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把他擊斃了。」

「喂，你們——」他又轉身對另外那兩個警察命令到，「先屍體抬到一邊；還有您，女士，麻煩您把車挪一挪，後面已經堵得冒煙了。」

知道還問！

「安，你去軍火管理處再領一些傢伙吧，對那些該死的垃圾，不要吝惜我們的彈藥！」

「是。」

「恐怕還不止，有許多已經潛伏在某個地方了。很可怕吧？」上校走到窗前，望著黑壓壓的天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公元舊曆2309年的大戰之後，世界上已經沒有太多能住人的地方了。殘留的化學武器和污染碎片在三年內徹底吞噬了天空，阻隔了90%的可見光，而人類想盡辦法才製造出的各種代用光源只能供給僅存的這127個隔離區，而住在這些地方的人都是絕對健康，是絕對沒有受過輻射污染和帶基因病變的。但是那些已經變異的，該徹底被消滅的傢伙卻像幽靈一樣在隔離區外活動，一有機會就溜進來，殺人、搶劫、散布病菌。往年他們只是極少數敢挑戰我們的電子脈衝槍，現在卻像瘟疫一樣大面積擴散了。這種情況的結果，我不說你也明白。」

安格里·海因碰了一下腳後跟立正，轉身正要出去，又被叫住了。

「我知道這次有些過分，畢竟三年裡才拿到一個假期很不容易，況且又是在警備隊。可是最近總有點兒事讓我沒辦法離開你。安，你一路上回來注意到什麼沒有？」

「怎麼允許這種雜碎混進來的？」

「媽的！」他抓起旁邊座位上的帽子戴上，又扣好領子，下了車。

安格里·海因用腳把屍體挑翻過來，仔細地看著reａd.99csw.cｏm那張臉，這是一張很年輕的臉，最多才十四、五歲，但左眼上那突出的眼球和暗紅的半球狀大腦卻清楚地表明了他的身份——

或許他失去的假期可以從她身上補回來，雖然這裏的風景比不上塵囂之都……

那個警察瞟了一眼身後，也捂著嘴偷偷笑了。

安格里·海因啪地一聲立正：「向您報到，長官。」

「不，沒有。長官。」

天空依舊是黑壓壓的，無數的不透明懸浮粒子像幕布一樣牢牢地蓋在城市的上空，高樓上那些反光板把鈉光燈的能量一點不落地打向地面，明晃晃的，讓人眼睛發花。因為節假日的關係，今天路上的車也很少，要不是東邊那個黯淡無光的人造太陽露出了半邊臉，他真要以為現在還是晚上。

三個警察正站在一輛紅色的氫動力車旁邊，一個穿著紫色長裙的胖女人手舞足蹈地在尖叫，分貝高得讓他耳朵發顫。

「嗯哼？」他挑眼看著那個胖女人；敢搶這樣的母豬，膽子也真大。

少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走到全息屏幕前，按了一個鍵：「你領導這個小組。成員共有三個，你，45區派來的分析家傑米·瓊斯，還有一個叫嵐月的。」

他看著照片下的介紹：「長官，這個人是男的？」

「啊！」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他，那個女人也住嘴了。其中一個年齡大一些的警察眼尖，看看他的肩章，跑上前行了個禮：「長官，是一點兒小意外，有個賤民想搶這位女士的東西。」

當然很失望，他原本以為會有一個愉快的合作對象：「他……好象資料很少，他會幹什麼？」

冰涼的電子語音提醒他到了十八樓，他踏出電梯，打起十二分read.99csw.com精神敲開了67區警備隊隊長的辦公室。

他點燃一支煙，加速甩掉了許多並排行駛的車子。追逐之後再領先的感覺讓他很舒服，稍稍緩解了心裏的不快。他把目標鎖定在前面那輛橙色跑車上，追上去，甩掉；再鎖定一輛白色的，追上去，再甩掉……即便是無聊的遊戲也好過開悶車。

安格里·海因的臉色有點難看了。什麼人不好派，居然找這種厲害角色。他是在軍隊里做事的，當然知道「紅色編隊」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他們是政府的機密武器，根本不是人，凡是有他們出馬的任務沒有完不成的。這些傢伙身體流的都不是血，而是機油，為了完成任務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記得自己剛入隊那年，就親眼見到一個拖著半條手臂的「紅色編隊」隊員走進這幢大樓，後來才知道在路上為了保護機密文件，他一個人抵擋了一群瘋狂的界外人，最後竟硬生生把植入晶元的手咬斷了吃下去，才沒讓那些瘋子得到文件！回想起來，他現在還是一陣噁心。

「給我看你的編號！」

「當然。」上校似乎看穿他心裏的鬼主意，「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安格里·海因看著他額上冒出的冷汗，點點頭：「叫了清理車嗎？」

「什麼？」他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不可能！難道短短一周的時間就有那麼多界外人混進來嗎？」

「嗶——」藍色的信號燈打斷了他的聯想，女秘書按了一下按扭：「請吧，少校。」

那個警察引他走過去：在車頭一米開外的地方，麵包散落了一地，一具屍體臉朝下趴著，骨節突出的手上還抓著半塊麵包，血從耳朵那裡流下來，在地上聚成一大灘。他沖那警察笑笑：九九藏書「這傢伙是被你們打死的，還是被那女人的尖叫震死的？」

「好的。」他脫下帽子和手套交給她，欣賞她扭著細腰把它們掛上衣架。

上校掃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

他的心情惡劣極了，莫名其妙地被人從假期中抓回來，路上還看到那麼噁心的事，這一切都是那個死老頭的錯，而現在他還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見他——那老傢伙對儀錶是很挑剔的。

安格里·海因在半個小時后才來到了位於67區中心的軍務部，他把車加了指紋鎖，走進電梯。

上校收起了嘴邊的調笑：「你最好對他尊敬點兒，他可是紅色編隊的成員。」

「第73起。而被擊斃的界外人已經有98個了！」

「前面好像出事了，堵得很厲害呢，別走這邊了！」

「還是個關長呢，這麼不小心，你還要不要保住你的飯碗？」

上校搖搖頭：「各個方面的調查都進展遲緩。安，你是整個中隊最出色的情報軍官，如果這次的問題不是這樣棘手，我也不會把你招回來。我和政府特派員已經商量過了，決定一邊進行追查工作，一邊由你領導一個秘密小組暗訪，67區的每個角落你都可以去，這樣一定會有發現。」

安格里·海因握著方向盤，駕駛著那輛才買來的黑色氫動力車在縱橫交錯的鋼製高架橋上飛奔，帶著灰塵味道的風從敞開的車窗不斷地灌進來，弄亂了他銀灰色的長發。他伸手解開制服領上的嬌排郟吃甑刂迤鵜紀罰摯賈瀆罡盟賴睦鍘だ釕閑！？

「搞什麼？」他探出頭向前張望，叫住一個掉頭要走的傢伙，「怎麼了？」

他不得不提高音量沖那幾個警察吼過去：「發生什麼事了？」

「是！」

安格里·read.99csw.com海因當然明白，上校口中的「傢伙」是界外人，也就是那些在上次大戰後被輻射污染了的人，他們的基因被嚴重破壞，卻死不了，一代一代繁衍下來，最後全部成了畸形，還帶有可怕的傳染病。為了保證健康人的生存，說穿了也就是為了正常的人類能繁衍下去，戰後聯合政府把他們全部驅趕到隔離區以外，那裡什麼都沒有，只剩下污染過的焦土，所以所有的界外人都恨透了隔離區里的人。能讓正常人吃苦頭是他們最大的快樂。不過，因為有警備隊的守衛，所以往年一個月也沒兩個能混進來，最近這是怎麼了？

「好了，安。具體的情況我不能完全告訴你，接下來的行動安排會秘密通知你。傑米·瓊斯明天會到達這裏與你會合，至於嵐月嘛——」上校的手指敲敲桌子，「他會自己去找你；你知道，我們無權管他。」

「馬上就到。」

「對、對不起……」

「您懷疑有內奸？」

「海因少校，」那個紅頭髮的美人對他的到來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請您等一會兒，上校通完電話馬上見您。」

是啊，都是那傢伙的主意，為什麼要在他剛剛開始聖誕休假的第二個星期就把他招回來，難道真要他當全中隊第一個「三年無休」的榜樣嗎？今天早上，他原本應該躺在塵囂之都那「夢中花園」的床上，懷裡抱著某個柔軟而溫暖的身體醒來，再喝一杯上好的紅葡萄酒才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匆忙地開著車，混跡於67區這個大污水坑裡。

他狠狠地瞪了那個警察一眼：「這是你管轄的地段嗎？」

鈦合金門打開了，他整整衣領，踏進那個藍灰色的房間。有著淡黃色頭髮和刀刻般五官的拉赫·李上校坐在寬大的辦公九-九-藏-書桌前，聚精會神地看著全息投影電腦上的東西。

他沿著堵車的長龍往前走，最後在200米以外的地方停下來。

「原來剛報來的事故被你碰上了。你知道這是你離開之後的第幾起嗎？」

「沒有察出原因？」

屏幕上出現了他將來隊友的資料：傑米·瓊斯是一個三十齣頭的小個子男人，看上去相貌平平，但履歷紮實得嚇人，一串勳章讓他都望塵莫及；而嵐月卻讓他眼前一亮——好美麗的一張臉，有著屬於黃種人的細膩皮膚和柔媚的五官，軟軟的頭髮垂在臉旁，真的像極了古書殘本上的天使。不過——

就在過了朗汀街區以後，前面的車突然全都減速了，慢慢停下來。紅色的尾燈一下子連成一片，喇叭聲此起彼伏。

他對著電梯里的鏡子把銀灰色的頭髮紮好，整了整帽子，檢查還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的——很好，至少他看上去很完美：稜角分明的英俊面孔，頎長健美的身材，一塵不染的制服，還有神采奕奕的藍眼睛，他相信等會兒進去不光是上校，那個紅頭髮的女秘書也一定會對他大為滿意。

「是遇到點兒小意外，一個想搶劫的界外人被擊斃了。」

安格里·海因露出了疑問的神情。

真是太討厭了！

「是個界外人！」

「很不滿吧，安？」他的眼睛又移向空氣中的屏幕。

「以後一定不會再有這種事了！向您保證，長官！」

「你在我手下幹了十年，你的心裏想什麼我會猜不到？」少校站起來，安格里·海因看到他嘴邊隱隱帶著笑。

「聽說，天應該是藍色的……媽媽，你見過嗎？」

那個警察二話不說解開衣服，露出胸膛，在心髒的位置上有一行清晰的黑色編碼「D53U67F18007128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