊著救命敲響值班室的窗玻璃。

「那個鐘點工說院長是上弔死的。」孟子說。

如果沒有安靜，孟子與安然將是兩條平行線，抑或是存在於兩個平行面上的直線。安靜，就像是一條公垂線，將兩個人牽拉在一個世界里。仔細回想，除了機場的錯認，除了未完成的手術，孟子與安然，幾乎沒有交流。只是……只是算漏了，兩人離開香港的三年。

夏冬雨？司徒和君澤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卻立刻又不約而同地暗下去。

「燕君山。」君澤把初步的驗屍和詢問筆錄遞過去。

「我相信你是愛我的，但我也相信，在你心裏的一個角落，永遠都會有姐姐的存在。」

「難道真是自殺？」司徒鎖緊眉頭。

「這個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他跟夏冬雨，到底是什麼關係。」司徒笑著說。

「誰啊？」司徒邊問邊觀察屍體，脖子上的那道勒痕特別刺眼。

「這回出大事了。」reａｄ.９９ｃｓw•cｏm君澤迎上去。

與愛情無關。君澤重複地回想這句話。想起那隻古怪的木盒子，想起安然那個要求，想起下午咖啡廳里的偶遇，想起兩個人的一同歸來，君澤第一次，開始隱隱質疑安然與孟子間似實似虛的關係。

「還有，如果燕君山是自殺，他怎麼還有心情在自殺前接待夏冬雨呢？」司徒奇怪。

司徒和君澤怔住。這樣一來，即使為保險金殺人的動機不成立，為遺產殺人的動機，倒是成立了。只是，燕君山現在的財產，基本上全成了負數。夏冬雨背負的，不再是豐厚的遺產，而是沉重的債務。這一點，在她的計劃之中嗎？

「秘密。」安然從君澤手裡搶過盒子，仔細檢查了那把鎖，然後塞進床頭櫃的底層，「答應我，永遠不要打開這個抽屜，永遠不要打開這隻盒子，永遠不要再問我，這隻盒子里裝的是什麼，好嗎？」

「是夏冬雨。」

「我不能抹掉你姐姐的存在，跟你不能抹掉她的存在，是一樣的。」君澤誠實地說，「這與愛情無關。」

孟子無語，他不願意相信，也無法相信，夏冬雨和燕君山竟有這麼不同尋常的交往。

「她不是跟院長保持距離，她是跟任何人都不會走得太近。」

「那如果是談私事呢？」君澤制止要反駁的孟子，「別那麼武斷，這裏的保安已經證實，夏冬雨不止一次來找過燕君山，而且都是在晚上。」

「他們醫院還真是事多！」君澤的臉色不好看，「都三年了，怎麼案子還老圍著九*九*藏*書孟子轉，真是個災星。」

「未必，如果死者是在昏迷狀態下被人設計成上弔的姿勢，結果也是一樣的。」

「這名字怎麼這麼熟啊？」司徒撓撓頭，頓時恍然大悟，「孟子的上司！」

「這是什麼？」君澤從包里翻出一隻木盒子，「還鎖著呢！」

「那個女鐘點工，是我介紹給院長的，她一早就打電話給我，說院長自殺了，我就來了。」

衛生間里的水嘩嘩作響。安然不動聲色地從床頭櫃底層掏出一隻精緻的木盒子，就是她從美國帶回來的那隻。一把古銅色的小鎖吊在上面，鎖住了盒子，也鎖住了過去的三年。這盒子里，沒有別的，只是一些寫滿了字的紙張，一頁又一頁。安然望望衛生間緊閉的門，朦朧的磨砂玻璃上矇著一層厚厚的霧氣。安然打開盒子，成熟婉約的字體躍入眼帘，這真不像是男人寫的字。安然隨手拾起一頁，孟子，同樣的署名寫在信箋的頁尾，墨水滲透紙張，最舊的已有三年之久。沒有第三個人讀過這些信，包括傅君澤，這是安然對孟子的承諾。

「都死人了，還不是大事？」司徒覺得君澤有些過分緊張，故意調侃道。

「什麼，無法判斷？」司徒對著驗屍報告滿臉鬱悶，「這怎麼可能呢？」

「兩者都不可能，」孟子搖搖頭，「在我的印象中，夏冬雨跟燕君山除了醫學上的問題，幾乎沒有共同語言，平時也不見他們交流。」

「我留下這隻盒子，跟孟子留下蝶姐是一樣的，」安然平靜地說，「這與愛read.99csw.com情無關。」

「sir，發現點東西。」7768進來，「燕君山可能真的是自殺。」

「不光是保單，」莫非突然走進來，「就連他的遺囑上，也指明了夏冬雨為其所有財產的唯一繼承人。」

「夏冬雨找到了嗎？」君澤想起這個重要的人物。

「法醫說死者被勒斷喉骨，最後窒息死亡，脖子上只有一條勒痕，眼中也有充血點，屍斑也集中在腳部及下半身，完全符合上弔死亡的生理特徵，而且沒有被強迫的痕迹。」君澤說。

「sir，有發現！」7769也跑進來，「燕君山很可能是被人謀殺的。」

「在醫院之外的場合，我們從不單獨見面，你們可別被我跟她談話時的樣子給騙了。」

「我查到燕君山生前曾經買過一份巨額人身意外保險，保單受益人就是……」

「但值班的說昨天晚上還有人來找過燕君山，而那個人離開的時間，與燕君山的死亡時間相當接近。」君澤解釋。

君澤從衛生間出來，安然已經睡了。他偷偷瞥向床頭櫃的底層，沒有上鎖的抽屜里，藏著一隻上了鎖的小木盒子，盒子里放著的，是她的秘密。她說過，這隻木盒子與愛情無關。但她沒有說，這隻木盒子與孟子無關。可惜，他答應了她，永遠不拉開這個抽屜，永遠不打開這隻盒子，永遠不問她這盒子里裝的是什麼。

司徒和君澤面面相覷，這算什麼呀？

「比如呢？」

「比如，他為什麼會在保單受益人一欄上填上夏冬雨的名字。」

「我查到燕君山曾經多次出九-九-藏-書入澳門賭場，欠了高利貸400多萬元。」

「問題就在這裏，如果死者是被謀殺，那麼兇手是如何將死者弄暈，而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呢？」

「夏冬雨的習慣，是從不在私人場合談公事，」孟子認真地說，「何況是在晚上。」

「我看，夏冬雨和燕君山的關係，應該不止是工作關係這麼簡單。」司徒說，「我並沒有其他意思，只是不想封死一切可能性。當然，到底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只有問過夏冬雨本人，才能知道。」

「你說燕君山是自殺，理由是什麼？」司徒問7768。

「催眠術，」司徒說，「只要兇手懂得催眠術，就可以不著痕迹地催眠死者，然後偽裝自殺。」

「自殺是需要動機的，如果我們找不到動機，我們自然就會懷疑有第二個人的存在。」司徒說。

「情況怎麼樣？」孟子氣喘吁吁地。

「你們不覺得這兩條線浮出得太早了嗎？」君澤突然說，「我總覺得，在燕君山身上，還有許多事是我們不知道的。」

司徒和君澤一陣激動。

「為什麼？」君澤繞到安然面前，「究竟是什麼事，對我也不能說？」

「可是，死者體內並未發現催眠類藥物的成分，頭部、肩部，都沒有被硬物擊打的痕迹，口鼻處也沒有堵塞的痕迹。」司徒看著報告。

「誰通知你來的？」君澤奇怪，他們也才接到命令，他怎麼就知道了？

「是不是自殺還很難說。」司徒嚴肅地。

「夏冬雨？」孟子大驚失色，「這怎麼可能呢？」

「你知道死的是誰嗎？」

「跟你也這read.99csw.com樣嗎？」司徒問到點上。

「跟院長保持距離，不像是醫生會做的事。」君澤質疑。

「還有更嚇人的，」君澤拿著剛送來的拼圖報告，「拼圖出來了，這就是昨天晚上來找過燕君山的人。」

「就是誰？」君澤顯然對這個推論更感興趣。畢竟自殺，沒有他們警察的事。

「債台高築，無力償還，不是沒可能。」君澤思忖，看向7769，「你說他被謀殺，原因呢？」

「別嚇我。」孟子一副心慌慌的樣子。

「不用那麼麻煩，」君澤解釋得更徹底，「他可以直接催眠並控制死者，設計一場真正的自殺。」

「也許她來找燕君山，就是討論醫學問題呢？」司徒說。

君澤泡在熱水裡，回憶那晚他幫安然收拾行李時的情景。

「災星來了！」司徒指指前面，孟子正狂奔過來。

司徒和君澤完成現場勘查回到警局，等了三個小時，卻等到一個無法判斷的死因報告。

「這不對，撇開其他不說，自殺是拿不到保險金的，如果兇手是為了錢，她就不應該偽裝自殺現場，而是盡量讓警方以謀殺結案。」司徒說。

「你真能把姐姐徹底忘了嗎？」安然突然冒出來一句。

司徒直接從家裡開車到了現場，君澤已經在那兒了。這小子老跟他搶。

「你是覺得夏冬雨不可能來找燕君山呢，還是覺得她不可能是殺害燕君山的兇手？」君澤問。

「正在手術台上，我們的人已經去醫院了，手術一結束就帶她過來。」

君澤一怔，不知道安然到底怎麼了。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又把安靜扯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