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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憲兵正目密結革命黨 湖廣總督寵愛廖美人

第二回 憲兵正目密結革命黨 湖廣總督寵愛廖美人

瑞澂問兒子道:「我和盛宮保乃至交摯友,何必如此破費?」
一席話,說得廖氏化嗔為喜,扭身重整晚妝不提。
當時,憲兵負有特殊任務,有「見官大一級」的諺語,故把彭楚藩戲稱憲兵哥哥。彭楚藩聽他們三人打啞謎,便給每人把酒斟滿,站起身舉杯說道:「你們既把我當做憲兵哥哥,就先干一杯。憲兵哥哥不是外人。諸兄葫蘆里究竟有什麼葯,不妨倒出來讓憲兵哥哥見識見識。」
再一件大事是瑞澂在江蘇藩台任上喪偶,便到處訪求美人續弦,其心腹文案介紹江西某游擊遺孀廖夫人的獨生女。此女芳名克玉,年方二八,花容月貌、情竇初開。文案做撮合山,瑞澂相看后,即魂不守舍。經過明媒正娶,十六歲的少女,嫁給四十六歲的瑞澂,廖淑女便做了藩台夫人。
蔡濟民道:「你們不了解我的處境。日知會被查封后,第二十九標內有些分散的小團體,小團體又結成軍隊同盟,眾人推我做主持人。去年,共進會孫武邀我入會,我百般推辭。孫武說:『你是日知會老同志,可以不舉行入會手續。』標內同志知道了,問我是否想把軍隊同盟拉入共進會?我只有反覆解釋。現在你們又邀我參加文學社,我又無分身術,一個閨女找幾處婆婆家,豈不笑話?」
幾句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蔡濟民急忙周旋道:「楚藩兄如此爽快,敢不從命。我正想為諸兄介紹做朋友,我們就同去叨擾就是了。」
又高聲喊一「賞」字,戈什提著紅綉錢袋跳上台去,把袋子一抖,白花花的銀元嘩啦啦滿台亂滾。掌班帶領名伶等一齊向瑞澂及廖氏跪下,朗聲高喊:「謝大帥賞!」
蔡濟民道:「蒙諸兄關照,我深表謝意。文學社成立,第二十九標也有人參加了嘛!」
瑞澂道:「我再干幾年就告老,我們回上海。哈同已給我們買了房子,銀行里還有幾百萬兩存款,找金銀匠給你製作個金檯面的梳妝台,專供你一人用,用不上幾十兩金子,這比那方桌好多了。」
彭楚藩道:「憲兵營多數奴隸成性,實難找到有志之士,只有慢慢觀察。」
總督的文案和親兵戈什守候在小禮堂門口,迎接客人。文案對憲兵管帶躬身作揖,果阿青點頭作答,又回頭示意馬弁和彭楚藩留在門外,果阿青獨自挺胸大步走進小禮堂。
瑞澂道:「這是官場上事,怪我沒向你提起過。這盛宮保就是郵傳部大臣盛宣懷。他主管全國交通郵政大權,我如有事電奏朝廷,必須經他轉達;朝廷內閣有何動靜,他又最先知道,與我有關之事,他會立刻發電報給我。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這盛宮保可是個重要關節,過去對我多有照應。現在他侄子向我謀做道台,我怎能收這金檯面厚禮?且那金檯面本是宮中享用之物,我們收下向哪裡擺?」
國華口吃地說:「他,他帶著宮保的手書,明天要來拜見父親。」
當年的湖北省會武昌,乃是個方圓五六里的彈丸小城。城牆高近三丈,厚六七丈,長達三千五百丈,共有十座城門。城內蛇山橫斷東西,山陽還有偌大個紫陽湖。紫陽湖南軍營林立。工程八營駐紮湖畔。湖東是右旗營盤,駐紮第二十九標和第三十標。隔街又是左旗營盤,駐紮第三十一標和第四十一標及陸軍第二十一協司令部。軍械所設城東南楚望台。督署衙門和第八鎮司令九_九_藏_書部駐城內西南角。其他還有憲兵營、消防隊、巡防營、陸軍學堂等。
戲班眾人同時響應:「謝——」並俯身叩頭。瑞澂略點下頭,便滿面笑容偕同夫人回府邸去了。
瑞澂頭年秋,由江蘇撫台擢升湖廣總督,成為紅極一時的封疆大吏。為何瑞澂如此官運亨通,人們猜測不一。有人說瑞澂姓愛新覺羅,是清皇朝的宗室。又有人說瑞澂姓葉赫那拉氏,是慈禧太后的侄兒。原來他本姓博爾濟吉特,滿洲正黃旗人。光緒皇帝的珍、瑾二妃是瑞澂的親表妹,瑞澂原配夫人是皇室載澤的妹妹,載澤的夫人又和宣統皇帝生母、攝政王載灃夫人是同胞姊妹,瑞澂實乃赫赫國戚。他貢生出身後,先在刑部做文書,后遷主事。出京後任九江道,又移上海道,再升任江西按察使(即臬台),封江蘇布政使(即藩台),又升江蘇巡撫。扶搖直上,再升湖廣總督,來到武昌。
再向蔣、劉二人介紹:「這位是彭君楚藩。本省鄂城人,現在憲兵營供職。」
一面讓座,一面從炭盆上提壺沏茶。蔣翊武道:「我們剛從黃鶴樓喝茶下來,特給濟民兄拜年,深怕你出門去了呢!」
走近督署大街,崗哨漸次增多。督署轅門外紅燈高懸,到處貼滿福祿壽喜。繞過正廳大門,從夾道進入後院,更是披紅掛綠,燈火輝煌。
廖氏道:「還有?那我不知道。」
湖北習俗,正月過年,家家都在堂屋方桌上擺上四個盤子,內盛花生、瓜子、酥麻糖、糕點等待客。彭楚藩招待客人圍桌而坐。秦氏沏好茶,客人便嗑著瓜子,飲茶、吸煙聊天。
彭楚藩在前引路來至平湖門住處,妻子秦氏見丈夫帶來三個新軍,忙打招呼道:「叔叔、伯伯過年好!快請屋裡坐。」
蔡濟民笑道:「二位原是來問罪的,那我負荊請罪就是了。」
忽然,門外高聲響起「恭喜」,推門走進一位客人。來人身著憲兵制服,體魄魁梧,氣度軒昂。蔣、劉見是陌生人,便急想把桌上《文學社簡章》收起。蔡濟民卻順手用書冊把《簡章》蓋了,起身向來人拱手答禮:「恭喜!恭喜!」
瑞澂道:「你說對了一半,還有呢?」
蔣翊武答道:「我是濫竽充數,暫承其乏而已。」
湖廣總督瑞澂興緻極好,待《玉堂春》唱完,瑞澂道:「戲演得好!」
管帶果阿青問道:「濟生堂門前也平靜嗎?」
蔣翊武道:「只是副社長架子太大,三顧茅廬而不出山,至今尚虛位以待。現在要楚藩兄助一臂之力呢!」
蔡濟民指著劉復基道:「真正的孔明在這裏,外號『小諸葛』,人所共知。」
說著,蔣翊武從口袋內掏出一份《文學社簡章》放到桌上。
城外西北角還有愷字營,駐紮炮隊第二十一營、工程隊、輜重隊。文昌門外駐紮輜重八營。城外巡司河兩岸有武建營,駐紮第三十二標、馬隊第二十一營、馬隊第八標、炮隊第八標等。小小武昌城竟被軍營佔去三分之一。
干過杯后,蔡濟民也逗趣耍笑道:「沒有什麼。」
蔣翊武、劉復基聽著蔡濟民和客人談話語言,似是十分稔熟,但從未聽說蔡濟民結識憲兵朋友。看那水紅色的憲兵領章,暗自詫異,一時顯得有些尷尬。於是,便起身告辭,蔣翊武道:「前客讓后客,我們回營去,以後再來拜望。」
經過這番取笑鬧騰,葫蘆里的藥丸全倒出九九藏書來了,重新敘禮落座。彭楚藩道:「今天本想約濟民一塊去看個老朋友,不期與蔣、劉二兄邂逅相遇,竟把黨人引到家裡來了。」
蔣、劉二人默不作聲,蔡濟民則哈哈笑道:「這文學社社長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說著,蔡濟民端上茶水、糖果,三人圍桌而坐。蔣、劉二人聞到一股酒氣,便端坐不動。蔡濟民發愣道:「今日怎麼講客氣?」
蔣、劉二人起立鄭重說道:「楚藩兄如肯參加文學社,兄弟們幸甚!革命幸甚!」
彭楚藩察言觀色,已知蔡、劉二人絕非尋常之輩,轉而滿面笑容說道:「承蒙諸兄不棄,小弟忝陪末座。我剛從軍中酒館路過,今日大年初一,酒館關門過年,即便諸兄誠意做東,也只好另擇他日了。小弟家眷在此,住平湖門,離此地不遠,有現成薄酒,敢請勞駕諸兄光臨寒舍敘談。如有推辭,小弟只好告退,從此相絕。」
蔣、劉二人也向彭楚藩通報姓名,敘禮寒暄。
瑞澂道:「還有就是這盛宮保。」
彭楚藩接過《簡章》看后問道:「不知這文學社社長、副社長是誰?」
說著向蔣、劉二人遞眼色。蔣、劉二人也正想結識朋友,聯絡感情,便也不再推辭。四人一路談笑著走出營門。
瑞澂驚愕地倒吸一口冷氣,原來他只聽聞紫禁城中,慈禧太后在世進膳時使用鏤金檯面桌子,卻從未目睹,今日親眼見此美輪美奐的黃金製作之物,不由瞠目結舌起來。這時,國華已小心翼翼地把活動桌腿支起,把摺疊的檯面打開,再平放到桌架上,便搭成一台金光閃閃、精美絕倫的鏤金花紋方桌。廖氏也用尖尖的手指撫摸著,讚歎道:「真是美,可怎麼制出來的?」
初一軍營放假,人人出營看親拜年。駐紮城外的便擁進城內,越是繁華街道軍人越多。蔣翊武和劉復基走下黃鶴樓,沿長街在人群中擠了一陣,便進入右旗營盤。蔡濟民擔任排長職務,在營房盡頭有單獨住房。蔣、劉二人尋到門口,只見房門虛掩,隔窗玻璃向內窺望,看到蔡濟民在床上和衣而卧。劉復基輕叩房門,蔡濟民一骨碌翻身下地。蔣、劉二人推門而入,連連拱手道:「恭喜!恭喜!」
國華聲音頓挫有致地回答道:「鏤金檯面。」
果阿青大喜,起身說道:「那好,我們該到署中去了。」
又相互詢問、通報了籍貫、年齡以及入伍時間。四人年齡大致相差不過一兩歲。劉復基年齡最長,二十八歲。彭楚藩二十七歲,蔣翊武二十六歲。蔡濟民二十四歲,年齡最小,任排長職務,卻軍階最高。說話間稱兄道弟,談笑風生。
廖氏滿面嬌嗔,啐道:「我不,我要先聽清楚。」
蔡濟民道:「我去黃陂同鄉家中拜年剛回來。」
說得舉座鬨笑不止。
說著從衣袋內取出《文學社簡章》遞給彭楚藩看,「年前,有朋友送來《文學社簡章》一份,約我參加,可惜我對詩文一竅不通,不敢前往。楚藩兄詩才甚高,何不參加進去,將來寫出比崔顥《黃鶴樓》更好的詩,也未可知呢!」
彭楚藩聽蔣、劉二人湖南口音,不免仔細審視兩眼,然後向蔡濟民道:「我剛從漢口值勤回來,給兄拜年,請兄去寒舍暢飲幾杯年酒。不知有其他約會沒有?」
接著,談及文學社當前活動方針,蔣翊武道:「當前以擴大範圍,發展社務為首要,儘九_九_藏_書力介紹新同志入社。」
彭楚藩也無心看戲,目光由台上掃到台下,由《玉堂春》里的王三公子、蘇三,再轉到瑞澂的花翎上,以及正向瑞澂獻殷勤的張彪身上。彭楚藩即景有感,忽然吟詠出一首七言絕句來,反覆推敲琢磨,等待回家抄錄。因此,戲台上《玉堂春》演到哪裡,唱得如何,他都漫不經心。
蔡濟民一把扯住蔣翊武衣袖,看看窗外無人,說道:「諸兄均是濟民好友,有緣在此相逢。濟民當盡地主之誼,請諸兄同去軍中酒館飲談。」
瑞澂是正月十七生日,新夫人是正月底生日。到辛亥年正月,瑞澂便滿四十八歲,正逢本命年。夫人滿十八歲,恰是結婚三年。剛到湖北武昌,不便設宴祝壽,瑞澂便私下向夫人商量,在正月初一、初二、初三請戲班子在督署連唱三天大戲,以示慶賀。招待文武官員聯絡感情。誰知戲班剛剛請定,漢口便發生人力車夫吳一狗事件及英國水兵開槍人命重案。至大年除夕,漢口方面總算平靜下來。是否照常演戲瑞澂尚在猶豫之中,夫人從旁說道:「請妥戲班不演,你這大帥要被戲子們罵一個正月。總督點戲不敢唱,被人當成笑話說。戲子、王八、吹鼓手,過生日挨他們罵,今後還有吉利日子過嗎?」
瑞澂在督署最後一幢院落居住,進入內堂便由丫環服侍脫下朝服,換上湖縐面的便服皮袍,再和夫人到小飯廳內共進夜宵。瑞澂飲食極為考究:早點吃西餐,必有牛排;中、晚飯吃中餐;夜宵則是中西合璧,三鮮餛飩,外加黃油、糖醬、烤麵包片,另配炸桂魚、酸黃瓜等。正在進食,忽有瑞澂原配夫人所生長子國華躡手躡腳溜進門來,向瑞澂行禮后低聲道:「稟報父親大人,盛宮保侄子從北京給父親帶來壽禮。」
國華心中正為得意,只因有他這關節,才得將此黃金檯面運進督署,回答道:「不是盛宮保送的,這是他侄子送的。宮保侄兒有意拜在父親門下,希望能謀個道台差事。」
蔣翊武道:「我和大悲、胡瑛都商量妥當。他們說你是日知會老同志,為事業計,便於在右旗營盤發展組織,你必須參加文學社,切切不可推辭。」
廖氏挑起眉毛道:「還有,靠你在京的大舅子。」
瑞澂摟著廖氏細腰,軟聲說道:「我的嬌寶貝,回屋我向你說明白。」
蔡濟民道:「我上午在外已飲酒過量,回來便倒在床上,實在不敢再喝了。」
大圍帽上戴從一品頂戴,孔雀雙眼花翎微微地顫動。項掛朝珠,足蹬京造烏緞靴,腰間扣八塊玉寶帶、各類漢玉佩件,還外戴著檳榔壺的荷包、碧璽的鼻煙壺之類的玩意兒,滴里搭拉的一大堆。果阿青正步向前行過軍禮,瑞澂略為欠身作答。果阿青又和其他將校打過招呼,只聽瑞澂和張彪談笑道:「你真有錦囊妙計。出百枚銅板做犒賞,人力車夫便不罷市,拖車便向租界跑,哈哈,哈哈……」
客人也異口同聲問過:「嫂嫂過年好!」
彭楚藩機敏地面向蔣、劉二人問道:「敢是蔣、劉二兄嗎?」
蔡濟民拱手答禮:「恭喜!恭喜!新春如意。」
廖氏道:「你說得在理,只怨我沒見過大世面。其實,只要你官運亨通,什麼金檯面、銀檯面的我並不稀罕。」
彭楚藩道:「卑職上午一直在濟生堂門前巡邏。清晨、有吳一狗母親及弟弟持香火供物進濟生堂上供,九_九_藏_書后即離去。門前無其他閑雜人,也無意外事情發生。」
這也是同氣相求,惺惺惜惺惺,彭楚藩當眾應諾,並拉蔡濟民道:「我們一塊參加文學社,你不便擔任副社長職務也罷。」
彭楚藩原想銷差后回家與妻女團聚,不料管帶忽然要帶他去督署看戲,如果推辭,必然得罪管帶,被斥為不識抬舉。彭楚藩是個聰明人,只好應命道:「謝謝管帶抬舉,卑職聽命左右。」
劉復基道:「新春佳節,哪有這種意思?在黃鶴樓團拜,大悲幾次問到你。」
果阿青說道:「全靠大帥賞罰嚴明。對漢口流血慘案,凡奉職無狀的文職人員,上自江漢關道台,下至區長,一律記大過一次,以懲戒因循遲誤之咎。對軍職人員多有嘉獎,今晚特在督署內招待看戲。彭正目,你辛苦了,今晚我帶你去署內看戲。」
說罷,從桌上抽起書冊下的《簡章》裝進衣袋,便請客人一同出門。劉復基隨機應變道:「我和翊武先來相邀,又在此得識彭君。舊朋新友歡聚一堂,正該由我和翊武做東。」
蔣翊武道:「憲兵哥哥在此也要談,難道你把憲兵哥哥當成外人嗎?」
不一會兒,秦氏便要彭楚藩收拾桌子,冷盤、熱菜擺滿一大方桌。彭楚藩端出瀘州老窖,四人碰杯祝酒。美酒三巡,言語增多,便無話不談了。劉復基早憋了一肚子話,首先說道:「濟民,我們約好的今天上午在黃鶴樓喝茶,你為何爽約?」
瑞澂道:「你真聰明,又說對一小半,還有呢?」
蔡濟民笑著拱手道:「好憲兵哥哥,我怕他們強拉我入夥,逃脫還來不及,哪裡會是副社長呢!」
彭楚藩立正回答道:「漢口今日平靜。」
蔣翊武介面道:「非我蔣某做小人讒言。孫武那個共進會為擴充力量,招攬江湖,良莠不齊,魚龍混雜,一遇變節者必然敗壞大事,這是有前車之鑒的。文學社以武昌為基地,專一從事軍中活動。新軍士兵覺悟高,嚴守秘密。計劃在半年至一年內,除軍官及個別不穩分子,爭取新軍中百分之八十的人入社。一旦舉事,拔清幟而易漢旗。大悲名之謂『端營政策』。為此,特邀你參加。」
又招呼一聲馬弁,昂首走出憲兵營大門。彭楚藩跟在後面,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痛楚。
盛宮保即郵傳部大臣盛宣懷,遠在京城,竟及時送來壽禮,瑞澂停箸說道:「難為宮保不忘世交厚誼,還記住我的生日,送的什麼?」
蔣翊武道:「不是我們講客氣,是濟民兄客氣過分呢!前天我倆受大悲囑託前來邀您去黃鶴樓團拜,您是答應了的。今日忽又爽約,實在讓我和復基難堪呢!」
廖氏道:「我從來未見過盛宮保,我怎會知道。為什麼你堂堂總督還得靠盛宮保呢?」
瑞澂在燈光下,眯眼看著嬌妻,更加求歡心切,軟聲向廖氏說道:「我的嬌寶貝,你看我這富貴榮華是靠什麼得來的?」
談及文學社以《大江報》做言論機關,彭楚藩更極表讚賞,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飯後,蔣、劉二人留下標營番號住址,以便有事聯絡,才依依不捨地握手道別。
彭楚藩把桌一拍,說道:「我不問誰是真諸葛,誰是假諸葛。現在只問濟民,我們是老朋友,你到處參与其事,竟把我瞞得如此嚴實。今天是認罰?還是認打?」
瑞澂道:「歸根到底,錢還不是宮保出的。這禮我不能收,你收起來,寫封璧謝的信,read•99csw.com明天你給他送回去。」
蔣翊武道:「督署、鎮司令部、憲兵營等要害機關,聯絡不易,暫不發展,避免壞事。」
瑞澂道:「你先和他說,我有機會照應就是了,這禮物我不能收。你帶他來,我當面向他談談也好。」
國華去飯廳角落打開口袋,露出金燦奪目的半爿物件。瑞澂竟然不識何物,驚異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蔣翊武詢問彭楚藩何時到憲兵隊供職?最近忙何事?彭楚藩嘆口氣說道:「最近一周忒忙,只因漢口英租界發生洋兵開槍斃傷人命重案,接連幾天去漢口。今天上午還在值勤;中午十二時才得換班回來,晚上七時還得去營部復命。」
劉復基瞟一眼蔡濟民道:「那副社長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眾官員見大帥高興,也都跟著賠笑不止。
廖氏道:「你找的算命先生不是說我是幫夫星下凡嗎?過去靠你自己,這兩年靠我唄!」
禮堂內汽燈照耀得如同白晝。湖廣總督瑞澂坐在大紫檀雕壽字團雲盤花的太師椅內,正拈鬚和許多將校閑談。他身穿紫貂團花行裝,開褉袍下綉海水紅牙,外罩大紅起花緞狐嗉出風的馬褂。
諸武官將弁接大帥偕夫人看戲請柬哪有不來之理。統制張彪和夫人最為踴躍,其他官員有帶家眷的,也有不帶家眷的。開戲前,瑞澂和張彪坐在中央靠前位置,廖美人和張彪夫人依傍丈夫而坐。其他「妻以夫貴」以官階高低拱圍左右。直到鑼鼓敲響,守候在門口的戈什,才允許滯留門外的隨員、馬弁以及督署中人入場,劃定後面位置看戲。憲兵彭楚藩最後進場,在後面貼牆而立。由於他身材高大,台上台下可盡入眼帘。開戲前,瑞澂手拿漢白玉的鼻煙壺先嗅三嗅,打兩個噴嚏,說聲「開戲」,戈什立刻傳話台下,便緊鑼密鼓起來。開場戲是瑞澂點的《八仙慶壽》。中途,掌班下台來請總督夫人點戲,夫人喜聽《玉堂春》,掌班笑容可掬將雙手一銬作為難狀。廖夫人會意,說道:「那就不演《大審》一折。」
蔡濟民漲紅著臉道:「現有憲兵哥哥在此,我們今天不談這個。」
國華討個沒趣,只好把金檯面收起,裝進口袋紮好,怏怏退下。廖氏咕嘟著嘴,嗔道:「你可怕金子咬了手吧?」
夫人之言,如同聖旨,瑞澂決計派人把戲班接進督署,連演三天,招待各級將校,不算失策。
一瞥之間,廖氏已喜歡上了那鏤金檯面,因之進入內寢,便賭氣坐到沙發上說道:「你說吧,我聽著。」
彭楚藩送走客人,小憇片刻,便去憲兵營復命。踏進隊官辦公室,彭楚藩見隊官正和憲兵營官管帶(即營長)果阿青閑談。彭楚藩行過軍禮,隊官便問:「上午漢口方面情況如何?」
瑞澂在任上海道時,結識一個外國冒險家猶太人哈同,綽號「地皮大王」。當時上海道是個大肥缺,原來本息總數高達近十億萬兩的庚子賠款,每年分攤各省的賠款均由各地集中到上海道衙門,由上海道匯總交割外國人。而各地所送款項到達上海日期早晚不同,哈同要瑞澂把交割時間盡量拖延,這中間的利息,就成為上海道的「外快」。瑞澂把此勾當全交猶太盟兄哈同經營盤剝,為此發了橫財。瑞澂離開上海時,在外國銀行已存下幾百萬兩銀子。
彭楚藩又問:「那副社長呢?」
瑞澂一面寬衣解帶,一面說道:「進幔帳吧!進幔帳我向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