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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跟蹤

第一章 跟蹤

這頂綠色的軟氈帽是昂文唯一的帽子,他想象不出把別的帽子戴到頭上會是什麼樣子。
昂文走到一輛賣早餐的小車前排好隊,排在他前面的男人點了一杯咖啡,要加兩份糖,不加奶。
他們走到第二條走廊,這條走廊比第一條走廊更陰暗,走廊口擋了一排「小心地滑」的提示牌。走廊裏面,一個穿灰色連體服的男人正拿著一把髒兮兮的拖把,慢慢地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畫著圈。地板上有很多紅色和橘色的橡樹葉,大概是哪一個清早從鄉下來的乘客帶進來的。
「記住了。」
賣早餐的男孩子滿臉疲倦,搗鼓著熱氣騰騰的咖啡機,他胸前的名字牌上寫著「奈維爾」三個字。此時,奈維爾正把一勺糖倒進咖啡杯,攪勻,然後又倒進一勺糖,再攪。昂文前面的男人一邊等著這杯兩份糖、不加奶的咖啡,一邊看著自己的手錶,而昂文不用看表就知道,還有不到一分鐘,穿格子外套的女人就會出現在南入口的某個地方了,可能是這邊,也可能是那邊。其實,昂文壓根兒就不想喝咖啡,但如果真的在這裏碰到了熟人,熟人問他為什麼每天早上都要在這個時間來中央車站,他說他是來買咖啡時,手裡卻沒有咖啡,那像什麼樣子呢?比謊言更蹩腳的莫過於根本沒人相信謊言吧!
這個人什麼話都沒有說,他從水裡抬起一隻腳,用一隻長柄刷去刷腳。刷完以後,他又往刷子上打肥皂,慢慢搓出很多泡泡,又去刷另一隻腳。
「看來是沒希望了。」斯瓦特喃喃說道。
在那個夢裡,他夢到自己起床去洗澡,卻發現浴缸里躺了一個陌生人,這個人什麼衣服都沒有穿,只戴著一頂帽子,躺在滿缸的肥皂泡泡里。他抽著雪茄煙,落下的煙灰把他胸口周圍的肥皂泡都染成了灰色。他的皮膚也是灰色的,像報紙上一團模糊的油墨印,他把大大的灰色外套搭在掛浴簾的杆子上。整個夢中唯一一處有顏色的地方只有這個陌生人的雪茄煙頭,它紅得發燙,把浴缸上方的蒸汽也染紅了。
男人沒有理會,「這邊請,昂文先生。」他一邊說,一邊用帽子指了指車站的最北邊。昂文回過頭,女人已經消失在旋轉門后。
她甩了甩傘上的雨水,看著拱形的天花板,好像是想看天上還會不會下更多的雨。她用戴著手套的手捂住嘴,打了個噴嚏,接著,又打了一個。昂文注意到這一個小小的意外,這是他第一次見她打噴嚏,他興奮得就像是一個發現了新檔案的檔案管理員。她昂首挺胸地走過候車大廳。整整三十九步(從來不會少於三十八,也絕不會多於四十),她走到離十四號站門幾步遠的地方,站在那裡——她一直都是站在那裡的。她的臉紅撲撲的,手裡緊緊抓著一把傘。昂文從外套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列車時刻表,裝作饒有興趣的樣子看了起來。他們倆(也只有他們倆)一起站在那裡,等著。
「就連餐廳都跳過了他們的周二特色菜。」昂文說。
「今天人挺少的,是吧?」昂文說,但前面的男人沒有理他,https://read.99csw.com也許,他懷疑這是昂文用來插隊的詭計吧。
奈維爾小心翼翼地把咖啡倒進杯子,又小心翼翼地把杯子蓋上杯蓋,再小心翼翼地用紙巾把杯子包起來。昂文一把搶過杯子,沒有等奈維爾找零錢就走了。
在他遇見她那一天之前,曾經有多少個早晨她這樣站在這裏?在下車的乘客中,她到底是想見到誰?她很美,那是一種安靜、孤獨、低調的美,只有注意到她的人才能發現。她也曾經被誰辜負過嗎?那個人是故意的,還是由於無法抗拒的命運才身不由己?但作為調查局的文員,昂文的職責並不是追根究底,更不是深入調查。八天前,他來到中央車站,當時,他就是很想離開這個城市一段時間,於是,他買了一張火車票。但當他看到這個穿格子外套的女人時,他留下來了。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很好奇,而現在,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停止這種好奇心。但這是私事,她就是他此行的原因,僅此而已。
終於,輪到昂文了,奈維爾問他咖啡要不要加奶加糖。
為避免將細節與線索混淆,請注意,無論颳風下雨,查爾斯·昂文先生每天都是騎自行車上下班的。昂文在這個城市住了一輩子,他想出一個邊騎車邊打傘的好辦法,那就是把傘把勾在自行車車把上。但這個方法會讓他有點難掌控車的方向,也會影響視線,可如果他每天都要出於私人原因,擠出時間去中央車站一趟的話,那這點風險還是要冒的。
時刻表重新跳動,鍾錶又走了起來,車站再度恢復了聲響,一個穿條紋西裝的胖男人正用一雙黃綠色的眼睛盯著昂文。他左手拿著一頂帽子,右手粗大的手指像彈鋼琴一樣在帽檐上敲著,「查爾斯·昂文先生。」他又喊了一遍,但這一次,不再是個疑問句了。
他在中央車站西入口的人行道旁下車,把車鎖在一根路燈柱子上。車站入口的旋轉門不停地轉著,把一撥又一撥乘客送進外面的雨中,一把又一把黑傘迅速打開。昂文把自己的傘收起,走進候車大廳,抬頭看了看時間。
他身後有個人說話了,「查爾斯·昂文先生?」
反正昂文也不想和別人搭訕。如果有人問他,他家離他的辦公室只有七個街區,為什麼他要每天早上繞遠路來中央車站,他會說是為到這裏來買咖啡。但這就撒謊了,這句謊話,他希望自己永遠都不用說出口。
地板很乾。昂文看了看清潔工的水桶,桶內沒有水。
可即便是碰到了這樣的麻煩,昂文發現,自己還是在不斷回想著早上的夢,他睡醒前做的那個夢,正是那個夢讓他心神不定、煮糊了燕麥粥,還差點錯過穿格子外套的女人。
清潔工又開始工作,他用干拖把拖著乾地板,把一堆橡樹葉從走廊的一頭推到另一頭。在斯瓦特偵探每周給昂文送來的報告中,昂文經常會看到偵探對某些人的描述,他們不是調查局的職員,卻與某個案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就像偵探寫的那樣,他們是「牽涉其中」的。這個清潔九_九_藏_書工會不會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呢?
皮斯戴上他自己的淺頂帽,又往前拉了拉帽檐,「如果你下次再見到我,要裝作不認識我,明白嗎?」他朝清潔工打了個響指,說,「回頭見,阿提。」然後就消失在了轉角處。
「見鬼,昂文,你不用告訴我。我們希望每個偵探都有一些屬於自己的秘密。《偵探指南》九十六頁上明明白白寫著呢。」
「拜託。」昂文看著自己的手錶。已經七點三十四分了。
昂文還是騰不出手來,皮斯把這本小書塞進了他的公文包。
他看到她帽子下面露出一縷棕色的秀髮。她脖子後面的雀斑,他都能數得清楚,但數清了又有什麼意義呢?一切都還是個謎。昂文多麼希望時間能像進站的列車一樣停下來,他昨天這樣希望,前天也這樣希望,過去的七天,每一天他都這樣全心全意地希望著。
高明的偵探在跟蹤時是不會被人發現的,不是因為他太普通,而是因為他就像嫌疑犯的影子一樣,他的存在很自然。
早起上班的人們睡眼惺忪地走進候車大廳,大廳里回蕩著廣播報站的聲音和窸窸窣窣翻動報紙的聲音。昂文看了看他永遠不用上發條卻永遠準時的手錶,結果,手歪了一下,熱咖啡從杯子里灑出來,流到他手上,好燙。他一慌神,膝蓋又撞到公文包,夾著傘的胳膊一松,傘掉在了地上。接著,他腳下一滑,鞋底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一聲刺耳的哧溜聲。但這些都沒有轉移他的注意力。為了她,他還從來沒有遲到過。現在,他已經走到高高的十四號站門前了,時間剛好是七點二十六分。穿格子外套、戴灰色帽子、盤頭髮的女人正匆匆走過旋轉門,走進了清晨的中央車站。大廳明亮的綠色燈光照在她的身上。
他的衣服上用紅線歪歪曲曲地綉著他的名字。
就在這時,彷彿是昂文的口誤觸響了什麼警報,一個尖厲而刺耳的聲音響起來,那是一頭大象的叫聲。
「我又不知道你的生日。」
前方出現幾個碎酒瓶,昂文把自行車的速度放慢下來,轉彎時,他的傘柄在牆上都被擠彎了。他生怕車胎會被扎破,但幸好,自行車安然無恙地通過了。
「我告訴過你了,」皮斯發火了,「你現在已經在工作了。忘記你的十四樓,趕緊去2919房間報道,你已經升職了。」皮斯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硬皮小冊子,綠色的封面上印著四個金色大字——偵探指南。「這是標準版的,」他說,「它不止一次救過我的命。」
昂文舉起雙手,想表示反對,但斯瓦特朝他揮了揮手裡的雪茄煙,說:「伊諾奇·霍夫曼偷走十一月十二日的時候,你看了早晨的報紙,報上的日期從周一直接跳到了周三,你卻和他們一樣,都忘記了周二還沒有過。」
昂文走到外面,把咖啡杯扔進垃圾桶,看了一眼位於市中心的調查局總部大樓。那是一幢灰色的龐然大物,屋頂在雨霧籠罩下若隱若現。很多年前,當昂文第一次看到它時就不喜歡它,它的影子read.99csw.com太長了,它的石牆冷冷冰冰,像一座墳墓。不過,昂文心想,在這樣的樓里工作總好過一整天看著它。
昂文站在浴室門口,胳膊上搭著一條幹凈的毛巾,他把浴袍緊緊系在腰間。他想,為什麼這個人要費這麼大勁,偷偷溜進他的公寓,就為洗個澡嗎?
斯瓦特煙頭上的火光更亮了,更多的蒸汽從浴缸上方升起。「你也忘記了我的生日,」他說,「你沒給我送生日卡,也沒送禮物。」
「咖啡。」昂文剛想張口解釋。
「你弄錯了。」昂文說。
最後一名乘客也匆匆走過,沒有一個人在她面前停下腳步。
皮斯偵探擺擺手,像是要掃開空氣中的煙霧,「不該說的我都說了。昂文,關鍵在於你需要一頂新帽子。」
「我不是偵探,先生。我只是一個文員,在十四樓上班。對不起,我覺得你這是在浪費時間,我們倆現在都要遲到了。」
穿格子外套的女人一把撿起自己的傘,走開了。穿條紋西裝的男人卻還在等著。
可今天早上,他的希望真的實現了。這個穿格子外套的女人,她的傘掉了。她轉過身,也看到了昂文。她的眼睛像一面朦朦朧朧的古董鏡,昂文還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過她的雙眼。就在這一瞬間,車站告示牌上顯示列車進出站時刻的數字停了,候車大廳里的廣播聲消失了,問訊亭上方大鍾正方形鍾面上的四根秒針都卡住了,就連昂文永遠不用上發條的手錶也停了。
雖然昂文從骨子裡就是個很低調的人,但他撐著傘騎車的舉動還是讓他在路上非常惹眼。他不停地按著車上的鈴鐺,前面的行人避之不及,帶小孩的媽媽們趕緊把孩子拉到身邊,而小朋友們則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呼嘯而過。在過十字路口的時候,他也心虛地不敢去看開車的司機。今天,他遲到了。他把早餐的燕麥粥煮糊了,把領帶系錯了,還差點忘記戴手錶,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在醒來之前做了一個夢,那個夢一直困擾著他,讓他心神不定。現在,他的襪子又被雨水打濕了,所以,他加快了騎車的速度。
「我來是為了……」
「我上班要遲到了。」
這位亞瑟先生還在繼續拖著地,甚至還把拖把伸到了昂文腳邊,昂文往後跳了一步才躲開。他拖地時,眼睛閉著,嘴巴微微張開,嘟嚷了一句什麼,聲音很小,昂文沒有聽清,他靠過去,想聽得更清楚一點。
隧道里吹來一陣風,吹起她的外套下擺。七點二十七分,火車開進車站,和往常一樣,又晚點了一分鐘。火車停下來,發出嘶的一聲,閃閃發亮的玻璃門滑開,成百上千名身穿黑色雨衣的乘客從火車上蜂擁而下,走出站門。人群走到她面前時一分為二,她踮起腳尖,左右張望著。
「不管怎麼樣,反正有人注意到你了,你已經沒有退路了。」皮斯盯著昂文看了很久。他皺起濃黑的眉毛,神色凝重。但當他開口說話時,聲音卻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溫柔,「我應該只簡單說幾句話的,但是,你聽好了。你的第一個案子應該很簡單,我的第一個九*九*藏*書就很簡單。但在這件事情上,你已經陷得有點深了,昂文。也許是因為你在調查局工作了太長時間,也許是因為你有一些朋友,或是有一些敵人。說真的,這都不關我的事,關鍵在於……」
他低下頭。她的傘就掉在他們中間的地板上,但他的手裡全是東西,地板顯得是那麼遙不可及。
「斯瓦特偵探,」昂文說,「你在我家的浴缸里做什麼?」
「亞瑟先生,先生?」
現在,這個錯誤被皮斯偵探帶到了中央車站,成了昂文的負擔,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了它。但他想,幸好自己是十四樓最有經驗的文員,他有辦法對付這樣的錯誤,他會在報告中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上司會在看完這份報告的最終版本后,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語地說:「謝天謝地,這個錯誤讓查爾斯·昂文碰到了,要是碰上另外哪個不靠譜的傢伙,那就不妙了。」
「第大象章。」昂文脫口而出,無法控制自己。
斯瓦特把刷子沉進浴缸里,然後把雪茄煙從嘴裏拿出來,「不要說名字,」他說,「反正,不要說我的名字。你永遠都不會知道誰可能在偷聽。」他放鬆身體,沉到一堆泡泡裏面,「昂文,你不知道我們這次見面多麼困難,他們從來不會告訴我們負責處理我們檔案的文員是誰。這麼多年來,我只知道把報告送到十四樓,原來都是送到你那裡了。而你,你卻忘記了一些事情。」
在他為調查局工作的這麼多年中,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不能解決的問題。今天早上的小插曲雖然不同尋常,但一定也會有解決的方法,絕不會例外。他確信,在午飯之前,這整件事就一定能解決了。
「你可以查嘛。總而言之,你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熟悉我的案子。你知道,我誤會了她,完全誤會了。所以,你是我最大的希望。這一次,要努力試一試,行嗎?試著記住一些事情。要記住,是第十八章。記住了嗎?」
「沒有時間了!」斯瓦特把浴缸後面的浴簾猛地拉開。昂文看到,那浴簾後面並不是鋪著瓷磚的牆壁,而是遊樂場里閃耀的燈光和插著彩條旗的遮陽棚。遮陽棚下,有一些高大的人影,有的蹲著,有的跳著。遊樂場里有摩天輪、有關著動物的大鐵籠,還有旋轉木馬,都在漫天飛舞的星光下轉動著。大象的叫聲又響了起來,但這一次,聲音更加尖厲,還變得斷斷續續。昂文只得伸手關掉了鬧鐘,讓那聲音停止。
清潔工卻什麼都不說了,只是輕輕哼了幾聲。
「跟著我再說一遍,第十八章。」
昂文把列車時刻表放回口袋,把傘夾在胳膊下面,拿起了公文包和咖啡杯。這個女人仍然孤獨地站在那裡,他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應該為這種感覺內疚嗎?可是,只要還沒有人為她停下腳步,她應該會每天繼續來中央車站,而他也才能繼續看到她。現在,她開始往旋轉門走去,他跟在後面,去取自行車,他和她保持著一致的步調,只落後了幾步遠。
他還能怎麼辦呢?只能跟著這個男人走,這個人知道他的姓名,很可能還知九*九*藏*書道他的秘密,知道他是為了私事才每天來中央車站的。昂文跟著他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旁,人們坐在鐵椅子上看報紙,一幫長相機靈的小男孩在給他們擦皮鞋。
「去個可以安靜說話的地方。」
為了節約時間,昂文冒險走了近路,那是一條很窄的巷子,勉強能撐傘通過。不過,當昂文騎著自行車在古老的石板路上顛簸時,傘邊還是擦到了兩側的牆壁。
昂文更加賣力地蹬著車,他從巷子的另一頭出來了,一群鴿子也跟在他後面衝進了雨中。
穿條紋西裝的男人打開自己的錢包,給昂文出示了他的證件,他也是調查局的,叫塞繆爾·皮斯,是個偵探。「從現在開始,」皮斯說,「你已經在工作了。還提前了半個小時呢,昂文先生。」
「我們要去哪裡?」
昂文已經開始在腦海里打報告的草稿了,他必須向上級彙報這件事,在這份草稿中,他會用雙引號把「升職」這個詞引起來,因為,他覺得這完全是個錯誤。雖然調查局很少犯錯,但它畢竟是一個龐大的機構,下面還有很多昂文並不熟悉的分局和部門。很顯然,現在是某個分局或部門出了差錯,居然沒有人發現這個錯誤,而更可怕的是,它還被執行了。
「什麼都不要,只要咖啡。拜託,快點!」
「那個女孩子,」斯瓦特還在繼續說,昂文覺得,他接下來可能是要解釋一件很重要的事了,「我誤會她了。」
皮斯偵探清了清嗓子,清潔工走到他們面前,把其中一個提示牌推到一邊,讓他們倆走了進來。
在正常情況下,哪怕是夢裡,昂文也絕對不會把「十八」說成「大象」。斯瓦特的指責讓他很傷心,他是說錯了話,但也許,在他腦海中某個積滿灰塵的檔案櫃里,他在很久以前就儲存了一條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大象是永遠不會忘事的。
昂文是個很小心的人,哪怕在夢中也很謹慎,對於那些發生在夜晚的幻想,他也總能以清晰的思路去分析。他不習慣意外,那不符合他的風格。
昂文彎下腰,想看清楚帽檐下的那張臉,當他看到那鬍子拉碴的方下巴時,他認出了這個人。他以前只在報紙上的照片里見過他,但在調查局,他所有的案件資料都是由昂文負責處理的。
昂文的手錶是調查局送的,是為了表彰他二十年來對調查局忠心耿耿的勤奮工作。他的手錶從來不需要上發條,卻走得很准,和中央車站問訊亭上方正方形的大鍾分秒不差。現在是早上七點二十三分,他還有整整三分鐘時間,三分鐘后,一個穿格子外套、戴灰色帽子、盤頭髮的女人就會出現在車站的南入口了。
「現在,你認真聽好。」皮斯偵探說話了。為表強調,他還用帽檐碰了碰昂文的胸口,「你是個奇怪的傢伙。你有一些奇怪的習慣,這一周你每天早上都在這個時間來中央車站,但你不是來乘火車的,你家離辦公室只有七個街區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