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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與塔 第十二章

城與塔

第十二章

「這可就麻煩了哪!你突然冷不防的問我,我一下子也回答不上來;不過,我可以明確告訴你的是,在這兩個星期當中,我幾乎不曾去過東京,所以,那一對戀人所看到的男人並不是我,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了。」
「即便知道是星期日也沒用。我的工作跟一般上班族不同,周末和非周末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差異可言。一年中的每一天都是星期日、也是勤勞日……」
「等等,對,我想起來了!我當時一直呆在上田唷!當我出門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忽然覺得肚子很疼,於是就馬上回到家中,縮進了被爐里。因為星期天醫生休診的關係,所以只能這樣處理而已。」
丹那露出有點悵然若失的神情,將坐墊拉到了自己身邊。這就是專業的攝影師;在照片上動點手腳,不正是他們的看家本領嗎?征比古打算用這種方式來矇混過關嗎?
「只要保暖就行了嗎?」
因為穿著寬大的睡袍,再加上已經有些醉意,征比古吃力地從被爐里鑽出來,走進了隔壁房間;接著,他似乎打開了某個壁櫥,然後又馬上走回了客廳。在他的手中,提著一台裝在盒子裏面的雙眼相機。
「好比說當天有下雨啦,或者是其他讓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諸如此類的,你真的一點都記不得了嗎?」
「我接下來正打算講read.99csw.com這件事情呢。當我大概用掉三分之二卷底片的時候,腹部就開始絞痛了;而我最後一張拍攝的相片,是北信女子短大的校舍。今年夏天,我曾經以該校課外講座講師的身分,到該校進行了場一連五天、有關攝影的講座。因此,出於剛才所提到過的紀念意味,我以校舍為背景,用自動裝置拍攝了相片。因為我在設定的時候,將整棟建築物都納入了鏡頭當中,所以我想,那座塔肯定也被拍在裏面……」
征比古又繼續說:「當這種病發作的時候,我的身體完全動彈不得,只能像是蝦子似地蜷縮著身體,等待著病痛逐漸遠去。如果嚴重的時候,病發的情況甚至會持續六個多小時。因此,雖然外表看起來有些臃腫難看,不過我還是會盡量穿著厚厚的褲子。」
「不知道。在沒有發病活潑亂跳的時候,就算是看醫生也看不出個名堂來。雖然自從小學的時候發病以來,我已經跟這種病打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交道,但我卻還是不知道病名和根治的方法。」
「哪,就是這個。」
「有目擊證人說,在井之頭植物園曾經目擊到跟你極為神似的人物。在植物園的池畔有一間很大的溫室,當時有一對年輕男女正在裏面幽會。那對戀人說,他們看見了一個跟你神似的人,跟read.99csw.com被殺害的成瀨小姐兩人一起,從他們的前面經過。接著,過了大約三十分鐘后,卻只有跟你神似的哪個男人再次走過溫室前面。除此之外,如果成瀨小姐去世的話,你不是可以獲得一大筆保險金嗎?」
「請你說得更具體一點好嗎?」
他似乎沒有將刑警的話聽進耳朵里,而是依然故我地撥弄著他那一撮不停掉下來的頭髮。看到他這個樣子,丹那不由得感到焦躁起來;如果嫌那撮頭髮老是垂落下來很煩人的話,那為什麼不用個髮油將它給抹上去呢?或者說,乾脆就直接剃成光頭也不錯……
「嗯,是學校裏面的鐘塔。因此,只要鐘塔被拍在裏面的話,那麼我三點前後人在學校的事實,便可以一目了然了。」
「原來如此哪!」
征比古絲毫不為所動,平靜地反問道。
「我想看看您所說的照片。」
「不痛的時候跑去找醫生,也是件麻煩事情吧?言歸正傳,你有證據能夠證明,那天下午兩點,你人就像剛剛說的一樣在上田嗎?就算時間不是剛好兩點整也沒關係,總之,我想要看看你在下午兩點不可能抵達井之頭案發現場的證據。」
「哪裡的話,這又不是什麼非常重要的相機;況且,雙眼相機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接下來的時代,不管怎樣都會是單眼相機的天下。」九九藏書
「等到疼痛消失后,一切又回歸到原本風平浪靜的樣子;不過與病魔鬥爭后的疲勞感卻突然襲卷而來,於是我便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因為不管怎麼說,這裏都是一個僅有七萬多人口的小城鎮,所以只要稍微加快速度,花個半天時間就可以完整地繞上一圈。我抱著這樣的打算出了門,可是在蹓躂到一半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身體有點發冷,所以就像剛剛告訴過你的那樣,慌慌張張地回到了家裡。這是我的老毛病了;沒有經驗的人或許難以理解,不過當大腸收縮的時候,會導致短時間的腸痙攣,一旦發作,就必須要用注射嗎啡或者艾灸的方式來止痛。我想,人們常說的『腹部絞痛』,指的就是那種劇痛吧!」
「這下真是麻煩了。我又沒寫日記的習慣……」
「那麼,我為您寫一張保管收據吧。」
在他的口氣中,充滿了專業攝影師的自信。在和征比古所有的對話中,丹那唯一相信的就只有這一句。
「那天是星期日。」
「因為一受涼就會開始痛,所以必須注意保暖。不過,一旦痛起來的話,僅僅泡個熱水澡是沒辦法痊癒的。果然還是非得用嗎啡不可,因為那樣可以瞬間奏效。如果使用灸法的話,在肚臍正下方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穴位,在這一帶用艾草灸個五、六記,大約二十分鐘左右疼read.99csw•com痛就會減退。可是二十號當天,既沒有醫生可以看病,平常儲備好的艾草也用光了;因為疼痛難忍的關係,想出去買葯也辦不到。在這種惡劣條件接踵而至的情況下,我只好忍著滿臉的油汗,跟痛苦不斷搏鬥。」
「當然可以。對我來說,這還是頭一次在上田過冬;因為我正在考慮等健康恢復后,要搬到離東京更近一點的地方去,所以便想趁現在,將值得留下回憶的風景儘可能地記錄下來。另一方面,準備交件的書稿也剛好告了一個段落,於是吃過午飯後,我便抱著相機和三角架,出外蹓躂去了。說實話,我對於風景攝影其實不算專業,至少不像拍攝模特兒那麼有自信。」
征比古頻繁地用手撩起垂落下來的頭髮,口中還不停輕聲念著「二十號……二十號……」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病呢。它叫什麼病呢?」
「那是上個月二十號下午兩點鐘的事情。」
丹那帶著多或少的好奇心,將這台專業攝影師使用的相機接到了手中。那是一台看起來被|操得很厲害,表面滿布著陳舊傷痕的萊卡相機。轉動底片用的把手上面,纏著一圈圈的膠布;那些膠布因為手垢的關係,顯得有點臟臟黑黑的。那種毫不注重外表、大剌刺的感覺,的確是跟職業攝影師的風格頗為相稱。
「塔?」?
「那兩人的視力都相當良九-九-藏-書好,而且並不是那種會為了嘩眾取寵而刻意撒謊的人。既然如此,我想聽聽看您是否對此有什麼反論?」
「請等一下。你突然說這些,我完全摸不著頭腦。關於你說的保險金的事情,我早就已經全都拋到腦後了。刑警先生,您剛才所說的,是發生在千里被殺那天的事情嗎?」
「很抱歉,照片現在還沒沖洗出來。因為我原本打算,等過一陣子把底片的其他部分拍攝完后,再一起拿去沖印的。」
講到這裏,征比古將沒說出口的最後一句話給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又頻頻側著頭,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這傢伙在裝胡塗。)丹那在心裏暗自想著。
問題在於,征比古是否能夠證明自己剛才所說的是事實,這才是重點所在。不過,話雖如此,丹那還是一言不語地默默傾聽著。倘若任意打斷對方的話,萬一對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很有可能會因而心生不滿,甚至就此閉口不談。
「雖然會給您添麻煩,不過我還是想請您把它帶回去,將裏面的照片沖洗出來。儘管有點說大話的嫌疑,不過我還是要說:既然是身為專業攝影師的我所拍攝的相片,那麼我所要拍的東西,應該會好好地出現在裏面才對。」
就像是不願放過對方所表現出的一絲一毫細微反應似的,丹那用毫不鬆懈的眼眸,仔細凝視著征比古臉上的表情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