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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著金幣項鏈的女人 第八章

戴著金幣項鏈的女人

第八章

首先,必須要先調查明信片上是否真是田之中格之進的筆跡。再者,就算他真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公交車上發生的一幕都寫進了明信片里,但這件事是否真正發生過呢?關於這點,也還是必須找到當時的車掌以及乘客進行確認才行。另外,明信片上的郵戳是否真是姬路郵局的,還有發出時間是否真是在六月三十日的傍晚,這一系列的問題都必須要二釐清;只要其中有一項不成立,那麼,格之進的不在場證明也就不能成立了。
「說起來,也是我自己太過疏忽大意了。我在買票的時候,的確是跟站務員說自己要去『Amarube』,而對方也確實給了我一張去『Amarube』的車票。不過那時候,我記得售票員問了一句話;他問我是要搭伯備線過去呢,還是搭津山線?結果,我回答他:『就從姬路轉車過去吧!』等到我在『Yobe』下了車,重新看著地圖之後,我才發現站務員的意思應該是指經過津山、鳥取,再搭乘山陰線到達目的地,結果我卻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為是要在新見或是津山換乘姬新線到『余部(Yobe)』去。我想那時候,他一定覺得這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傻瓜,明明是要到山陰線,卻要搭山陽線去繞上一大圈。」
講到這兒,他重新點燃了一支hi-lite香煙,不過仍然沒有碰咖啡。
就時間上來說,格之進的證詞完全合情合理。接下來,只要判明他真的有搭上那輛汽車,那他殺害權藤的嫌疑就可以洗清了。更進一步說,只要他沒有殺害權藤,那麼警方到目前為止,對於格之進被仙五郎恐嚇勒索一事所做出的判斷,也可以證明都是錯誤的。當這兩名堂兄弟在新宿相遇時,格之進露出的困擾表情,只不過是料理店女侍的誤解而已;而此後仙五郎忽然間說出慷慨的話,則可以看成他只是單純為了討女人歡心,所以在那裡大吹法螺罷了。
鬼貫心想,如果能夠弄清楚這次權藤被害的案件是不是格之進所為,那麼格之進在十年前的農會案件中是否扮演主犯的角色,這個謎題也自然就能夠水落石出了。想到這裏,他開始對田之中格之進向美代子透露的所謂「不在場證明」,產生了強烈的關注之心。於是,他決定試著對有關這兩名堂兄弟的種種事情,展開一次正式的調查。
鬼貫沒有馬上回答;他正在仔細思索,究竟該如何看待格之進所提出的不在場證明。如果他真的去了那個讀做「Amarube」的余部,和從事釀造業的友人見了面的話,那事情就簡單多了。然而,相對於這樣的直接證據,他剛剛所講的證詞,頂多隻能算是間接的不在場證明;因此,對於其間read.99csw.com的真偽曲直,目前還不能輕易地做出定論。
「……就這樣,我在余部(Yobe)站補足了票款后,走出了車站。當然,車站前是絕不會有什麼釀酒廠的。那時候我肚子也餓了,一想起自己的愚蠢,就忍不住感到有些惱怒,於是不由得心想,『乾脆就這樣直接回東京算了!』」
「我指的是,我被那女人誣指為殺人兇手這件事情。之前不久,那個叫做谷川美代子的女人氣勢洶洶地來到我面前,指著我的鼻子,用極端無禮的態度對我說:『你就是兇手!』聽了這話,我的內心自然是大為光火;不過,轉念一想,我又覺得對一個年輕女人發怒,無論如何都不是大丈夫應有的作為,所以我就按捺住脾氣,告訴她說:『如果你真的這麼相信的話,那就去向刑警舉發啊!』還好我很幸運,有足夠的不在場證明,所以在面對這樣的指控時,才能夠平靜以對,而沒有當場發火。」
格之進的這一段前言頗為冗長,講了半天仍然遲遲沒有進入正題。不過,鬼貫對旅行的興趣超乎常人,所以,他並沒有顯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而是帶著興味盎然的表情,聆聽著格之進的話語。同時,他也是到這時候才第一次知道,在同一個縣裡面,竟然會並存著兩個寫法相同但讀音截然不同的車站。
「那麼,我就開始陳述我的不在場證明了;不過我想,按照時間順序,我還是先從前一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九號那天,我去大阪總公司出差的事情說起,這樣您也比較能夠清楚了解。我們公司規定,各個分公司每個月都必須派人回總公司進行彙報……」
「當您在倉敷站買票時,沒有發現自己弄錯了嗎?」
聽到這句話,格之進仰起了略顯吃驚的面容,用他那細細長長、看起來十分聰明的眼睛注視著鬼貫。從鬼貫的角度看過去,格之進除了有一雙漂亮的眼睛之外,他那勻稱而高挺的鼻樑,也顯得形貌相當端正;只是,那張因為驚訝而張開的嘴,似乎合不太起來,這是唯一的缺點。
格之進沒等鬼貫詢問,就主動說出了自己擁有不在場證明這件事。鬼貫見機不可失,立刻追問道:「您的不在現場證明是什麼?」
「第二天,也就是三十號,我決定走訪一下自己從很久以前就想看看的倉敷。之前我雖然一直住在關西,不過在工作之餘,總是會不知不覺就變得懶散起來,所以有好幾次,都錯過了前往那裡參觀的機會。就觀光景點來說,那是個相當狹小的城鎮,除了美術館和民俗館之外,就沒什麼值得看的了。而且,那些在照片上相當有名的白牆倉庫、街道兩旁的柳樹,以及運河等風景,也都集中在九*九*藏*書小小一町的區域當中,走馬看花逛逛的話,花不了多少時間。」
「開始時我想,要是演變成暴力事件的話,那我只好挺身而出,去保護那女人了。不要看我這樣,我對自己的臂力還算是滿有自信的。」
「如果那些明信片全都被扔掉了的話,那我也束手無策了。不過我想,不太可能四個人全都將它扔掉了吧!」格之進這樣說著。
就在宇部和美代子被逮捕正好過了一星期的時候,鬼貫和田之中格之進見面了。兩人走進了須田町交叉路口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里,隔著一張小桌子對坐了下來。那裡距淡路町的案發現場不足一公里。
鬼貫看著攤開的鐵道圖,想要試著釐清對方話中的意思。那一帶的鐵路支線繁多、錯綜複雜,如果不是當地人的話,是很難弄清楚的。
「是的,那是晚上七點剛過不久的事情。」
「可是,等到我去車站一看,天啊,那條見鬼的姬新線一小時開不到一班車,實在是有夠不方便的!於是我便放棄了火車,改搭上了回姬路的公交車,沒想到在乘車的過程中,又正好遇到一件事……」
格之進雖然叫了杯咖啡,但卻似乎完全沒有喝的興緻,只是一昧地抽著煙,嘴巴連碰都不碰杯子一下。
「在車上,我錯過了向那女人詢問姓名的機會;我原本想等快到姬路、準備下車的時候再問的,可是她在姬路的前兩站就下車了,結果沒能問成。於是,我在明信片上對朋友們說:『如果你們對我的報告感興趣,想要尋找那女人的真實身分的話,可以用在公交車裡面跟人吵架這一點做為線索,說不定能夠查出些什麼。』因此,只要您看了那明信片,就一定能夠清楚地了解到,當時我人千真萬確是在姬路那裡。」
聽見鬼貫的詢問,格之進露出了一個「唉呀,你果然不懂」的表情,深深地嘆了口氣之後,對他說道:「我想,那女人一定也知道那是極為難得一見的貨幣,所以才會將它加工成墜飾戴在頸上的吧!不過,如果她明白那貨幣真正的價值究竟是怎樣的話,那她是絕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對它做出一些諸如打洞或是焊接之類的無聊事情的——按時價來看,那可是價值五十萬圓以上的東西哪!事實上,不僅僅局限於古老的金幣,在某些地方的倉庫里可能沉睡著貴重的古銅錢或古文書,這樣的情況也是履見不鮮。因此,從眼前這名女子的出現,我可以推斷出,在這條姬新線的沿線,發現這種寶庫的希望相當濃厚。對我們這些古錢幣收藏迷來說,這不啻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而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同伴們分享自己的喜悅;因此,當我到了姬路之後,便利用等待上行列車到來九*九*藏*書的空檔,寫了明信片投遞給四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想,那些明信片足以為我的不在場,提供最有力的證明。」
說到這裏,格之進不禁苦笑了一下。受到格之進的故事所影響,鬼貫的嘴唇不自覺地扭曲了起來;對格之進的感嘆,他也有同感,的確,現在強悍的女人要比以前多得多了……
就這樣,格之進滿懷自信地結束了他的證言。
「原來如此。」
「話說回來,要去『Amarube』的話,也可以先從姬路坐車到和田山,在那裡換乘山陰線。姬路站所賣給我的,正是經由這條播但線前往山陰的票。當然,那時我並不知道什麼姬路線、播但線的,這些地方鐵路的名字,我都是後來才知道的;畢竟,我本來就是個對地理沒什麼興趣的人嘛!」
「我記得我在姬路火車站前下公交車的時候,時間是差不多七點左右。當我寫好四封明信片,投到信箱里時,七點半發車的『鷲羽8號』正好開始剪票,我就是搭乘這班普快列車回到大阪的。」
「為什麼?」
透過格之進聲調的變化,鬼貫清楚地感覺到,這個故事終於要接近核心了。
「我對收集古錢幣很有興趣,跟全國各地的友人也組成了一個同好團體。我們經常彼此交換情報,也會互相轉讓一些珍稀品;在這方面,我投注了相當多的熱情……好吧,讓我們回歸正題;當時,我注意到那名女子隨意掛在脖子上的煉墜,竟然是一個明治初年發行的二十圓金幣。」
當反問完這一句之後,不等鬼貫做出任何響應,格之進便像是恍然大悟似地,自顧自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看樣子,您是把那個谷川美代子的話當真了呢!既然如此,那我就跟您談談我的不在場證明好了。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再謹慎地確認一下:權藤被殺的時間,是上個月三十號的晚上吧?」
「那麼,就請您告訴我您那四位朋友的地址與姓名吧。」最後,鬼貫說了這樣一句話。
「然而,當我到達目的地,下到了月台的時候,卻一下子傻了眼。月台上的車站標音,寫的是平假名的『Yobe』;雖然『Yobe』寫成漢字也是『余部』,但我朋友住的『余部』,讀音應該是『Amarube』才對啊!我只好出了剪票口,然後仔細研究起貼在牆上的鐵路圖;到最後,我終於明白了自己到底錯在哪裡。原來,雖然漢字同樣寫做『余部』,不過讀做『Amarube』的『余部站』是位在山陰在線;換句話說,我本來要去的是『Amarube』,結果卻陰錯陽差地,跑到這個位置截然不同的『Yobe』來了。」
「在車裡,我看見一個女人拿出了片平板巧克力;當九*九*藏*書她正準備將巧克力放進嘴裏時,忽然間,巧克力『啪』地一聲斷裂開來,掉在了地板上。她並沒有把那塊臟掉的巧克力撿起來吃掉,而是拿出一片新的來,將包裝的銀紙撕開,準備繼續享用。就在這時,一個坐在離她不遠處的位子上,形容猥瑣的男子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大步走了過來,撿起落在地板上的巧克力,一邊像在嘲諷似地連聲說著『好吃!好吃!』,一邊將它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
「這個嘛,我想應該是六點半剛過不久吧!」
「您也很在意我的不在場證明嗎?」
鬼貫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格之進點上了第三根hi-lite;在他眼前的咖啡,老早就已經涼透了。
「那您在余部(Yobe)乘上公交車的時間,大概又是在什麼時候?」
「『現在的女人都不懂得愛惜東西!你知道製造一個巧克力需要多少人手、需要多少時間嗎……?』吃完之後,他站在女人面前,開始滔滔不絕地說教了起來。不過,那女人也不是輕易認輸的個性,只見她霍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開始對男子反駁著說:『現在的工廠都是自動化的,哪裡需要什麼人工?這巧克力是我花錢買的,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你管得著嗎……?』」
「……」
說到這裏,格之進舉起手,叫來了服務生;他請服務生拿來列車時刻表,在桌上攤開了印有中國地方地圖的那一頁。
「我在報上看到了谷川美代子被逮捕的消息。說起來,因為這事和我並不算是完全無關,所以我對它也很感興趣呢!」
鬼貫看了看格之進用湯匙前端指著的地點;那是一個叫做「余部」的城鎮。
「您說的『不算是完全無關』,指的意思是……?」
「當結束了參觀之後,我來到車站,一邊看著牆上的地圖,一邊想接下來該到哪裡去才好;就在這時,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學生時代認識的好友。他家就位在離倉敷不遠的兵庫縣境內,在火車站的正對面開了一間釀酒廠;在我印象中,他常會邀請我去他家住個幾天,順便品嘗看看他家釀造的金黃色好酒。既然如此,那我何不到他家裡去走走呢?當下我便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從地圖上看,他家就在從姬路搭乘支線列車,稍微過去一點的地方。如果從倉敷搭上各站停車的慢車的話,大概只要晃上兩個小時半就可以抵達姬路;接著在姬路換乘通往新見的姬新線,再坐兩站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因此,就時間上而言,可說是綽綽有餘。」
「嗯,像這九-九-藏-書樣的事情的確不太可能。不過,關鍵是案發時候的晚上七點鐘,您人在什麼地方?」
對於谷川美代子的陳述,主任警部鬼貫表現出了相當大的興趣。從她兩度拜託「昴宿」徵信社進行調查的舉動就可以判斷出,她的證詞絕對不是為了脫罪而任意信口開河。為了慎重起見,鬼貫他們透過警察廳詢問了新潟縣警總部,得知在十年前,在當地農會確實有發生過這樣一起值班人員被殺,五百萬圓被盜走的案件;同時,他們也得知警方當時因為嫌犯田之中格之進的不在場證明成立,只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釋放了他,而在此之後,這件案子就陷入了迷霧之中。大約在案件發生半年之後,當地的搜查本部才意識到其中的機關所在;但是對於格之進利用堂弟擔任替身一事,始終找不到明確的證據,因此也只是一種推測而已。
聽到這句話,鬼貫不住重新打量起了格之進的身材:他穿著一件漿燙得十分筆挺的短袖襯衫,從襯衫袖子下露出的,是一雙汗毛叢生的手臂;那雙手臂的筋肉隆起,看起來十分強勁有力。跟格之進系在頸間的細領帶,以及洗鍊的穿著打扮相比,這雙粗壯的手臂顯得格外不搭調。
「原來如此。」
「那是很稀有的東西嗎?」
一名刑警到了仙五郎常去的一家小料理店進行調查,結果從一位在那裡擔任女侍、名叫南原真由美的女性口中,成功取得了相當有價值的情報。根據真由美的證詞,仙五郎曾經在新宿的街頭,和一名很有可能是格之進的男子偶然邂逅;當時,格之進明顯地露出了相當困擾的表情,而當兩人分手之後,仙五郎講話的態度,忽然間變得慷慨大方了起來。由此看來,仙五郎打算勒索自己的堂弟,這點可以說是毋庸置疑的;而谷川美代子的主張,也就是田之中中格之進為了保護自己,決定下手殺害仙五郎,於是邀請堂兄到兒童公園見面,沒想到卻誤殺了身材、樣貌相似的權藤,這種想法應該也具有相當程度的真實性。
「那天我坐上午的新幹線去了大阪,大概在傍晚時分辦完了公事。當然,我可以立刻搭夜車回家,不過因為最近公司的業務稍微有點空檔,所以我就請了兩天假。接著,當晚我就和總公司的同事們好好喝了一攤,然後在大阪的旅館里住了一宿。」
鬼貫在膝上攤開了筆記本,繃緊了左右突出的寬大下顎,聚精會神等待著格之進接下來要說的話。
「不過,那個女人的氣焰遠比我想象的更盛,只不過短短的時間,她就把那個膽敢向她說教的男子給罵得灰頭土臉、落荒而逃了。而就在這時,我的眼睛偶然瞥見了那女人脖子上戴的首飾;剎時間,剛才的爭吵全從我的腦海里拋到了九霄雲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