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公園以它漂亮的綠地和湖泊聞名，遊人們喜歡在春夏兩季泛舟湖面，在碧波蕩漾中消磨上半天時光。可此時那人卻無心欣賞美景，他神色緊張地沿岸而走，四處張望，好似在尋找什麼東西。風越來越緊，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單薄的身上，將一件黑色風衣吹得獵獵作響。

下午四點，一個身影出現在市郊一所公園門口。他將帽檐壓得極低，一聲不吭，匆匆趕往河邊。

「我明白了，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他快步經過一座拱橋，寂靜的湖面上滿是湖風吹起的皺褶，一圈一圈，連綿不絕地向四面八方蕩漾開來。由於天氣漸涼，又時近傍晚，園內幾乎沒什麼人，只偶爾有三兩隻鳥自枝葉間一躍而出，振翅飛向遠方。偌大一個公園，竟顯出一片空蕩蕩的蕭瑟之感，好似哪個大戶人家沒落了的府宅，白天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此時卻換了一副曲終人散的慘淡光景。

「據悉，近年來流竄世界各地，作案數十起，盜竊物品總值達上億元的國際要犯阮欣澤與昨晚9時許被我市公安機關抓獲。此次行動由上海、廈門、廣州三地警方聯手協作，歷時三個半月，動用了數百名警力，另有消息稱少年推理作家姜每文亦協助警方參与了此次抓捕行動……」

「他的情緒很不穩定，我怕他會扛不住。」

方嘉偉緊張地點了下頭ｒeaｄ•９9csｗ.cｏm，隔了半晌，兀自思忖道：「真想不到，他竟然這麼快就查到了韓思齊頭上。」

方嘉偉忙不迭地將來物展開，那是一份報紙的複印件，上面清楚地印著一段報道：

「什麼？刑……刑隊？」方嘉偉驚恐地張大嘴，臉色驚惶失措。

「我有一點不明白。」許久，方嘉偉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問道，「無緣無故的，那姓姜的為何要追查這件事？這跟他可一點關係都沒有哇！」

對方聞言一驚：「韓思齊？！他說了什麼沒有？」

「上來！」船上人壓低聲音，帶著命令的口吻。

「怎麼，你怕了——」彥炎冷冷的聲音直貫入他的耳中，陰沉異常。

「是啊！也不知道是誰告訴了他當年實驗課上的那起事故。」

「哼，不會？當年警方的調查都是暗中進行的，若不是有內線，他從哪兒知道那麼多線索？」他恨恨地咬了咬牙，「當年查不出個名堂，現在又找了個寫小說的來刺探消息。哼哼……還真他媽的有一套，不過我彥炎可沒那麼好對付！」

匆匆看完報道后，他驚異地抬起頭：「這是從哪兒弄來的？」

對面一陣沉默，似乎仍難以相信。這邊，彥炎忽然用力按下雙手指節，發出一連串令人心驚的「咔嗒」聲：「雖然表面上是姜每文在調查，可那不過是個幌子。我想，真正躲在背後的還九_九_藏_書是警察局的那幫傢伙。」

彥炎抬頭望一眼天色，頭頂雲層如鉛，黑壓壓的覆蓋了整片天空。層層疊疊的雲堆隨風移動，好似一座座倒懸在半空的峰巒，令人望而生畏。

他身後的橋洞內悄悄劃出一條遊船，一個短髮男人坐在其中，冷冷地注視著岸上的一切。

「照這麼說來，警方始終都沒放棄對那起事件的調查。」方嘉偉顯得憂心忡忡，垂首囁嚅道。

那人聽聞水聲，悚然回頭，見一條遊船貼著岸邊來到跟前。他身子微微向後一撤，好似有些害怕，待看清來人的面目后才又大胆靠近兩步。

「那樣——行嗎？」他膽戰心驚地望著對方。

彥炎稍稍定了下神：「還沒有，他用當年對付警察的那招將他打發了。不過……」他抽|動一下鼻子，「我擔心那個姓姜的不會輕易罷手。」

船上那人正是彥炎，只見他神情冷峻地從懷中掏出一盒煙，遞給他一支，再往自己口中送了一支。點燃后猛吸一口：「沒辦法，現在情況不妙，不得不萬分小心。」

方嘉偉吞了口口水：「那怎麼辦？」

「那就好。」彥炎向後撤回身子，依舊冷冷地注視著他，「別忘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出了事誰也跑不了。」

彥炎似乎早有準備，從懷中抽出一份東西扔到他臉上，鄙夷地斜睨著他：「自己好好看看吧！還被蒙在鼓裡呢！ｒｅaｄ•9９cｓw.cｏm」

彥炎趨身向前，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碧青的湖面上泛起陣陣寒氣，將湖心的一舟兩人團團圍住。

「還能有誰，無非就是我們這幫子人中的一個，還真是麻煩！」

「決不能讓他說出來。」彥炎斬釘截鐵地揮手打斷他，「迫不得已，就只有先下手為強！」他瞳孔漸漸收縮，閃著近乎野獸般殘忍冷酷的光芒。方嘉偉忍不住渾身一顫，背脊在剎那間一陣抽緊，彷彿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

方嘉偉皺著眉小聲道：「不會那麼糟吧？想當年不連警察也……」

「有什麼不行？我們能騙過警方，也就能騙過他。只是韓思齊那邊……」他突然收住聲，臉上漸漸浮現一層不善的神色。

寒風中傳來一聲陰沉沉的哼笑：「黃紹緯，刑隊專案組組長！」

他說著伸出手，隔著一段距離在方嘉偉左肩上拍了拍：「放鬆些，只要我們還像上次一樣，就沒人知道那件事和我們有關。」

「我大哥是晚報記者，通過他查到的。」彥炎頓了頓，「自從上次聚會中提起黎書澤的事後，我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於是摸了一下他的底。那傢伙是個寫推理小說的，近來名氣不小，和那個叫黃紹緯的傢伙交情頗深，很多內幕都是通過他得來的。」

「你知道個屁！」彥炎怒目而視，「那小子已經找過韓思齊了！」

岸上人警覺地環顧了下九九藏書四周，迅捷地跨上船。幾乎在他踏上船頭的同時，一隻船漿伸過來在岸沿用力一點，隨著一陣輕微的搖晃，整條船向湖心蕩了開去。

方嘉偉的神色也跟著凝重起來：「那怎麼辦？他既然能找到韓思齊，遲早也會查到我們頭上來。到時候……」他雙手不知所措地揉搓著，言語間滿是驚慌。

方嘉偉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你，你的意思是……」

船上人陰沉著臉，甩手丟給他一把漿，兩人劃了好一陣子，直到離岸二十來米后，才同時鬆了口氣。船上人收起漿，向後靠了靠：「行了，把帽子摘下來吧！」

彥炎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和他雖沒關係，卻和另一個人有關。」

瞧著他冷峻的面容，方嘉偉打心底里一寒，額頭即刻沁出一層冷汗：「沒，沒有……」才吐出兩個字就再也發不出聲音，手疲腳軟，只一個勁兒地咽著口水。

船漫無目的地飄蕩在深秋的寒意中。孤零零的小舟上，兩人一動不動地坐著，許久無語，彷彿連時間也陷入了停頓。天地間一片肅殺，唯獨頭頂那片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雲堆仍在緩慢而無可阻擋地向前推進。

那人稍事猶豫，順從地移開帽子，底下顯出的那張臉赫然竟是方嘉偉。他仍不放心地朝岸邊張望了一會兒：「彥炎，選了這麼個地方，可真有你的。」

方嘉偉脫口問道：「誰？」

「那可怎麼辦？」九-九-藏-書方嘉偉緊張地咽了口口水，「若是韓思齊真的供出我們……」

彥炎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他說不知道，不過難保他不是有意瞞著我們。哼哼，就算他不說，我也能猜得出。」

方嘉偉勉強支撐著身子，別轉過頭望向空寂碧青的湖面。他只覺得肩上那隻手有千斤重，沉甸甸的壓得自己無法呼吸。

「你——不放心他？」方嘉偉小心試探道，聲音隱隱發顫。

只見彥炎用力掐滅煙頭，眼中忽而閃過一道寒光：「必要的時候就……」他沒說下去，而是用手掌做了一個短促有力的刀劈動作。

「唉——我們當年真不該那樣做……」寂靜的湖面上，方嘉偉將臉深深埋了下去……

「不會吧——」方嘉偉聞言暗自心驚，口中雖如此說，無奈語氣卻弱得好似嚴冬中呵出的一絲熱氣，轉瞬消散得無影無蹤。

「那韓思齊呢？他知不知道是誰透露了消息？」

「山雨欲來風滿樓——」他久久注視著遠方，似乎預感到那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是又怎麼樣？當年沒能查出什麼，兩年後也別想有結果。」彥炎緊緊攥住拳頭，「只不過，對那個姓姜的可要多加提防，千萬不能大意。」

「是誰？」那邊急忙問道。

「慌什麼？沒用的東西！」彥炎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到時候還像以前那樣，照我說的做就行了。記住！說話小心些，別有什麼把柄落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