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王大頂說:「我不是她丈夫,我是假的,是她情兒……」
唐凌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削成長方體的蘿蔔,蘿蔔底部截面是仿刻的印章。唐凌摺疊起寫滿字的信紙,裝進信封,隨即取過蠟燭,在接縫處滴蠟。接著,蘿蔔章壓在軟軟的蠟團上,蠟團印出「陳佳影印」。
黑暗中,唐凌匍匐到刑訊室屋頂的通風口邊,悄悄觀察著屋裡的動靜。屋裡,王大頂坐在輪椅里閉著眼睛,竇警長擺弄著各式刑具。
一個紙團拋到了王大頂腳邊,王大頂撿起紙團,打開,只見紙團寫著:稍後給你張信紙,你在左下方按拇指印,我收回后,你寫字給我看,我要仿你筆跡給你寫救命符,看完后請把紙團吃掉。

竇警長說:「肖女士,這麼晚了還不睡?」
陳佳影閉了閉眼睛,無聲地吁了口氣。
竇警長走到四樓走廊時,肖苰正好從房間出來。
肖苰剛要打開衛生間門,唐凌從裏面躥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說:「佳影說你是可以信任的人,我現在鬆開手,你不會再喊了,對嗎?」

便衣說:「是的。」
竇警長說:「少跟我編故事,說點兒有用的。」
女子淡淡一笑說:「別忘了我月薪多少就行。走,去提審韓在京。」
竇警長說:「什麼時候發生的?」

王大頂「嘩」地揉起紙,塞進嘴裏。隨即,從通風口落下一根細線吊著的夾子,夾著信紙。王大頂取下信紙,抬頭小聲地說:「印泥呢?」
日下步、竇警長及石原同時看向王大頂。野間說:「那是你效忠『滿洲』的誓言,應該銘記在心,別告訴我你忘了。」
在刑訊室里,王大頂說:「忠誓書是我當時照著她的口述親筆寫的,並簽字畫押,按她跟我講述的細則,這樣就已符合程序……」
肖苰說:「陳佳影他們出啥事兒了?」
不一會兒,野間迎了上來說:「火災中焚毀了部分檔案,包括你的。」
野間想了想說:「我答應你,但你不許見王大頂,否則,誰都幫不了你。」陳佳影點點頭。
陳佳影說:「王大頂他怎樣了?」
竇警長說:「但他們可以有預案。」

韓在京說:「實施縱火的過程,我都已經說了。組織就是給我任務縱火,目的是什麼我不知道,組織跟我也一直都是單線聯繫,每次交互都是通過櫻花道那個通訊點,藏設紙條聯繫,人從不露面。」
公寓,陳佳影剛走出門來,一名男子從后躥出,一手箍身一手環頸捂嘴將她倒拖進廊下一個角落;與此同時,從角落走出來的女子交錯過他們,走去樓梯口下樓梯,女子與陳佳影同樣的髮型、衣裝、身姿。九九藏書女子上了一輛轎車,車到辦公樓前停下,司機打開車門,女子下車,臉冷無表情。
陳佳影冷笑了一下說:「這場火災是韓在京一手炮製的。從時間上看,韓在京從外奔入后,首先是撞見渾身著火、尚未失去知覺的宮本,出於本能,他第一個救援的人應該是宮本,但他不是。」
肖苰走出房間,當她走到走廊時,撞見竇警長向她的方向走來。
竇警長頓了頓說:「滿鐵是陳佳影的護身符,香雉將軍是你的,但究竟管不管用呢?歸根結底是看自己,之後免不了麻煩到您,別著急。」
野間皺臉說:「火災是人為的?」
「你夠狠!」王大頂輕聲罵了句,然後咬破左手,用右手拇指蘸了滲出的血,在信紙左下方按上指紋,隨後將信紙夾回夾子,唐凌抽回夾子。
說話間,陳佳影匆匆進入火場,這裏剛剛發生一起火災。
石原與竇警長搖了搖頭。日下步說:「還有與蠟封印記相同的印章。」
此時唐凌正從通風口進入312房間,坐到沙發上回顧他的傑作。
陳佳影說:「您能陪我來現場,就說明心裏一樣存有疑問。」
韓在京說:「組織在這裏埋設的潛伏人員不止我一個,調查部一課課長野間平二,早已被收買了。有高層懷疑,之前野間經手的一份重要材料被竄改,縱火當時,宮本正在審核那份材料。」
唐凌說:「萬一事後被調查,你應該不在現場,知道怎麼做了吧?」
竇警長點了點頭。日下步笑笑說:「你太太還沒走呢,去陪陪她吧。」
陳佳影冷冷地說:「野間課長不希望我再為機構效力,就請這麼做吧。」
一個帶有南方口音的女聲說:「給我半年時間,半年時間,夠我專註于研究,也夠我皮膚變白、頭髮變長,從此脫胎換骨。」
野間握著一個文件夾快步走進刑訊室。他放下文件夾,從里取出一張紙與一支筆,轉身對王大頂說:「王先生,請默寫你的忠誓書內容。」

臨時指揮部,會議桌上,一張印有飯店標識的白紙寫著忠誓書內容、簽字下蓋著指紋,另一張是忠誓書原件。野間、日下步、竇警長及石原圍站桌邊看著兩張紙上的筆跡。野間說:「現寫的這張字跡有些抖,但仍可辨析是一人所寫,右手拇指指紋也是一樣的。」
陳佳影說:「野間課長,我給您答案、真實的。」
竇警長說:「您這是在責備我嗎?我要沒死皮賴臉耗在和平飯店裡,沒叫我太太過來認人,這倆沒準兒就金蟬脫殼了吧?」
野間對便衣說:「走,去醫院!」
男聲說:「她馬上會消失。」
竇警長掏出鑰匙,解開王大頂的手銬。拿起九九藏書筆,頓了頓,邊念邊寫:本人王大頂,系肅正綱要增補項第二條所述之污點人士……
野間滿眼期待地看著陳佳影。陳佳影說:「情況就是這樣,我丈夫忽然回來,撞見我們在一起,於是……當時他很兇,想傷害我,王大頂就跟他打了起來,結果失手……失手導致了他死亡……」
竇警長說:「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女子把視線投向野間,野間面無表情地看著韓在京。野間轉對女子說:「對於韓在京的指認,我可以接受內部調查以作核實。」
唐凌說:「一個看過別人寫字就能仿下筆跡的高手。」
陳佳影說:「我腦子已經壞了。」
王大頂說:「十二天前,那王八蛋回來,我跟佳影正好在一起。宰了他之後,我就把他弄到西山,埋掉了。那陣子我在盯熊金斗的貨還走不掉,佳影又不想我在她家久留,所以讓我住進和平飯店,誰想一進來就碰上排查共黨。」
野間說:「拿來看看。」
肖苰說:「喜歡你這種不要臉的自我介紹,書桌中間抽屜。」

3

肖苰點了點頭。唐凌鬆開手說:「我要一張紙和一個信封,不是飯店提供的那種,有嗎?」
教堂鐘樓內,男聲說:「『327火災』被陳佳影破解后,特工總部第一時間銷毀了潛伏人員韓在京檔案,環境嚴苛,我黨組織已無力展開營救,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這個當口幫你徹底替換陳佳影。」
野間疑惑地看了陳佳影一眼。
刑訊室里,王大頂看了眼不遠處牆上的通風口,然後「撲哧」一聲笑著說:「唐先生,我知道你在偷聽了,后腰有倆旋兒,想著都色情……」
肖苰說:「陳佳影他們出啥事兒了?」
陳佳影說:「唐凌,從明天起,我們即便對面相見,也只能裝作陌路了。」
「咚!」竇警長一拳擊向王大頂。王大頂咆哮說:「她丈夫是個混蛋,很少回來看她,因為搞了很多女人樂不思蜀。可王八蛋發現我和佳影相好,就打她、傷害她,於是我就宰了那個王八蛋。」
王大頂說:「忠誓書她收起來了,一直帶在她身上。」
某日式建築樓外,男聲:「你將扮演的陳佳影是個極為可怕人物,她留學日本多年,智商超高、專業精湛,曾為日方情報機構破解過數宗疑案,是滿鐵調查部一課課長新佑衛門手下愛將,這個人心裏沒有民族,沒有大義,甚至沒有起碼的是非,她的存在,似乎就為了破解一切別人無法破解的秘密……」

2

4

九_九_藏_書
野間說:「檔案室一人重傷,其他科室還有三人輕傷。」
陳佳影又對便衣說:「幫助裡間檔案室兩名職員逃生的那個傢伙,叫什麼名字?哪個部門?」
野間頓時僵住了動作,隨後,喪氣地鬆開了她。
竇警長說:「肖女士,這麼晚了還不睡?」
陳佳影說:「其他人呢?」
王大頂說:「我再說一遍我是土匪!少他媽把我往共黨那邊兒靠!」
石原說:「竇警長,他們沒有串供條件。」
肖苰說:「你是誰?」
陳佳影走進裡間,把行李箱拎了出來,從箱里取出一個信封遞給野間。野間看了看,又將信封翻轉到背面,只見封口有一團蠟封,壓著方形的人名印「陳佳影印」。野間用小指甲拆開蠟封,打開信封,只見信紙上寫著:本人王大頂,系肅正綱要增補項第二條所述之污點人士……
想到這裏,肖苰笑了笑。
預審員說:「相信我,你的態度能決定你家人的命運。」
石原搖頭。日下步說:「應可判斷是進入飯店之前所寫。」
左肩臂裹著紗布的韓在京靠躺在病床上,兩名便衣走了進來一擁而上,給韓在京銬上了手銬。
窗外,女子模仿著陳佳影、用濃重的南方口音講:「從而倒推行為發生時的情境。」陳佳影講一句,女子就模仿一句,而且模仿得越來越逼真,直至一模一樣。
陳佳影對野間說:「布簾、窗帘,事先都被塗抹了助燃劑,所以宮本玄一的感官還來不及反應,火勢就已燃燒劇烈。」
女子在野間的指引下進入刑訊室。

便衣說:「韓在京,勤務科,朝鮮裔。」
唐凌說:「你身上就有。」
女聲說:「那陳佳影呢?」
一會兒,野間忽然從門外進來,一把抱住她,呼吸粗重地說:「佳影……我仰慕你很久了……我要你……要你做我的女人……」

1

女子進入陳佳影的公寓,邊環視著屋內的陳設,邊喃喃自語說:「我現在就是這裏的主人,我叫陳佳影!」
日下步說:「對陳佳影和王大頂來說,這是一個突發|情況,事先不會有串供,現在也不可能有串供機會,一方說謊,從另一方嘴裏就能驗證,他們很快就會明白,這次誰也別想心存僥倖。所以不要心急,慢慢挖,把他們以及背後的一切,挖個徹徹底底,這不是一個小工程。」
野間凝視了她一會兒,笑了。女子說:「您這個笑容告訴我,新佑課長將會受累于這個內鬼引咎辭職,他的位置將會由您替代。」
日下步沉著臉說:「竇警長、石原隊長,你們先跟我九*九*藏*書出來。」
野間對陳佳影說:「新佑課長被救出時,已經昏迷。」

在肖苰房間,唐凌握著鋼筆在一張紙上一筆一畫地寫著,越寫越快,只見紙面上都是文字的偏旁、部首。然後從一邊捻過印有王大頂指印的信紙,邊輕聲念邊寫:本人王大頂,系肅正綱要增補項第二條……
石原說:「來飯店之前嗎?」竇警長不由得語噎。
女子說:「浪費時間,而且毫無必要。韓在京說到潛伏人員不止他一個時,本能地眨動眼皮並避開預審人員目光,這是典型的說謊反應。」
陳佳影轉對一便衣說:「當時宮本正在查閱材料,這個位置,背對儲物架七米距離,對嗎?」
陳佳影、野間和一名便衣撩起警戒繩進了屋裡,陳佳影微微蹙起眉頭,環視屋內。野間說:「鑒定報告剛剛出來,相關人員的口述正在整理,還需要幾天時間。」
王大頂轉對向他們說:「紅顏禍水,我卻為她痴狂,這就是愛情!」
說話的正是唐凌!
「王八蛋!」竇警長低吼著,掏出槍對向王大頂。
野間說:「火災是從檔案六處開始的,蔓延非常迅速。火災的起因,是外間存物架的布簾脫鉤被蚊香引燃,隨後燎到窗帘。發現火起后,宮本玄一試圖扯下燃燒的窗帘,卻不慎撞倒了存物架,導致架上成排的油瓶碎裂,瞬間助燃了火勢,並迅速向周圍蔓延。」
陳佳影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中,腦子不斷閃現過去片段。
教室里,陳佳影站在小黑板前講著:「什麼叫行為痕迹分析?概括說,就是通過痕迹,分析產生痕迹的行為,從而倒推行為發生時的情境。」
男聲說:「此時此刻,我不想說太多祝福的話,因為李代桃僵只是開始,日後的道路步步驚心,我只想請你原諒,原諒我曾懷疑你是否能夠創造奇迹。是的,你創造了奇迹,南門瑛,這個名字我將從此收藏。」


石原急切地說:「那忠誓書呢?」
此時的413房間,肖苰正握著一杯紅酒坐在沙發上,回味著不久前發生的一幕。
教堂內,女子默默看著外面,她與陳佳影很像,但頭髮較短、膚色較黑。一個男聲說:「行為痕迹分析是一門生僻的學科,我們能夠幫你進行大腦強化訓練,重築思維結構、改變分析事物的方法,但進入專業,一切就得靠自己。如果發現或意識到無法勝任,請果斷放棄,因為你提議的這種嘗試兇險無法估量。」
日下步說:「經查,316房間除了飯店提供帶有印刷標識的紙張之外,未發現其他紙張。如果忠誓書是住進飯店後為防萬一所寫,要麼使用飯店提供的紙張,要麼事先有帶其他九九藏書紙張。」他轉對竇警長和石原說,「你們第一天就檢查過房間和行李箱,有發現其他紙張嗎?」
王大頂說:「她后腰有兩個旋兒很迷人,我就這麼愛上她了。」
王大頂從炭盆里取了一塊炭,跪趴在地上,寫起字來。日下步等人走了進來,只見王大頂面前的地上是一片繁體字。王大頂大聲念了起來:「當你說我愛你的時候一定要很小聲,千萬不要讓天上的神聽到,因為他們會很嫉妒的……莎士比亞。」
野間搖搖頭說:「我不能告訴你,因為害怕被你捕捉到任何信息。」

5

陳佳影說:「依照肅正綱要增補項第十二條,我的級別有權力在特殊情況下對立誓效忠的污點人士自行招安、事後備案,我承認這麼干是為了保他性命,但自從交好之後,他實質上已經成了我的秘密線人,應該得到備案身份。後來飯店被封鎖,我就把他的忠誓書收進行李箱了。」
不久,陳佳影與野間一起進入了316房間。野間走到裡間的衛生間看了看,然後出到外間對陳佳影說:「我在外面等你。」
竇警長與石原跟著日下步走出刑訊室,進入另一個房間。日下步說:「竇警長,你是一個老警察了,應該知道衝動是刑訊中的大忌。」
野間微微眯起眼睛。陳佳影說:「屍體埋在西山,我們一起埋的,事實上,在這之後,我有強烈的心理不適感,所以不想他在家裡久留,所以讓他來住飯店,因為怕被發現我們不是夫妻,我用我丈夫的名字做了客房登記,誰知道,一進來就碰上排查共黨。」
肖苰皺眉說:「會說人話嗎?」
竇警長說:「謝謝。」
陳佳影說:「我要回飯店。」
竇警長看了會兒地上那片字,疑惑地看著王大頂。
竇警長大吼:「編這些鬼話想騙誰?你倆就是共黨。」
陳佳影轉身進去裡間,隨後走進衛生間,環視了一下周圍,不久,目光停在了掛在門后的浴衣上。陳佳影取下浴衣,翻開浴衣衣領,得目光一定,浴衣衣領內側,沿著接縫有加固的縫線,她手指輕輕摸過縫線,這是幾排莫爾斯密碼。不久,換了一身旗袍的陳佳影走出去。
預審員說:「你還有什麼隱瞞?」
說著,竇警長走向401房間。
野間說:「抱歉,我必須防止你和王大頂有一絲絲的串供可能。」
竇警長說:「飯店裡就你和他倆最近乎,我還想問你呢。」
在醫院治療室,野間凝視著陳佳影說:「我害怕了,你破解過那麼多疑案,讓新佑前輩視若珍寶。其實我也一樣,我是如此愛你,我可以原諒你有任何瑕疵,但不能容忍自己對你有任何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