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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實的小偷

誠實的小偷

「『誰知道呢,葉梅里亞?伊里奇!也許有人會給三個盧布吧!』
「『不管什麼活,我都願意做。像我以前那樣的職務就不錯。我覺得菲多謝伊?伊萬諾維奇能夠幫上忙,所以就去求他……我知道這樣不好,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又惹您生氣了。只要我能夠找到合適的活計,我就會報答您,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除此之外我還會把伙食費交齊。』
「先生,他聽到我的話之後,竟然真的拿起了針。其實,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大概他看到我生氣了,心裏感到害怕,就按我說的做了。他脫下大衣放下來,然後就開始穿針。我盯著他看,發現血絲布滿他的雙眼,眼屎掛在他的眼角。他的雙手不停地顫抖,穿了很長時間也無法把線穿進針眼裡。他把線放進嘴裏吮濕,然後用手捻著,來回折騰了好幾次,仍然沒有成功。他徹底絕望了,把雙手一甩,緊緊地盯著我看……
「『我不還是以前的樣子嗎?你怎麼這麼幼稚呢,像個孩子似的。葉梅里亞?伊里奇,你知道你離開這裡會怎麼樣嗎?你會毀掉的。』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吸引了過去,以至於忘記了被盜的事。真沒有想到,剛才發生的事情,竟然會讓他如此震驚。他一直沉浸其中,總是把手裡的活放下來,不停地講出事的經過。他還說,當時他就站在那裡,與那個人只隔了兩步,可是他竟然無動於衷,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帶走了緊身大衣,而且去追那個傢伙也沒有追上。他已經沒有心思繼續做活,所以只做了一會兒就扔下了。後來我看到,他去找看院子的人,把這件事歸咎於那個人沒有盡到應盡的責任。過了一段時間,他又回到屋裡,開始罵阿格拉菲娜。罵完之後,他又開始坐下來幹活。他一邊幹活,一邊不停地講述出事的經過,說他和我就站在離那個人兩步遠的地方,竟然沒有阻擋住那個人,讓他把大衣拿走了一類的話。這讓我認識到,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雖然很能幹,卻愛管閑事,嘮叨起來沒完沒了。
「看院子的人說他就住在這裏,難道他在騙我嗎?」他一邊說一邊慢慢地走向門口。
「我把水遞到他的面前,他喝了,但喝得很少。
「『葉梅里亞,你還好嗎?你怎麼睡在這裏?願上帝保佑你!』
「『葉梅里亞,別再說了,雖然你犯了點錯,但它已經過去了,我們別再計較它了!讓我們繼續過從前那樣的生活吧!』
「當然有啦!他是一個閱歷豐富的老好人,他還說要每個月支付三個盧布。」
「會有人租嗎?」
「『你不能再這樣遊手好閒了,你應該找點活兒干。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你要可憐你自己。』
「當時我的心情非常複雜,我很生氣,同時又很可憐他。
「『別人辭退你,是因為你這個人愛喝酒,葉梅里亞。』
第二天吃過午飯之後,我正在試一件上衣。那是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給我改的。這個時候,又有人來到過道里。我想看清楚到底是誰,就把門打開一些。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葉梅里亞又開始喊我的名字。
「『真的嗎?兄弟,你看,這是昨天剩下菜湯,這可不是空湯,這是煮過牛肉的,營養豐富。這是麵包和蔥。為了你的身體考慮,你就吃吧!』
「『好吧,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上帝保佑。』
「『你在幹什麼,葉梅里亞?你怎麼能在地上爬呢?』
「我覺得他不能整天遊手好閒,就打算教他做些活計,但在此之前,我要先觀察他一段時間,看看他到底適合做什麼活兒,因為不管做什麼活兒,都需要耐性。因此,我沒有立即開始教他,而是先讓他散散心。經過一段時間的暗中觀察,我對他徹底失望了,他已經徹底沉淪,根本就無可救藥。先生,開始時我還苦口婆心地勸他:『葉梅里亞?伊里奇,你看你這副模樣,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要振作起來,做這做那。』
「『辛苦了,葉梅里亞!這要是在別人面前,你丟臉可就丟大了。我只是責備你一下,隨口說說罷了,沒想到你竟然真會這麼做,你可真老實。算了,你就老實地坐在這裏吧,不要再惹事了,不要再丟人了,不要在樓道里過夜了……』
「『葉梅里亞?伊里奇,你還有什麼事?』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可是今天跑堂的弗拉斯被賬房叫去了。』
「『你只是今天不喝,還是已經徹底戒掉了,葉梅里亞?』
「難道小偷還會誠實嗎?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那個……』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你不要懷疑我,我根本就沒拿過你的褲子。您這麼想也無可厚非,但是我真的沒拿。』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後來他們打了起來。警察聽說有人打架,就趕了過來,把錢撿起來交還給了那位老爺。他對那兩個鄉下人說,要把他們抓進警察局。』
「『葉梅里亞?伊里奇,既然您說沒偷,那我就當作您沒偷吧。我是一個愚蠢的人,如果我說您說得不對,還請您多包涵。褲子丟就丟吧!就算沒有它,我們也能生活下去。上帝賜予我們兩隻手,我們可以用它們來養活自己,決不會去偷盜,也不會乞求其他窮哥們的施捨……』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不知道。也許那兒需要這樣做。』
「先生,講到這裏,您應該明白了我對他的態度了吧?我覺得這種無聊的小事,根本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先生,我的意思是說,您對這種小事會視而不見,恐怕連兩個銅錢也不會給,可是如果我有錢,我願意給他很多錢。我多麼希望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啊!先生,我以前有一條非常漂亮的褲子,是藍底方格的,質地優良,是我給一位外地來的地主做的。後來,那個人嫌瘦不要了,於是就變成了我的。我一直把它留在手裡,當成寶貝看待。我覺得如果把它read.99csw.com拿到市場去賣,可以賣五個盧布。我還可以把它改成兩條襯褲,賣給彼得堡的先生們,然後用剩下的布料做一件坎肩。您知道,我們窮人總會想辦法利用東西。而這個時候,葉梅里亞正處於困難時期。我發現他連續三天沒有喝過一滴酒,他非常痛苦地坐在那裡,樣子十分可憐。我想到:朋友,難道你真的幡然醒悟,下決心不再喝酒,否則你就是一文錢也沒有了。當時正趕上過節,我去作通宵祈禱,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去。回到家裡,我看到他在窗台上坐著。他醉眼朦朧,來回搖晃著。我覺得很無奈。後來,我去開木箱子。至於為什麼這樣做,我已經記不清了。打開木箱子之後,我大吃一驚——那條褲子竟然不見了!我找了半天,翻遍了每一個角落,仍然沒有找到。我萬分著急!我以為是老太太偷走了那條褲子,就去找她,把她狠狠地罵了一頓。其實,她並沒有偷,我冤枉她了。雖然葉梅里亞喝得醉醺醺地坐在那裡,這已經說明了一切,但是我根本就沒有懷疑過他。那個老太太說:『先生,我根本就沒有拿您的褲子。我要它有什麼用嗎?不久之前,您的同伴還把我的裙子拿走了呢……反正我沒拿,也不知道是誰拿的。』我問她說:『有人到這裏來過嗎?』她回答說:『沒有。先生,我一直待在這裏,沒有人來過這裏。葉梅里亞?伊里奇出去過,之後又回來了,你還是問他去吧!他不就坐在那裡嗎?』我問葉梅里亞:『你拿了地主訂做的那條新緊身褲沒有,葉梅里亞?』他回答說:『我沒拿過,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我把湯遞到他的手上。他立即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看樣子,他可能已經三天沒有吃過東西了。也就是說,他回到我這裏來,完全是因為餓得實在無法忍受了。他那副可憐的樣子激起了我的同情心。我想,我去小酒館給他買點兒酒,讓他說出憋在內心深處的話。僅此一次,以後再也不這樣做。我對你的恨已經完全消失了,葉梅里亞?伊里奇。我買來了一些酒,對他說:『讓我們舉杯來慶祝節日吧,葉梅里亞?伊里奇。你想喝?好極了!』
「我問他:『你怎麼了,葉梅里亞?』
「這是兩年前的事了,先生。那個時候我失去了差事,待了整整一年。當時我住在老地方,在小酒店裡認識了一個人。他窮困潦倒,以前在某個地方當過差,但是因為酗酒被開除了。他是一個寄生蟲、酒鬼、好色之徒,根本就沒有自尊心。他整天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有些時候,你會對他外套裏面是否穿了襯衫產生懷疑。他有錢之後,會立即到小酒店裡喝酒,00直到把錢花光為止。可是他很善良,性格也很溫和,不喜歡鬧事,也不喜歡求人。當你看到這個可憐的酒鬼想喝酒想得要命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給他一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和他相識了,也可以說是被他纏上了。他就像條狗那樣,你去哪裡,他就跟到哪裡,雖然我們只見過一面。他實在太沒出息了!開始時他只希望能住一宿。我看到他人還不錯,又有身份證,就答應了他。第二天,我又讓他住了一宿。第三天,他又來找我,坐在窗台上整整一天,我沒有辦法,又留他住了一宿。沒辦法,我知道自己被他纏上了。我雖然很窮,卻還要養一個食客,既供吃喝又供住宿。在糾纏我之前,他纏上了一個公務員,經常去那個人家裡一起喝酒。後來,那個公務員在他的影響下,也成了酒鬼,後來被氣死了。可能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吧。我說的這個人叫葉梅里亞,也許叫葉梅里亞?伊里奇。我一直考慮該如何對待他。我覺得他很可憐,就不忍心把他趕走。他的確相當可憐。他一直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也不向別人提出請求,但是他會像狗那樣,一直盯著你的眼睛。真是難以想象,酗酒竟然會造成這樣大的傷害,能夠把人毀成這個樣子。我想要對他說:『葉梅里亞?伊里奇,你找錯人了,請你離開吧!我既不能為你提供活干,也不能養活你,因為連我自己都快要餓死了。』我想了很久,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對他說。因為我知道,他聽到我這樣說后,一定會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一直盯著我看,等到弄清楚我的意思后,就會站起身,提起他那個破舊的紅方格包袱——這個包袱他一直隨身攜帶著——整理一下衣服,讓別人覺得他是一個衣著得體的文雅先生,身上的衣服非常暖和,然後開門向樓下走去。這個時候,他的臉上會掛滿眼淚。哎,我覺得自己不能不管他,任由他走向毀滅……可是我又想到,我自己的處境又如何呢!我想到,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從這個地方搬走,到時候葉梅里亞就找不到我了。這是真的,先生,後來我們果然搬走了。當時,亞歷山大?費里波維奇老爺——希望他早日進入天堂——說:『阿斯塔斐,你表現得很好,我非常滿意。我是不會忘記你的。我要告訴你,以後我們全家還會從鄉下回到這裏,到時候我還要雇傭你。』那時我給他當管家。老爺是一個好人,總是很和善的對待別人,但就在那一年,得了一場病,然後就死掉了。等安葬他之後,我想過幾天清靜日子,就帶著有限的一點積蓄,住到了一個老太太家裡。我在那裡租下一個角落,那是她家裡唯一的空地,搬了過去。她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她以前給別人當過保姆,後來就靠領一點兒撫養費生活。我認為已經擺脫了葉梅里亞的糾纏,他再也找不到我了。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去朋友家裡串門回來,竟然看到他在家裡等我。他仍舊穿著那件大衣,坐在我的木箱上,身邊放著那個方格包袱。他手裡拿著一本教堂里的書,那是從老太太那裡要來的。他沒事可做,就用這個辦法來打發時https://read•99csw.com間。可是,他居然把書拿反了。真是沒有想到,他還是找來了!我非常無奈,後悔當初沒有把他趕走。可是,現在後悔為時已晚。我非常直接地問他,是否帶來了護照。
「當然啦,房客想租啊!」
「他說完后,我站起身,走到窗前,把油燈點亮,坐下來開始縫衣服。我正在改一件背心,那是樓下的一個小官員的。但是我憋了一肚子火。如果能夠找到那條褲子,就算把柜子里的衣服全部燒掉我也在所不惜。葉梅里亞也感覺到,我是真的發火了。先生,如果一個人心裏裝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麼在災難尚未降臨之前,他就一定會產生出強烈的預感,這就像風暴到來之前,飛鳥已經產生出預感一樣。
「先生,聽到他這麼說時,我痛苦極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臨終前的痛苦已經控制住了他。我們都沉默不語,直到一個小時之後,我才再次看了看他。他一直盯著我看,但是總是躲避著我的目光。
「『葉梅里亞,真是沒有想到,你的感情是這樣豐富,竟然因為這樣一件事就失聲痛哭!誰能夠想到呢……要是我徹底不管你了,你的一生就會徹底毀滅……』
「有什麼事嗎?」
「不住在那!他只想找個睡覺的地方,就住在窗台上。」
「『我看看褲子是不是掉到了床底下了,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我該做什麼呢,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都不知道有什麼活適合我做的。沒有人會要我的,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他仍然趴在床底下,沒有起來。又在那裡躺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終於出來。他的臉色像一塊白布那樣蒼白。他慢慢地挪到我身邊,然後坐到了窗台上。坐了十多分鐘后,他嗖地一下站起來,神情非常可怕地說:『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不是我。』直到現在,我還對那個畫面記憶猶新。
「他不斷地提著這件事。我知道,他一定非常生氣。他當著我的面站了起來,將大衣披到肩上。
「葉梅里亞的表情讓我明白,他還有話要對我說。他用力仰起身子,嘴唇一張一合。突然他的臉漲得通紅,突然又開始慢慢變白。他的臉瞬間便瘦了下來。他的頭仰到後面,嘴裏吐了一口氣,然後就離開了人世。」
「『我能做什麼活計呢,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他是一個好人,經歷了很多滄桑的好人。我想要給他做飯,每個月收他三個銀盧布作為飯費和房費。」
「先生,我拿他沒辦法,只能任由他離開。我認為他晚上就會回來,可是他並沒有回來。此後的兩天,他也沒有回來。我很擔心他,心裏感到不安,簡直到了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地步。我被他整得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等到第四天,我實在無法繼續忍受下去,就出去找他。我找遍了所有的酒店,向很多人打聽他的下落,但也沒能找到他。葉梅里亞?伊里奇失蹤了。我想:『也許你喝過酒之後,倒在了籬笆下面,死掉了,也許你那不幸的腦袋已經不在你的身體上了。』我傷心欲絕,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裡,但是我並沒有徹底死心,我打算第二天繼續出去找他。我責備自己,明明知道他是一個愚笨的人,又怎麼能夠讓他如此輕易地離開呢?可是到了第五天——那天正趕上過節,我意外地發現,門在天剛蒙蒙亮時就有了響動。葉梅里亞回來了。他臉色發青,面黃肌瘦,滿臉污垢,頭髮亂作一團,好像在大街上睡過。他把大衣脫下來,坐到箱子上,眼睛直直地盯著我看。我很開心,但是內心的痛苦不但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了。先生,我這樣說是因為,如果我做錯了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回來的,即便像狗那樣死去我也不回來。但是,他回來了。真是沒有想到,一個人竟然能夠淪落到這個地步。我很難過,就用親切的話語來安慰他:『真高興你能夠回來,葉梅里亞?伊里奇。幸虧你來得及時,否則今天我又得一家酒館接著一家酒館地去找你。你吃飯了嗎?』
「『那我做什麼呢,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非常清楚,我什麼也幹不了,因為我整天喝得爛醉,神志不清。讓您費心了,我的……大恩人。』
「『你想說什麼,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是啊,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指的不是那個。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想做點兒什麼?』
「『沒什麼,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只是想說……』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也是這麼認為的。那可是呢子大衣啊,會有人出三個銀盧布的。三個盧布是不是太便宜了,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那可是呢子的啊。』
「『什麼啊,葉梅里亞?伊里奇?』
「『葉梅里亞,你知道賬房這樣做的原因嗎?』
「『什麼事?』
「『葉梅里亞,有什麼事?』
「我氣急敗壞地對他說:『你簡直是沒救了!你就不能學習一下裁縫的手藝嗎?你看你這件大衣,還能繼續穿嗎?上面全是窟窿,用來掃樓梯都不行。你這個酒鬼,去找根針,好好補一下上面的窟窿。』
她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勞動婦女,一向很少說話。在服侍我的六年裡,她只是每天中午問我想吃什麼飯菜,除以之外,幾乎沒有說過其他話,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
「『我死之後,拜託您把這件大衣賣了吧!我下葬的時候,它也派不上用場,這樣躺著我就知足了。它還值些錢,您就留著吧,或許您有用得著的時候。』
「在此後的兩天里,他一直呆坐著,沒有出去。可是等到第三天,他又跑出去了。他一直沒有回來,我非常焦急地等著他。我擔心他會發生意外,也覺得他十分可憐。我感到自己對他有些過分,他是被我逼走的。他到底去了哪裡?直到天黑,他也沒有回來。第二天早上,我發現他竟然睡在過道里。他身子平九-九-藏-書躺在地上,頭枕著小台階,渾身凍成了一團。
「先生,我坐在窗台上做針線活,他氣若遊絲地躺在我的面前。老太太把爐子點著了。我們都沉默不語,屋子裡非常安靜。先生,看著他這個樣子,我就像給我的親生兒子送終那樣痛苦不堪。我知道此時他仍然看著我。早上的時候,我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一定有什麼話要說,但是又害怕我會生氣,所以不敢說。後來我又看到,他一直看著我,眼睛里滿是痛苦。我還看到,當我看他的時候,他就會垂下雙眼不再看我。
「『不行,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現在我要離開這裏,我不再是你的房客了,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希望你不要怪我,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他渾身上下顫抖了一下。我也受到影響,打了一個寒噤。這是兩個星期以來,我第一次開口同他講話。
「『難道褲子長了翅膀,自己飛走了,葉梅里亞?伊里奇?』
「『我也不知道啊,我沒看見,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我扶著他來到床邊,把他放到床上。我發現他的腦袋燒得厲害,渾身不停地打戰,如同得了熱病一樣。這下可糟了!白天我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到了晚上,他病得更加嚴重。我把蔥、黃油、麵包和克瓦斯拌到一起,然後端到他的面前,對他說:『這是麵包渣湯,喝點兒吧,這樣你的身體會好一些。』他搖頭說:『不用了,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今天我什麼也不想吃,還是不吃了吧。』我給他泡了一杯茶。老太太也在不停地忙活著,可是,他還是老樣子。我覺得這實在糟糕透頂。第三天天剛蒙蒙亮,我就急匆匆去給他請大夫。以前在包索米亞金老爺家裡做事的時候,一位名叫科思托普拉伏夫的大夫給我看過病,因此我便認識了他。他檢查了一下葉梅里亞的身體后,說:『情況十分糟糕。叫我來也沒什麼用了,我只能給他開點藥粉,看看他吃過之後會怎麼樣。』我以為大夫在開玩笑,所以就是沒有讓他吃藥粉。很快,第五天到了。
「『怎麼了,不喝點兒嗎?』
「是啊,沒人願意這樣!不過,並不是所有的小偷都是這是樣子,他們並不完全相同。我就遇到過一個誠實的小偷,先生。」
「『我,我不喝了,再也不喝了,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不過有的時候,他也會耍花招。我在他面前沒完沒了地說,他也許是聽夠了,聽得不耐煩了,看到我生他的氣,就拿起大衣跑出去,跑到別人找不到他的地方,在外面待上一天,直到傍晚才回來。那時他又喝得醉眼朦朧了。他哪來的錢,誰給他酒喝,我一無所知,這不是我的錯……
「『放心吧,我沒事,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今天我在街上看到兩個女人打架。她們每個人手裡提著一籃酸果蔓,一個女人由於不小心把另一個女人的那籃酸果蔓打翻了。』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不怕。也許隨便找一下就能找到。』
「『葉梅里揚?伊里奇,那你告訴你,褲子怎麼會不見了呢?』
「『葉梅里亞?伊里奇,做什麼好呢?』
「他說:『我沒偷您的褲子,我連動都沒動一下,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那個女人很生氣,就故意打翻了另外那個女人的酸果蔓,然後還踩了幾下。』
「有這種事嗎?你能給我講一講嗎,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圍觀的人和你有什麼關係呢,葉梅里亞?你的靈魂就這樣被你以極低廉的價格賣了出去。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葉梅里揚?伊里奇。』
「老弟,趕緊走吧!」
「『葉梅里亞?伊里奇,您沒有感到口渴嗎?需不需要喝點兒水?』
「『葉梅里亞?伊里奇,你怎麼了,為什麼要嘆氣?』
「他要搬到這裏來住,總得有個什麼證件吧?」
「『沒有然後,我只是隨便說說,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我們被耍了,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給他遞去一杯茶,說道。晚上我閑著無聊,就想隨便說些什麼來解悶。於是,我就說出了這句話,希望能夠讓他再次講起大衣被盜這件事。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已經吃過了。』
「『葉梅里亞,你不要再看著樓梯了,還是做點兒別的事吧!……』
「『有一個老爺丟了一張鈔票,也許丟在了花園街,也許在豌豆街。一個鄉下人看到后很高興,說,我的運氣真好。另一個鄉下人也看到了那張鈔票。他說,不,運氣好的人是我,在你沒有看見鈔票之前,我就看見了……』
「就是廚房旁邊的那個小間啊!」
「『葉梅里亞?伊里奇,你怎麼不喝啊?』
一個早上,正當我準備去辦公室的時候,阿格拉菲娜來到我的屋裡。她有著三重身份,既是我的女管家,還是我的洗衣婦和廚娘。她竟然和我聊了起來,我著實感到意外,因為這種事情在以前從不會發生。
「『不,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知道,您心裏的結還沒有解開……不過,你的褲子我根本就沒有動過。』
「這可真是一件怪事。我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葉梅里亞就坐在那裡,身子來回搖動著。先生,我就蹲在他的面前,看著木箱子。突然,我用眼角看了他一眼,頓時怒火中燒。他也突然看了我一眼。
「『葉梅里亞,然後怎麼樣了?你為什麼要說這個呢?……』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實在太可惜了,我寧願東西爛掉也不願意讓小偷偷走。」
「『不,不是,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認為我最好離開這裏,因為這樣住在你這裏太不像話。』
「你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啊?」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實在太倒霉了!幸好他沒有連外套也一併拿走!否則我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這個可惡的騙子!」
「『哎呀,葉梅里亞?伊里奇,你實在在太不幸了,上帝會原諒你的。安息吧…https://read.99csw•com…』我也覺得呼吸困難,眼淚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我把身子轉了過去。過了一會兒,我又聽到葉梅里亞在喊我:『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葉梅里亞?伊里奇,你要去哪兒?你仔細想想,除了這裏,你還能到哪裡去?』
「『那個……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是我拿走了你的褲子……』
「『不,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您現在出門時,總是不放心箱子,用鎖把它鎖起來。每當我看到你這樣做的時候,我就傷心難過,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不,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希望您能夠原諒我,我留在這裏,只會惹您生氣,所以您還是讓我離開吧!』
「他沒有回答我。過了一會兒,他把頭放到手上。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如果把我那件大衣拿到市場上賣掉,是不是能賣一大筆錢?』
「『葉梅里亞?伊里奇,你還需要別的嗎?』
「這時我看到,他的面色慘白,一滴眼淚流下來,流到他那沒有刮過的小鬍子上面,在上面來回搖動著,他的嘴唇變成了青色,突然顫抖起來。我的葉梅里亞竟然大聲地哭了起來,眼睛里流出很多淚水……天哪!我突然心痛得厲害。
「『不為什麼,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圍觀的人都笑了起來。』
我看到,來者正是昨天那位先生。他看到我的緊身大衣掛在衣架上,就當著我的面,非常自然地取了下來,夾到自己腋下,然後走出了屋子。阿格拉菲娜就在屋裡,她目睹了這一切,感到相當驚奇,卻任由那件大衣被那個人拿走,沒有採取任何措施。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追出屋去,十分鐘之後回來了。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卻沒有追回那件大衣。那個人已經跑遠,他沒有找到。
「你說的是哪個小間?」
第二天,一位新房客搬進了我那單身漢住所。這個地方非常簡陋,以前只有我和阿格拉菲娜住在裏面。新房客的到來,不但沒有讓我產生不快,反而還讓我覺得開心。我過著隱士般的生活,很少外出,也沒有一個很熟的朋友。我離群索居,在這裏住了十年,早就習慣了孤獨的生活。但是如果再繼續這樣生活下去,十年、十五年甚至更長時間,整天窩在單身漢住所里,從早到晚面對著阿格拉菲娜,那將會多麼單調乏味啊!所以,能有一個老實人搬到這裏與我同住,我實在求之不得。
「『不需要了,什麼也不需要了,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想告訴你……』
「葉梅里亞渾身瑟瑟發抖。他的手指顫抖起來,尖細的嗓子也在發抖,身體好像緊緊地貼在窗框上。他用手指戳著自己的胸脯。看到這一幕,我嚇壞了。
我花了很大力氣,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有一個中年人找到阿格拉菲娜,表示想要搬到廚房裡住,同時還請她為他準備飯菜。阿格拉菲娜被那個人說服了,也許說受到了那個人的慫恿更合適。我很了解阿格拉菲娜的性格,知道她有了想法之後,會立即付諸行動。如果結果不能令她滿意,她在此後的兩三個星期里都會很不開心,結果倒霉的自然是我了。在這段時間里,她擦不幹凈地板,記不請哪件衣服該洗了,做的飯菜也不像以前那樣可口。我早就已經看出來,這個沉默寡言的婦女沒有自己的主意。如果一旦有主意、思想一類的東西在她的頭腦中形成,那麼她會不顧一切地去實行,否則她的精神就會受到痛苦的折磨,而且會持續相當長的時間。因此,為了自己能夠繼續過清靜的生活,我立即答應了她的請求。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謝謝您。』他說。
「『先生——我氣急敗壞,竟然對他用起尊稱來——先生,我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窮人,不值得您這樣勞神費力。您這樣做,只會讓您的膝蓋白白受累。』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沒偷……』
「『你這是怎麼了,葉梅里亞?伊里奇,是我要趕你走嗎?』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沒什麼!』
「『對,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覺得有些不舒服。』
一個人因為酗酒而淪落為小偷,可是他的良心並沒有完全泯滅,在臨終的時候,坦率地承認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那個地方小得放不下一張床,誰會住在那裡呢?」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你是什麼意思?』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葉梅里亞不再說下去。他走到床前,在床邊四處搜尋起來。我靜靜地看著他的舉動。他找了很久,嘴裏不停地念叨著:『怎麼會沒有呢?它到底跑哪去了?』我想看看他接下來會怎麼做。他跪在地上,開始爬向床底。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
「『也許吧,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葉梅里亞?伊里奇,後來怎麼樣了?』
「把它租出去?為什麼啊?」
「他看到酒後,非常貪婪地把手伸了過來。他已經接住了我手裡的酒杯,可是他的手停了下來。我看到他把酒杯送到了嘴邊,一些酒灑了出來,灑到了他的袖口上。正在他要把酒送入嘴裏的時候,他又把酒杯放回到桌子上。
「沒錯,我們的確被耍了,先生。實在太可惡了。雖然丟的不是我的衣服,但是我仍然很生氣。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壞的人就應該算是小偷了。有的人也不好,占你的便宜,但是小偷卻把你的時間和勞動成果偷走……實在太可惡了!真是讓人生氣,我都不想再說了。先生,您丟了東西,怎麼還能這樣平靜呢?」
「『你再也不能這樣整天無所事事了!看你身上的衣服,實在是太破了。說句不好聽的,你的大衣簡直就像一個篩子。這太不雅觀了,你應該懂得體面。』他低著頭,默默地坐在那裡,任憑我說什麼,都沒有一點兒反應。先生,你說面對這樣一個酒鬼,一個因為酗酒而舌頭僵硬,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的人,我該怎麼辦呢?我說這件事,九九藏書他扯到那件事上面。在我說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他嘆了一口氣。
「『算了,葉梅里亞,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怎麼總是坐在那樣,像一隻貓頭鷹似的?』我又心軟了,開始可憐他。
「『葉梅里亞?伊里奇,如果你繼續喝下去,你是不會有好下場的。聽從我的勸告,不要再繼續喝下去了。如果你下次再這樣醉醺醺地回來,我是不會讓你進屋的。你就睡在樓梯上吧!……』
我的房客果然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這一點阿格拉菲娜說是很對。他的護照顯示,他是一名退役軍人。其實我只需要看他一眼,就能夠從外表判斷出他的身份來,根本用不著護照。這一點也不是很難做到。我的房客名叫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們相處得還算融洽。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經歷了很多事情,有時候會跟我講起他的故事。這是讓我感到最開心的事情。我一直過著非常單調的生活,這樣一個善於講故事的人來到我身邊,對我來說實在太好了。有一次,他給我講了一個讓我記憶猶新的故事。他是如何跟我講起這個故事的呢?
「『前兩天您罵了我一頓,讓我在過道里過夜,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我害怕再惹您生氣,就不敢進去,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所以我就睡在這裏啦!』
「『褲子是你偷走的吧?我把你留在這裏,給你吃的,可是沒想到你竟然偷我的東西,還不肯老實交代,是嗎?』先生,我看到他在我面前跪著爬來爬去,氣憤到了極點。
「其實,如果真的把他那件大衣拿到市場上去賣,不但沒有人出價,反而還會招致別人的嘲笑。因為那件大衣實在太破了,根本就不應該拿去賣。我之所以說有人願意出三個盧布,只是因為我對他有所了解,知道他的脾氣古怪,我只想安慰他一下。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今天馬夫車的老婆和安季普?普羅霍里奇醫生結婚,不久前,馬車夫剛剛死去……』葉梅里亞用顫抖的嗓音說道。
「『葉梅里亞?伊里奇,你給我好好聽著。』
「『然後呢?』
這得從我的衣服被盜說起。一天,阿格拉菲娜和阿斯塔斐都有事外出,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突然意識到,一個陌生人走進了隔壁屋中。我走了出去,看到一個小個子陌生人站在前屋裡。他身上只穿著一件單禮服,而此時已經進入深秋,天氣十分寒冷。
「這裡是不是住著一個姓亞歷山大羅夫的公務員?我有事找他。」
她突然開口說道:「先生,我來找您,是想求您把小間租出去。」
「『葉梅里亞,你怎麼了,難道生病了?』
「哎喲,您怎麼不知道呢?就是過道的窗檯啊!他可以坐在那裡,做一些活計,比如說縫衣服或者其他。坐在椅子上也有可能。他有一把椅子,還有一張桌子。他的東西可多了,幾乎無所不有。」
「聽到他這麼說,我心裏想到:『葉梅里亞,葉梅里亞?伊里奇,你的大腦都被你喝酒喝得無影無蹤了!』
「沒錯,先生,小偷沒有誠實的。我只是說,他看起來像是一個誠實的人,但還是偷了東西。」
「『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
「先生,我當時想到他可能會給我帶來很多麻煩,但是我又想,不就是吃飯嗎?這點兒麻煩又算得了什麼?每天早上,我給他一點麵包,有時候買幾根蔥就著,那樣就可以吃得好一些。午飯和晚飯也都是蔥就麵包,只是晚上有克瓦斯一種飲料,由水果或麵包發酵製成。可以喝。有的時候,我們還能夠喝上菜湯,那時我們會吃得很飽。我並不能吃,而酒鬼最需要的是酒,至於吃的東西,只需要一點兒就夠了。我擔心自己會被他酗酒的惡習搞得非常狼狽。但是,先生,我又擔心如果葉梅里亞真的離我而去,我可能會傷心。這個念頭在我的腦海里一直揮之不去。我下定決心,拯救葉梅里亞,讓他戒酒,以免他因此死去。我對他說:『算了,你就留下吧,葉梅里亞。不過,你在我這裏得對我言聽計從。』
「『誰知道呢,葉梅里亞?伊里奇!如果你真把它送到市場上,你要三個盧布當然一點兒問題也沒有。』
「『不,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再見了,你不用再說了,說什麼我也不會留下。』這時,他哭了起來。『我要離開,免得總被懷疑,阿斯塔斐?伊萬諾維奇,現在的您已經不是過去的您了。』他繼續說道。
「窗檯?你說的是哪個窗檯?」
「『然後呢,葉梅里亞?伊里奇?』
「我覺得我和葉梅里亞都完蛋了。我覺得我們犯了罪,受到了上帝的懲罰。哎,先生,您能告訴我,遇到這種人,我該怎麼辦嗎?
「就是為了讓人住進來唄,除此之外,還能為什麼啊?」
「我對他說了這一番話。他聽完之後,一直站在我的面前,後來又坐下了。他坐了整整一個晚上。我都睡著了,他仍然坐在那裡。第二天早上,我醒過來時發現,他躺在地板上,下面沒有鋪任何東西,身上蓋著那大衣,身體在大衣里縮成一團。他沒有上床睡覺,因為他做的事實在太丟人了。先生,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看他不順眼,開始還對他懷恨在心。我像被親生兒子偷了一樣傷心難過。唉,葉梅里亞啊!可是,您知道嗎,先生?在此後的連續兩個星期里,他像瘋了似的不停喝酒,每天都醉得很厲害。他整天早出晚歸,兩個星期里一直沉默不語。可能痛苦在折磨著他,也可能是他在故意用這個辦法折磨自己。後來的一天,他突然不再喝酒,坐回到窗台上。他好像把所有的東西都喝光了。我記得很清楚,他在那裡靜靜地坐了三天三夜。後來我看到他哭了起來。他就那樣坐著哭,一滴滴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先生,不管是誰,看到像葉梅里亞這樣的老人痛哭流涕,一定會非常傷心的。
「『你說沒動過就沒動過吧,葉梅里亞!』
「老弟,這裏沒有你說的那個人。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