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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案迷霧 第一節

第二章 血案迷霧

第一節

謝瑤環咯咯大笑,也不回答,命兵士去掉四人手頸戒具,道:「你們這就去吧。」
王之渙一時矛盾交加,既對這位機智聰慧的娘子幾次出手營救己方充滿感激,又忌憚和反感對方女皇心腹女官的身份,更不知道她刻意留下自己有什麼用意,難免忐忑不安。
王之渙道:「莫非是跟令郎蔣會有關?」蔣大嚇了一大跳,問道:「郎君怎麼會這麼問?」王之渙忙道:「我只是隨便一問。」蔣大這才舒了一口氣,道:「嗯,是有關我侄女蔣素素的。她……她其實是個品性不怎麼好的女子……」
狄郊忽道:「明府如何能這麼快就辨認出玉佩是王翰所有?那個王字紋理天成,並非人工雕琢上去。」
曹符鳳哈哈大笑著走了進來,道:「王公子,可算等到你回來了。」打量著王翰胸前的血跡,嘖嘖嘆道:「幸好罪證還在。」
辛漸不及解釋,幾名羽林軍搶過來將三人分開,反擰過手臂。王翰一掙竟沒有掙脫,怒道:「你們想要做什麼?」
竇懷貞道:「下臣手裡正有一件殺人案要辦,誰是逍遙樓的主人王翰?」王翰掙脫兵士掌握,踏前一步,冷笑道:「我就是王翰。還有什麼罪名要栽到我頭上,一併端上來吧。」傲岸氣度堪比王侯,仿若於千軍萬馬中巍然屹立。
王之渙聽了這話,只覺得心中一漾,恍然間有所會意。他轉頭去看謝瑤環,卻見她杏面桃腮,微暈紅潮,露出小兒女的嬌憨羞澀來,哪有半分掌握生殺予奪大權的女官姿態?
見王之渙出來,辛漸忙問道:「她找你什麼事?」王之渙道:「沒事。」李蒙狐疑問道:「當真沒事?」王之渙搖了搖頭。狄郊道:「走,回房再談。」
竇懷貞重重看了狄郊一眼,似是驚詫他問出了這個關鍵問題,頓了頓,才答道:「是有人告發了王翰,佐不但認出了他的玉佩,還親眼看到他從秦家翻牆出來。這點,與蔣素素的描述也是吻合的。」
竇懷貞取出一塊玉佩,舉到王翰面前問道:「這是今早蔣素素來縣衙報案后趕到兇案現場勘案的差役在地上撿到的,差役問過素娘,玉佩並非秦家之物。上面紅色斑痕看起來是一個王字,可是郎君隨身之物?」王翰道:「不錯,是我的玉佩。」竇懷貞道:「這就對了,這玉佩在秦錦房中撿到,正是你昨夜入過錦娘房間的鐵證。」
狄郊試探問道:「娘子是女皇陛下身邊的女官?」謝瑤環也不否認,道:「你們這就去吧。王之渙,你先留一下。」
眾人聽說失蹤一夜的王翰終於回來了,一齊轉頭朝門口望去——果見王翰正走進樓來,只是神色冷然疲倦。再無平日的倜儻不群,胸前染有幾大塊血跡,格外引人矚目。
明珪不知道這一層,自然也不明白為什麼武延秀一定要將這件行刺案交給蒲州地方審理,他聽曹符鳳語含威脅,不敢再推謝,道:「是,多謝大王、將軍抬愛。」曹符鳳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率羽林軍去追趕淮陽王。
蔣大一直在一旁發獃,不知道該如何救出王翰,聽到此處,再也忍不住,搶過來將蔣素素拉到一旁,低聲道:「素素,這位就是逍遙樓的東主王翰王公子,他家裡美姬眾多,怎麼會夜半潛入你家姦殺錦娘?你可要辨認清楚了。」
曹符鳳道:「本來淮陽王是要親自過問此案的,不過大王受了傷,又有急務要出發趕去并州,這大逆不道謀刺親王的大案就交給使君審理。」明珪道:「是。」口中應著,心中卻極是為難,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玉袋,官印還在,想了想,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可下臣官小職微,這等謀反大案照例該將犯人、卷宗移送神都,由三法司審理,放在本州于常理不合,萬一將來朝中有御史彈劾……」
那官員正是蒲州刺史https://read•99csw.com明珪,忙應道:「是。」命手下兵士將王翰、辛漸五人一律上了手梏、頸鉗。戒具帶得這般齊全,又恰好是五副,顯是事先有所準備。
辛漸道:「嗯,明府不說,我們多少也能猜到,我們五個昨日才到蒲州,人生地不熟,出面指認王翰的人,一定是……」
辛漸問道:「證佐是哪位?請他站出來。」竇懷貞道:「證人知道你們幾個有些來歷,怕你們起意報復,特意提出不能暴露面容身份,本縣也答應了他。」
辛漸搖頭道:「我跟那道士談聊過幾句,他不像這種強|奸婦女、再殺人滅口的亡命之徒。」李蒙道:「不管他是不是,咱們這就去找他當面問個明白。」
他卻是不知道來俊臣新娶了太原王慶詵長女王蠙珠為妻,一個告密發家的無賴娶了天下最有名的望族之女,轟動洛陽全城。王慶詵是王之渙堂叔,與王翰同族,關係密切,武延秀擔心將狄郊、王之渙五人逮送洛陽后不但有狄仁傑來相救,來俊臣也會看在新婚妻子的份上從中作梗,如此,難免會壞了大事。
明珪奇道:「制使是要在這逍遙樓里審案?」謝瑤環道:「嗯。」
蔣大本來也只是懷疑,聽辛漸一說,這才長舒一口氣,道:「沒有干係就好。不打攪幾位郎君商議大事。」正要出去,忽聽得狄郊問道:「還有一事,不知道蔣翁可知道……嗯,與素娘相好的男子有哪些?」
卻聽見那河東縣令竇懷貞道:「如此說來,刺客不可能是王翰他們五個,應該另有其人。」
狄郊道:「只有一個可能,這道士就是撿到玉佩的人,也就是殺死錦娘的人。他慌亂中遺失了玉佩,反倒成為嫁禍給王翰的絕好機會,他再出面指認親眼見到王翰從秦家翻牆而出,那可就是人證、物證俱全,即使王翰不認,官府也能判處他殺人罪。」
明珪雖然知道制使到了蒲州,卻與武延秀的心思完全不同,欲當作不知道此事,如果對方不找上州廨,他決不會主動巴結,哪知道謝瑤環早聽到逍遙樓前風起雲湧、驚心動魄的一幕,竟主動派人出面。果聽見胥震道:「明刺史請隨我進樓,有人想要見你。」他不過是布衣平民打扮,對一州刺史說話的語氣卻極其冷淡,仿若是在使喚下屬小吏一般。
謝瑤環引他進入房中,指著桌上的紙筆笑道:「我們近日就要離開蒲州,請郎君為我題詩一首,也好當作分別留念。」王之渙「啊」了一聲,忙道:「願意效勞。」走到桌前,剛捉起毫筆,謝瑤環又道:「嗯,王郎就寫昨日那首《登鸛雀樓》給我吧。」
一旁辛漸聽見,暗想道:「三更子時大約正是我昨晚聽到驛站內大起騷動的時候。剛才那校尉說武延秀受了傷,這倒未必是實,但有刺客行刺應該是真,莫非那柄本要用來栽贓老狄的匕首當真是刺客留下的兇器?狄郊說過,從刀口血跡來看,中刀的人不死也是重傷,那肯定不是武延秀了,也不會是羽林軍士,不然早就拿出來大作文章。可受傷的人又會是誰呢?」
忽聽見門外蔣大叫道:「狄郎在么?」狄郊忙開了門讓他進來。蔣大滿面憂色,道:「郎君們都在,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雙手搓來搓去,似是難以下定決心。
狄郊點頭道:「所以我推斷玉佩應該是丟失在我們從鸛雀樓回逍遙樓的路上。這個撿到玉佩的男子——也許是那道士,但也有可能不是——昨夜潛入秦錦房中,意圖強|奸,結果被嫂嫂蔣素素聽見動靜,這男人當即殺了錦娘,翻牆逃走,慌亂間,將玉佩遺失在兇案現場。結果被差役找到,恰好又被道士認出是王翰的玉佩。」
他本想說錦娘相貌平平,而王翰生平只愛絕色女子,忽想到這樣說未免對死九*九*藏*書者秦錦不敬,忙住了口,但旁人已明白他的意思。
狄郊忙搶上前查看,問道:「你受傷了么?傷在哪裡?」王翰道:「不是我的血。」
王之渙道:「呀,怎麼又扯到那道士身上了?」狄郊道:「王翰的玉佩昨天早上時一定還在,不然他起床穿衣時就該發現了,所以玉佩一定是在蒲州境內失落。你們再細想一下我們昨日的行程,我們昨日上午才過蒲津浮橋,進入蒲州,如果玉佩在浮橋上遺失,撿到的人未必知道是誰失落,更加不會認識我們。」
蔣大微有遲疑,道:「這個……我也不十分清楚。郎君們實在想知道,不如直接去問素素本人。」狄郊道:「也好,多謝。」
明珪隱約猜到淮陽王有意利用這件案子興起一場大獄,心道:「將這五人押送神都洛陽交給酷吏來俊臣審訊豈不是更好?來俊臣可是最擅長羅織罪名、牽連無辜。」
竇懷貞指著王翰道:「你可認得他?」蔣素素看了一看,搖了搖頭。竇懷貞道:「你昨夜見過兇手身形背影,你再仔細看看,是不是這個人?」命王翰轉過身去。王翰道:「哼,真是笑話!」
王之渙和李蒙均是大吃一驚。李蒙問道:「你怎麼會懷疑是蔣翁的兒子?莫非是因為他假冒王翰調戲趙曼被撞破而有可能懷恨在心么?」
曹符鳳沉下臉道:「什麼常理照例的?淮陽王可是魏王愛子!不管刺史用什麼法子,務必取得這五人行刺淮陽王的口供,朝中一切自有魏王做主。不然的話……」
辛漸三人正在廳堂安排僮僕田睿、田智趕去河東縣衙查探王翰情形。這兄弟二人昨夜酒醉昏睡在雅間中,于外間事情渾然不知,搜樓的羽林軍士也未發現他們,哪知道一早睡醒就發生了主人卷進命案官司大事。狄郊生怕二人年輕慌了神,低聲囑咐了好一番,才命二人去了。
他支吾了半天,最終還是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事情原委——原來蔣素素丈夫秦嶺早喪,只剩下她與小姑秦錦相依為命,偏偏她水性揚花,耐不住寂寞,先後與好幾個男人媾和偷情。她與秦錦住在一個院中,奸|情自然難以瞞過對方雙眼。秦錦又是個正經女子,多次從旁勸說嫂嫂要安守婦道,蔣素素自然聽不進去,開始嫌棄小姑礙手礙腳,有意做媒將秦錦嫁給蔣大之子蔣會。蔣大倒也願意,秦錦自己卻不同意,昨日傍晚來到逍遙樓找蔣大,一是要拒絕這門親事,二是想請蔣大以伯父的身份出面勸勸蔣素素,若實在不願意為亡夫守節,不如再次改嫁,也省得在外面落個盪|婦盪娃的名聲。其實這些話蔣大老早對蔣素素婉轉提過,可她並不心甘情願,一為秦家還有一份家產,二來一旦再嫁,又被新丈夫拘住,哪裡比得上同時有幾個情夫快活?
等蔣大退出,李蒙道:「我看蔣翁分明知道素娘的姘頭是誰,只不過因為她是他侄女,他不願意說。」
竇懷貞微微一愣,轉頭問道:「請問使君為何拿他?」明珪道:「王翰與同伴四人昨晚到河東驛站謀刺淮陽王,竇明府,本史正要對你說,這件案子……」
王之渙道:「可是那在錦娘房中撿到的玉佩確實王翰隨身之物,無可否認。」狄郊道:「那塊玉佩在昨天晚上宴飲之前就已經丟失了。你們沒有留意到么?當時趙曼唱完那首《春日歸思》后,王翰曾伸手去腰間,我猜他是想摘取玉佩當纏頭的,結果摸了個空,這才解下蹀躞帶扣。」
竇懷貞道:「那正好,你當著使君的面說一下昨夜你小姑秦錦遇害的經過。」蔣素素道:「是。昨天晚飯時分,民婦去叫小姑秦錦出來吃飯,進她房間后才發現她人不在。一直等到戌時她才回來,眼圈紅紅的似是哭過,問她出了什麼事她也不肯說,飯也沒吃就回房去睡了。民九-九-藏-書婦收拾后也自行回房安歇,一直到子時……」
辛漸道:「對,然後我們幾個隨便吃了些東西,就直接去了鸛雀樓,天黑才回到逍遙樓,一路下來,只有鸛雀樓那道士知道了王翰的身份。」
王之渙道:「可就算道士能認出王翰的玉佩,他為什麼要說親眼見到王翰從秦家翻牆出來?這明明是句謊話。」
謝瑤環隔著房門問道:「淮陽王已經將行刺案交給了使君處置么?」明珪道:「是。」謝瑤環道:「那麼使君如何看待這件案子?」明珪道:「這個……下臣暫且不知。」
竇懷貞不動聲色地問道:「素娘的意思是要脫下他的衣服才能辨認清楚么?」王翰當眾受此侮辱,居然也不動怒,冷冷道:「這齣戲越來越有意思了。」
竇懷貞甚是幹練,飛快地打斷了上司的話頭,問道:「行刺?發生在什麼時辰?」竇懷貞道:「嗯,應該是三更子時。」
王之渙道:「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證者,言正也,罪無申證,獄不訊鞫。既是證人,就該光明正大地出堂作證,不然何以為佐,何以為憑?如何能讓人心服口服?」竇懷貞道:「本縣自會在卷宗中詳述事情經過。至於與案情無關的人,更沒有必要知道了。」
四人回來狄郊房中,王之渙先問道:「你們相信王翰會姦殺錦娘么?」李蒙道:「我寧可相信王翰是行刺武延秀的刺客,也絕不相信他會用強|奸殺女人。況且那錦娘……」
蔣大一番話講完,幾人頓時明白他的暗示——他懷疑是蔣素素起心報復殺死小姑,那所謂的殺人兇手就是她情夫中的一個,指證王翰是兇手自然也就是那個情夫,不過是典型的嫁禍之計罷了。只是蔣素素並未見過王翰,她的情夫又是如何弄到玉佩,怎樣安排下李代桃僵的圈套?那塊玉佩極其名貴,足夠普通百姓家一輩子生活,撿到的人怎會捨得輕易丟棄?更說不通的是,蔣素素不過是普通平民,想來她情夫也是如此,王翰究竟出身名門望族,是天下第一巨富,選擇他來當替罪羊不是很不理智么?適才蔣素素在逍遙樓前辨認兇手背影,一聽到蔣大提及王翰身份,立即有意庇護,若是她堅決指證王翰,局面不是對王翰更加不利么?她並不如何哀傷小姑之死是真,可她提到看見秦錦倒在血泊中時那種恐懼卻是真情流露,裝不出來的。這其中疑點甚多,稍一推斷,便可知道蔣素素夥同情夫害死小姑的說法難以成立。
辛漸不欲他們自家人因為猜忌心生嫌隙,當即道:「蔣翁,素娘應當與這件案子無關,你還是安心幫她操辦錦娘喪事吧。」王之渙也道:「蔣翁放心,這件事事關王翰,我們幾個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也好給錦娘一個交代。」
王之渙道:「這就更說不通了,既然玉佩早已經丟失,這玉佩溫潤名貴,撿到的人該當作至寶才對。我們昨日才到蒲州,不過到鸛雀樓逛了一圈,誰都不認識,撿到玉佩的人又怎麼會剛好認得失主王翰呢?」
竇懷貞道:「素娘如何能肯定是子時?」蔣素素道:「當時打更的敲過三更不久,我還沒有睡踏實,聽得很清楚。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小姑房中有動靜,錦娘一向安靜,我覺得不對勁兒,便披衣起床去看究竟。走出房外,只聽見小姑房中窸窸窣窣,卻沒有點燈,就遠遠叫了聲:『錦娘,有事么?』話音剛落,就聽見錦娘慘叫一聲,隨即有名男子一手抱著衣衫,一手指著短刀,衝出房來,翻過土牆去了。我嚇得呆在原地,好久才想起來要去看錦娘,她房中沒燈,我又回房去取燈,進去一照,錦娘光著身子,倒在血泊中,眼睛還睜得老大……」她回憶起當時場面,心有餘悸,一時難以說下去。
辛漸大奇,問道:「娘子放了我們,不怕淮陽王read.99csw.com追究報復么?」謝瑤環笑道:「別人怕他,我可不怕他。傻子都知道他是要借行刺一案誣陷你們五個,我這就放你們去查明事實真相,還有那起莫名其妙的王翰姦殺錦娘案。」
天氣非但不熱,晨曦的露氣中還帶著絲絲寒意,蒲州刺史明珪卻不斷舉袖拂拭額頭汗珠,神色異常緊張。他已經知道眼前所謂的五個謀反重犯各有來頭,所謂行刺武延秀一事更是漏洞百出,他寧可不去巴結魏王武承嗣,也不願惹事上身,可又不敢不接下案子,眼見曹符鳳等人飛馬離去,又回頭看看王翰、狄郊幾人,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辛漸道:「嗯,很有道理,既然蔣會第一次見到王翰時玉佩已經丟失,他從來沒有見過玉佩的樣子,自然也不知道那是王翰之物。這麼看來,他應該不是那個證人,是我想錯了。老狄,你有什麼高見?」狄郊道:「不知道玉佩具體是什麼時間遺失的,我倒是很懷疑鸛雀樓前那個算命的道士。」
王翰見曹符鳳身後還有軍士押著李蒙,不明所以,問道:「為什麼要抓我們?」曹符鳳道:「王公子這一套先省省的好,到公堂上,有的是機會讓你辯說。」命羽林軍士抓了王之渙,一齊押到門外,對候在樓前一名紅袍官員道:「明刺史,就是這五個人昨晚謀划行刺淮陽王,王翰和辛漸二人是負責動手的刺客,潛入驛站行刺,另外三人在驛站外接應。具體情由我適才已經跟刺史提過,犯人就移交給你看管審問。」
竇懷貞道:「那好,這就勞煩郎君跟本縣回縣衙錄取口供。」向明珪行了一禮,道,「下臣告退。」命人押了王翰,連同蔣素素一同帶上,揚長而去。
王之渙道:「那已經是昨日舊詩,如何能當作臨別紀念?我這就為娘子新寫一首詩。」謝瑤環道:「不,我還是喜歡那首《登鸛雀樓》,況且……」她壓低了聲音,咬著嘴唇道,「鸛雀樓可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昨晚曹符鳳來逍遙樓鬧事,從隻言片語中識破了謝瑤環身份,不敢隱瞞,回去河東驛站后立即稟告淮陽王武延秀。武延秀竟然聽過這謝瑤環的名字,知道她和上官婉兒都是女皇跟前十分寵幸的女官,只是沒有見過面,不知道她的模樣。
明珪恨不得趕快將燙手的山芋扔出,雖覺這位女制使節行事出人意外,可女人當皇帝已經是千古奇聞,這天下的怪事多了去了,也不再多問,忙道:「謹遵制使之命。」出來傳令兵士押辛漸等人進去,又命人圍住逍遙樓,一切聽謝瑤環號令,自己忙不迭地回州廨裝病去了。
人群中忽然擠過來一名綠袍官員,上來行禮道:「下臣河東縣令竇懷貞參見使君。」明珪眼前頓時一亮,恍若看到了救星,忙道:「竇明府,你來得正好。你是本州有名的能吏,這裡有一件大案……」
蔣素素忽然自逍遙樓中奔了出來,擠過人群,跪在竇懷貞面前,哭哭啼啼地道:「請明府為民婦做主,為錦娘伸冤,錦娘死得好慘。」
辛漸問道:「是誰的血?」王翰搖了搖頭,似不願意提起,左右一望,問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這麼多人在這裏做什麼?」
眾人這才知道她早已知道逍遙樓前發生的一切,只是她如此肆無忌憚,連武延秀也不放在眼裡,到底是什麼來路?
明珪心中暗暗叫苦,面上不得不畢恭畢敬地道:「是。」命人先將辛漸、狄郊、王之渙、李蒙四人押進樓中,將看熱鬧的人驅散,自己整了整衣冠,跟隨胥震來到謝瑤環房外。
明珪大為意外,忙問道:「竇明府何出此言?」竇懷貞道:「王翰昨晚在峨嵋嶺秦家因逼|奸未遂殺死了秦嶺的妹妹秦錦,人證、物證確鑿!除非有兩個王翰,不然他絕不可能分身到河東驛站刺殺淮陽王。」
眾人一愣https://read•99csw.com間,狄郊立即猜到他是為了將令自己和辛漸四人從行刺武延秀案中脫罪,忙道:「阿翰,你不要承認自己沒有做過的事。」王翰道:「確實是我殺了錦娘,我胸前的血跡就是證據,我願意服罪。」
竇懷貞使了個眼色,兩名差役上前執住王翰手臂,將他強行背過去。蔣素素仔細看了幾眼,遲疑道:「這個……當時雖有月光,但隔得尚遠,天色不明,我沒看十分得清楚……不過那個男人是光著上身從錦娘房中衝出來……這個……」
蒲州刺史明珪問道:「竇明府,你憑什麼認定王翰就是殺死秦錦的兇手?」
辛漸道:「我們昨天才到這裏,見過我們幾個的人本來就不多,認識我們的更是寥寥可數,無非是逍遙樓的夥計等,所以我猜證人一定在這些人中,很容易就能想到蔣會身上。況且昨晚只有他不在逍遙樓,甚至到現在人也沒有出現過,嫌疑難道不是最大么?」
謝瑤環沉吟半晌,道:「使君,這件案子非常棘手,不如交給我親自審理,你看如何?」明珪大喜過望,道:「求之不得,多謝制使。」謝瑤環道:「那好,你留下一撥人在逍遙樓聽我號令,將罪犯押進來,這就去吧。」
明珪一時陷入無以倫比的神傷當中,淮陽王武延秀派人當面交代是王翰和辛漸動手行刺,其餘三人同謀,可偏偏出了一樁婦女姦殺命案,有鐵證證明王翰是殺人兇手,如此一來,王翰和辛漸行刺淮陽王的說法不攻自破,可他不但不能放了這四人,還得想法子補上其中的漏洞,這不是天大的難題么?
狄郊問道:「辛漸,你適才在樓前正要說出指證王翰是殺人兇手的證人名字,卻被王翰自己打斷,你本來覺得是誰?」辛漸道:「嗯,我只是懷疑,證人可能是蔣翁的兒子蔣會。」
忽從人群中擠過來一名年輕男子,正是那謝瑤環的同伴胥震,大模大樣地叫道:「你是蒲州刺史明珪么?」明珪道:「正是。啊,你是……」當即猜到對方即是制使的隨從,他已經聽曹符鳳提過女皇制使就住在逍遙樓中一事。
明珪吃了一驚,道:「什麼?」王之渙、李蒙等人聞言更是目瞪口呆,無不詫異地望著王翰,他卻只是冷笑,一言不發。
忽聽得胥震一旁叫道:「娘子,行囊車馬已經命人去準備了。」王之渙這才回過神來,略一凝思,即揮毫走筆,在紙箋上題下了《登鸛雀樓》一詩。
辛漸幾人被押來客房院中,謝瑤環早步出房外,含笑看著四人不語。王之渙忍不住問道:「娘子到底是什麼人?」謝瑤環道:「郎君倒是猜猜看。」王之渙道:「娘子當然是官家人啦,不然為何刺史都對你恭恭敬敬。」
王翰一直默不作聲,忽插口道:「是我殺了錦娘。」
辛漸也道:「王翰決不會對錦娘起意。我們昨晚在逍遙樓前撞到錦娘,他可是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竇懷貞奇道:「素娘如何也在這裏?」蔣素素道:「逍遙樓店家蔣翁是我堂伯,民婦夫早已亡故,昨夜小姑有慘遭殺害,家裡就剩我一個婦道人家,多有不便,特來請伯父出面主持喪事。」
蔣素素「啊」了一聲,忙回到場中告道:「其實那個人……兇手也不大像王公子,兇手的身材似乎比王公子要矮一些。」竇懷貞冷冷道:「你不是沒看得清楚么?怎麼,一聽說他是太原王翰,你就想幫他了?」蔣素素支支吾吾地道:「當然不是……」
狄郊道:「可一直到我們進雅間后蔣會才第一次見到我們,況且他假扮王翰被當場揭穿,惱羞成怒,又有蔣翁和我們這麼人在場,難以有機會眾目睽睽下從王翰身上取走玉佩。」
辛漸道:「蔣翁應該只是聽說過,不說也是出於好意,不願意這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壞人名頭。」又問道:「老狄,你特意打聽這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