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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女子心計 第三節

第九章 女子心計

第三節

孫萬榮的意外失利,其實武周軍並無尺寸之功。消息傳到洛陽,武則天大喜,加授默啜為頡跌利施大單于、立功報國可汗,下敕表彰在洛陽做法事多日的名僧法藏,說是因為他才使得武周兵士聞天鼓之聲,契丹賊眾睹觀音之像,對以付出大量人物的代價誘得突厥出兵相助一事絲毫不提。又預備造大佛像,命天下僧尼日出一錢以助其功。宰相狄仁傑以昔日梁武帝興佛亡國為例,竭力勸諫道:「近年水旱成災,邊境時有徵戰,造像既費官財,施工又耗民力,一旦國家有難,便無人財可救。」武則天無奈,只得作罷。
蒙疆道:「你怎麼會知道?」王翰道:「當日宋御史命裘仁與來俊臣當面對質,我們三個人都在場,親眼看見來俊秀的反應,絕不會有錯。況且裘仁這個人我原本就認得,他是位義士,死也不會與來俊臣勾結。」
他正自感嘆,忽聽得背後有人叫道:「辛公子!」聞聲回過頭去,卻是在蒲州見過的蒙疆。辛漸見他一身盔甲裝束,道:「蒙將軍。」蒙疆道:「辛公子是要去惠訓坊么?我正想要登門拜訪,這就一起去吧。」
狄郊忽然問道:「蒙將軍可知道來俊臣被捕后,他的心腹衛遂忠逃去了哪裡?」蒙疆搖搖頭,道:「我聽過這人的名字,但卻不知道他下落,御史台也就來俊臣一案搜捕過他,沒有什麼結果。狄公子是懷疑他跟王夫人有關么?」狄郊點點頭。蒙疆道:「那好,我找人打聽一下,有消息再來告知各位。」
王翰心領神會,向俱霜使個眼色。俱霜便道:「辛漸哥哥回來,大家少不得要大吃一頓慶賀,老僕有得忙了,咱們去幫幫他。」上前挽了王羽仙手臂出去。王翰又打發胥震去天津酒樓訂一桌酒菜回來。
武則天道:「英娘是自己人,她進宮的時候你還沒有當上將軍呢。」李湛道:「是。回陛下話,李弄玉是前太子李賢之女,是陛下的嫡親孫女。臣未請得詔命即擅殺皇親,死罪,請陛下降罪處罰。」上前兩步跪下,伏在地上。
一旁辛漸聽見,全身一麻,如遭晴天霹靂。他因知道李湛一直在暗中照顧他母親,根本想不到他早已經殺了李弄玉。當初他還被囚禁在洛陽郊外時,聽王翰提到李湛公然在公文中提及李弄玉時已經感到奇怪,但也沒有起疑,到這時才恍然大悟——難怪王翰那麼肯定在太原劫走自己的人不是李弄玉,他早知道她已被李湛處死。可是他自己被囚禁時,明明感覺到李弄玉曾經來看望過自己,雖然他被蒙住了眼睛,看不到她的人影,可他分明感受到了她的氣息。原來這一切僅僅是他一廂情願的幻覺,即使是她對他和大風堂做了那麼不可原諒的事情,他還是忘不了她。
辛漸不解其意,問道:「什麼?」李湛道:「聖上為慶賀平定契丹,預備舉辦武舉。我聽說你武藝了得,你若能奪得武舉前三甲,我就給你一個跟我公平決鬥的機會,你若敗在我手下,我也不會殺你。你若有本事能殺得了我,我死而無怨。」
武則天「啊」了一聲,道:「原來賢兒尚有骨肉流落民間。她……她是他在巴州生的么?」李湛道:「是。」
陸元方出身名門,為西晉文學家、書法家陸機後人,是初唐著名書法家陸柬之之侄,陸柬之舅父即是初唐極負盛名的書法家虞世南。
李湛也不再多問,只默默等在殿外。過了大半個時辰,才有內侍開門,重新叫李湛、辛漸進去。辛漸見母親平靜地九*九*藏*書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心中懸著的石頭才放下來,不由得心想:「這位女主似乎也沒有傳說那麼可怕。」
但沒有了來俊臣這樣可靠的耳目,武則天一時之間還是難以適應,一日召來宰相陸元方,有意無意地詢問外事。陸元方當即答道:「臣備位宰相,有大事不敢不以聞。民間細事,不足煩聖聽。」
出來皇城,辛漸仰頭凝視那巨大的天樞,忍不住心道:「這樣一件吹捧女皇功德的無用東西,要白白耗費多少銅鐵!」
而在袁華的斡旋下,突厥默啜可汗答應與中原朝廷聯盟,自己願意為女皇之子,願意將女兒嫁給皇子為妃,願意出兵攻打契丹,要求得到的回報包括人、地、物三項:人是河曲六州依附中原的突厥人口;地是單于都護府之地,即昔日頡利可汗控制之地;物則包括繒帛、農具、種子、鐵、兵器等關鍵物品。
後人評價來俊臣道:「君令而臣隨,君心而臣膽,是故口變緇素,權移馬鹿,如得其情,片言折獄。」無論怎樣,這個大魔鬼終於徹底從人時間消失了,人們長長舒了一口氣,奔走相告道:「今晚總算可以安心躺在床上睡覺了。」
武則天聞言大怒,當即頒下制書,罷去陸元方宰相位,改為司禮卿。她還不死心,又召來夏官侍郎姚元崇,問道:「為何近來一直沒有聽到外面有謀反的事發生?」
更令女皇傷心的是老臣魏元忠的一番話。魏元忠數次被來俊臣陷害,最嚴重的一次已經被押到刑場上,當劊子手大刀舉起來的一剎那,武則天又派特使赦免了他。魏元忠臨死面不改色,被赦免也無喜色,只從容拜謝,令時人驚嘆佩服不已。來俊臣死後,魏元忠被重新召回朝任御史中丞。武則天親自賜宴,問道:「為何愛卿多次遭人誹謗?」魏元忠道:「臣好比一隻鹿,羅織之徒欲捕得臣,以臣肉為羹,臣又怎麼能避開呢?」武則天聽后,難過得再也吃不下飯,遂應監察御史魏靖請求,命監察御史蘇頲複查來俊臣舊案,為受冤者昭雪,許多冤案由此平反。
不知怎地,武則天忽然覺得「天後」這個稱呼比「陛下」要悅耳得多,當即笑道:「那好,李將軍,你先帶辛漸出去,好生安置。等他想好了要做什麼官職,你再帶他來告訴朕。」李湛道:「臣遵旨。」見辛漸還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忙上前拉起他的手,牽出殿外。
辛漸雖然早聽李弄玉揭破母親曾經高宗皇帝的妃子,但心中著實不願意相信,見母親面對傳說中嗜血如命的女皇時依舊神色自若,而那高高在上的女皇不但認得母親,情緒還相當激動,這才不由得不信。
李湛道:「抱歉,怕是要暫時委屈二位。」命人給辛漸母子戴上手銬腳鐐,押解來到仁壽殿中。
得償所願后,默啜遂假稱要與孫萬榮聯兵對付武周,派輕騎深入契丹腹地,偷襲了秘密基地新城,不但掠走了所有物資,還俘虜了李盡忠、孫萬榮及一些重要將領的妻子兒女。契丹軍心大亂。龜縮許久武周軍統帥武攸宜、武懿宗趁機指揮軍隊出擊,孫萬榮毫無鬥志,只率輕騎逃走,半路為手下所殺。契丹大將李楷固、駱務整率殘部向武周投降,契丹基本平定。
來俊臣被殺后,凡他所援引的親黨為官者數百人均主動自首。武則天裝模作樣地責備他們,有人答道:「臣死罪,確實有負陛下。然臣亂國家之法,不過是罪上一身,如果違背了來俊臣的意願,當時就https://read.99csw.com要滅族。一身輕,一族重,臣不得不俯首就範。」武則天良久無語,最終赦免了這些人。
李湛道:「站住!你沒有聽見聖上旨意么?你眼下可是歸我看管。」辛漸停下腳步,回身伸出雙手,道:「將軍是要鎖我么?這就請吧。」李湛搖搖頭,道:「我知道你想殺我。我是禁軍首領,手握重兵,身邊甲士環伺,你殺不了我,我勸你不要枉費心機。不過我敬你有情有義,可以給你一次機會。」
顯然,默啜野心勃勃,一心要恢復為太宗皇帝擊潰的突厥帝國。武周朝臣為是否與突厥結盟發生激烈的爭議,然而武則天畏懼突厥兵勢,又欲借其助平契丹,全盤答應下來。默啜由此得到數千帳人口,谷種四萬斛,雜彩五萬段,農器三千具,鐵四萬斤,得人、得地、得農資,實力大增,國勢益強。
李湛很是意外,但也沒有多問,命人仔細搜過辛漸全身,才放他上車。賀英受到很好的待遇,馬車上設有厚厚的軟襦,她傷勢已經好了許多,乍然見到愛子出現,自是又驚又喜。母子二人暫時被押在御史台獄中。然而才剛剛收監,李湛又率領兵士趕來將二人提出,原來武則天聽說賀英人已經押到洛陽,立即迫不及待地要召見。
武則天道:「之前李將軍送回朝中的公文、奏章朕都已經看過了,英娘母子既是跟契丹並無通謀,這就無罪開釋吧。」李湛道:「臣遵旨。」武則天道:「還有一件要事,李將軍在奏章中提到這一切陰謀的始作俑者命叫李弄玉,她既然已被李將軍處死,如何不將首級送回神都?」
武則天這才略略放了心,道:「以前宰相都是順成其事,害得朕成了個濫行刑罰的君主。愛卿今日所言,很合朕的心意。」特意賞賜了姚元崇一千錢。
來俊臣死後,天氣忽爾轉晴。而北方也有好消息接連傳來。吐蕃贊普墀都松贊派使者向武則天獻良馬千匹,黃金二千兩,求娶公主。武則天很是高興吐蕃沒有趁契丹反叛之時機落井下石,當即答應了下來。只有王翰、狄郊等人隱隱猜到這大概是王孝傑在其中起了作用。王翰如約履行諾言,出重金為王孝傑相好月娘贖身,不料月娘自稱習慣了風月場面,過不慣尋常女子的日子,不願意從碧落館出來。王翰不便將王孝傑尚存活人世、並已經去投奔吐蕃贊普的消息相告,只得就此作罷。
這天樞是梁王武三思監造,意在銘紀功德、黜唐頌周,吹捧武則天以道德感化天下。天樞耗費巨大,武三思強迫民間商人聚錢百萬億,買光了市面上所能見到的全部銅鐵,還是不夠用,又大收民間農器,這才鑄成了這座高一百零五尺、徑十二尺的天樞,總共用去銅鐵二百萬斤。天樞的設計者是新羅人毛婆羅,主要工匠則是波斯人阿羅撼和高麗人高足酉,共由三部分組成:最底下為鐵山,周圍一百七十尺,高二丈,用銅和石頭做成蟠龍、麒麟形狀,縈繞四周;中間是稜柱,高一百零五尺,徑十二尺,共有八面,各徑五尺;上面是騰雲承露盤,直徑三丈,盤中有四個高一丈二尺的龍人站立,手捧直徑一丈的火珠。之所以取名「天樞」,是因為天樞是北斗七星之首,寓意中原民眾和周邊民族都像指極星始終朝著北極星一樣,對女皇感恩戴德,忠誠不二。
監斬官生怕女皇會有特旨赦免來俊臣,因而等不及先行杖,便直接下令斬首。當來俊臣的首級滾到地上的一read.99csw.com剎那,寂然無聲瞬息變成了歡聲雷動,場面徹底失控,人們爭相向前涌去,刑場戒備的金吾衛士根本彈壓不住,瞬間被人流衝散。可怖的是,最先衝到來俊臣屍首前的人蜂擁而上,有撕咬著屍肉的,有披腹出心的,有挖首級眼睛的,有剝其麵皮的。只在須臾之間,那具屍首和首級便成了森森白骨。然而,仇恨依舊沒有散去,人們咬牙切齒地將骨頭扔在地上,來回踐踏狂踩,直至成為齏粉、被大雨沖刷乾淨為止。
斥退武懿宗、吉頊二人,武則天怒火稍平,來到西面的集仙殿,斜倚在軟榻上,等候賀英的到來。聽見鐐銬聲響,立即坐起身來,不待人稟告,忙叫道:「快些帶她進來。」第一眼見到賀英,便嘆道:「英娘,果然是你,你可是老多了。」
淮陽王武延秀則以皇子的身份被選中為突厥東床,他本人尚對明秀美貌的王羽仙念念不忘,並不十分樂意。然而當此情形,諸武怎能容許他娶臭名昭著的來俊臣的小姨為妻?王羽仙出自太原王氏,本身就在禁止與皇親通婚的五大家族之列。尤其默啜可汗點名要將女兒嫁給皇子,武則天不選皇嗣李旦的兒子們,獨獨選中武延秀,本身已經是極好的暗示——武承嗣即將成為儲君,是未來的皇帝。江山、美人孰輕孰重,難道還不是一目了然么?得到了天下,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就算是王羽仙,也一樣可以再收為嬪妃。因而到最後武延秀還是想通了,喜滋滋地選擇了一個吉日動身,前去突厥境內迎娶默啜之女。秋官侍郎張柬之認為自古以來沒有中國親王迎娶夷狄之女的先例,上疏諫阻,武則天不聽。
卻聽見李湛道:「臣不敢隱瞞陛下,李弄玉姓李,身份非同一般,臣不敢將其斬首,只將她秘密絞死,好生安葬。」
來俊臣血肉被士民爭食的消息傳入宮中,武則天震撼不已,如果不是她派了心腹宦官前去觀刑,她還真不知道天下人恨來俊臣恨到了這個地步,這時候,她才真正慶幸聽了吉頊的話。為了挽救自己的顏面,又特下一道詔書,曆數來俊臣累累罪惡,詔書最後道:「宜加赤族之誅,以雪蒼生之憤,可准法籍沒其家。」來氏全族不分男女老少,一律被殺。倒是來俊臣夫人王蠙珠顯得有先見之明,已跳井自殺,避免了上刑場被當眾斬首的羞辱。
辛漸用力甩開李湛的手,恨恨瞪著他。李湛道:「怎麼,你想殺我為李弄玉報仇?」辛漸不答。李湛道:「李弄玉臨死前向我招出一切,是她險些害得你家破人亡,你還要為她報仇?你很愛她么?」辛漸一時也答不上來,只悶悶朝前走去。
武則天皺起了眉頭,李賢死去這麼多年,她還是不能釋懷,難以掩飾住對次子的厭惡,冷笑道:「難怪李弄玉能找得到英娘,又想方設法陷害她,哼!李湛起來,你做得沒錯。李弄玉陷害英娘,針對不是她本人,而是大風堂,時逢朝廷大軍征討契丹,亟需軍備,她這麼做,居心實在叵測。」
蒙疆掩好門,才壓低聲音道:「這件事與王夫人有關。我偶爾聽手下兵士暗中議論,說王夫人也許並沒有死。」王翰驚道:「什麼?」蒙疆道:「當日金吾衛士奉命圍住了來俊臣府邸,半夜王夫人突然悄無聲息不見了,搜遍全宅也沒有找到。負責看守金吾衛中郎將難以向聖上交代,所以才謊稱親眼看見王夫人跳井自殺。不過因為王夫人的名氣……噢,我不是指她丈夫是來俊臣,而是指她號九九藏書稱洛陽第一美人,許多人對她的失蹤感到好奇,這件事也在禁軍中慢慢流傳開來,議論不少。」
李湛道:「一言為定。你的同伴都住在惠訓坊中,你這就去吧。不過不得我的允准,你不得隨意離開洛陽。」辛漸冷笑道:「我娘親陷在皇宮中,將軍就是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李湛遂命一名宦官引他出去。
她適才還為有嫡親孫女尚存人間而驚異,眨眼間又換了一副神情,眉目間流露出兇狠的戾氣來。頓了頓,又道,「辛漸,朕聽說你在逃亡時被突厥人捉住嚴刑拷打,逼問百鍊鋼的秘密,你卻是寧死不屈,朕很是欣賞,你母親要暫時留在宮中,你可願意在朝中為官?」
雖然這位將軍是女皇面前的紅人,但辛漸並不反感他,相反心中還有幾分感激。當初李弄玉自暴身份,被李湛從王翰府中帶走,李湛明明可以用她來向女皇邀功,但他並沒有這樣做。而且他奉命押解賀英進京,一路走走停停,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在有意拖延,若是換作個兩月前戰事最吃緊時進京,賀英可能見不到女皇,便會被有司直接判處死刑,傳首邊關。而今契丹既平,武周軍不再需要賀英的腦袋來壯士氣,李楷固又已經投降朝廷,危機大大緩解。
賀英道:「是,二十多年過去,能不老么?天後,你也老多了。」
來到惠訓坊,王翰等人聽說賀英已被押到洛陽,正預備出去打探情形,忽見辛漸到來,雙腿又已經痊癒,均是喜出望外。一番驚喜交加的忙碌后,王翰這才問道:「蒙將軍今日登門,有何貴幹?」蒙疆道:「王公子,實在抱歉,上次在御史台獄中多有得罪,我也是奉命行事,逼不得已才會那樣做。我今日來,是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告知各位。」瞥見王羽仙尚在一旁,便及時住了口。
武懿宗為爭軍功,所到之處大肆屠殺被契丹擄掠的河北百姓,斬下首級冒充契丹軍士。這位畏敵如虎、有「夾豕」之稱的河內王屠殺起百姓來毫不手軟,而且殘酷異常,往往將活人開膛破肚,挖取心膽。先前,契丹大將何阿小嗜好殺人,至此,河北人皆雲:「惟此兩何,殺人最多。」
武則天因著急要回後殿去見賀英,早已不耐煩二人的爭論不休,見此情狀更加不高興,心道:「吉頊當著朕的面都敢如此輕視武家人,這樣的人將來怎麼靠得住?承嗣曾說他暗中與廬陵王有勾結,看來並非虛言。」又想起此人明明是靠投奔來俊臣起家,最後卻在關鍵時刻踩了他一腳,心機不可謂不深沉,愈發厭惡起來,當即發作,憤怒地道:「吉卿的話朕已經聽夠了,不必再多說。當年太宗皇帝有匹良馬叫獅子驄,精壯奔逸,又肥又大,但性情卻狂烈無比,沒有人能夠駕馭。朕當時還是宮女,正毫站在旁邊,對太宗進言說:『妾能駕馭此馬,但需要三樣東西,一是鐵鞭,二是鐵撾,三是匕首。鐵鞭鞭之不行,就以鐵撾撾其頭;還不服,就以匕首斷其喉。』太宗很讚賞朕的壯氣。今天你值得玷污朕的匕首嗎?」
武則天心中卻湧起無數往事來,彈指之間,二十年都過去了,那些宮中舊人早就一個不剩了。只是怎麼人年紀愈大,怎麼反而會愈發念起舊來?她揮手止住內侍,道:「你們都退下去吧,讓朕和英娘好好敘敘舊。這位就是辛漸么?」李湛道:「正是。」
武則天道:「英娘的兒子居然也這般大了。李湛,你先帶著辛漸出去,去了她母子身上鎖鏈。」李湛躬身道:「臣遵九九藏書旨。」命人開了鐐銬,攜著辛漸退出殿外,問道,「你不是被人劫走了么?是怎麼逃出來的?」辛漸道:「說來話長,日後有機會再向將軍詳細稟告。」
天後是武則天為高宗皇后時的名號,而今她稱帝已久,最忌人再以舊名號稱呼,這分明等於不承認她現任皇帝的身份。一旁內侍當即斥道:「大胆,竟敢在陛下面前無禮!還不快些跪下!」
吉頊聽出了女皇凌厲的殺機,嚇得伏地求饒。武懿宗從來沒有姑母發這樣大的火,也嚇得跪在地上發抖。吉頊於是一夜之間一落千丈,由宰相被貶為安固縣尉,後來也死在了那裡。
然而在辛漸看來,這些銅鐵實在浪費得可惜,若是能全部用在黃河上固住浮橋,何至於頻頻發生行人落入河中的慘劇?
李氏皇族經過多年清洗,已所剩無幾,碩果僅存的皇嗣李旦和廬陵王李顯兩家也均被囚禁在冷宮中,李旦之子如臨淄王李隆基等不出宮門已經有十余年。武則天聞言大是震驚,連聲追問道:「姓李?她到底是什麼人?快說!」李湛看了賀英一眼,遲疑不語。
辛漸尚未從李弄玉被殺的巨大震撼中清醒過來,木然不應。李湛道:「辛漸,聖上在問你話。」辛漸道:「什麼?」賀英忙道:「小漸只是個鐵匠,沒有見過世面,望天後……啊,不,陛下原諒他的無禮。」
姚元崇是新近因契丹戰事才被提拔上來的官員。北方戰火紛飛,兵部事務繁忙,然而再紛繁複雜的事務,一旦到了夏官郎中姚元崇手中,立即被處理得乾淨利索,井井有條。他還對兵部的職掌非常熟悉,舉凡邊防哨卡,軍營分佈,士兵情況,兵器儲備,無不爛熟于胸。如此能幹的人才,立即受到女皇矚目,被擢升為侍郎。他聽到武則天的發問,啞然失笑道:「之前陛下不斷聽到來俊臣等人告發大臣謀反,不過羅織誣陷之詞。東漢末年有鉤黨,現在也有『鉤黨』,這在來俊臣那裡叫做『羅織』,換了個名目而已。臣以自身及全家百口人的性命擔保,現在內外官員中再也沒有想要謀反的人。」
辛漸剛剛從王之渙口中得知蒙疆曾闖入御史台獄,又借王翰之手殺死了李弄玉的手下,不免十分狐疑,問道:「等一下!蒙將軍,你知道你在御史台獄中殺的是什麼人么?」蒙疆道:「不是叫裘仁,是來俊臣派去刺殺張易之的刺客么?」王之渙道:「裘仁根本不認識來俊臣,他不過是為了挑撥來、張二人互斗,才有意那麼說。」
北方戰事日益明朗,羽林衛將軍李湛也終於押送著契丹公主賀英到達了神都。最離奇的是,辛漸不知道如何來到了皇城端門前,攔在隊伍前,自報姓名,表示願意束手就擒,只懇請能見母親一面。
契丹首領李盡忠意外病死,其妻兄孫萬榮雖然收合餘眾,軍勢可不減,但其威望遠遠不及李盡忠。契丹軍中厭戰,漸有分崩離析之態。
武則天正在殿中聽宰相吉頊和河內王武懿宗奏事,吉頊為趙州潰敗而指責武懿宗。武懿宗為人歹毒,但卻不善言辭。而吉頊能言善辯,口若懸河,引古證今。偏偏武懿宗又矮小駝背,面對身材魁偉的吉頊,氣勢上也輸給了對方一大截。吉頊說到興處時,雙眼瞪視武懿宗,氣勢凌人。武懿宗狼狽不堪,只好可憐巴巴地望著女皇,指望姑母出面幫助自己。
辛漸一時尚不能確認自己是否真的要殺死李湛為李弄玉報仇,但他胸口真的有一股怨氣蠢蠢欲動,憋得他難受,不假思索即慨然道:「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