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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案迷霧 第二節

第二章 血案迷霧

第二節

李蒙大奇,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道士是個賭徒?」辛漸道:「他在鸛雀樓這樣的名勝之地擺攤算卦,生意應該不差,卻如此寒酸落魄,所以要麼好賭,要麼好嫖,既然還穿著道士的衣服,嫖似乎不大容易,那麼就剩下賭。況且他自己也說了,他是在去賭坊的路上遇到王翰……」話到這裏,忽然頓住了。
辛漸這才想起李蒙曾被羽林軍帶去河東驛站的事,忙問情形到底如何。李蒙道:「我不說你也能猜到,無非是威逼利誘,要我指證你們四個是刺客唄。我當然不肯答應,那淮陽王武延秀當即黑了臉,要命人將我捆起來嚴刑拷打。我本來以為這次自己死定了,哪知道最關鍵的時刻,永年縣主武靈覺突然闖進來救了我。」
這是一處座北朝南的小院,院門正對的是高高的土坎,土坎上則是普救寺的後院北牆。院中花木陰森,生長繁茂,修剪得也頗為齊整。正北面有屋三楹,東西各有廂房三間,房頂爬滿藤狀蘿蔓,青翠幽綠,別有意趣。
領頭差役當然知道衙門當差人情最是重要,如果真由他經手來分發金砂,如此重金,豈不是人人要領他的情?當即笑道:「公子是個爽快人,我少不得要多出力跑腿。這裏人來人往,說話不便,公子請先回去,你住逍遙樓是吧,有消息我自會去稟告公子。」
李蒙道:「這麼說,這位竇縣令也知道王翰跟刺客案有牽連,為了幫助我們脫罪,才有意謊稱有證人親眼看見王翰從秦家翻牆出來?」辛漸道:「證人未必是假,不然竇縣令如何能知道玉佩是王翰隨身之物?」
王之渙套問了半天姘頭姓名,對方也不肯吐露半字,應付這樣一個不讀書不識字的婦道人家,他的滔滔雄辯口才也全然不起作用,實在有些厭煩了,忙舍了蔣素素,上前問道:「什麼破綻?」狄郊看了蔣素素一眼,道:「走,咱們去河東縣衙,邊走邊說。」
李蒙道:「這話怎麼說?」辛漸道:「我猜他應該跟我們一樣,深信王翰絕無可能殺死秦錦,他若是立即升堂審問,錄取口供,你想王翰從來沒有去過秦家,只能胡說一通,這樣反而跟案情不符,容易露出破綻和馬腳,所以他乾脆不理不問。」
那金砂價值足以抵差役三輩子的俸祿,他尚在猶豫,一旁三人已經搶過來,紛紛道:「讓我看看金砂長什麼樣。」「呀,真不少。」「老張,這不是什麼壞事,告訴他吧。」
那女郎依舊只望著辛漸,問道:「王翰是你什麼人?」李蒙道:「是我們兩個的好朋友。還沒有請教娘子尊姓大名,如何識得王翰?」那女郎緩緩道:「二九子,為父后;玉無暇,弁無首;荊山石,往往有。」李蒙一呆,問道:「什麼?」
李蒙道:「給錢了嗎?」田智道:「人不收!說竇縣令是個清正廉明的清官,非但自己不收錢,也不準手下人不收錢。」
李蒙若無其事地將布袋塞到那差役手中,又轉頭對其他三名差役道:「幾位差大哥見者有份,一人一袋,一會兒我就派人送到各位府上。放心,我只打聽打聽王翰的事,不是要救他出去。」
蔣素素道:「我住東廂,錦娘住在西廂。」狄郊道:「娘子既是大嫂,如何不住正屋?」蔣素素道:「自從我丈夫暴病死後,我總覺得睹物思人……」臉上閃過一絲羞愧,而不是悲戚,又續道,「反正東廂房也空著,就乾脆搬了出來。」
狄郊便朝王之渙使了眼色,示意他設法問蔣素素情夫的名字,自己來到正屋。因棺木尚未送到,秦錦被臨時放在一塊門板上,橫在堂屋中間,屍首上遮著一幅床單。狄郊上前揭開床單,卻見秦錦頭髮蓬亂,面目猙獰,雙眼睜得老大,身上衣衫不甚整齊,只勉強遮住身子。大約她死時就是這副樣子,衙門差役驗屍后就將她匆匆抬到了這裏,蔣素素也沒有心情和膽量替小姑梳洗換上壽衣。
王之渙道:「二九子九-九-藏-書,就是十加八,是個木字。子為父后,是個子字。木下子,李字也;玉無暇,去其點。弁無首,存其廾。王下廾,是個弄字;荊山石,往往有,荊山多玉,這位紫衣娘子應該名叫李弄玉。」
二人這才知道不單是蔣大懷疑是蔣素素夥同姦夫殺死了秦錦,這一帶的人們普遍是持這種看法。
那水手正是傅臘,見狄郊留意到自己,立刻轉身疾走。狄郊忙叫道:「喂,這位水手大哥……」傅臘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去了。
辛漸道:「有幾分道理。然則蔣素素既然平時就不檢點,她為了方便自己尋歡,房間應該與秦錦有一定距離,如果那男子是熟門熟路又豈能弄錯房間?除非是頭一次到秦家。」
狄郊道:「如果昨晚的兇手並不是熟識的相好,而是第一次到秦家呢?秦錦一向貞靜,蔣素素卻是風流浪蕩名聲在外的女子,他不過是慕名翻牆入房求歡,結果為對方對拒,素娘聞聲趕出來,那男子這才知道找錯了人,一怒之下殺了錦娘。」
出來房外,王之渙還在院中與蔣素素密密交談著。狄郊揚聲問道:「那兇手是從西邊院牆翻走的么?」蔣素素應道:「是,就在郎君右手邊。」
原來太平公主李令月第一任丈夫薛紹因捲入反抗武則天案被活活餓死獄中,當時太平公主尚懷有身孕,卻不得不面對丈夫被母親殺死的事實。武則天感到對女兒有愧,又要做主將太平公主改嫁給親侄武承嗣,武承嗣的原配妻子也就是武延秀的生母盧氏還在世,武則天便下令盧氏自盡,好為太平公主騰出正妻位子。但突然不知道怎的傳聞武承嗣身患惡疾,太平公主又相中了武攸暨,武則天便派人殺了武攸暨的正妻蕭氏,盧氏反而由此死裡逃生。永年縣主武靈覺正是蕭氏所生,太平公主嫁給武攸暨后覺得有愧於她,特收為嗣女,很是寵愛。
李蒙猶自戀戀不捨地回頭望著縣衙大門,希冀能再見到那紫衣女郎一面,幾經辛漸催促,這才夾馬道:「走吧。」
李蒙還待再問,辛漸拉住他,向車三道了謝,轉身走開。李蒙道:「咱們還沒有問清楚他昨晚行蹤呢。」辛漸道:「他不是殺人兇手,他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辛漸和李蒙都吃了一驚。李蒙問道:「你在哪裡遇到他?」車三道:「快到賭坊的時候。王公子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心情不好,一直在那邊高牆下轉來轉去,我還叫了他一聲,他也沒理睬。」
狄郊心道:「這女子雖然淫|盪,卻尚有羞恥之心,不願意在故去丈夫躺過的床上與別的男人偷情交歡。」又問道,「正屋是一直空著么?」蔣素素道:「是,不過眼下錦娘的屍首停放在那裡。」
李蒙道:「其實要我說,這種說法行不通,素娘的姘頭哪會摸錯房間?況且我說句不中聽的話,那蔣素素娘確實比秦錦有風韻多了,換作是我,我一定會去找素娘,而不是她小姑秦錦。」
李蒙笑道:「多謝。」下來台階,道:「我看一時難以見到王翰的人,我有個主意,我們回逍遙樓找謝瑤環幫忙。」辛漸道:「那你賄賂這些差役不是白忙活了?」李蒙道:「不白忙活,有個眼線總是好的。」
領頭差役躊躇片刻,終於還是抵不住金子的誘惑,道:「適才明府押了王公子回來,沒有過堂審問,直接押入了死牢,具體情形我們也不得而知。」李蒙道:「大獄不就在縣衙裏面么?勞煩差大哥幫忙打聽一下,別讓我兄弟受苦。」差役為難道:「按照規定,只有典獄和獄卒才能出入大獄,我們進不去。」李蒙道:「凡是願意幫忙的,典獄也好,獄卒也好,人人有一袋金砂可領,這可全是沾差大哥的光,就由差大哥來分發。」
狄郊道:「蔣翁懷疑他侄女蔣素素夥同情夫是殺害錦娘,我們幾個都知道這難以站住腳,能如此成功地嫁禍到王翰身上,令他跳進黃九-九-藏-書河也洗不清……」
辛漸聽了大奇,道:「武延秀和武靈覺不是堂兄妹么?她為什麼要救你?」李蒙道:「這我也不知道。嗯,其實縣主倒也不是特意要救我,她似乎就是一心想要跟武延秀抬杠,兩人不停地拌嘴,武延秀說不過她,好像還有些怕她。嗯,她雖然丑點,有時候倒也覺得蠻可愛的。」
李蒙問道:「你在看什麼?」辛漸道:「那邊……那邊不就是河東驛站嗎?」李蒙道:「呀,是驛站後院。」
狄郊道:「李弄玉手中既有金牌令箭,想來跟謝瑤環一樣,是朝廷的人。只是她為何要去獄中找王翰麻煩?莫非跟昨晚王翰的行蹤有關?」李蒙道:「她既與王翰為敵,就是跟我們所有人作對,那麼她又為何要用藏頭詩的方式告知真名?」
李蒙道:「是你異想天開吧,竇縣令又不認識我們,憑什麼要幫我們?」辛漸道:「我也只是推測。仔細一想也確實不大可能,姦殺案和刺客案幾乎同時在兩地發生,大家事先不可能都知道,如何能做出周密安排?」
狄郊道:「既然秦家的男人早已經去世,這姑嫂二人如何謀生呢?」賣果子的道:「秦家有兩處房子,一處就是你們打聽要去的蔣素素家,另一處就在那邊,喏,就是那處『河津胡餅』,正對普救寺大門,位置多好,前面臨街的大堂租給胡人作餅鋪,後面的小院則租給了一處姓韋的人家。一年下來,租金可不少呢,足夠她姑嫂二人吃穿用度了。」王之渙道:「原來如此,難怪蔣翁說蔣素素貪圖秦家財產,不肯再嫁。」當即謝過賣果子的攤販,朝秦家而來。
辛漸道:「咱們還是得去獄中見到王翰本人,才好問個明白。」狄郊道:「那好,吃過飯咱們一起去河東縣衙,正好可以請竇縣令釋放王翰。」當即邊吃飯邊講述了他和王之渙去峨嵋嶺秦家的情形。
辛漸上前問道:「先生今日生意可好?」車三道:「託福,託福。」辛漸道:「昨日臨別,先生送我一句『玉走金飛』,不知道到底作何解?」車三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昨日之卦,今日不可再解。」
辛漸道:「那紫衣娘子人呢?」差役道:「她見事情不成,立即就帶著隨從離開了縣衙,不知道去了哪裡。獄卒還向王公子打聽那紫衣娘子來歷,他卻是一個字也不肯說。」
狄郊疑心大起,慌忙去追,在巷口正遇到蔣素素回來,只得停下來道:「娘子可回來了。我二人是王翰的朋友……」蔣素素道:「嗯,我記得在逍遙樓里見過二位。郎君來找我,是為王公子因錦娘被殺入獄么?」王之渙道:「正是。」
李蒙忙命田睿、田智自行囊中取出金砂裝了數袋,親手交給差役,那差役喜不自勝,千恩萬謝地去了。
蔣素素見狄郊騎在牆頭,一會兒朝前看,一會兒朝後看,來回扭動腦袋,情狀甚是詭異,不禁一愣,問道:「狄郎在那裡做什麼?」王之渙頭也不回地道:「他在忙著破案,娘子不必理會他。」蔣素素道:「破案?」
狄郊道:「我想到正屋和錦娘房中看看,可以嗎?」蔣素素道:「郎君請便,不過我可不能陪郎君進去,我……我害怕……」她臉上又流露出恐懼的表情來,顯然錦娘之死嚇壞了她。
李蒙這才舒了口氣,嘆道:「我現在徹底相通道士車三跟這件事沒有關係了。若是他要整跨我們,大可指認昨晚在驛站外見過王翰,那可就是極不利我們的鐵證了。」
午飯吃到一半時,狄郊和王之渙終於回來了,辛漸忙說了自己這邊忙活的事。李蒙道:「走了一個謝瑤環,又來了一個更為神秘的紫衣女郎,整件事情可是越來越離奇了。」
狄郊走到牆根下,果見西面土牆上的一處位置有明顯的鞋子蹬過的滑跡,痕印極新,當是男子的足跡,看來蔣素素的供詞是可信的。不管這兇手本意就是沖秦錦而來,還是摸錯了九九藏書房間,肯定不會是蔣素素的情夫。而蔣素素提供了兇手翻牆而出的證詞,也表明她確實與錦娘被殺無關。不然她何須多此一舉,只說當晚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次日清晨才發現錦娘在房中遇害豈不是更完美?只是如此一來,難以從蔣素素及秦家認識的人下手,要追查兇手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蔣素素道:「這件事還真是奇怪,王公子他怎麼會……」忽覺得自己以被害人嫂嫂的身份不便多談,慌忙住了口。
又來到西廂錦娘房中,房內甚是素凈,只有床頭一片凌亂,遺留有一大灘血跡。仔細勘驗,別無可疑之處。
李蒙道:「你怎麼這麼肯定?」辛漸道:「不信我帶你去查驗。」當即向路人打聽了地址,與李蒙一起來到賭坊,略一打聽,好幾個人爭相訴說道士車三昨晚賭了一夜,又輸得精光。
李蒙道:「行了,還是等老狄他們回來再想辦法去見王翰,當面一問就清楚了。忙活了大半天,你不餓么?我可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李蒙遲疑著說了自己的想法,辛漸道:「這應該只是巧合。你想想看,我們與武延秀一行都是昨日才到蒲州,他和武延秀爭奪趙曼也只是昨晚碰巧發生之事,他如何能瞞過我們事先安排這一切?」
李蒙目瞪口呆,喃喃道:「這到底是什麼人?等我去問一下……」辛漸一把扯住他,道:「別惹事,救出王翰要緊。」李蒙道:「是呢。辛漸,你回去求那個謝瑤環來帶我們進去看王翰,我在這裏等你。」辛漸道:「求人的事我辦不來,得你出馬。走吧,你再看她也不會馬上出來。」不由分說地往李蒙腰間一托。李蒙身體肥胖,少說也有百十來斤,卻被辛漸這一抬便跨上了馬。
如此說法確實合情合理得多,譬如是那道士車三久慕蔣素素浪蕩之名,事先已眉來眼去,當晚摸來秦家想一親芳澤,因頭一次來,誤進了秦錦房間,殺人滅口時遺落了在鸛雀樓撿到的王翰的玉佩,後來見玉佩被差役撿到,成了官府追查兇手身份的關鍵證據,便乾脆自己出面指認看見王翰翻牆出逃,人證、物證兩全,王翰萬難脫罪。
辛漸心頭砰砰一陣亂跳,抬起頭來,卻見那女郎眼睛亮得驚人,正炯炯有神地拿審視的眼光凝視著自己,正要回答,李蒙已然搶著答道:「他叫辛漸,我是李蒙。娘子是……」
秦錦是胸口中刀,刀口如縫,入刀極深,可見兇手腕勁不小,應該是個孔武有力、訓練有素的男子。不知怎的,狄郊立即想到了適才在門外見到的那個神秘水手。
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心頭個自疑雲大起。既然車三說是在高牆下看見過王翰,就是說昨晚王翰確實在河東驛站外出現過,難道他真是刺殺武延秀的刺客?大伙兒都能肯定他不是殺死錦娘的兇手,胸口血跡自然也不會是秦錦的,莫非正是被那柄兇器匕首所刺中的人所流?如此一來,難怪王翰會搶著認罪殺死錦娘,這樣官府無論如何就難以將他與刺客聯繫起來。可這未必也太巧合了——河東驛站出現刺客,武延秀先是誣陷狄郊不成,又改口說王翰是刺客,王翰又確實出現在河東驛站外,雖然這一點武延秀到現在還不知道。同時城東峨嵋嶺又發生了姦殺案,王翰隨身玉佩遺落現場不說,還有神秘證人力證親眼見到他就是殺人兇手,這實際上是在為他是刺客脫罪。莫非……莫非這是王翰有意安排的一切?可五人情同手足,他如何不先跟旁人商議,難道僅僅是怕牽連眾人么?
思慮片刻,狄郊又照貓畫虎般爬上土牆,騎在牆頭,前方就是巷口,往後一望,卻見到一個柴垛,恰好在大門東面不遠,不由得心念一動:「如果恰好能看到兇手翻牆出來且不為兇手察覺,人要麼站在巷口,要麼躲在柴垛后。可兇手既是要逃跑,當是面朝退路翻牆,以在最短時間內衝出巷口,這是人的本能反應,比如我剛才想也沒想https://read.99csw•com就翻成現在的樣子。如此推斷,兇手騎到牆上時肯定也是面朝巷口。昨晚月色不錯,卻是下凸月,亥時才從東方升起,子夜時間,月亮依舊在東南位置,站在巷口的人是逆著月光,他如何能看見兇手的臉、還信誓旦旦指認其就是王翰?如果人躲在柴垛后,倒是順光,可兇手明明背對著他,他一樣看不到兇手面孔。」
李蒙冷笑道:「長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不收錢的官兒我還沒有見過,不過是收多收少的問題。你們等在這裏,看我的。」幾步登上台階,慢吞吞走到守門的差役面前,嘻嘻笑道:「差大哥,向你打聽下王翰的事兒。」那差役臉一沉,道:「你跟台階下那兩人不是一夥兒的么?我都跟他們說了,我們明府是清官……」只覺得眼前金光耀眼,不自覺地住了口,只盯著眼前那袋金砂不放。
李蒙氣道:「見到王翰第一面就該給他個大耳刮子,當年明明說好要同生共死,結果他倒好,自己趕緊先攬了殺死錦娘的罪名,也不想想這可是姦殺案,太壞他風流公子的名頭。」辛漸道:「那好,一會兒見面我從後面抱住他,好好讓你打他幾耳光。」
狄郊道:「這件事等田睿、田智打探清楚回來再說。」又續道,「無論王翰自己想不想認罪,眼下的證據對他很不利,應該有更高明的人在暗中操控,這人絕對不會是蔣素素。但我倒從蔣翁的話中得到啟發,會不會昨晚那男子要去找的是素娘?不過摸錯了房門,誤入錦娘房間。」
忽見狄郊躍下牆頭,道:「我知道那證人的破綻了。」
忽聽到那女郎隨從撫刀喝道:「看什麼看?還沒有看夠么?」女郎頓住腳步,冷靜地站在路旁,道:「宮延,別惹事。」宮延道:「是。」
辛漸這才回過神來,將韁繩在手上無聊纏繞了幾圈,竭力忍住不朝那女郎望去,卻又不願意就此上馬離去,總覺得她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停下來是要說幾句什麼。果聽見那女郎問道:「郎君高姓大名?」
辛漸無奈,只得跟李蒙一道進來逍遙樓,隨意要了些酒菜填飽肚子。剛一動筷子,又想起後院柴房的袁華來,忙趕去查看,卻是人去房空,問起夥計,無人見過他,房中行囊也不見了,想必是覺得逍遙樓不安全,已然設法離開。他到底是如何受的傷,傷他的人又是誰,遂成為一個大謎團。
王之渙打斷道:「倒也未必,是王翰自己不願意洗清,他以為他承認殺了錦娘,就能令我們幾個從刺殺案中脫罪。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告訴他有謝家娘子為我們撐腰,他不必再冒認罪名了。」
辛漸生怕李蒙隨口說出什麼攻擊朝政的言語來,徒授人以話柄,忙道:「請恕我們冒昧,不知道先生昨晚去了哪裡?」車三忽然露出忸怩的神態來,道:「郎君問這個做什麼?」辛漸道:「我朋友王翰有些麻煩,先生若肯透露行蹤或許能對他有所幫助。」
狄郊和王之渙這一趟很是順利,秦家就在峨嵋嶺下,距離名寺普救寺不遠,向路邊擺攤賣新鮮果子的一打聽就能知道。蔣素素聲名當真不怎麼好,那賣果子的聽說二人是來祭奠錦娘的,立即搖頭嘆息道:「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倒是死了,好人沒好報,錦娘可憐啊,還沒有嫁人,倒教偷漢的阿嫂給害死了。」
狄郊道:「我們想看看兇案現場,可以么?」蔣素素道:「當然可以。」拿鑰匙開了銅鎖,領著二人進來。
狄郊道:「你們自己當心點,那河東縣令人很精明,王翰既已認罪,就已經是待決死囚的身份,應該不會輕易讓你們見到他。」辛漸道:「好,分頭行事。」
李蒙道:「就算你們縣令除了你們四位的差,幾位日後衣食包在我身上。」一名差役笑道:「夠了,這袋金砂就夠我們全家一輩子了。」
那女郎卻不再答話,帶著隨從自往縣衙大門去了。她不知道拿出個什麼東西晃了一下,領頭的差役便忙不read.99csw.com迭地領她進去。
辛漸忙問道:「事關王翰么?」差役點頭道:「正是。二位郎君離開時不是看到一位紫衣美貌小娘子么?那小娘子不知道什麼來頭,手中持有金牌令箭,要探視王公子,縣令也不敢拒絕,只能放她和那位隨從進去。王公子被關在最裡間的死牢,縣令對他很是優待,一人住一間,手足也未上刑具。本來獄卒都被那小娘子喝了出去,忽聽到裏面有動靜,大著膽子溜過去一看,那位隨從正用手扼住王公子咽喉,似在逼問什麼事情,王公子不肯說出來,直被扼得滿面青紫,幾近窒息。獄卒怕鬧出人命,他們要承擔看守不力的責任,慌忙趕進去阻止,這才及時救下了王公子,所幸並無大礙。」
辛漸沉吟半晌,轉身道:「我得想辦法去牢里看看王翰。」李蒙忙拖住他手臂,道:「你這樣貿然前去,是見不到王翰的。那縣令一不審他,二不打他,只將他關起來,分明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蒙道:「國無盜賊?哈哈哈,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好笑的話了。」
辛漸對這些皇室恩恩怨怨並無興趣,不過隨口一問。與李蒙回到逍遙樓,卻見一名縣衙差役正等在門前,一見二人就上前告道:「二位郎君可回來了,不好了,險些出了大事。」
秦家位於峨嵋嶺高崗下,正在普救寺后牆外的小巷中,獨門獨院,頗為僻靜。二人到秦家時蔣素素還沒有回家,院門緊鎖,倒是狄郊立即留意到一名水手打扮的年青男子在巷口鬼鬼祟祟地朝這邊張望。
辛漸道:「河東縣令當眾指認王翰是姦殺錦娘的兇手,將他押回縣衙後去徑直關進大牢,也不派書吏錄取他如何殺害秦錦的口供。我倒覺得這位縣令是個明白人,他是在幫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眾人深覺有理。狄郊道:「嗯,這樣,我和之渙趕去秦家看看。辛漸和李蒙去河東縣衙,想辦法見到王翰,將這些事情告訴他,問問他昨晚去了哪裡,他衣服那些血是怎麼回事。再去找一趟那算命道士。」
回來逍遙樓,卻見守在樓前的兵士已經不見了,問過夥計才知道謝瑤環已經乘馬車離開了蒲州。二人無可奈何,只得命田睿、田智留在逍遙樓等河東縣衙的消息,自己又騎馬往鸛雀樓而來,倒真見到那個算命道士車三還在樓前擺著卦攤,卻依舊是昨日那身又臟又舊的道袍。
出來秦家巷口,王之渙道:「可我還沒有問到蔣素素情夫的名字。」狄郊道:「這蔣素素識得厲害關係,事聯殺人命案,她不會輕易說出來情夫名字。我們先去縣衙,她不知道我們到底在她家中發現了什麼,一定很恐慌,回頭再來盤問她就容易多了。」王之渙回頭,果見蔣素素站在大門口張望不止。
河東縣衙距離逍遙不遠,騎馬一刻即到。辛漸、李蒙還未到門前,遠遠就見到田睿、田智兄弟哭喪著臉在衙門階下徘徊。二人忙馳過去問道:「出了什麼事?」田睿道:「他們連大門都不讓我們進,更別說見到阿郎了。打聽阿郎的消息,連一句話也沒有。」
李蒙心中瞧不起這窮酸道士,不願意多廢口舌,問道:「喂,你昨日有沒有撿到一塊玉佩?」車三道:「看這位郎君的樣子,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郎君莫非不知道『國無盜賊,道不拾遺』的道理?」
辛漸更是驚訝,道:「論血緣,武延秀是女皇親侄孫,武靈覺則不過隔了好幾代的堂侄孫,武延秀怎麼會怕她?」李蒙道:「呀,你真不知道嗎?武靈覺嗣母可是太平公主,那可是女皇最心愛最寶貝的女兒。」
車三道:「王翰?不就是那位最俊逸最闊綽的公子么?我昨晚去賭坊時看到他了。」
辛漸沉吟道:「也好,謝瑤環人爽快豪氣,求她一下試試看。」待上馬時,正見到一名紫衣女郎迎面走來,吸引他注意力的固然是那女郎清艷美麗的容貌,但那一種超凡脫俗的仙家之氣更像是春風一般淋沐了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