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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休止符 第十三章

無盡的休止符

第十三章

空蕩蕩的屋內,譚昀的眼神像是定格住了,茫然對著身前,卻又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似的。他是如此靜默,宛如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在這一片與世隔絕的天地內,他身上沒有歲月經過的任何痕迹。姜每文忽然間明白了:他所看到的,聽到的,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了兩年前的那個瞬間。
姜每文點點頭,一位在職警員竟因為經受不了犯罪現場的恐怖氣氛而導致精神抑鬱,這傳出去無疑會令警方難堪。這也就難怪此前口口聲聲說他是自願離職的了。想到這裏,他明白地說道:「你放心,離開后我不會再記得來過這裏。」黃紹緯如釋重負地吁出一口氣,他知道他一向是個聰明人,所以才決定讓他了解真相。
「都他媽的不要命了!」上車以來始終緘默不語的黃紹緯突然脫口大罵。他勃然大怒,帶著誇張的泄憤情緒,好像滾燙的爆米花筒突然釋放出來的壓力一般。姜每文好言勸了兩句,才又重新上路,經過這一鬧,氣氛似乎好轉了不少。黃紹緯做了幾下深呼吸,說再轉過兩個彎就是了,三點之https://read.99csw.com前准能趕到。
「我想你現在應該已經猜到了。」黃紹緯站定身子,面朝前方一排灰白色的建築。
連續幾個陰天後難得的好天氣,溫度適中,郊區的空氣質量也明顯比市區好許多。但姜每文的心頭卻覆蓋著厚厚的雲層,這疑慮來自兩人現在所處的地方,以及這地方住的人。
房內的布置十分簡單,除了床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傢具。姜每文抬起頭,見一名男子靜靜地坐在屋角。他面無表情,一動不動,顯得異常平靜,彷彿身邊的任何東西都與他無關。
黃紹緯點點頭,平靜地說道:「他在那天晚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從那以後,始終精神抑鬱,無法正常工作。在勉強過了三個月之後,由於無法自我調節而被迫離開了警隊。后經診斷,他患上了強迫型精神抑鬱症,離職后不久就被送來這裏治療。」他說著頓了頓,「聽說兩年來他的病情並沒有多大起色。考慮到警方的聲譽,我們對外一致宣稱他是因個人原因主動離職的。」
姜每文心下一驚:「九_九_藏_書被迫?」
姜每文將車窗略微搖下,露出小半截縫隙,令灌入的風恰好能夠吹起他的頭髮卻不至於刮到他的臉。其實他並不覺得悶熱,只是有些難以忍受這封閉空間內的沉默,想要弄出些聲音來緩解車內略顯尷尬的氣氛。
「咳——小譚,我們這次來是想再次了解一下兩年前那起案子的情況。」黃紹緯握著拳頭咳嗽一聲,臉色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他的生命是靜止的。
「明天下午兩點鐘,我來接你。」黃紹緯像是突然之間下定了決心。
「兩年來我們嘗試過很多種方法,但他將自己從裡到外完全封閉了起來,根本無法同外界交流。因此你們要有心理準備。」許大夫領頭來到病房前,從門上部的一小方玻璃窗朝里張望了一眼,「還有,不要太過靠近他。你們知道,精神病人的行為通常很難預料。」
姜每文仍有些懷疑地望了他一眼:「這——就是他離職的原因?」
對方長長吸了口氣,隔了許久:「他所知道的卷宗上都有,我肯定沒有漏掉任何細節。」
「嘎吱——」一個九*九*藏*書急剎車將兩人猛然向前甩去,好在系有保險帶,但巨大的慣性仍使兩人的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姜每文驚魂甫定。見窗外兩個鄉下人歪扭著身子騎在自行車上,戰戰兢兢地繞過車頭部分,擦著車身從旁經過,神色緊張萬分。不用說,這自然是引起剎車的原因。
兩人等了很久,時間在陽光充沛的房間內悄悄移動,牆上變化的光影彷彿是它的刻度。
兩人點點頭,神情都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特別是姜每文,說實話,他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如此近距離地面對精神病患者。
黃紹緯的態度不禁令姜每文起疑,他不明白何以一名離職警員會令他如此緊張。「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他突然冒出一句,幾乎不假思索。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激起了一段短暫的沉默,有一陣子姜每文幾乎懷疑對方是不是已經掛斷了電話。
「什麼?」黃紹緯握著聽筒愣了半晌,神情說不出的古怪。
姜每文聞言迷惑地仰起頭。
「是。」
他轉頭向窗外,路邊成排的楊樹像被繩子拖著似的齊刷刷地向後倒,給人以時間飛逝read.99csw•com的錯覺。而姜每文的思緒也連同飛逝的時間一起回到先前見面時的一段對話。
和煦的陽光從一側窗戶照射進來,在地面上投下疏落交織的影子。白色的病人服和四周的白色牆壁混在一起,使得他幾乎要融到那裡面去一樣。要不是他的臉孔和黑色的頭髮,姜每文真懷疑自己是否能看見他。
車在一條並不寬闊的水泥路上顛簸行進。透過車窗,姜每文看到黃澄澄的稻田和綠油油的菜地,一派豐收景象。黃紹緯宛如肩負著重要使命似的,一臉嚴肅地把著方向盤,從上車開始就沒說過一句話。
「有那麼嚴重?不僅離職,還搬了家。」
他看看黃紹緯,後者明白他的意思,低聲告訴他對方名叫譚昀,但對於他是否仍對這個名字有反應則毫無把握。
黃紹緯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到了那兒你就知道了,上車吧!」
「他從兩年前開始就不在原來的地方住了。」背光的臉上看不出有神情的變化。
「那好,我帶你去。不過他現在住的地方比較遠,路上要花些時間。」
門在兩人身後緩慢關上。許大夫等在門九*九*藏*書外,只留下黃紹緯和姜每文在裏面。那一瞬間,姜每文突然產生了一種被人關入獸籠的錯覺。
黃紹緯頓了一下:「事實上,他是被迫離職的。」
起初從車窗內望出去時姜每文還有一絲懷疑,直至那輛滿是塵土的桑塔納駛進堅固的鐵柵欄,緩慢地停靠在進門處的一片空地上時,才令他最終確信沒有走錯地方。
「拜託了,我需要親自和他談一談。」姜每文堅持道,「畢竟,他是第一個進入現場的人。」
姜每文來到他面前,蹲下身子仰頭面對他:「我知道你一定還記得黎書澤,告訴我當時的情況,隨便什麼都行!」他仍不死心,期望譚昀能開口對他說些什麼。
姜每文走近兩步,在離他一米外站住:「譚昀。」他叫了一聲,對方毫無反應,他又試著叫了兩聲,仍然一無回應。他停了下來,從側面打量他。他是個小個子男人,有著輪廓分明的臉形和五官。只是他身上的一切都安靜得令人心悸,那是一種死寂的氣息。
病房過道上響起一陣響亮雜沓的腳步聲,三個人朝著走廊盡頭的一間病房走去。
「你確定要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