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緒林老師的死，並不是因為無法做好自己的情緒管理，而是因為無力捍衛社會美好的失望。

他在微博上發完自己的遺言之後，選擇懸樑自盡，幾乎瞬間死亡。

難道要為了恨它而活著？

又在皇居跑了步，意識到這是我最長時間在一個不同的社會生活的經歷，有一瞬間，我幾乎覺得可以永遠這樣跑下去，跑下去，黑夜變得越來越短，生命中的黑暗也像影子一樣逐漸褪去hｔｔpｓ://rｅad.９９csｗ.cｏm。跑下去，跑進春天裡，跑進和煦的陽光里。

江老師能夠在正直中正直，卻無法在污濁中污濁，無計可施，只有去死。我覺得悲哀，卻是無話可說的悲哀，因為他並沒有別的選擇。我如同看著一個人墜落深淵，卻無法施以援手。

如果無法愛自己生活的世道，也無法改變它的話，該如何活著？

一條條回看他的微博，看到他一直在九-九-藏-書為自己的赴死做準備，比如去香港要不要跳海等。三個月前，江老師在微博上留下了一段話：「常常縈繞腦海的是死亡：一想到他者來清掃我的屍身，以之為污染的垃圾，一想到給別人帶來的令人厭煩的料理負擔，一想到那醜陋的不再自主的屍首暴露在審查的冷酷目光下，我就心悸。」

恨它、勉強自己愛它、順從它、奉承它、諷刺它，它都無視你而獰笑膨脹著。

rｅａｄ.９9ｃsｗ•ｃoｍ奧登有首我喜歡的詩：「在正直的人群中正直/在污濁中污濁/如果可能/須以羸弱之身/在鈍痛中承受/人類所有的苦難。」

回到家，在微信上看到有人說華東師範大學政治系的江緒林老師死了。震驚，似乎幾天前還看到他在微博上寫自己的近況。

可以想象，他死後一定會有很多的人跳出來科普「抑鬱症」，號召抑鬱症患者「多吃藥」。但以我目之所及的經驗來看，九_九_藏_書沒有人的抑鬱症能夠逃脫社會的影響。比如我之前也常常覺得壓抑得喘不過氣，前兩天像狗一樣在海濱草坪上躺了一躺，曬了曬太陽，就立刻開始讚美生活。

上微博，看到了他的遺書。遺書里，他非常體面地交代自己的後事：「宿舍抽屜內約1萬港幣，600美元，錢包里的4400元，供清理費用，雖未必夠……」還有難以控制的恐懼掙扎：「上主啊，願你開啟希望之門。我恐懼，我要喝點九_九_藏_書白酒。」

深夜，閻連科老師給我發了微信，沒頭沒尾，只說：「我們苟活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我沒有見過江老師，只在微博上和他相互關注。江緒林老師是我認為生活得最真誠和純粹的人，他會因為自己貪圖美食而自責，也會因為浪費一塊肥皂而自責。他一直努力小心翼翼、柔和、正直、忠於自己地活著。

江緒林老師的自殺同樣讓他震撼。我苟活的理由是什麼呢？大概我依然卑微地渴望愛和被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