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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2.25(星期四)

2016.2.25(星期四)

在座的男士恐怕覺得否認顯得對我沒有禮貌,因此就如同默認一樣。我如坐針氈。
但兩人還是忍不住交媾起來,不久生下了一個殘疾兒,讓水沖走了。
Y老師指著在座的日本男人,說:「結婚有什麼好?他們的婚姻都是無性的。」現場越發窘了。
晚上吃飯,在名古屋一家做雞翅很有名的店。非常好吃,喝了很多酒,有燒了魚皮的清酒、highball(高杯酒,一種雞尾酒)、啤酒……大家都很高興。
G教授帶來了他的兩個朋友。一個是中日混血的老太太,60歲上下,20世紀70年代來的日本,最早在日本的政府機關工作,現在重新開始讀博士,研究的是60年代中國的樣板戲。她像是掉進了時間的洞里,暮年穿越回了自己離開中國前的少女時光。老太太膚色雪白,身量不高,塗著紅唇,年輕時一定是個天真的大美人,現在也顯得非常天真。她認真看了我的小說,還總結了很多問題,像是剛上學的好學生。
妻子在丈夫生前為了生活費和撫養費不得不維持婚姻,早上和晚上準備飯菜,把馬桶擦得一塵不染,死後終於忍受不了和丈夫擁擠在同一個空間,尋求解脫。
九_九_藏_書我吃驚的是,中午吃飯時提到婚姻,Y老師說不贊成婚姻,「像我這樣就很好」。她似乎暗示自己是單身。在場的人都有些窘,畢竟她已經不年輕了。
兩人約定繞著天之御柱奔跑,一個從左,一個從右。相遇的時候行房事。等兩人依照約定相遇時,他們像初次見面那樣客套。
伊耶那岐命說:「啊!真是一個好女子!」
還有一個中國女人,看起來大概不到40歲——實際年齡應該大一些。Y老師,戴著眼鏡,用著最古老的非智能手機,不用社交網路,很像一個標準的古板女教授。
無論是攪動海水的天沼矛還是天之御柱都有強烈的性意味,攪動海水的動作也是性行為的象徵。
伊耶那美命說:「啊!真是一個好男子!」
一個更匪夷所思的新聞:根據官方統計,2005年到2015年間,日本「死後離婚」的數量增加了1000多件。「死後離婚」的意思是丈夫死後,妻子向政府提交「婚姻家族關係終結申請」,要求和丈夫婆家斷了聯繫,死後也不同穴。一旦女方提出這樣的申請,https://read.99csw•com男方家屬無權拒絕。
天神命令男神伊耶那岐命和他的妹妹女神伊耶那美命去造日本這個漂浮著的國土,並且給了他們一根天沼矛。兩個神站在連接天和地的天浮橋之上,杵下長矛,不停攪拌著海水,從矛尖上滴下的海鹽很快堆積成了一座島。這島就是淤能碁呂島。
記得原來看過一篇報道,說日本一家大型安全套生產商公布的調查顯示,50%的日本已婚者幾乎沒有夫妻生活。按照厚生勞動省(日本負責醫療衛生和社會保障的主要部門)的定義,沒有性生活或每月性生活少於一次的夫妻,即為無性夫妻。
去了名古屋,名古屋經濟大學的G教授來接待我。G教授去年翻譯了我和閻連科老師合著的《兩代人的十二月》,我們曾經在北京見過幾面,笑盈盈的日本人,喜歡喝酒,尤其愛喝白酒。
日本民族神話的起源就與性有關,因此世俗精神就在性上無所忌諱。古代的豐年祭是一年一度的性狂歡。飛鳥時代的豐年祭有一種表演:一個人戴著「天狗」面具,另一人戴著少女形象的面具,天狗把少女推倒,然後開始表演「做|愛秀」,其中還有一些插秧的動作九*九*藏*書,預示著來年的豐收。
——像是渡邊淳一小說的開頭。看著疲憊的丈夫,妻子還沒說出口的抱怨、說了一半的不滿、尚無結果的爭執,終於都滯留在半空中。沉默持續到了一定的程度,兩個人都認為談話結束了,於是不再開口,開口讓人虛無。
過了一會兒,我小心翼翼地問她是否是單身。她又說:「我是結婚的。因為一張紙很重要,但是……」但是什麼?是開放式的婚姻,分居,還是形婚?太多曖昧。
日本歷史上第一部文字典籍《古事記》這樣描述日本國土的形成:
兩個天神降臨到這個島上,在島上立起一根天之御柱。伊耶那岐命問他的妹妹:「你的身子是如何長成的?」
我雀躍地與這些男根合照,老師們都笑話我。
Y老師說,如果問大部分日本小女孩長大之後的夢想是什麼,她們依然會說「當家庭主婦」——就像我們小時候每個人的夢想都是當科學家一樣。
Y老師一直說在座的兩位男性都喜歡我,並且暗示那種喜歡中有情慾的色彩:「誰不喜歡肉體年輕的小姑娘?」
下午,老師們帶我去看了附近的田縣神社,那是一個崇拜男根的神社。主殿里供奉著巨大的木製男根,光https://read.99csw.com滑而細緻,庭院里還有很多林立的小石男根,像小樹林,也像小墳,看起來孤苦伶仃。
當婚姻的愛情面向被掏空,它就不過是一條退路。波伏娃曾說:「男人的極大幸運在於,他不論在成年還是在小時候,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不過這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伊耶那岐命卻說:「女的先開口,恐怕不吉利。」
可日本的習俗卻根本不在乎神的審視和指責。江戶時期的大文學家井原西鶴的《好色一代男》里介紹了一種「雜魚寢」:每年的一天,某個鄉村神社管轄範圍內的所有男女老少都要集中到神社的大殿上一起睡,老百姓不許不來,一晚上做什麼都可以,直到第二天聽到雞鳴才能離開。
我的一個日本朋友告訴我,他什麼時候覺得太太不愛他了,「我家睡的是榻榻米,所有人的被子都一模一樣。有一次,我不小心把自己和太太的被子拿反了,到了晚上,發現她悄悄把被子換了回來。她連我的氣味都難以read•99csw•com忍受」。
——古老的神話里總有一種荒誕的殘酷。漫不經心地把人處死,毫無理由地做起愛來,隨心所欲地處理殘疾人。
她說:「我的身子都已長成,但有一處未合。」
G教授說再過幾個月田縣神社有豐年祭,邀請我來看。豐年祭的時候會更換主殿的男根,那是用250年樹齡的柏木做成的,長2.5米,粗60厘米,重280公斤,由年滿42歲的男子抬到主殿換上。屆時,神社周邊的小吃攤上會擺著各種男根形狀的小吃,男女老少開心地舉著食物拍照。
中國古代也有不失開放的習俗,但都似乎有所顧忌。據說山東曹縣有一種特別的古俗,一些到了適婚年齡的男女,經常在除夕之夜出走。因為那時爆竹炮仗、鑼鼓喧天,諸神被震得目眩神暈,看不見痴男怨女私訂終身。
伊耶那岐命說:「我的身子都已經長成,但有一處多餘。我用自己多餘之處來填塞你的未合之處,如何?」
我問朋友他的太太為什麼不選擇離婚,他說離了婚她就無法養活自己。
總會聽到人說日本的性文化奇怪,這種奇怪大概是因為原始,在後現代的生活中依然保持著一種前現代——甚至是史前的文化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