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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並刀如水 第三節

第六章 並刀如水

第三節

辛漸奔到門前,叫道:「我找李宮監!」不待老兵反應過來,一腳跨過門檻,闖入了宮中。
阿相道:「你這話前半部分是假,後半部分是真,已足見是個行家。我告訴你,我們突厥缺的就是技藝高超的鐵匠,不管並鐵什麼鐵,你給我打出鋒利的好刀就行了。我們不會虧待你。」辛漸昂然道:「你可別妄想。就算你帶我去突厥,我也絕不會為你們打一把刀。」
談哥便來搜他身上,卻什麼也沒有找到,不禁很是生氣,上前一把拉起辛漸,道:「起來,這就送你去官府。」忽聽得門口有人道:「把他交給我,我給你兩萬錢。」
阿相也很是欣喜,道:「想不到大汗交代的事這麼輕易就辦成了。咱們明日就帶著他回去草原,讓他專門為咱們突厥打鐵。」
辛漸一見她流淚,歉意頓生,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愫湧上心頭,暗道:「我是不是話說得太重了?」轉念又想,「這女子陰險之極,害得我家破人亡,又將我捉來綁在這裏,我怎可對她再生同情?她不過是要利用我得到她想要的東西。」當下硬起心腸,轉過頭去,佯作不見。
阿相沉吟片刻,道:「你是漢人,既然給契丹人當細作,為何不能給我們突厥人當細作?你想要多少錢?只要你說出百鍊鋼的秘密,我不但放了你,價碼也隨你開,另外我個人加送你十匹駿馬。」辛漸道:「我不知道什麼百鍊鋼的秘密。」
辛漸道:「你就是這麼知道我娘親真實身份的?」李弄玉道:「不,我雖然知道了秘密在你母親手中,可根本不知道上哪裡去找她。雖然覺得她肯定不會回契丹,但我還是派了人北上遼東到契丹部落中尋找你母親下落。這次原本打算來晉陽辦完事後我也要北上,哪知道我有事到大風堂找你父親商議,湊巧遇到了母親……噢,你不必驚異,你母親入宮時,我還沒有出世,根本不認識她。是我俊叔叔認出了你母親,當年他曾奉命到契丹迎你母親入宮,對你母親的面容身形一清二楚。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冒著性命危險主動表明身份,足見誠意,你母親卻一口否認自己就是先帝的妃子。」
辛漸仔細打量著他,覺得他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李弄玉大怒,喝道:「阿史那獻,你好大胆,我跟李將軍說話,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插嘴?」阿史那獻對她極為畏懼,被她一喝,立即低下頭去。
辛漸聞言,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半晌才道:「你說我娘親是……是……」李弄玉道:「嗯,論起輩分,賀大娘還是我的祖輩。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你母親會知道宮廷的大機密了吧?」
阿史那獻無可奈何,只得向李弄玉行了一禮,這才轉身,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急促地道:「四娘,你不是總說中原是個是非傷心之地么?不如你跟我一起去西域,從此以後永遠不再回來。只要有我阿史那獻在一日,一定保護你周全。」
突厥人便帶著辛漸來到南面一間大屋,裏面還有數名突厥人,一齊站起來,問道:「相大哥,這人是誰?」那阿相道:「他就是大風堂辛武之子辛漸。」一人喜道:「當真?你當真就是大風堂主之子。」辛漸已經隱約猜到這些人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只是一聲不吭。
阿相見他倔強,也不多費口舌,招手叫過兩名手下,道:「帶他到裡屋去,吊起來拷打,直到他說百鍊鋼的秘密為止。」
王翰見辛漸確實表情獃滯,反應遲鈍,疲累不堪,只得命侍女端了一碗寧神靜氣的湯藥來喂他服下,讓他歇息。
李弄玉道:「不是為那些事,是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辛漸道:「什麼事?」李弄玉道:「我不想瞞你,是我派人偽造了李楷固寫給你母親賀大娘的書信。」
辛漸不覺呆住,心道:「原來我一直沒有離開過正覺寺,那地牢就在寺里。她……她費盡心思,派人埋伏在這裏捉到我,為何又突然放了我?她的陰謀和秘密已盡為我知曉,難道不怕我告發她么?我……我到底要不要告發是她偽造了通謀契丹的反信,以救出我爹娘?」
李弄玉臉上如罩嚴霜,冷笑道:「謀逆?這天下本來就是我李家的,我只是要從姓武的手中奪過來而已。」辛漸道:「啊,我倒是忘記了,你姓李。」李弄玉道:「不錯,我是前太子李賢之女。」
辛漸道:「莫不是……」忽有一名黑衣漢子走過來,叫道:「店家,來碗面!」話一出口,就知道這漢子不是本地人。
校尉既生氣又無可奈何,只得命手下守在宮門前,自己趕回州府向長史張仁亶稟告。
校尉道:「人可是你二人放進去的,反賊若是逃走,你們也難脫干係。」老兵道:「哎喲,我們可不敢放反賊進宮,是反賊自己闖進去的,況且我們也不知道他是反賊。將軍,小的倒想問一句,這人既是反賊,為何不綁住手腳?你們這麼多人怎麼都看不住他?」
晉陽宮宮門數重,殿堂、宮室各數座,因為是行宮,宮中絕大部分面積都是園林,以供游賞——西面是太液池,面積極大,池中建有四邊形迴廊大亭,每一面寬達八楹,供人徘徊游賞;北面是九曲池,流水彎彎曲曲,有如蛇行;東面則是巨型葡萄園,所種葡萄均是花費巨資從西域引入。
怔了好半晌,辛漸才道:「就算你是前太子之女,就有權利害得人家破人亡么?」李弄玉道:「你父母雖然被官府捕去,可暫時不會有事。只要你母親肯交出我要的東西,我自然有法子救她出來。」
半途中,辛漸也遇到兩隊巡邏的士兵和幾名老宮女,卻只是擦身而過,竟無人上來盤問,大約是見他意態悠閑,將他當成了宮中的僕役。
辛漸越聽越覺離譜,連連搖頭道:「我不信,你胡說。」李弄玉忽然發怒,厲聲道:「你敢跟我頂嘴么?」辛漸昂然道:「我又不是你下屬,有什麼不敢?你盡可以打我殺我,可是要讓我服你,千難萬難。」
那人冷笑道:「你不知道道上規矩么?不交出東西,休想離開。」一旁忽九九藏書有一個尖細嗓子道:「啊,談哥,我認得他,他就是告示上的那個人,辛漸,值一萬錢呢。」
辛漸原以為官兵是來追捕那契丹人,這才明白他們是來捉拿自己,問道:「為何要拿我?我犯了什麼罪?」校尉問道:「你可是辛漸?」辛漸道:「不錯,是我。」校尉道:「那就沒錯了。還問為什麼拿你,你自己看看牆上的告示,勾結契丹,密謀反叛。」
老兵道:「咦,這不是辛漸嗎?喂,你站住,李宮監不在裏面!」又見校尉領著兵士持刀追趕過來,忙正正衣服,上前攔住,喝道:「你們做什麼?要造反么?」校尉道:「剛才進去的那人才是反賊,我們正押他回州府。」
辛漸問道:「要帶我去哪裡?」宮延不答,拔刀割斷繩索,拿布袋套在他頭上。辛漸雙腿無力,又渴又餓,沒有絲毫力氣反抗,只能任憑他們擺布。幾人架著他出了石室。走過一條長長的道,便是往上的台階,來迴轉了三次,有三十余級。辛漸心道:「這地牢好深,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地方?」忽被人按住頭拽過一扇矮小的門,只覺眼前驀然亮堂了許多,原來是已經出了地道。
李弄玉道:「你放心,他如今再敢動你母親一根頭髮,就是大不敬之罪,這可是族誅重罪。」辛漸一呆,道:「什麼?」李弄玉道:「你母親是先帝高宗皇帝的妃子,張仁亶原先不知道,眼下我已經派人射書告訴了他,他豈敢對你母親有半分無禮?」
出來廳堂,海印一身藍色布衣,正在堂前搓手徘徊,焦急萬狀,一見王翰便道:「王公子,你快去救救羽仙娘子。」
阿史那獻知道他辦事極為幹練,立即要審問李弄玉,不欲自己再參与其中,忙道:「這位四娘……」李湛道:「我自有處置。可汗,國事為重,請你立即上路。」
晉陽宮是行宮,地位特殊,一切宮務立於地方體系外,即使是并州長史也無權過問。非法擅入宮門者要判兩年徒刑,若是闖入裏面宮殿的殿門,罪名就更大,判刑也更重。而看守宮門的不過是兩名老兵。現任副宮監即是李蒙之父李滌,他時常抱怨宮中兵士不足,人手太少,又多是老弱病殘,辛漸正是預備利用這些來脫身。
李弄玉氣得渾身發抖,當即揚起手掌,就要朝辛漸臉頰扇下。辛漸一聲冷笑,昂起頭迎上去,但那一巴掌始終沒有打下來。她慢慢放下手臂,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
李湛冷眼旁觀,一切都瞧在眼中,當即命道:「辛公子重傷在身,需要靜養。其他人都出去,有話外面說。」
辛漸暗道:「難怪她能逃過女皇帝的掌握,不像她三位兄長那樣,兩人被鞭殺,一人被杖瘋,原來她是遺腹女。」
一名胖胖的突厥人道:「相大哥,這小子是契丹細作,現在城中到處貼著這小子的通緝告示,怕是很難帶他出城。」
小元子奇道:「這人有這麼值錢?」說話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突厥男子,點點頭,道:「交給我。」
又彎彎曲曲走了一段路,宮延道:「這在這裏。」
李弄玉舉袖抹了抹眼淚,這才轉身,點點頭,走了出去。鐵門重新鎖上,辛漸的心彷彿也被套上了一把枷鎖,沉甸甸的,竟有不堪重負的感覺。他要如何面對這一切?
忽聽見有人問道:「施主在這裏做什麼?」辛漸轉頭一看,是名手執笤帚的小沙彌,忙道:「沒做什麼。」
忽聽得暮色中有人問道:「誰在那裡?」辛漸吃了一驚,反問道:「你是誰?」那人問道:「跟你一樣的梁上君子。你得手了么?」辛漸這才知道對方是要偷入晉陽宮行竊的竊賊,一時不答。
辛漸見那店主不斷地望著自己,大概是覺得自己站著吃飯的樣子太奇怪,只得尷尬一笑,解釋道:「我後面有傷,坐不得。」
辛漸大奇,道:「這是為什麼?店主認得我么?」店主點點頭,又迅即搖搖頭。
門外幾人聞聲搶進來。宮延拔出兵刃,抵住辛漸背心,喝道:「快些放開四娘!」辛漸甚是倔強,道:「我不放,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放,你們害得我好慘,我……」忽見李弄玉呼吸急促,一張玉臉漲得通紅,心中一軟,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李弄玉喘了幾口大氣,彎著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卻見店主飛快地從裡屋出來,指著辛漸叫道:「就是他!他人在這裏!」領頭的校尉打個手勢,數名兵士拔出兵刃,圍了上來。
他父親阿史那元慶因親附皇嗣李旦被武則天處以最殘酷的腰斬之刑,他自己也被酷吏來俊臣迫害幾死,多虧李弄玉出手相救,而今他自己卻又再次接受殺父仇人所授予的官職,面對李弄玉鄙視的眼光,不免羞愧難當,無地自容,當即單膝跪下,拔刀捧過頭頂,道:「我這條命是四娘救的,這就請四娘拿回去吧。」李弄玉側身避開,道:「獻王子而今已經是可汗身份,請自重。」
店主一聽,忙應道:「來啦!」又問道,「要熱炒,還是冷拌?」漢子道:「隨便啦。」店主便入內去廚下去端莜麥,臨走還不忘偷看辛漸一眼。
過了很久,辛漸漸漸站立不住,他雙臂被牢牢反縛在柱子上,無法挪動分毫,只覺得雙腿越來越痛,越來越軟。正疲累不堪時,宮延帶著兩名手下進來,取出一雙鞋子給他換上。
店主忙上前攔住,訕訕笑道:「將軍,這人可是小人發現告發,那一萬貫的賞錢上哪裡……」校尉喝道:「人是你逮到的么?沒告你私藏要犯就不錯了,還敢要賞錢。」粗暴將他推到一邊,帶人押了辛漸揚長而去。
李弄玉續道:「我手中只有一半大秘密,也就是那幅璇璣圖,還有另一半解開璇璣圖的法子在你母親賀大娘手中。這消息只有受高宗皇帝遺命輔政的宰相裴炎一人知道,裴炎一直沒有對任何人吐露,直到後來他被阿武處死,被殺前將秘密告訴了侄子裴伷先。裴伷先根本不知道世間還有我這麼個人,也不知道伯父告知的秘密關乎什麼,所以一直守口如瓶,直到最近我才知道要解開璇璣圖還需要另一https://read.99csw.com半秘密,所以特意趕去裴伷先的流放地安西都護府尋他,湊巧在蒲州遇見。我表明身份,又許下重誓,才從他口中得到了秘密。」
卻見腳步聲紛沓而至,二十余名羽林軍搶進院中,王翰等人跟在後面。為首的是兩名戎裝將軍,一人四十來歲,另一人二十余歲,卻是突厥王子阿史那獻。
辛漸道:「你胡說。就算我母親以前是契丹公主,可她隱姓埋名多年,早已經是鐵匠的妻子,能知道什麼秘密?」一想到爹娘身陷囹圄,說不定繼續被長史張仁亶刑訊,氣惱無比,忍不住上前一步,將李弄玉推到牆壁邊,拋下手杖,雙手扼住她咽喉,道,「你……你放我出去,跟我一起去并州州府說清楚,好讓張長史放了我爹娘和大風堂的人。」李弄玉搖了搖頭,堅決地道:「不行。」
忽有僕人進來稟道:「海印來了,說是有急事。」王翰皺眉道:「豆腐女能有什麼急事?你去告訴她,老狄人不在我這裏。」僕人道:「她求見的是阿郎。」王翰道:「找我做什麼?」
阿史那獻一進房中,目光先落在李弄玉身上,驚得呆住,嘴唇蠕動了幾下,有心招呼,卻又有所顧忌,終於還是訕訕保持了沉默。
辛漸懇請校尉不要給自己上綁,原是計劃半途逃走,好去赴明日的飛閣約會。這裏距離州府不遠,往北直行過兩個街口便是。數名兵士前後夾著他,跑是決計跑不掉的,唯一的機會是路過宮城的晉陽宮時闖進去宮去。
狄郊忽然想到什麼,問道:「那些突厥人是不是住在昆林坊中?」辛漸道:「是。你如何能猜到?」狄郊道:「五天前,昆林坊發生滅口血案,有一個院落的人一夜之間全被殺死,一共有三十七人,其中大部分是突厥人。本來傳聞說他們是自己內訌,現在看來……」他轉瞬懷疑到李弄玉身上,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她一眼。李弄玉竟立即爽快承認道:「是我做的。」
李弄玉冷冷道:「怎麼,你現在當上了羽林衛將軍,眼睛里就沒有別人了?」阿史那獻忙道:「當然不是,阿獻決計不敢對四娘無禮。況且我也不是什麼羽林將軍,聖上為了防禦突厥默啜,新在庭州設置北庭都護府,命我襲父興昔亡可汗封號,任北庭都護,充安撫招慰十姓大使。我是北上赴任,與李將軍同道,聽說辛漸出了事,因當日與他在蒲州有過一面之緣,特意前來探望。」
辛漸見店主甚是古怪,也不及多理會,重新走回桌旁。那黑衣漢子忽然湊上前來,低聲問道:「辛郎還認得小人么?」
辛漸反抗不得,心中更是怒極,大叫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李弄玉,你好卑鄙,你害了我爹娘,還要把我關在這裏!我告訴你,無論你怎麼折磨我,我都不會屈服,我娘親也絕不會向你屈服,你休想得到你想要的大秘密!」
阿史那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極是尷尬。狄郊忙上前扶他起來,道:「而今契丹、吐蕃、突厥幾大強敵環顧,對我中原虎視眈眈,可汗能放下私人恩怨,挺身為國家效力,高風亮節,令人欽佩。」
忽聽得鐵門重新打開,李弄玉又走了進來,道:「你大可放心,令尊不會有事。」辛漸道:「哼,你當我傻子么?我娘親是契丹公主,眼下朝廷正跟契丹交戰失利,還不會拿她性命去要挾李……要挾我舅舅么?況且張長史親口說過,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一個契丹細作。」
辛漸道:「你……你還在這裏坐什麼?請快些出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李弄玉道:「你趕我走,是擔心我被羽林軍捉住么?」
宮延道:「四娘,你……」李弄玉厲聲喝道:「住口!我叫你快走,你敢抗命么?」宮延咬咬牙,道:「不敢,宮延遵命便是。」
阿史那獻道:「狄公子當真這般認為?」狄郊道:「當真。不僅我,我們大家都這麼認為。」
辛漸驀然想到了什麼,道:「原來是你!在蒲州血洗宜紅院、折磨死青樓主人阿金的那伙神秘人就是你和你的手下!你又重新得到了璇璣圖,是也不是?」李弄玉也不否認,只道:「辛漸,我知道你是個孝子,如果你答應去說服你母親交出那一半秘密,我不但立即放你出去,還能救她出來。」辛漸道:「不!我說過,你用卑鄙的手段害了我全家,我絕不會向你屈服。你就是關我一輩子,我也絕不會答應你。」
那漢子道:「辛郎與四位同伴去年在龍城與我家將軍拼酒,還是小人在一旁斟酒。」辛漸道:「啊,你是……」忽見一隊官兵正朝這邊趕來,忙轉起身,低聲道:「你快些走,明日正午我們在飛閣相會。」那漢子點點頭,起身往東而去。
這李湛也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其父就是大名鼎鼎的「李貓」李義府,其人狡詐陰險,心胸狹窄,但外貌卻溫和謙恭,與人說話必嬉怡微笑,「笑裡藏刀」的典故即由此而來。他出身寒微,對名第極為看重,多次為兒子向山東士族求婚,被拒后慫恿高宗皇帝重修《氏族志》,並禁止五姓七家互相通婚。比如李蒙是趙郡李氏,其父李滌一直想為愛子求娶王羽仙為妻,然而王羽仙偏偏是太原王氏一族,兩家均在五姓之列,不能通婚。不過李義府人品雖惡,卻以文翰見重,文章詩歌都寫得相當好,唐太宗李世民就是因為聽說他才華出眾,予以召見后才授門下省典儀的官職,后升任監察御史,並在晉王府兼職。晉王李治後來即位為唐高宗,李義府跟著一路加官進爵。他善於吹拍武則天,極力促成其當上皇后,由此攀上一根高枝,更受重用,直至擔任宰相。登上高位后,李義府恃寵專權,愈加囂張,與他的母親、妻子、兒子一起貪贓受賄,結黨營私。他自恃有皇后武則天作後台,排擠正直朝士,連高宗皇帝也不放在眼中,高宗曾當面勸他稍微收斂些,不要公然賣官鬻爵。李義府聽了勃然變色,質問道:「是誰說給陛下聽的?」高宗回答道:「如果我說的是事實,你何必問是誰?」李義府竟冷笑著掉頭https://read.99csw•com而去。高宗自然很不高興,后找了個理由將李義府定罪流放。消息傳出,朝野相慶。李義府不久便憂憤而死。李湛是李義府幼子,父親死時僅六歲,武則天感傷功臣之死,特授年紀幼小的李湛任周王府文學。李湛成人後襲封河間郡公,武則天稱帝后授予其禁軍兵權,親賜免死鐵券,恩遇遠過諸臣。就連武則天的侄子梁王武三思也嫉妒李湛得寵嫉妒得發瘋,一度進讒言詆毀,可惜未能如願,由此可見李湛在武則天心目中的地位。
辛漸無路可逃,只好點頭道:「好,我跟你們走。不過我新受了杖刑,身上有傷,走不動路,請將軍不要下令綁我。」
李弄玉見辛漸既不答話,也不出聲呼叫狄郊進來,胸口劇烈起伏不止,知道他內心矛盾掙扎,便重新走到床邊,苦笑道:「你如此費心躊躇,已足見盛情。你放心,是我害你成這樣子,我自會對你有所交代。」辛漸道:「你……你想怎樣?」
校尉無言以對,心中還惦記那一萬貫賞錢,只得先軟下來,問道:「那你說怎麼辦?」老兵道:「這裏就我們兩個人,我們又不能離開大門進去幫你們捉拿反賊。這樣,你去找李宮監商量商量,看要怎麼辦。反正反賊困在裏面,他也跑不出去,跟坐你們州府大獄差不多。」
房裡有人聽見推門聲,出聲問道:「這麼快就回來了?得了什麼寶貝?」小元子答道:「是個一萬錢的寶貝。」那人笑道:「一萬錢?我可沒有一萬錢給你。」小元子道:「不用你給。」將辛漸拉入最北面的房間,按坐在木椅上。
那人已摸索過來,打亮火石,往辛漸臉上一照,不滿地道:「你壞了江湖規矩,這裏可是我們的地盤。將你身上的東西交一半出來,這次就這麼算了,下次不準再來這裏。」辛漸扶著牆壁慢慢站起來,道:「我不是竊賊。」
李湛命人強行送走阿史那獻,這才道:「這位四娘,請跟我走一趟吧。」又道,「你就是狄郊么?你也跟我來。」當即命人帶著李弄玉和狄郊出了王邸。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薄暮輕煙,濛濛四散。老木寒雲,充斥著暮氣沉沉的衰颯。辛漸慢慢悠悠往東而去,如同散步一般,他忽然很喜歡這種感覺,這讓他又想起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來。
辛漸道:「所以你就陷害我娘親,陷害大風堂,用這麼多人的性命要挾她承認自己的身份?」李弄玉道:「抱歉,你母親性格剛強,我反覆曉以利害,她卻始終只說她是賀英,根本不認識什麼妃子。我也是沒有法子。因為只要你母親交出先帝留下的秘密,我就能解開璇璣圖,這秘密干係極大,拿出來可以立即置阿武于死地。」
出來院中,李湛命道:「來人,留下四個人守在這裏,看著辛漸,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他離開這個院子。」當即有四名羽林軍士守在辛漸房前。
辛漸強忍屁股傷痛,道:「你們無非是想要錢,放了我,我給你們兩萬錢。」談哥道:「我知道你是大風堂辛堂主獨子,這話我以前還信,可眼下你家被抄,爹娘被逮,你一無所有,哪裡來的兩萬貫?騙誰呢!」辛漸遭他譏諷,猶如傷口上撒鹽,心中痛如刀割,愈發恨起李弄玉來。
店主點點頭,依舊不斷看他。辛漸心道:「莫非我身上有什麼奇怪之處?」低頭一看,這才想到自己穿的是狄郊的外衣,身上一文錢都沒有。更是難堪,只得走過去道:「抱歉,我剛剛。不如這樣,我寫個紙條給我朋友,你憑著紙條去他家討要飯錢,他會代我付給你。」店主連連搖搖頭,道:「不要你的錢。」
宮延忽然出現在門前,舉手輕輕敲了敲門板,叫道:「四娘,請出來一下,有消息。」
李弄玉點了點頭,道:「很久不見,別來無恙?」辛漸心道:「你派人在正覺寺中等著抓我,可見早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居然還問什麼別來無恙的話。」當即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娘子派人捉我來做什麼?璇璣圖和裴昭先的事,路過聞喜的時候,我可都已經向娘子手下人交代清楚了。」
李弄玉刻意留在最後,臨出門的一剎那,忍不住回頭看了辛漸一眼,只見他正側頭怔怔望著自己,大有關懷之色,當即凄然一笑,決然轉身走了出去。
李弄玉露出失望之極的表情,沉默許久,才問道:「你當真這般恨我么?恨不得要掐死我?」辛漸道:「不錯,我恨你。你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算得到了天下又能怎樣?你鄙視姓武的那些人,你自己跟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他不知道這一夜是怎麼熬過來的,只覺得眼前影影綽綽,不斷有人晃過來閃過去,那在火光中泠泠閃亮的應該是刀光,就像出爐時映著火焰的鋼刀,他再熟悉不過,可是刀子始終沒有落到他身上。後來不知道什麼緣故,臂膀被吊索拉扯的痛楚忽然減輕了許多,有人將他放了下來,叫道:「辛漸!辛漸!」
辛漸被她說中心事,卻不願意承認,哼了一聲,道:「你害了我爹娘,他們至今仍在獄中,我巴不得你被官府捉住才好。」李弄玉道:「那好,我就如你所願。」
辛漸手上加勁,道:「你放不放?」李弄玉道:「不……不放……」
李湛走到李弄玉面前,問道:「還沒有請教小娘子尊姓大名。」李弄玉道:「我是……」阿史那獻忽爾搶到她面前,道:「這女人是個瘋子,李將軍切不可聽信她的胡言亂語。」轉頭叫道,「來人,快將這個瘋女子趕出去。」
路過南宮門時,果見兩名老兵正坐在門檻上打呵欠,預備等天黑就關門落鎖。辛漸忽然轉過頭去,大叫道:「契丹細作!」兵士驚然回頭間,他抬腳便奔向宮門。校尉回頭不見人影,知道上當,卻見辛漸並沒有逃跑,而是朝路旁的晉陽宮奔去,一時不明究竟,叫道:「你要做什麼?快抓住他!」
那小元子從樹叢后溜了出來,原來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與談哥一左一右架了辛漸,拉著往東而去。穿過大道時,遠遠見到一隊巡邏的兵士,談哥做竊賊做慣了,急九*九*藏*書忙扯住辛漸閃在樹后,本能地伸手捂住他嘴巴,防他叫喊。
辛漸轉過頭去,卻見牆壁上貼著一張圖形告示,雖看不清告示內容,自己相貌倒畫得相當逼真——他卻不知道畫像的是州府書吏,他被行杖當天也在堂上記錄,對他印象極深,寥寥數筆,形神俱出。辛漸心事重重,又餓得發慌,竟是沒有留意到街上的情形,難怪那店主不斷看他,原來是比照告示認出了他是通緝要犯。
以辛漸的性格,當然不會輕易屈服,可他若是繼續沉默,當真被對方帶回突厥,那可就徹底完了,忙道:「我雖然是大風堂的人,可我並不會打鐵之術。況且你們帶我走也沒有用。并州刀劍之所以稱霸天下,是因為並鐵的鐵質好,工藝倒在其次。」
李弄玉怒瞪著他,他也毫不示弱地回視著她。對峙半晌,李弄玉先轉過頭去,輕嘆口氣,道:「你先安安靜靜地聽我把話說完,再評判我有沒有胡說。其實賀大娘並沒有死,她奉高宗皇帝之命帶著一個大秘密出了宮。你母親進宮時間極短,卻被先帝選中,可見她人品極不一般。也正因為如此,誰都沒有懷疑她會跟宮廷機密有關。家父被廢太子位前,高宗皇帝已經將大秘密的一半交給了家父,後來家父被貶到巴州,他知道阿武早晚要殺他,遂一直留意可靠之人。只是家父形若囚徒,身邊只有些侍女、僕人。後來他終於選中一名侍女,這侍女就是家母。家父將一半大秘密交給家母就逼著她離開。不久阿武就派人殺死了家父,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家母問訊痛不欲生,幾欲自殺,幸好一些忠於李唐的大臣及時找到了她,我才得以順利出生……」
狄郊忙道:「辛漸傷勢極重,今日才剛剛舒醒,暫時挪動不得。請將軍暫緩幾日,等他傷勢好轉些,再帶他走不遲。」
辛漸呻|吟一聲,問道:「你……你是四娘么?」李弄玉道:「是我。」辛漸道:「你怎麼會……」李弄玉道:「你離開正覺寺后,我一直派人跟著你。」辛漸道:「我……不要……你救……」想努力去推開李弄玉的手,卻是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
辛漸道:「不,我不信。我娘親是契丹人沒錯,她怎麼會是高宗皇帝的妃子?我不信。」李弄玉道:「你母親是大賀氏部落酋長之女,大賀氏在契丹八大部落中地位最尊。二十多年前,新繼承松漠都督的李盡忠選中你母親,將她送去洛陽嫁給高宗皇帝,因為沒有正式封號,所以外人不得而知。賀大娘進宮后不久,宮中即對外宣稱她不幸病逝,契丹還特意派了李楷固也就是賀大娘的弟弟來洛陽弔唁。」
李弄玉道:「張仁亶性格太強硬,該到邊關去當鎮關大將。他原先對你爹娘無禮,是因為不知道你母親的身份。」辛漸道:「張長史就是因為知道了我母親是契丹公主才派兵捉拿她,若不是我當日湊巧回到太原,趕去州府,他刑訊的對象可就是我娘親。」
辛漸年幼時常常與同伴們偷入晉陽宮中玩耍,雖然也被人發現過,可因為李蒙是宮監公子的緣故,也沒有人敢告發。他對宮中地形極熟,知道東面葡萄園牆邊有樹,可以翻出高牆外。牆外不遠處就是昆林坊,坊區內聚居的多是胡人和賤民,魚目混珠,成分複雜。
那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徑直走到床前,俯身問道:「你就是辛漸么?」辛漸道:「是我。」那男子道:「我是左羽林衛將軍李湛,奉聖上之命來押解你和你母親回神都。」
李湛微一沉吟,便立即會意過來,問道:「突厥人是想向你逼問百鍊鋼的秘密,對么?」辛漸道:「是。」
本以為李湛有這樣的出身,又是武則天的心腹親信,一定是武延秀一類的驕橫人物,狄郊也不過是順口一說,不料李湛甚是大氣爽快,當即點頭應允道:「辛公子可以暫時留在這裏養傷。」又問道,「是誰將辛公子打成這樣?」辛漸道:「是一群突厥人。」
一見幾人進來,辛漸忙問道:「她……四娘被李將軍帶走了么?」王翰點點頭,道:「她倒像是有意暴露身份,好讓羽林軍帶走她。辛漸,當真是李弄玉從突厥人手中救了你么?她到底是什麼人?你又怎麼會被突厥人抓去?」辛漸道:「我……」王之渙道:「算啦,他都累得喘不上氣了,讓他歇一會兒吧。」
阿史那獻還想要再勸,李湛厲聲喝道:「來人,速速送可汗出城赴任。」竟是命手下上前執住阿史那獻臂膀,意欲用強趕他出去。阿史那獻只得道:「放手,我自己會走。」
宮延命人將辛漸拖開,拉到石柱旁,取出繩索,將他雙手背在柱子上綁好,這才護著李弄玉出去。鐵門「鐺」地一聲關上,迴音久久不絕,石室又重新陷入一片沉寂中。
果見牆根那些樹華蓋如雲,比以前來時更粗大了。他趁著天光尚明拉開一根拇指粗的葡萄藤,也不扯斷,只別在腰間,選了最細的一棵樹爬上去,由於雙腿不能使勁,很是費了一番工夫。等到與高牆齊身時,一手抓住牆頭,一手抓住葡萄藤,翻了出去。葡萄藤沒有他想象的那般長,到離地面還有一丈時便已經拉死,只得鬆開手,重重落在地上,頓時觸動傷口,百骸欲散,忍不住叫出聲來。
辛漸急忙轉身欲走,卻被那談哥扯住手臂大力一拉,當即仆倒在地。談哥順勢騎上身來壓住他,反擰了雙手,解下腰帶縛住,居然還嘲諷道:「你是官府通緝的要犯,總以為你三頭六臂,厲害無比,怎麼被我輕輕一拉就倒了?喂,小元子,快過來幫忙。」辛漸被他正壓在傷處,無力抵擋,只是強忍疼痛,一聲不吭。
狄郊忙命侍女帶宮延從側門出去,又勸道:「羽林軍既是為辛漸而來,娘子不如暫時避一下。」李弄玉道:「你沒有聽見辛漸的話么?是我害了他父母,是我仿冒了那封信,我要留下來。」狄郊驚愕不已,道:「什麼?怎麼會是你?」
突厥人的刑罰很簡單,就是不斷用馬鞭子抽,暈過去後用水潑醒再繼續抽。因為怕辛漸叫喊被外人聽見,又拿布堵了他的口,每抽十鞭就取出布團問一遍https://read.99csw•com:「說不說?」等到挨了百余鞭,辛漸已是奄奄一息,即使勉強用水澆醒,也是全身麻木,鞭子抽上去再沒有任何知覺。
李湛很是意外,道:「突厥人?你怎麼會被突厥人捉住的?」辛漸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請將軍恕我重傷未愈,氣力不足,容我日後再詳細說明。」
眾人大感意外。辛漸更是心道:「原來我不是在做夢?真的是她救了我。如果不是她,我大概早已經被那些突厥人活活打死了。可若不是她陷害我爹娘,我也不會在公堂上受杖,不會連兩個竊賊也打不過。說到底,她才是引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我到底是該恨她,還是該感激她?」
辛漸與同伴早暗暗猜到她是李姓皇族身份,可聽聞她是前太子李賢之女還是吃了一驚。李賢在高宗諸子中天份最高,最為父皇鍾愛,立為太子,因而也最為母親武則天嫉妒,被誣陷謀反廢黜,后又被處死。
辛漸道:「原來你抓我來不是為了告訴我真相,是要用我要挾我娘親。你……你……」李弄玉道:「你說的不錯。辛漸,我實話告訴你,我真的不想這樣對你,不過你母親賀大娘所知道的秘密干係太大,我非得到手不可。」
話音未落,便聽見有人疾奔至門外,狄郊上前阻攔道:「宮延你不能……」宮延已排開他推門進來,道:「有羽林軍來了,指名要帶辛漸走,王翰正設法拖住他們,四娘快走。」李弄玉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先走,我還有些事要辦。」宮延道:「是。」口中應著,腳下卻是不動。
他逃離王翰府上時還是早晨,現在卻已經是黃昏,竟是被關了一整天,眼見天色不早,便慢吞吞地往前院走去,大方出了寺門。忽聞見一陣莜面香,他只吃過早餐,更感腹中飢餓難耐,忙走到路邊小飯鋪要了一屜莜面栲栳和一碗羊肉臊子,也不敢坐下,只站在桌邊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辛漸道:「哼,四娘手中的璇璣圖不是已經失落了么?就算娘親交出秘密又有何用?」李弄玉只是微微冷笑。
李湛這才轉向阿史那獻,道:「可汗,軍情緊急,西域又萬里迢迢,你該上路了,你父親的舊部都還等候在城外。可汗放心,你一路講給我聽的辛漸幾人的事,我都記下了,你這就請吧。」
老兵本可以立即出聲示警,召宮內巡邏的兵士過來追捕辛漸,可他們平日閑極無聊,又總被人輕視,有心看州府的笑話,當即笑道:「將軍想進宮捉拿反賊?抱歉了,別說你,就是你們張長史親自來,也進不了這個門。」
辛漸一呆,道:「什麼?」卻不見回答,左右執住他的人也鬆開了手,忙去取頭上的布袋,那布袋在他腦後打了死結,好不容易才解開取下來,宮延等人早不見了蹤影。他站在正覺寺後院竹林邊的甬道旁,竹碎亂風,超離俗塵,正是他被李弄玉手下擄走的地方。
談哥似是對突厥人迫為畏懼,忙將辛漸推了過去,又問道:「那兩萬錢……」突厥人道:「我眼下沒這麼多現錢,下次你再賣偷來的贓物給我時,我一併付給你。」談哥道:「是,是。」
一旁有人道:「他流血過多,傷勢太重,怕是不行了。」辛漸心道:「不,我不能死,我還要去飛閣與那契丹人見面,還要揭穿李弄玉的陰謀,好救我爹娘出來。」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意識逐漸模糊,似乎有雨點一滴一滴地落在臉上,終於又失去了知覺……等到辛漸再醒來時,全身如躺在棉花堆里,軟綿綿的,半分力氣也沒有,眼前晃動的正是再熟悉不過的同伴的臉。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好幾日,還以為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昨天,那一天一夜的驚魂經歷——白天他在正覺寺被李弄玉手下擄走,雖然身體上沒有吃太多苦頭,但李弄玉的一番話卻令他如遭雷轟,震驚不已,他幾乎不能相信她所說的都是真的,他母親竟然曾經是高宗皇帝的妃子,還掌握著能致女皇帝于死地的大秘密,可若不是真的,李弄玉又何必費盡心思,將他弄得家破人亡?只是,她事先費盡心機,後來為何又突然放了他?後來他陰差陽錯落入突厥人的手中,被嚴刑拷問百鍊鋼的秘密,本以為有死無生,又是誰救了他?難道那不是夢境,真的是李弄玉?他傷勢嚴重,難以思索,稍微一用精力,便覺得疲累之極。
小元子奇道:「談哥,咱們不是正要拿辛漸去官府領賞么?為何還要躲著官兵?」談哥這才回過神來,道:「誰說要立即送他去官府了?先帶他回家,好好搜搜他身上,榨乾油水再送他去官府領賞。從晉陽宮翻牆出來,能沒財沒物?我才不信了。」等兵士走遠,這才拖著辛漸飛快地穿越街道,翻過坊區一道半塌的矮土牆,又走過幾條黑漆漆的小巷子,這才進了一個院子,裏面有兩排房屋,燈火通明。
校尉見他甚是順從老實,願意束手就擒,又因為捕到他可以大大發筆橫財,領到一萬貫賞錢,便爽快地應道:「好。來人,帶他走。」
李弄玉搖了搖頭,正色道:「可汗,我剛才不該那樣對你。狄郊說得對,你能放下私人恩怨,挺身為國家效力,這一點可比我強多了。只要你永遠忠於中原朝廷,那便是對四娘好。」
辛漸「啊」了一聲,極是震驚,道:「你……原來是你。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李弄玉道:「我有兩件大事分別要找你尊父尊母幫忙,可他們都拒絕了,我也是無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辛漸道:「哼,你才是真正有心謀逆反叛的那個人,我爹娘當然不會答應與你同謀。」
李蒙道:「這李弄玉到底什麼來頭?李將軍為何要帶走老狄?」王翰見院中尚留有四名羽林軍士,當即使個眼色,道:「進去看看辛漸再說。」
兩邊押解的人便拉住辛漸停下來。他耳中聽見颯颯響聲,暗道:「這不是風過竹林的聲音么?莫非……」宮延忽湊上來,附耳低聲道:「四娘決定放你走,你可別辜負了她的好意。若是膽敢泄露她所告訴你的機密一句,不用四娘下令,我也會親手殺了你,讓你死得凄慘無比。你聽清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