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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若有所思 第三節

第八章 若有所思

第三節

狄郊道:「怎麼個搗亂法?」差役道:「王翰派人運了兩筐蛇倒進了宋府。宋府昨晚可是亂了一夜,到今天早上蛇還沒有抓乾淨呢。」
既然車三交出的兩封信是黃瘸子的手筆,那麼另三封也別無二主,黃瘸子事先留了兩手,第一手兩封信交給了車三保管,第二手三封信交給了一個可靠可信的神秘人。而這個神秘人又悄然將信放入了李蒙行囊中。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想替車三伸冤平反么?車三根本沒有模仿人筆跡的本領,那刑場上的假車三又是怎麼回事?
狄郊道:「這樣,我們先來一招緩兵之計,要阿翰上門道歉不可能,來俊臣也不會相信。之渙,你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你明日一早到來俊臣府上替阿翰向他賠罪。你是羽仙五服內族兄,來俊臣不會不見你。我去找一趟我伯父。阿翰,你就別出門了,好好獃在家裡,不知道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這裏呢。」
王之渙重重一拍桌子,怒道:「這韋月將罪惡滔天,害死這麼多人,居然還一直逍遙法外,這是什麼世道!」
正巧洛州兵曹參軍梁笑笑自宣范坊東門出來,認出王翰,趕過來問道:「出了什麼事?」坊正大致說了經過。梁笑笑道:「這人犯我認得。長史還在堂上辦公,這件案子州府接了,坊正,你帶人跟我走吧。」
敬暉道:「這麼說,是蘇貞扶著的那男子殺了她?」王翰點頭道:「那男子名叫韋月將,是蒲州多起命案的在逃兇手,也是蘇貞丈夫,蘇貞扯住我衣袖不讓我追趕,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宮城又名紫微城、太初宮,在皇城以北,是皇帝辦公和生活的處所。正南門本名則天門,始建於隋煬帝手中,瓊門玉戶,恍疑閬苑仙家,金陛瑤階,儼是九天帝闕。太宗皇帝到洛陽后認為太過奢華,下令拆掉端門樓,毀壞了則天門及門闕。有意思的是,偏偏他死後留下一名侍妾,當上他兒子的皇后,自他孫子手中奪取了江山,改唐為周,自己亦號稱則天皇帝,則天門重建修復后則被饒有意味地改名為應天門。
忽聽得那人道:「你已經親眼看見辛漸在我這裏,他人很好,但你也知道他眼下是被通緝的欽命要犯,我強行扣留他在這裏,不過是受人所託。若是你再一味胡來,弄什麼重金懸賞,我興許會將他交給官府,他若就此成了朝廷的刀下只鬼,你可不要怨我。」
敬暉命書吏一一記錄下來,讓王翰簽字畫押,又道:「這件案子既已水落石出,王公子先回去,我自會簽發告示緝捕韋月將。來人,持州府公牒送王公子回惠訓坊。」
狄郊道:「璇璣圖!我明白阿翰的意思了,韋月將冷酷無情,對妻子沒有任何愛意,他這次來碧落館,跟上次去宜紅院一樣,都是為了璇璣圖。」
此刻暮色蒼茫,正值夜禁鼓聲響起,各坊門即將關閉,街上行人極其稀少。王翰扭過頭去,見那胡帽男子正一瘸一拐地朝南疾行而去,忙叫道:「兇手,站住!」正待去追,卻被蘇貞扯住衣袖,哀告道:「不要……王公子……不要追……」
王翰叫道:「站住,你以為你跑得掉么?」正要加快步伐,忽只聽見背後馬蹄得得,數名金吾衛士馳趕過來,舉弓張箭,將他圍住,喝道:「別動!」王翰道:「我不是兇手,殺人兇手是前面那人。」
王翰很是意外,冷冷道:「敬長史是因為看來縣令的面子么?如此,我可不要領情。」
王翰「啊」了一聲,忙伸手按住傷口助她止血,揚聲叫道:「來人!快來人!」
王之渙道:「呀,你遇見了貞娘?老狄白日還去過溫柔坊,沒有任何發現。你……你怎麼不帶她回來?」王翰搖頭道:「不能,她已經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王翰道:「硬拼當然不行,巧取未必會輸。這個人作惡多端,仇家無數,想殺他的人成千上萬,朝中文武除了姓武的,大概沒有一個不怕他不恨他,也許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
溫柔坊坊正也率幾名坊卒趕過來。領頭的金吾衛中郎將問道:「是他么?」坊正道:「就是他!小臣親眼看見那銅面女子臨死前扯住他衣袖不放,他匆匆甩開那女子,往南面逃來。」
璇璣圖的去向確實是一個令人費解的問題。璇璣圖最初在李弄玉手中,在蒲津浮橋遺失後為水手傅臘所得,傅臘一介武夫,根本不知道其貴重,又轉送給了情婦蘇貞。蘇貞湊巧是京兆武功蘇氏後人,其曾祖曾在貞觀末年奉太宗皇帝之命入宮解一幅神秘的璇璣圖,她見那璇璣圖精緻古樸,懷疑就是宮中原物,於是悄悄收藏在家中。韋月將盜寶殺人後離開蒲州,半路不知如何聽到璇璣read.99csw.com圖的事情,想到妻子曾經提過太宗璇璣圖,於是又回來宜紅院逼問究竟。蘇貞本不知情,不堪忍受折磨之下,只好說出自己手中有璇璣圖,就藏在家中。豈料隔牆有耳,青樓主人阿金搶先一步拿走了璇璣圖,並殺死了正躲在那裡避風頭的裴昭先。但璇璣圖很快就為她帶來了殺身大禍,她自己被殘酷折磨而死,宜紅院其它人也均被殺死滅口。這件案子的最大嫌疑人當屬韋月將,只有他才知道事情經過,才能推算到是阿金偷聽到了自己與蘇貞的談話,可他一個人怎麼有能力殺死宜紅院所有人?抑或確實是他臨時找到一群同夥,一起殺進宜紅院,從阿金手中拿到了璇璣圖?只有這般才能解釋清楚銅面蕭娘一事。那些人不遠千里將蘇貞從蒲州官府手中救出來,又精心安排她到洛陽當娼女,以銅面蕭娘的名義引韋月將出來,籌劃這一切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除非他們能肯定韋月將手中有璇璣圖,不然絕不會這麼做。那麼,韋月將既然已經得到璇璣圖,為何又要冒險來碧落館呢?難道真如王之渙所言,他對蘇貞尚有一絲愛意,可他當著王翰的面毫不猶豫地戳死妻子,又是怎麼回事?
王翰道:「這也是我覺得不可理喻的地方,當初韋月將那樣對待蘇貞,強行套上銅面具賣入青樓,任憑她被人肆意凌|辱,而今蘇貞居然還肯救他。」
王翰聽她語氣,對來俊臣頗為不屑,本可以順勢求懇她出手相助,可他也知道這位太平公主風流成性,沒來由地召自己入宮決不是什麼好事,要他也學張昌宗那樣以色相侍奉這些貴婦,他可萬萬做不到。當即昂然道:「回公主話,王夫人確實跟我同族,她妹妹王羽仙跟我比親兄妹還要親。來俊臣倚仗權勢,將王夫人強搶來做妻子不說,又派人將羽仙強行帶來洛陽,預備嫁給淮陽王,作為自己結黨營私的棋子。我不願意看到羽仙受苦,有心救她出來,由此得罪了來俊臣。」
宮城內有別殿、台、館數十所,主要殿堂有明堂、紫宸、武成、集賢、迎仙、長生等宮殿,畫梁直拂星辰,閣道橫穿日月,殿堂巍峨,壯麗無比。明堂是洛陽城中最醒目的建築,本應位於宮城一側,武則天為了體現自己的開明和與眾不同,下令毀掉主殿乾元殿,在原址上修建了明堂,號稱萬象神宮。這座宏大的建築由武則天第一個面首薛懷義主持修建,歷經磨難,建成后不久即被大風摧毀。武則天下令重建,耗資以萬億計,府庫由此消耗殆盡。然而不久后薛懷義因嫉妒武則天第二個面首沈南璆,竟縱火燒了明堂。武則天對此事諱莫如深,不但不追究,反而命薛懷義第三次營建明堂,然這時的明堂已經比原規模小了許多。最令人驚奇的是,武則天曾允准平民百姓進入明堂參觀,包括所有東都婦女和各州縣的民眾代表,酒食全部由朝廷支付。如此多的平民進入皇宮腹心之地,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王之渙道:「呀,這麼說神秘人是好意劫走辛漸?」王翰道:「嗯,他還請了名醫,醫好了辛漸的腿。之渙,還有一件事,我……適才在溫柔坊附近遇到了蘇貞……」
王翰道:「正是!雙方都是為了璇璣圖,韋月將本人,還有那些設下銅面蕭娘陷阱的人。」王之渙道:「璇璣圖到底在誰手裡?」
洛陽的皇宮與長安不同,並非位於全城中央,而是在洛陽北區西北隅,是城中地勢最高的地段。最初由隋朝將作大匠宇文愷設計,當年每月役使夫多達二百萬之眾,歷時兩年方才建成。唐朝立國后,太宗、高宗、武則天多有擴建,有皇城、宮城、東城、曜儀城、圓璧城、含嘉倉城幾大部分組成,整個布局井然有序,遠對南面的嵩山,近映洛水橋側的清波。
一旁宦官喝道:「見了公主,還不下拜?」王翰無奈,只得上前跪下,道:「晉陽王翰,拜見公主。」
王翰道:「啊,我家裡所有人都被捕走了么?」坊正忙道:「公子別慌,沒有,一個也沒有帶走。」王翰道:「什麼?」坊正道:「那些人來時可真是氣勢洶洶,刀出鞘,箭上弦,弄得坊里雞狗跳,這情形只有來公任侍御史時有過,但自他被彈劾改任洛陽令后已經收斂多了,像今日這樣洛陽縣派人跨界到河南縣捕人也還是第一次聽說……」
中郎將便命人將王翰捆了。王翰怒道:「你們這樣不分青紅皂白,錯抓好人不說,還放走了真兇。」
王翰知道僅憑袁華身份不足以嚇退來俊臣手下,問道:「莫非女官謝瑤環也一同來了這裏?」王之渙道:「正是,所以俱霜和胥震才覺https://read.99csw.com得不好意思,躲了出去。是謝瑤環喝退了那些人。袁華大哥怕你有事,又請她回宮出面營救。我倒是要問你,明明是去來俊臣家赴宴,怎麼反倒惹來了一大堆追兵?」
在皇宮之外還有一座上陽宮,為高宗皇帝在位時修建,南臨洛河,西至穀水,北連西苑,東接皇城。丹墀內有奇花異草,紅勝綿,白如錦;曲檻中有怪獸珍禽,嬌解言,巧能舞。簾櫳回合,鎖萬里之祥雲;香氣氤氳,結一天之瑞靄。亭榭中紅香綠嫩,四季春風吹不謝;樓台上翠繞珠圍,一天明月去還來。
王翰不及多說,道:「多謝告知。」匆忙趕回家,卻見堂中燈火通明,王之渙、狄郊正聚在一起焦急地議事,見到王翰回來,均是大喜過望。王之渙道:「啊,你還活著,我們都以為你被來俊臣捕去了呢!血……你身上的血……」
時辰不早,許多人正趕著入城,王翰也跟隨人流進來。又嫌長夏大街人太多,往西走過一個坊區,這才轉向北,朝住宅所在地惠訓坊走去。經過溫柔坊西門時,又想起銅面蕭娘的種種詭異來,不禁朝裏面看了一眼,卻見到極為離奇的一幕——一名戴著銅面具的女子正扶著一名男子出來。那男子只穿著一件單袍,頭戴闊檐胡帽,壓得老低,遮住了面孔,似是受了重傷,扶著女子肩頭,行走得極是吃力。
王翰忙問道:「來俊臣的手下又如何退走了呢?」王之渙道:「說起來再巧不過,你走後不久,袁華大哥就來了。朝廷因為要應付契丹,不得不主動與突厥默啜可汗講和,所以放袁華大哥回去,作為中間人。他今日同朝廷使者閻知微、田歸道一起離開神都,不知如何得知我們來了洛陽,所以順路來探訪,偏偏你和辛漸都不在。」
王翰心道:「果然是因為懸賞一事才綁了我來這裏,原來只是要讓我親眼看見辛漸沒事。」當即道,「好,我答應你不再追查辛漸下落。你是預備放我走么?」那人道:「嗯,不過你要想走出這裏,必須得答應替我辦兩件事。我知道你是晉陽王翰王公子,大名鼎鼎,生性驕傲,最恨受人要脅,不過眼下你沒有別的選擇。最重要的是,你對頭不少,而我卻不是你的敵人。」
王翰上前道:「我就是王翰。中使大駕光臨,有何指教?」宦官道:「奉太平公主令,召王翰去宮裡問話。王公子,這就跟我走吧,別讓公主久等。」王翰心道:「太平公主如何知道了我的名字,又一大早派人召見?而且她出嫁多年,在城中營建有豪華私邸,為何偏偏要召我入宮?」一時也想不明白究竟,只得牽馬出來,跟在那宦官身後,往皇宮而來。
王翰道:「那後來呢?」坊正道:「這些人闖進公子家后,不知道為什麼,進去后不久又悻悻退了出來。公子,你到底是什麼人?居然連洛州長史也派人持牒送你回坊。」
王翰道:「啊,之渙這句話真的點醒了我。你們還記得么?當初韋月將得到王羲之真跡,殺死胡餅商冒充自己,再將妻子戴上面具后賣入青樓,本已經離開蒲州,再也不打算回來,後來卻又冒險折返回到宜紅院……」
王翰歉然道:「之渙,真是抱歉,居然要你去做這種事。」王之渙道:「嗯,沒事,我在屋子裡呆了好幾天,憋得慌,正好要出門發泄發泄。」
王之渙嘆了口氣,緩緩道:「也許他們夫妻二人的關係本就是愛恨交加,十分複雜。若是韋月將一點也不在意妻子,又怎麼會在聽到銅面蕭娘的傳聞后立即跑去碧落館,以致墜入人家事先布置的圈套?他是通緝要犯,難道不知道拋頭路面對他而言是極其危險的么?」
狄郊道:「阿翰的意思我懂,這件事急不來,怕是要從長計議,等待恰當的時機。」王翰道:「我能等,可羽仙不能等。」
次日一早,王翰等人還沒有起床,便聽見大門被捶得山響,匆匆趕出來一看,卻見門口站著數名官府差役,自稱是河南縣令楊珣派來的,要逮王翰去縣衙問案。
王翰知道這位長史一直有心對付自己,現在終於因捲入殺人案堂而皇之地落入他手中,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愈想愈是氣悶,乾脆一言不發。
王翰道:「不是我的。」轉頭不見俱霜和胥震,問道:「俱霜他們人呢?」王之渙道:「放心,他們去了朋友家。」狄郊道:「你到底去了哪裡?下午來俊臣派人來搜捕,要將我們所有人都帶走,我們都以為你出事了。」
王之渙道:「你也看到來俊臣的架勢了,你才剛剛有一點要救羽仙的想法,他手下大隊人馬就殺上門來,今日不過是湊巧謝瑤環在https://read.99csw•com場,才僥倖逃過一劫。他有權有勢,背後又有女皇撐腰,我們不過是平民百姓,如何能與他對抗?」
狄郊尚莫名其妙,王翰先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然而太平公主也跟其母一樣,好招徠俊俏男子,記住了王翰的名字,念念不忘,她最近因為有事一直住在宮中,一大早便迫不及待地派人將王翰召來,見他果然儀錶出眾,風姿瀟洒,尤其這類世家名門公子有一種難言的恣意氣度,遠遠為薛懷義、張易之之輩所不及,很是歡喜,溫言問道:「你是如何得罪了來俊臣?他強搶奪來的夫人也姓王,不正是與你同族么?」
王翰近來經歷的離奇事甚多,還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眨了眨——沒錯,那銅面女子確實是蘇貞無疑。他愣了好半晌,眼見蘇貞扶著那男子轉向南去,這才回過神來,追上前問道:「娘子可是姓蘇?」
王翰道:「好,我答應。」遲疑了下,最終沒有揭破假車三一事,問道,「閣下可知道反信案的主謀之一宗大亮下落如何?」那人道:「宗大亮?嗯,他在刑部獄中時稱有機密要事要向聖上當面告變,後來被召入宮中,此後下落不明。他堂兄宗楚客反而受到牽累,被罷去宰相職務,貶為播州司馬。不過依我推測,宗大亮應該還活著,活得好好的。你要是想找他,可以試試正平坊太平公主府上。」
皇城又名太微城、寶城,是中央官署所在地。南面蒞臨洛水,正南門名端門。端門門外立有天樞,為梁王武三思鑄造,目的在於歌頌武則天黜唐興周的功業,上面刻有武三思所撰的功文,羅列有百官和四夷酋長名字,以及武則天親筆題籤「大周萬國頌德天樞」字樣。
又有皇家禁苑西苑,位於都城西邊,穀水、洛河交匯其中,風亭水榭,竹茂樹幽,號為都城的勝景,可惜尋常百姓無福進去其中。西苑修有西上陽宮,與上陽宮夾洛水相對,中間架設虹橋以通往來。
王翰愈發好奇對方身份,幾乎忍不住要轉過身去,看看背後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忽聽得那人道:「天色不早,你得趕在夜禁前入城,這就去吧。所有的信我都留下了。」
坊正忙道:「使君認得這人么?他就是當場被抓住的殺人兇手。」敬暉便命將人犯、屍首帶入堂中,詳細向坊正詢問了經過,又上前查勘一遍屍首,這才起身道:「他不是兇手。」命人解開王翰綁縛。
王翰點點頭,伸手取下黑布,卻見那馬車已經飛一般地朝南去了。他確實有心跟回去弄清這些人的來歷,但那主人如此精明厲害,料來也是徒勞無功,況且辛漸還在他手裡。
差役果然被這些證人的名字唬住了,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可他們奉命逮人,公堂上還有告主在等候,又不能就此退去。正遲疑間,忽聽見有人叫道:「晉陽王翰王公子是住這裏么?」眾人轉過頭區,見是一名騎著高頭大馬的黃衣宦官,慌忙讓到一邊。
王翰道:「你放心,韋月將行蹤暴露,洛州長史已簽發告示通緝他,洛陽非蒲州可比,只要在各坊里坊門處張貼他的圖形告示,他便寸步難行,逃不掉的。眼下最要緊的,得設法救羽仙出來。」
差役道:「呀,你還笑!瞧你笑得那麼開心,還真是你做的。來人,把他抓起來。」狄郊忙道:「等一下!宋府有證據能證明是王翰指使人做的么?」差役道:「宋府有好幾個人看見王翰在門外鬼鬼祟祟的,這還不是證據么?」
王翰心道:「原來這位長史並非糊塗人,那麼他策劃假車三換下真車三一定大有圖謀了。嗯,這件事狄相公已經答應調查清楚,我不必再多管。只是之前敬暉已派手下樑笑笑搜查過碧落館,而韋月將也是在那裡被人誘捕,那些人身份不明,內中干係甚多,我不能就此透露給官府,只是蘇貞的身份無論如何是隱瞞不住了。」當下指著屍首道,「這女子名叫蘇貞,我在蒲州時見過,她被丈夫脅從捲入命案判了徒刑,我剛才路過溫柔坊時遇見她扶著一名男子從西門出來,很是驚詫,不知道她如何逃脫官府拘禁來了這裏,正上前問她時,她忽然朝我撲過來,我避讓開去,等她倒在地上我才發現她胸口插了一把剪刀。」
王翰道:「信可以留給你,可我想再見一見辛漸。」那人道:「不行。來人,快些送他出去。」
中郎將道:「你是不是好人不是你自己說了算,若真有你說的真兇,眼下已經夜禁,坊門馬上就要關閉,他又能逃到那裡去?」吩咐坊正押著王翰連同蘇貞屍首送去位於寬政坊的河南縣衙,自己帶人繼續往南搜索。
狄郊道:「宋府?是清化坊宋之問宋尚https://read•99csw•com書府上么?」差役道:「正是。」
狄郊道:「嗯,這一點矛盾之處我能解釋,想來那璇璣圖中一定藏有一個大秘密,但卻不是那麼容易解開,不然為何蘇貞曾祖父窮盡心力也未能如願,最後反而嘔血死去?璇璣圖的關鍵應該在洛陽,所以那些安排陷阱的人知道韋月將一定會來這裏。而韋月將得到了璇璣圖,卻解不開圖中的秘密,他知道蘇貞是武功蘇氏後人,心想或許妻子會有辦法,當他聽到銅面蕭娘的傳聞后,猜到那人一定是他妻子,所以想來探路試試,卻料不到自己已經是獵物,早有布好的陷阱在等著他。」
王翰眼見這遭遇奇慘的女子死在自己懷中,心頭惻然,忍不住道:「你怎麼那麼傻?你救了他,他反而為了自己逃命殺了你。」心中忿然,忙放下蘇貞,起身去追韋月將。追到宣范坊時,已清晰見到韋月將背影,距離不過十餘步。
原來這五封信的筆跡顯出寫信者均是右手執筆。其中兩封是車三被捕後主動交出來的,承認是他親筆所作,最後也成為了他被定罪的關鍵證物。但實際上身為左撇子的他根本寫不出這樣兩封信來,這隻能說明他對反信一事毫不知情,也根本沒有捲入其中,兩封信是他的好友黃瘸子交給他的,為的防止有人過河拆橋。因為傳遞到狄仁傑手中那封反信是左撇子所書,車三本人左手執筆不說,又有黃瘸子贈送的五塊金子,被捕時正準備掘金逃走,種種證據均不禮於他,作為最大的嫌疑人,他忽然認罪后,案子由此而結,再無人想到要去仔細核對筆跡,以致釀出了一起冤案。
蘇貞「啊」了一聲,慌忙扶著那男子加緊腳步。王翰挺身攔住道:「蘇貞,我知道是你,你不能走,太多事情跟你有關。你放心,我不會將你交給官府,只想請你跟我回去,把話說個明白。」
王翰一呆,心道:「原來是因為謝瑤環在女皇面前誇過我,所以才召我入宮。只是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敬暉道:「當然不是。我不信堂堂王翰王公子會對一名弱女子下手,況且兇器是一把剪刀,本來應該是在這女子身上。溫柔坊西坊門即設有武候鋪,駐有金吾衛士,在那附近殺人,必然事出倉促,是不得已為之。既是臨時起意,王公子又怎麼會在這女子身上摸索到剪刀再殺她呢?直接扼死她豈不是更簡單。王公子,這就請你將真相說出來吧。」
他不知道當今女皇武則天跟歷代皇帝好美女一樣,也喜好容貌英俊的男子,謝瑤環自幼跟在她身邊,深知道這一點。白日謝瑤環斥退來俊臣派去惠訓坊的人後,來俊臣便上了一道奏書,稱謝瑤環以制使身份巡視蒲州時便大肆庇護王翰等人,現又內外勾結在一起圖謀不軌,應當立即下獄拷問。謝瑤環也立即上書,稱來俊臣濫殺成性,動輒牽連無辜,白日無緣無故地派出大隊人馬跨界不人,擾得百姓雞犬不寧,實在是有損聖上威名。武則天信用來俊臣多年,深知他是個什麼貨色,她也從來不懷疑他的忠心,只是她年事已高,揮了十幾年屠刀的手也累了,近來又患了病,對政事日益厭倦,只想與寵愛的面首張易之、張昌宗在一起,多過些快樂的時光。來俊臣上書彈劾謝瑤環之事,多少令她有些不快,須知謝瑤環在她身邊長大,呆在一起的時間比跟她的親生女兒太平公主還要長,實在是比女兒還要親。來俊臣在外面為非作歹倒也罷了,畢竟他也算得上是大周朝的功臣,可連內宮的女官都敢彈劾,還要將其逮捕拷問,實在是有些過分。謝瑤環又刻意提及王翰才貌雙全,風流無雙,極易為人所嫉恨,暗示來俊臣不過嫉妒這位名門公子才要對付他。太平公主李令月也在一旁,道:「湊巧這一幕鬧劇還讓突厥使者袁華瞧見了,真是丟臉。若不是謝女官在場,真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亂子來。」武則天果然道:「嗯,瑤環做得對,派人傳話給來俊臣,叫他離王翰遠一些。不過是個平民百姓,能有什麼大過錯值得來卿興師動眾地跨縣抓人呢?」謝瑤環道:「臣奉旨。」武則天回味「風流無雙」四字,頗為心蕩神馳,又道:「得閑時召王翰入宮,看他是不是有瑤環說得那般風流,難道比朕的五郎、六郎還要美貌么?」謝瑤環不過順口一說,聽武則天竟有收王翰為面首的意思,忙道:「王翰雖然英俊,不過與五郎、六郎相比可就差遠了,簡直天上地下。」武則天這才作罷。
王翰冷笑道:「我就是王翰。來俊臣真有辦法,這下連跨縣追捕都免了。」狄郊忙將他拉到一旁,上前問道:「王翰犯了何事?」領頭差役道:「宋府派人控告他指使人搗亂https://read.99csw•com。」
三人計議一番,便各自睡了。
王翰驚道:「出了什麼事?」坊正道:「下午洛陽縣來了許多人圍住了公子家,有捕盜差役,有弓手,說是奉洛陽縣令來公之命要逮捕所有人……」
狄郊道:「原來韋月將被人誘捕后一直關押在溫柔坊中,他身上有傷,想來是受到了嚴刑拷打,逼他交出王羲之真跡或是其它什麼秘密。但不知道為什麼那些人並沒有對蘇貞怎樣,沒有拘禁她,還繼續將她留在身邊,所以韋月將又花言巧語說服妻子解脫束縛,逃了出來。湊巧遇到阿翰,他身上有傷,不是阿翰對手,為了能逃脫,便刺了蘇貞一剪刀,以妻子性命來阻擋阿翰。這人當真是我所見的心腸最歹毒之人。」
洛州州府近在眼前,寬政坊卻在城西南,隔了四、五個坊區,坊正省卻跑腿之苦,自是再樂意不過,慌忙押著王翰跟在梁笑笑身後,進來州府。
王翰道:「你說,是哪兩件事?」那人道:「第一,車三既然不是模摹反信者,原先送到狄相公手中的反信又是左手執筆者所作,定然還有一個人隱藏在案子背後沒有被發現,你和你的同伴最熟悉這件案子,你們得找出這個人。第二,將信悄悄放入李蒙行囊的人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這些你也得查清楚。而且這兩件事你只能暗中進行,絕對不能驚動官府,尤其不能讓御史中丞宋璟知道。」
王之渙一呆,問道:「死了?怎麼死的?」王翰大略講了情形,道:「當時若不是我側身閃開,她就不會撲倒在地上,剪刀就不會沒胸至柄,也許還有得救。」不免十分懊悔。
宮城的北面是曜儀城,再北面則是圓璧城,東面是東城,司農寺、光祿寺、太常寺、尚書省、少府監、軍器監、大理寺等中央機構均設在其中。東城的北面還有一座含嘉倉城,營建於隋代,是儲存糧食的倉窖,內中有泄城渠穿越,可以直接運糧進入。
差役一直送王翰進來惠訓坊才轉身回去復命。開門的正好是坊正本人,舉燈一照,道:「公子不就是北面那處宅子的主人么?如何現在才回來?你家裡今日可是出大事了。」
王翰登時明白過來,道:「他就是你丈夫韋月將,是也不是?」蘇貞道:「他……他是我命中的……魔星……魔星……」聲音漸漸低微了下去。
王之渙拄著手杖步出來,笑道:「哈哈哈,宋府的人在說謊!差大哥,我實話告訴你,我們阿翰倒是真想跟宋尚書搗亂來著,可他實在太忙,根本沒空。你看啊,他昨天從御史中丞宋御史家回來后不久,就被洛陽令來縣令派車接走,再後來……後來去了洛陽郊外,緊接著又被洛州州府請去,夜禁后才被送回來。他去每一處有人證喲,宋御史、來縣令,敬長史都是證人。」
進入皇宮有一套極嚴格的制度,王翰沒有門籍,很是費了一番工夫。宦官帶著他跨過一道道宮門,來到臨波閣中。站在堂前等了一會兒,有宮女出來道:「公主召王翰晉見。」打起軟簾來。王翰一腳邁進去,便望見堂首軟榻上坐著一名三十來歲的豐碩婦人,正是他在尚賢坊建安王武攸宜宅邸門前見過的貴婦,不由得愣住,心道:「原來她就是太平公主。」
狄郊問道:「那韋月將有沒有被捕獲?」王翰道:「到我離開州府時,仍然沒有韋月將的消息。」
忽聽得蘇貞慘叫一聲,朝王翰撲來。王翰見她銅面后的眼睛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不及反應,本能地避讓到一邊,卻見她徑直撲倒在地上,重重悶哼一聲,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忙上前翻過她身子,卻見她胸口正中插著一把剪刀,沒入極深。
王翰便詳細說了經過,道:「我並沒有明惹來俊臣,是他知道我不會放棄羽仙,所以要搶先下手對付我。只是我半道就已經被神秘人派手下捕去,好在終於看到了辛漸,他安然無恙,總算是放心了,不過又揭出了老狄那件案子車三是受人冤枉。」
洛州長史敬暉有事滯留在州府中,尚未歸家,忽聽得下屬梁笑笑進來稟告州府臨近坊區街上出了命案,忙命暫時不必下獄,親自趕出來查看,見到王翰被捆縛一旁,不由得一愣,上前問道:「怎麼是你?」
太平公主道:「起來吧。」又嬌笑道,「晉陽公子王翰,我聽過你的名字,想不到你如此風神俊朗。難怪昨日謝瑤環特別在聖上面前誇你一表人才,除了文采出眾外,相貌也生得英俊。你若當真被來俊臣殺了,倒也可惜。」
幾名大漢聞聲進來,依舊用黑布蒙住王翰雙眼,縛了雙手,帶出來塞上馬車。到了洛陽長夏門附近,有人將他拉下車來,解開綁縛,低聲道:「你若敢尋回來,我家主人就會對付辛漸,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