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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休止符 第三章

無盡的休止符

第三章

蘇沁笑道:「此人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不用打電話那麼麻煩。」說著兩眼朝窗檯邊一定格,「喏,就是那邊看書的那個。」
眾人循聲望去,見發言的是原文學社社長歐陽文佩。一貫端莊嫻靜的她即使在講述這些吸血幽靈時都顯得如此淡定從容,好似只在敘述一個簡單明了的事實。金絲邊眼鏡下那張略顯刻板的面容絲毫不見情緒的變化,相比之下,方嘉偉則更像是個茶館的說書先生。
「或許,是因為吸血鬼作為邪惡及陰暗的化身,才沒被那些畫家所採用吧!」夏雨霏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哎呀呀——真不愧是文學社的才女社長,果然博古通今。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不服不行!」沉寂數秒后,彥炎這才晃著腦袋大加讚歎。這一聲稱讚來得多少有些突兀,猛然響起,很有些魯迅先生「在沉默中爆發」的意味。眾人隨著他的這記爆發也跟著陸續回過神來,紛紛露出欽佩之色,就連方嘉偉也對她的見聞博識嘖嘖連聲。
傅秋岩頓了頓,抿口茶後繼續道:「14、15世紀,吸血鬼迷信在西歐還相當罕見。不過據史料記載,歷史上曾有三位被視為吸血鬼的真實人物:即15世紀法國的德萊斯男爵、羅馬尼亞的弗拉德四世和17世紀匈牙利的巴托里伯爵夫人。德萊斯曾為了進行所謂點金術的實驗把幾百名兒童折磨致死。而弗拉德四世貴為羅馬尼亞瓦拉幾亞公國的大公,卻為了取樂把成千上萬的人殘忍地用尖木樁戳死。英國作家斯托克也正是從匈牙利布達佩斯大學的馮貝里教授那兒得知了『德庫拉』——弗拉德四世的故事,從而大大激發了他的創作靈感,終於在1897年出版了小說《德庫拉》。」
「巴托里伯爵夫人。」傅秋岩趕忙提醒。
姜每文想了想:「過去人們常常掘開墓地,挖出屍體。死者體內氣壓會使肺部血液擠出來湧入口腔,看起來彷彿這具屍體剛剛咬過人。而翻動膨脹的屍體,或是插入木樁會釋放出體內氣體,而這聲音又被誤認為是不死幽靈的凄厲呻|吟。另外由於當時歐洲爆發瘟疫,許多患者沒死就被強行埋葬,為了求生他們拚命想逃出棺材,但最終失敗。後來人們見到的棺材中和屍體上的血,其實是死者生前掙扎時流出的,這種情況在戰爭時期也常常出現。」
「哎!那個男孩是誰?」花霖霖扭頭輕聲問道,眼角則不時朝窗口瞟去,「蠻帥的嘛!真是出手不凡,才回學校就……」說著抿嘴輕笑。
「是啊,是啊!我看過的吸血鬼電影中,男主角確實都很迷人。」花霖霖大有同感,握著雙手置於胸前,「就拿《夜訪吸血鬼》中的湯姆·克魯斯和安東尼奧·班德拉斯來說,哇,真是帥呆了!」瞧她那副心醉痴迷的樣子,只將一旁的杜平恨得牙痒痒。
那邊花霖霖只是斜睨著她不語,嘿嘿冷笑,顯然不信。弄得蘇沁想解釋也不能,索性閉口不再說話。
杜平想不到自己作的孽竟有這樣深,望著滿滿六杯酒惶恐無限。正沒理會處,好在蘇沁心軟,當下開口替他說情:「好了,好了,別難為他了。這裡是咖啡廳又不是酒吧,就喝兩杯好了。」
「怎麼突然間想起這個?」
「說到電影,我近來倒是對吸血鬼題材的影片做了不少研究。」為了緩和多少有些緊張的氣氛,一直以來沒怎麼說話的方嘉偉此時緩緩開口。他在校時就對各類影視作品感興趣,為此還特地加入了影視社團。
「我想,之所以很少見到有關描繪吸血鬼的作品,主要原因是他們在宗教上並未被承認。這使得描繪吸血鬼在當時成為既無藝術需要又無商業價值的一件事。那些皇室畫院忙著給行宮、教堂、修道院描繪天地諸神,而民間畫家則更多的著眼于各類貼近生活的創作,因此他們根本無暇顧及到吸血鬼。」眾人沒想到解釋竟是如此簡單,卻又合情合理,一時間都沒了聲音。
眾人再次絕倒,紛紛稱讚孔家輝為新好男人,能忍人所之不能忍。只是好男人雖能忍,可坐在好男人身邊卻是萬萬忍不住要笑的。
「歷史劇,叫《離騷》……」
說話間早有好事者奉上酒瓶。花霖霖輕輕摘下他手中的酒杯,隨即在各杯中斟滿酒,柔聲道:「來!我親自給杜主席斟酒,您可得先干為敬哦!」
經這麼一鬧,那剩下的酒自也不用喝了。杜平躲過一劫,以手加額暗稱僥倖,但一想到得https://read.99csw.com罪了花霖霖,不知何時才能再討其歡心,頓時垂頭喪氣,悲嘆一聲,只怪自己多嘴。
「是的,他發現25%的狂犬病人有咬人的傾向。通過嚙咬,狂犬病可能傳染給他人。他認為,在東歐,早期吸血鬼的傳說和當地狂犬病流行的時間非常吻合。比如1721-1728年,匈牙利狂犬病肆虐,而那時也正是吸血鬼之風盛行的時候。另外,吸血鬼多為男性,而狂犬病傳染給男性的概率要比女性高出7倍。同時狂犬病患者常常失眠,並慣於在夜間徘徊。至於吸血鬼對於大蒜、鏡子等的嫌惡,可歸於狂犬病人高度敏感的特點。這些刺|激物會使狂犬病患者面部抽搐,聲音嘶啞,並且牙床外翻,露出牙齒,口中還不時滴下帶血的泡沫。這些驚人的相似正可以從生理角度來解釋吸血鬼這一特殊現象。」
蘇沁一進門就聽有人叫她,抬頭,見花霖霖舉著杯,笑嘻嘻地朝她招手。姜每文識趣地指指手中畫冊,又指指窗邊一個位置,示意自己去那邊看書。
方嘉偉沒想到歐陽文佩對吸血鬼文學竟也有如此高的造詣,驚訝之餘,原本準備好的高談闊論尚未出口便已胎死腹中,鬱悶之餘只得咽了口口水繼續聽下去。
花霖霖厭惡地皺起鼻子道:「我倒寧願他們真是吸血鬼,若是狂犬病患者,可實在太噁心了。」
「你的意思是說——」裴志辛吞了口口水,「那些都是心理變態所導致的殺人行為?」
「春色一到,滿園生輝。來來,我敬校花一杯。」花霖霖身邊一個白白凈凈的年輕人趁機討好蘇沁,一手舉杯,一手還不忘理理那一絲不亂的頭髮。眾人連忙跟著起鬨,那人越發得意,嘴角立時飽含笑容,連腮幫子都不覺鼓了起來,彷彿這一嘴的笑容太多,裝都裝不下了。
「你不提我還差點忘了,傅秋岩你可是號稱通曉上下五千年的當代司馬遷呢!」經歐陽文佩一語點醒,杜平頓時拍著腦門道,「你瞧我這記性,學校組織辯論隊時還特邀你做學生評委。怎麼樣,動用一下你那深不可測的歷史底蘊給我們長長見識吧!」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奇怪當時的畫中似乎沒怎麼見到有關描繪吸血鬼的題材。」
他心裏認定其為謠傳,經他一辟自是不會再有下文,豈料花霖霖卻突然開口:「彥炎,這回你可錯了!裴志辛真上鏡頭了,這事我最清楚,就是我爸推薦他去的。」彥炎吃了個癟,難以置信地張口對牢兩人,用口型代替了那個「啊」字。
「那太好了,是誰?快打電話問他。」方嘉偉被歐陽文佩奪去氣勢后雖無機會再開口,但對所有有關吸血鬼的問題均極為關心。面對孔家輝提出的困惑,若任其這樣不明不白僵在那裡,保管自己三天三夜睡不好覺。因此一聽有高手可以求助,當即欣然應允。
蘇沁自額頭挪開花霖霖的手:「都不是,只是忽然想起一個人,他對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作品很有研究,或許能幫我們解開這個謎團也說不定。」
「吸血鬼電影並非只取材於《德庫拉》這部小說。勒·法努的中篇小說《卡蜜拉》也曾多次被搬上銀幕,最浪漫動人的也許是羅傑·瓦迪姆拍的《死於溫柔鄉》。巴托里伯爵夫人在銀幕上也大放異彩,女伶德爾菲娜·塞利格在庫梅爾的影片《紅唇》中,用謎一樣的美麗容顏成功詮釋了這個角色。」
蘇沁剛坐定就受好友奚落,狠狠瞪了她一眼:「別瞎說,路上才認識的,聽說我們在這裏聚會,順道帶我過來而已。」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嘆息,失望之情溢於言表。花霖霖不屑地斜睨著他哼道:「下次看書仔細點,這麼重要的部分都弄不清楚,還研究什麼歷史?」
「這才對嘛!新時代女性,自己有手有腳,幹嗎要男人送?」花霖霖笑眯眯地誇獎好友,正眼也不再瞧那孔家輝。想是目的達到,孔家輝利用價值暴跌,頓時棄之如履。可憐他在喜悅中還沒來得及浸透,就被花霖霖一句話活活烤乾。看著她笑容滿面的樣子,腦袋一懵,當即喪失對中文及語言的判別能力。
「真沒想到,你對醫學也那麼了解。」蘇沁驚訝之餘,不由得更是欽佩。
「叫東方司馬遷來分析西方吸血鬼,虧你也想得出來!」他對著杜平笑罵一句,稍事醞釀后正了正坐姿,「既然大家有如此雅興,我也不便推辭,就湊個熱read.99csw.com鬧替各位助助興吧!」一席話說得眾人心裏一愣,原想杜平這話不過是開開玩笑,哪知傅秋岩竟似胸有成竹。眾人對望一眼,心想難不成這個老古董對此還真有研究,一時間都不覺肅然起敬。
「那世上究竟有沒有吸血鬼呢?」夏雨霏頭腦較之其他人簡單,更關心傳說本身,而非相關歷史問題。
「別說,別說……怪怕人的,弄不好晚上做惡夢。」蘇沁見他要談吸血鬼,嚇得花容失色,雙手亂搖,一改原本溫文爾雅的淑女形象,首當其衝跳出來反對。
花霖霖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沒病吧你,叫這麼大聲,嚇死人哪!」
這邊廂裴志辛底氣十足,好整以暇。只見他理一下頭髮,啜一口咖啡,前前後後十來秒鐘,擺足了譜,這才不緊不慢道:「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有個機會,找我幫忙客串一下。」裴志辛年紀不大,卻已深諳演藝界之精髓,懂得發言盡量保留神秘感。寥寥數語言簡意賅,充分利用人類的想象力,自個兒去添加前因後果吧。眾人聽了等於白聽,雖想再問,卻苦於摸不著頭腦,一時倒也不敢貿然開口。
「是不是有答案了?」杜平趨身向前,那樣子近乎阿諛獻媚。
一瞬間,所有目光都投注到他身上,只見他緩緩望向眾人,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就是兩年前,學生會副主席——黎書澤的離奇死亡。」
花霖霖輕輕巧巧扭過身子,白藕般的手臂斜靠在他肩上,朱唇輕貼耳邊:「你的意思是說我在這兒坐了半天也沒能生個輝什麼的。『蝶戀花』黯淡無光,自是比不上『沁園春』嘍!」聲音輕輕糯糯,真是甜得發膩,但軟軟的一句話卻棉里藏針,語氣顯然不善。
「我是指用鮮血沐浴真能永葆青春?那個巴什麼的夫人……」
眾人「哦——」的一聲,暗暗佩服他應變能力之強,這樣子都能給兜回來。心想難怪人家能當學生會主席,果然經過千錘百鍊,功力深厚,惶惶然均自愧弗如。
「從某種程度上講是這樣。但那並非關於吸血鬼的唯一解釋。1998年,西班牙神經病學家哥梅茲·阿隆索在觀看一部舊的吸血鬼電影時宣稱:『吸血鬼』和狂犬病人之間有著許多明顯的相似之處,比如精力旺盛、性|欲過強、充滿侵略性等。」
「是不是講屈原?」底下已有人問。
「這麼說來,一切都有合乎常理的解釋,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吸血鬼?」歐陽文佩忽然問道,神情肅穆,感覺像是在求證某件事。
「管她叫什麼!哎——」她說著湊近傅秋岩一臉關心地問道,「你的那些史書里有沒有記載她被抓時皮膚好不好,面色紅不紅潤,或是身材保養得怎麼樣?」
蘇沁禮貌地向他道聲謝,隨後向一桌同學走去。說是校友聚會,其實也就當年玩得來的一班朋友聚聚,總共不過十來個人。
「可晚上回家……」
「這吸血鬼既然在中世紀的歐洲如此盛行,為何卻很少見到他們的畫像。要知道那時正處文藝復興時期,很多作品都以宗教神話為題材。就連傅秋岩也提到吸血鬼的由來與《聖經》中的人物有關,那照理說該有很多機會被畫家選作題材,為何會……」他知道蘇沁對那時期的作品有所研究,此時提出這個問題自是想投其所好,說罷還特地困惑地搖了搖頭。
「喂,你的『沁園春』到了,這下不用心神不定了吧!」已有人拿孔家輝開起了玩笑。
裴志辛臉色頓時僵掉,僵了幾秒鐘后才恢復過來:「咳……其實,歷史劇中角色比較複雜,而且年代久遠。因此……那個,說出來你們也未必知道。」
「裴志辛,聽說你拍電影了,是不是真的?」一個面容嬌小的女孩用胳膊捅了捅身邊的人,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還好沒有,否則我校男生質量豈非大打折扣?」花霖霖忙搶著道,湊近頭去對他顰然一笑。一張如貓咪般精緻的臉蛋距他不過一尺之遙,呵氣如蘭,熏熏然直吹到姜每文臉上。姜每文生性隨和,對此倒並不在意,只是這又氣壞了一旁的杜平。
「我說夏雨霏,兩年不見,頭腦怎麼還這麼簡單?」沒等裴志辛開口,先前拿孔家輝調侃的那位老兄已半途殺將出來,「他裴志辛要能拍電影,兄弟我早成影帝啦!」說罷連連擺頭,「也不知打哪兒聽來的。」
花霖霖呼出聲來:「他?不會吧!」隨即壓低聲音耳語道,「還說沒關係,連人家的喜好都read.99csw.com一清二楚。」蘇沁白了她一眼,不予理會。
「呦,好噁心!簡直和那個暴君紂王一樣,專以殺人為樂。」夏雨霏一手捂嘴,嫌惡地向後仰了仰身子,彷彿眼前的傅秋岩便是弗拉德四世。
「哎,怕什麼!」花霖霖膽大好事,貼著蘇沁將那伸出去反抗的手臂輕輕折了回來,「別給咱們女人丟臉,大白天的怕成這樣!再說有這麼多人呢,說說打什麼緊,還能吃了你不成?」
裴志辛慘遭眾人遺棄,正感世態炎涼,猛聽到夏雨霏開口維護自己,頓時感激涕零。回想短短几分鐘內的大起大落,一時間百感叢生,只覺人生無常,唯夏雨霏乃今生之知己。
那花霖霖豈是好打發的,瞟一眼眾人,鼻中哼道:「堂堂一個學生會主席只敬一杯酒,不是成心讓我們姐妹倆為難嘛!以你杜主席海量,至少也得一人三杯,兩人六杯。」
傅秋岩被問得瞠目結舌,幾乎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更誇張的是在座眾女士竟都露出同樣關切的目光,諸男士見狀幾欲昏倒,驚詫于男女對事物的看法竟有如此大的不同。
姜每文對她望了片刻,緩緩點了下頭:「迄今為止,我所遇到過的所有事情都有合理的解釋,除了一件。」
四周霎時一片寂靜,蘇沁慢慢靠向椅背,臉上浮現出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奇特表情,此時她才發覺,原來他們所想的竟是同一件事。
傅秋岩半仰起頭摸摸光禿禿的下巴,只恨自己年紀不夠,沒鬍子讓這一動作得以延續下去。動作既無法烘托氣氛,就只能藉助聲調了。於是暗運口氣,用與歷史同樣深遠的話音強調道:「事情就是這樣,歷史上那些真正殘忍的暴行往往都和女人分不開。比如商朝的蘇妲己……」
「狂犬病?!」眾人聽到這三個字,都不由自主地向後撤了撤身子。
姜每文聽著好笑,繼續道:「也未必一定是狂犬病。另外認為有一種被稱為先天性紅血球紫質缺乏症的遺傳病。由於紫質具有強吸光性,因此病人對光極其敏感,哪怕是暴露在溫和的陽光下,也會引起皮膚灼傷,尤其是鼻部和手指損傷嚴重,看上去就如同動物的爪子。同時牙齒還會出現螢光,至使犬齒顯得特別猙獰。由於不能形成紅血球亦會造成貧血,該病患者可能出於本能而吸血,以此緩解癥狀。其實這種病現在只要注射代謝紫質的酵素就可以醫治。」面對如此專業的見解與分析,底下眾人早已沒了聲音,全神貫注地屏息而聽。
「吸血鬼的影片我也看過不少,雖然恐怖,但看多了也就這麼回事。來來去去都以德庫拉伯爵為原型,什麼十字架啦,大蒜啦,插入心髒的木樁啦……反正最後統統被太陽光照死。」當花霖霖正陶醉在諸多吸血鬼帥哥之際,夏雨霏趁機發表出自己的觀點。
裴志辛又咳嗽兩聲,開始轉向談歷史問題:「就我此次參与拍攝的感受而言,我認為,一部作品的好壞除了演員自身的發揮外,很大程度上還取決於故事整體的框架。因此能否正確了解當時的歷史背景就顯得尤為重要……」
傅秋岩喏喏連聲,暗想自來好男不與女斗,雖明知對方無理,卻也不便與其爭鋒。進一步從歷史角度分析問題,追根溯源至八輩子以前,認定準是那時倒了霉,才遇上這麼個姑奶奶。
裴志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羞於被揭穿做群眾演員的事實。暗地裡恨得咬牙切齒,直怪花霖霖絕情,這點面子都不給他留。眾人了解了真相后,頓時沒了興緻。原本以裴志辛為圓心聚攏的那一圈脖子也都一個接一個地縮了回去。
「50年代,德庫拉已成為美國生活方式的一部分。」身邊方嘉偉提高了音量繼續道,「1958年,在費雪的影片《德庫拉的噩夢》里,英國演員克里斯托弗·李繼貝拉·盧戈西、夏內和卡拉定之後也扮演德庫拉。克里斯托弗·李賦予了吸血鬼伯爵全新的形象:五十來歲、高大英俊、兩鬢花白、舉止威嚴,神情兼具貴族的優雅和獸|性,其魅力難以抗拒。」
再說那孔家輝自蘇沁入座以來兩隻眼睛就像被吸鐵石吸牢一般,沒捨得移開半秒,對之前花霖霖和杜平間的談話更是恍若不聞。正一門心思盯著蘇沁想到得意處,沒想突逢大難,被淋了一頭一臉的酒水。偏生他又反應遲鈍,足足有三四秒鐘沒緩過勁兒來。抬眼見杜平一臉歉疚地望著自己,料想是他闖的禍。正待發作,卻瞥見一旁read•99csw•com蘇沁對自己面露關切狀,頓時如沐春風,渾身骨頭都不覺酥了半邊,于那一身的酒水也不在意了。當下抬起一條濕漉漉的手臂推了一下眼鏡,笑道:「你也真是的,怎不好好喝,把酒都打翻了!剩下的幾杯可要拿穩了。」為了適時表現出自己的幽默,還轉向大夥呵呵一笑,「沒事,挺涼快的!」
那人聽得心中發毛,只怪自己思慮不周,才一開口就失言。一隻手握著酒杯伸也不是,縮也不是,只好任其僵在半空。見在座二十幾隻眼睛盯著自己,翹首以待下文,忙舔舔嘴唇補救道:「呃……我,我是敬你們倆一杯。校花校花……這個,自是少不了我們花小姐。」
「行了,行了,不就演一個宮廷侍衛嘛,哪那麼多感悟?」花霖霖不耐煩地甩手打斷他,「秦導早告訴我爸了,你連刀都拔不出來,真丟人!」
眾人被這句話一嗆,差點沒再噴他一臉口水,都是笑得前俯後仰,沒想到他竟能呆成這樣。孔家輝自以為是幽默起了作用,也跟著大夥笑,以便推波助瀾。同時還留心察看蘇沁的臉色,生怕自己的努力不受佳人賞識。
見在座的再無人反對,方嘉偉當下振奮精神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從歷史上最早的吸血鬼影片一直談到當今翻拍的新片。想是他難得有機會暢談自己的研究成果,越說越是興奮,一時間想停也停不下來。蘇沁對此則毫無興趣,加之心中害怕,為了分散注意力,不時轉頭環顧四圍,卻發現原本一直潛心看書的姜每文此時正抬頭盯著自己。她心下一驚,忙垂下頭來,不知怎的,一顆心卻是怦怦亂跳,比之聽到吸血鬼時還跳得厲害。其實如蘇沁這般美貌的女子雖已結婚,但終究不過二十四、五歲,遇到別人注視的目光還是會忍不住面紅心跳,更何況看她的又是個帥氣清秀的男孩。
花霖霖久候不見回應,不禁再三催促。傅秋岩被逼不過,摸著光溜溜的下巴面露尷尬:「咳,這個嘛……呃,到是沒怎麼注意,好像……沒,沒見提起。」
裴志辛微笑點頭,報以讚許的目光,顯然對在座那人的歷史知識深感滿意。
蘇沁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見他說罷以詢問的目光望向自己,不由得也微微一怔。其實那孔家輝當年選修西方美術史也全是因為她的緣故,希望能藉此增加兩人的共同語言。
服務員聞訊趕來擦拭桌子,並遞了條毛巾給他,孔家輝連聲道謝,站起身來對杜平道:「你慢慢喝,我去擦一擦。」說完又沖蘇沁無限溫柔地一笑,「我去去就來。」
「孔家輝,你在想什麼,怎麼這副表情?」當眾人仍在回味那些史料之時,裴志辛發現靠邊的孔家輝一臉凝重,眉頭緊鎖,較之先前傻愣愣的模樣大有不同。
「資料中常有埋入地下的人被吸血鬼咬后又去咬別人的說法,那又是怎麼回事呢?」方嘉偉沉吟道。
這邊杜平正忙著灌酒,哪料到這橫禍說來就來。一聲「媽呀——」剛倒入嘴裏的酒全數噴在對面孔家輝臉上。
杜平如蒙大赦,不等花霖霖點頭,忙不迭地連聲答應。花霖霖怪蘇沁多事,一肚子氣又都出在杜平身上,桌底下伸出一腳重重跺在他大腳趾上。
「不不不……」見孔家輝那副認真的模樣,蘇沁打心底里一寒,手搖得比上回還快。心想你花霖霖這招果然狠毒,若還說害怕,孔家輝必會堅持送自己回家。一番權衡輕重,終於放棄,「行了,你們說吧,我聽著就是。」
「這就怕了?噁心的還在後頭哩!」傅秋岩搖頭晃腦一臉不以為然,「最後一位巴托里伯爵夫人的行為更加令人髮指,她指示自己的僕人劫持附近的農家少女到城堡,用這些少女的鮮血沐浴以使自己永葆青春。到1610年12月30日伯爵夫人的表兄圖爾索伯爵率兵攻下城堡為止,共有約300人遇害。」
四周靜悄悄的無一絲聲響,蘇沁簡直懷疑自己是在上一堂吸血鬼文學課。歐陽文佩戴著眼鏡的臉漸漸變形成高中語文老師,而另一邊,姜每文雖又低下頭去,但蘇沁覺得他所關注的已不再是眼前的畫冊。而是——這裏的每一個人。
傅秋岩慢騰騰地挪動一下身子,研究歷史的人大多行動較遲緩。畢竟,整天浸泡在歷史長河中,想快也快不起來。
「對了!」蘇沁忽然大叫一聲,將一干人大大嚇了一跳。
又沉寂了約五六秒鐘,待傅秋岩在歷史長河中兜了個來回,找准位置后才緩緩開口:「有關於吸血https://read•99csw•com鬼的傳說有很多版本,但奇怪的是它們之間時常相互抵觸,我在此就截選其中一些可信度較高的說法吧!」他說著斜仰起頭,半閉上眼睛,「首個吸血鬼該隱,也是史上第一個謀殺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傳說他和其兄弟亞伯是亞當和夏娃的兒子,該隱是長子。不知道出於何種理由,該隱弒殺了自己的弟弟。同時他也因為自己的罪行而被上帝放逐到人間,被詛咒為史上第一個吸血鬼。」
「從現代科學角度分析,弗拉德四世和巴托里伯爵夫人變成『吸血鬼』的根源很可能是某種恐怖經歷所引起的心理變異。」姜每文解釋道。
「那你在裏面演什麼?」那人投桃報李,進一步發掘歷史。
只見左首位置上一人忸怩地站起身來,推了一下眼鏡,結結巴巴地向蘇沁打了聲招呼。開口時一手還緊拽衣角,可以想象出他滿手心的汗。蘇沁尷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繞過他躲到花霖霖身旁坐下。
「哈!我說呢——原來是個跑龍套的。」彥炎揚眉吐氣,頭立刻從45度傾角轉為仰角,口型雖不變,但從先前的「啊」升格到了「哈」,一副果不出我所料的架勢。
「誰問你這個了?」花霖霖瞪他一眼,不耐煩地打斷道。傅秋岩被弄得一頭霧水,還未出口的話只得重新咽回肚裏,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花霖霖料敵機先,半道將話輕輕掐斷:「你若怕,自會有人照顧你周全,哦?」說著面向對桌,不懷好意地用眼神勾了一下孔家輝。那孔家輝臨敵經驗不足,輕而易舉便上了勾:「蘇沁,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保護你周全。」
「好,我去叫他。」方嘉偉自告奮勇挺身而出,可沒等他走近,那邊姜每文已先一步起身,朝著這邊走來。方嘉偉始料不及,不覺愣在了半道。
待孔家輝歸位,眾人又暢談起來,剛才那幕小插曲絲毫沒能影響大家的興緻。蘇沁給自己點了份糕點,邊吃邊聽大家海闊天空地閑扯,倒也自得其樂。漸漸地便忘了先前的事,偶爾也湊著發表一兩句議論。
蘇沁對此說法不以為然:「這解釋不通,撒旦作為萬惡之首都出現在作品中,沒理由獨獨遺漏了吸血鬼。即便因宗教原因不便在主流創作中引用吸血鬼形象,但在民間仍有大批不同流派的年輕畫家。他們融于百姓的日常生活中,何以會對當時如此流行的吸血鬼題材熟視無睹呢?」經三人如此一說,眾人都不由得陷入沉思,可任憑他們絞盡腦汁,仍是絲豪不得要領。
「那——電影叫什麼名字?」夏雨霏好奇心重,進一步打聽。
「你神氣什麼?人家好歹也露了回臉,倒不知幾時才輪到你呢!」夏雨霏看不過去,立時反唇相譏。別看她平時嬌小柔弱兔子似的,這一動口才見功力。想是小時候《紅樓夢》看多了,耳濡目染,此時活脫脫一個鳳姐兒。
蘇沁更是尷尬不已,坐在那裡耳根子發燙,一心只盼聚會快快結束。一抬眼,卻見窗邊姜每文仍自安安靜靜地看書,對周遭一切恍若不聞,心想此人倒是好定力。
「呵!其實高考時曾想過報考醫學院。執手術刀一直是我母親的心愿。」
「吸血鬼今天已世俗化,不再害怕大蒜或十字架,喪失了大部分魔力,拋棄了貴族頭銜和喀爾巴阡山的城堡,混入現代化大城市的人群中。現代吸血鬼仍是在夜間吸血的動物,在一些方面算得上迷人,甚至令人產生好感,介於傳說中的吸血鬼,以及斯托克的《德庫拉》這兩個極端之間。儘管有這些不同的面貌,現代吸血鬼仍然和古代的人面蛇身女怪,以及特蘭西瓦尼亞的殭屍一樣,體現了我們對鮮血、黑夜、生死的迷惑和不安。」
歐陽文佩微微淺笑,謙遜道:「有秋岩兄在,這『博古通今』四字我如何敢當?」
「你們的談話我都聽到了,我會試著作出解釋。」說完徑直向蘇沁走去,後者忙起身騰出座位,其他人也依次向旁邊移了個位置。
「竟有這樣的事?」花霖霖瞪大眼睛一臉驚奇,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哦,沒什麼……」孔家輝思路被打斷,抬起頭來木訥地推了一下眼鏡,「我是在想我當年所選修的西方美術史。」
要知道一個人表現自己學識最好的方法並非長篇演講,而是解答別人的疑問或更正他們的謬誤。因此夏雨霏提出那樣的觀點,對方嘉偉來說是正中下懷。他暗地裡一喜,拉開架勢正待反駁,不料一個聲音卻從另一側平穩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