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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龍見首 第二節

第十章 神龍見首

第二節

太平公主臉上閃過一絲恐懼,道:「是母皇將他交給我,說這個人你不妨留下,看看他有什麼本事。我當時領會母皇的意思,宗大亮是說了什麼忤逆母皇的話,所以母皇讓我帶他出宮,悄悄將他處死。我本來也打算這麼做,結果宗大亮痛哭流涕地跪下哀求,說他有仿冒他人筆跡的本事,那封送到狄相公手中的反信其實是出自他手。我當場試過他,仿我的筆跡,連我自己也不能分辨,覺得他是個人才,所以才將他留了下來。」
王之渙道:「來俊臣已被極刑處死,屍骨無存,公主何必再為他的一封舊告發信擔心?」太平公主道:「你們不懂,來俊臣在母皇心目中地位非同一般,即使他死了,他的告發信也依然能發揮效力。況且弄玉是我二哥的女兒,母皇生平最恨二哥。」
未進門前,便聞到一股奇特的香氣。辛漸心念一動,問道:「這是什麼味道?」張府僕人道:「是龍涎香的香氣,這可是聖上御賜之物。」
張說心中狂跳不止,不能說適才宋璟那些人的話對他沒有壓力,尤其是劉知幾是本朝史官,今日若是指證魏元忠,他肯定要在史書上狠狠地記上一筆,將自己寫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奸賊,別說自己,身後子子孫孫都抬不起頭來。
狄郊道:「那些信只有女皇一人看過么?」謝瑤環道:「是的。跟外官不許干涉告變之人一樣,我們內官也不能拆閱告變的書信。」辛漸道:「既然武三思事先並不知道那封信的內容,武三思要那封信做什麼?」
太平公主道:「什麼?他人在哪裡?」辛漸擔心牽扯出王蠙珠,不敢說實話,答道:「只是在街上一閃而過。公主,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宰相魏元忠魏相公和司禮丞高戩被張易之誣陷,已經被逮下獄了。」
太平公主果然大吃一驚,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辛漸道:「就在今日,不久前。」太平公主道:「好,辛漸,你跟我出來。」
辛漸道:「多謝五郎誇讚,這件事我確實幫不上忙。不過有一件事,五郎也許想知道。」張易之道:「什麼事?」辛漸道:「如果這件事對五郎還有那麼一丁點價值,放我娘親出宮的事,還請五郎多多周旋。」他如此一番故意做作,張易之立即完全相信了,拍著胸脯道:「放心,這事包在易之身上。」
張易之半信半疑,道:「辛郎如何會知道這些?」辛漸道:「五郎既肯為我母親之事出力,我也不敢隱瞞,當日自稱是刺客闖入你府中的裘仁,其實是為奪《蘭亭集序》而來。他後來湊巧跟王翰關在御史台同一間囚室,頗為投機,才將真相告訴了王翰。」張易之道:「啊,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了,難怪他出主意用屍首來陷害王翰,原來……原來……」
嘆過一回,到下午時,謝瑤環打扮成男子模樣,匆匆趕來告道:「已經有人搶先下手,宗大亮告變的那封信不見了。幾位公子既與袁郎稱兄道弟,我也不妨實話告知,歷年告變的書信都用盒子封裝在書房中,只有我和上官婉兒二人有鑰匙,能自由進出。我猜那封信已經落入了梁王武三思手中。」
狄郊取過那信拆開一看,登時愣住了,道:「這筆跡……」王之渙湊過來一看,道:「這是宗大亮本人的筆跡么?呀,那反信原件的摹本不正是這筆跡么?原來反信就是宗大亮本人起草,難怪他自己沒有留下副本。」
出門一看,果見有一名綵衣僕人,牽著一匹駿馬站在門前,見辛漸出來,忙請他上馬。辛漸道:「尊主相邀,有何見教?」僕人道:「五郎只命小人來請辛郎,其餘小人一概不知。」辛漸便牽了自己的馬出來,道:「請前面帶路。」
辛漸道:「可宗楚客不已經受宗大亮牽連、被貶外地了么?」王翰道:「受牽連是假,跟武懿宗不和是真。不過宗楚客不奉詔不能回洛陽,這件事應該跟他無關。倒是他母親去read.99csw.com世后,手中那塊龍涎香不知道去了哪裡。」
當即告辭出來,徑直來到勸善坊,找到王綝長子王京,問他家中可藏有《蘭亭集序》的摹本。王京道:「當然有。《蘭亭集序》曾在我王家傳了七代,王家擅書者層出不窮,歷代均有臨習之作。」
太平公主大怒,道:「你敢挑撥我們母女關係?來人,將王翰拿下,拖出院中杖死。」
辛漸道:「不妥!不妥!難道五郎不想要那本《蘭亭集序》么?有了《蘭亭集序》,五郎想要什麼,聖上都會允准。」張易之道:「我當然要《蘭亭集序》了。我這就派人將韋月將抓起來,再細細搜查他住處。」
老僕忽進來稟告道:「外面有人自稱是張易之張五郎派來的,奉命來請辛郎過府一敘。」辛漸聞言不免大奇。
辛漸道:「王公子可捨得挑一幅最舊最好的給我?」王京道:「辛郎開口,有什麼捨不得?」也不問究竟,當即取鑰匙開了藏書閣大門,取了一幅書卷,道:「這是先祖獻之所書的《蘭亭集序》,是最好的摹本,天下僅此一幅。」
兩輛車子僅僅因為挨在一起,便能傳染上香氣,且有如此驚人的效果,可見那龍涎香是如何神奇了。
辛漸心中愈發肯定韋月將一直將璇璣圖悄悄握在手中,沒有交給任何人,當即道:「是啊,聽說其中一件就是王羲之真跡《蘭亭集序》。五郎別笑,我其實也不信,《蘭亭集序》早已隨太宗皇帝下葬,陪葬昭陵,世間哪還有什麼真跡?但坊間傳言,當日蕭翼從永欣寺辨才禪師那裡盜出的《蘭亭集序》根本就是假的,只不過辨才自己都不知道而已,真跡一直還在民間。」張易之睜大了眼睛,道:「什麼?」
辛漸道:「這追查起來可就難了。」站起身來,道,「我還有點事,得出去一趟。」
張易之大喜過望,道:「好,好,這件事就交給辛郎去辦。」辛漸道:「不過在這之前,五郎切不可打草驚蛇。」
袁華道:「適才狄公子到蒙將軍家時,湊巧我和瑤環都在那裡,瑤環已經趕回宮,設法去取你們要的那封信。」辛漸道:「如此可真要多謝了。」袁華道:「都是自己人,何須客氣。」
王之渙問道:「張易之找你做什麼?」辛漸便說了張易之預備陷害宰相魏元忠之事,只是不提王蠙珠和以及自己拿韋月將與張易之交易。
太平公主道:「謝女官,這裏沒你什麼事了,不相干的人趕緊離開。」謝瑤環道:「是。」領著袁華先退了出去。
這是顯而易見的,若宗大亮果真是武則天有意派到太平公主身邊,他泄露女皇密旨,是死罪;若武則天根本沒有做此安排,他假傳聖意,更是死罪。
更令人驚詫的是,車內的女子忽爾鬼使神差地揭開窗帘,朝外看了一眼。辛漸立即呆住了,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王羽仙的姊姊王蠙珠。
一名粉妝玉琢的年輕男子站在一旁,很是不悅,道:「易之好意邀請辛郎來家裡做客,辛郎卻不打招呼,強行闖入女眷車裡,是何道理?」
王翰道:「你想去修行坊打探張易之府邸么?」辛漸知道難以瞞過好友,道:「我確實是想去看看。要徹底解除我娘親的危機,只有奪回璇璣圖。」王翰道:「如果你真的奪到璇璣圖,你是要毀掉它呢?還是交還給李弄玉?」辛漸道:「當然是原物奉還給四娘。」
辛漸驀然想到那替王蠙珠趕車的車夫甚是眼熟,而且一直刻意低著頭,迴避自己,道:「哎呀,我今日還見到了衛遂忠,他就在我眼前,我居然沒有認出他來。」
到堂中坐下,張易之先說了許多誇獎辛漸的好話,無非是聰明能幹、武藝了得、前途遠大之類。辛漸實在忍無可忍,問道:「不知五郎今日見召,到底有何指教?」張易之這才道:「易之有一件事,要拜託辛郎。」辛漸道:「這天底下五郎都辦不到的事,辛某read.99csw.com無德無才,又如何能辦到?」
張易之的豪宅當真是貝闕珠宮,奢華無比,難怪就連太平公主看過後也慨嘆道:「看他行坐處,我等虛生浪死!」
辛漸這才知道將蘇安恆屍首丟在王翰家門前是韋月將的主意,見張易之轉身欲走,忙攔住道:「五郎是要去質問他么?」張易之怒道:「他手中有《蘭亭集序》,卻隱瞞了我這麼久,我非跟對付蘇安恆一樣,將他手腳斬下來不可。」
辛漸道:「我是個粗人,實在不懂這些,王公子說好,肯定就是真的好。」絕口不提韋月將之事,道過謝,將書卷收了。
辛漸道:「聽說他手中有兩件無價之寶。」張易之道:「兩件?呀,原來有兩件!」
李蒙跟進來道:「這更不奇怪了!張易之陪侍在女皇身邊,最清楚女皇的心思,他搶先來巴結辛漸,說明辛漸就要被朝廷重用。」辛漸苦笑一聲,道:「哪有你們說的那麼玄!我先去看看。」
眾人這才城眾盛傳武三思以男色勾引巴結武則天身邊女官並非虛事。
辛漸道:「這麼說,殺死蘇安恆的人一定是身份了不得的權貴了。可守衛坊門的衛士不是說運送屍首的只是一輛普通車馬么?」王翰道:「所以我們推測這輛車一定是常常跟另一輛內中燃過龍涎香的華麗馬車停放在一起,它所帶的香氣,不過是華麗車子所傳染過來的。」
辛漸聽了半信半疑,道:「當真?」王翰笑道:「你還信不過我么?對了,還有一件事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命人去南市買來了所有香料,拿去給當日看見過的運蘇安恆屍首馬車的衛士聞,都不是那種氣味。賣香料的胡商聽了衛士描述后,認為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龍涎香。」
辛漸道:「既然龍涎香如此難得,應該不難追查到馬車的主人。」王翰道:「嗯,我們已經打聽過了,女皇幾年前曾經賞賜過一小塊龍涎香給她堂姊,也就是宗楚客的母親。宗楚客又是宗大亮的堂兄。」
太平公主道:「她不是沒答應,是有人先下手偷走了!給你們,這就是你們要找的信!」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甩在桌子上。
太平公主徑直進堂首坐下,問道:「謝瑤環到這裏來做什麼?」李蒙道:「不過是因為袁華大哥在我們這裏,她……」太平公主道:「還敢說謊!你們肯定是想要她幫你們從御書房偷取宗大亮的告發信。」
辛漸道:「當初韋月將被人拷打得體無完膚,仍然不肯交出《蘭亭集序》,五郎又如何知道他一定會藏在自己住處呢?若真是藏在住處,裘仁那伙人不早就得手了么?」張易之道:「對啊。辛郎有什麼好主意?只要能幫我得到《蘭亭集序》,別說放英娘出宮,就是更難的事我也能替你辦到。」辛漸道:「辛某隻求母子團聚,不敢奢求更多,況且為五郎儘力也是應該的。要保《蘭亭集序》萬無一失,我倒有個主意。」附耳上前說了一番。
武則天端坐殿中。上官婉兒、謝瑤環等女官各著男裝,侍立身後。太子李顯、相王李旦、梁王武三思、諸武均站在殿下。張易之、張昌宗和魏元忠、高戩並排站在堂中,互相對峙,氣氛十分緊張。
辛漸道:「我已經跟張易之說過,我並沒有聽見魏相公和高尚書的對話。蒙將軍,我有點急事要辦,可否代為通融一下?」蒙疆道:「抗旨可是死罪。」辛漸無奈,只得跟隨蒙疆入宮。
辛漸這才明白究竟,他確實聽見了魏元忠和高戩的議論,但他怎麼能助紂為虐、陷害忠臣呢?他不願意就此翻臉發作,以免立即招致報復,禍及母親,當即道:「今日我確實經過了門下省官署,見到魏相公跟一名官員站在門前,但距離甚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況且他們一聽見我的腳步聲,立即就進去官署了。」
哪知道次日一早,蒙疆便帶著衛士來到門前,說是奉聖上之命召辛漸入宮。辛漸問道:「read.99csw•com有什麼事么?」蒙疆道:「具體我也不知道,好像跟今日金殿審問魏相公謀反一事有關。」
辛漸道:「龍涎香?」王翰道:「是一種來自南海的名貴的香,于香品中最貴重,出大食國西海之中。海里有一座龍涎嶼,浮艷海面,波擊雲騰。每年春天,群龍便會來這裏聚集交戲,它們吐出的涎沫為為太陽所爍,凝結而堅,輕若浮石,入香焚燒,翠煙浮空,縷縷不散。不過這香極其難采,去龍涎嶼的鮫人往往十亡七、八,所以也極其金貴,中原更是少見,再多錢也買不到,只聽說皇宮中幾塊,是昔日番國的貢品。」
一見張說進來,武則天便問道:「張卿,六郎說你親耳聽到魏元忠口吐狂言,可有此事?」
魏元忠見張說沉默不語,倒有些沉不住氣了,他自己最清楚怎麼回事,而自己的生死就在張說那一張嘴中,忍不住道:「張說,連你也要與張昌宗一起羅織罪名陷害我魏元忠嗎?」張說當即叱道:「魏相公,你身為宰相,這麼說出這等陋巷小人的言語!」
張易之見他對自己態度很是恭謹,這才怒氣稍解,登上車子,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了一副笑容,揮手命車夫將車子趕走,拱手笑道:「原來只是個小小的誤會。平夫人既不願計較,易之也不便多說什麼。辛郎,裏面請。」
辛漸依言送太平公主走出大門,公主忽然揚起手來,重重扇了他一個耳光。辛漸只覺得臉頰生生作疼,愕然問道:「公主為何打我?」太平公主道:「我這是替四娘打你。」她一提到李弄玉,辛漸登時無言以對。
王翰道:「公主何必放在心上。請問公主,這封告發信你是從哪裡得來的?」太平公主道:「是梁王武三思拿來交給我的。」眾人交換一下眼色,果然如謝瑤環所料,是上官婉兒偷了宗大亮的告發信。
辛漸也算是反應極快之人,立即翻身下馬,上前攔住馬車,不顧車夫阻攔,掀開車簾,一個箭步竄進去。王蠙珠滿面紅暈,坐在車中,見辛漸搶進來,「啊」了一聲,忙舉袖擋住面孔。辛漸道:「娘子,你……你……」忽一眼瞥見她腹部高高隆起,更是呆住。
辛漸道:「女皇看過宗大亮告發公主的信,既然沒有處置公主,想來是信任公主。不過公主又是如何收了宗大亮呢?」
狄郊道:「女皇後來可有問過公主宗大亮下落?」太平公主道:「沒有。可就算是母皇信任我,沒有相信宗大亮的告發,眼下宗大亮人死了,消息已經張揚出去,母皇知道我沒有遵她旨意處死宗大亮,一定會大為惱怒。」
那被圍在中心的中年男子名叫張說,官任鳳閣舍人,魏元忠被告發下獄后,有人告發他聽到了魏元忠的話,所以被張昌宗拉攏來做證人。這件事,他早已經考慮得十分清楚:第一,他確實聽見魏元忠和高戩議論女皇,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第二,張氏兄弟正當紅,連梁王武三思都要為他們牽馬,他怎麼敢得罪他們呢?他也不必誣陷誇大,只要如實說出魏元忠原話就行了。哪知道人還未上殿,就被宋璟一干人團團圍住,曉以大義,勸他不要黨附張氏兄弟,與他們狼狽為奸。呀,難道這些人當真不知道么?魏元忠性情爽直,嗓門又大,他背後說那些話有什麼稀奇?怎麼反倒他張說說實話就陷害忠良,要成為千古罪人,撒謊才是正義之舉?這世界實在亂套了。
回來惠訓坊,卻見袁華也在,這才知道他就是護送淮陽王武延秀歸來的突厥使者。
李蒙忙道:「等一等!公主請息怒!阿翰是好意,只是沒有把話說明白,他的意思是,如果女皇陛下向公主問起宗大亮的事情,公主不妨回答說本來是要遵旨處死宗大亮的,可宗大亮招出已經向女皇告發了公主,是女皇將他安在公主身邊的。這樣無論是真是假,女皇恨宗大亮入骨,公主都能全身而退。」
李蒙奇道:「你說同時被https://read•99csw.com誣陷下獄的還有司禮丞高戩?張易之好大胆子,他難道不知道么,高戩是太平公主的男寵。」狄郊道:「魏相公才剛剛接替我伯父宰相之位,女皇因為面首的一句讒言就立即將其逮捕下獄,朝綱之亂,當真是無藥可救了。」
到朝堂前時,正見數名官員正圍著一名中年男子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那男子正是辛漸在門下省見過的偷聽魏元忠、高戩二人說話的人。
王翰道:「公主何不這麼想,女皇也許對宗大亮的話半信半疑,對公主起了疑心,所以才有意將他交給公主,好安插在公主身邊。」
辛漸道:「最近外面有許多人在打聽一個叫韋月將的人,不知道五郎可有聽過?」張易之一驚,道:「當然聽過,緝捕韋月將的告示就貼在坊門上。不知道有人打聽他做什麼?」
辛漸道:「五郎而今在朝中地位蒸蒸日上,正需要收攬人心,魏元忠位居宰相,籠絡他豈不比對付他要有益得多?」張易之搖頭道:「辛郎不懂,魏元忠恨我兄弟入骨,根本不可能為我所用。前幾日他還有借口衝撞了他的車馬,有意杖死了我最心愛的家奴,此仇不共戴天。不過辛郎能這麼說,足見你對易之是一片赤誠之心,難怪平夫人以性命擔保你的人品。」
太平公主命道:「她人在積善坊我三哥相王府上,你現在立即去向她賠禮道歉。」辛漸為難地道:「我眼下還有許多急事趕著要去辦。」太平公主大怒,又扇了他一耳光,恨恨道:「真不明白四娘金枝玉葉,怎麼會看上你這麼個鐵匠?」她心中記掛男寵高戩安危,不及斥責辛漸更多,匆忙登車去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公主如何能猜到這麼隱秘的事。辛漸道:「這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請公主不要責怪他人。不過這也是為了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務,早些破案。而且謝女官也沒有答應。」
太平公主道:「武三思原以為會跟宗大亮被殺有些關係,所以……唉,不過現在看來,應該也不是武三思殺了宗大亮。我實話告訴你們,來俊臣要告發我的那封書信,也是跟弄玉手中的金牌令箭有關,而且比宗大亮的告發更厲害更有力。雖然來俊臣已被除掉,可先是衛遂忠莫名失蹤,后是宗大亮,他二人都看過那封信,萬一宗大亮暗中留了一手,仿冒來俊臣筆跡留了副本……」
張易之道:「我們兄弟明日要跟魏元忠當殿對質,我還真沒有閑工夫來對付韋月將,他人就交給辛郎處置,只要能將《蘭亭集序》拿回來,我包英娘出宮。」辛漸道:「好,一言為定。」
李蒙笑道:「你這次是不是又想要冒充謝制使?」俱霜羞紅了臉,道:「才不是呢。」
王蠙珠避無可避,只得告道:「辛郎,是張五郎救了我,我腹中已經懷了他的骨肉,我求你不要告訴別人,不要告訴王郎、羽仙他們。」辛漸道:「可是張易之他……他……」王蠙珠道:「我知道,聖上不準五郎接觸別的女人,他為我冒了性命危險。我現在是河南縣楊縣令侍妾的身份,姓平。辛郎,我求求你……」起身欲給辛漸下跪。
辛漸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殺死蘇安恆的就是張易之,蘇安恆屢次上書,請女皇退位,女皇一旦讓位給太子,張易之兄弟也必然隨之失勢,所以他二人恨蘇安恆入骨。只是他們兄弟與王翰幾人素無恩怨,又如何能想到要將蘇安恆的屍首運去惠訓坊呢?他想到蘇安恆不過是說出了天下人想說而不敢說的話,卻被殘酷虐待致死,心中憤恨之極,轉念一想到還要打探璇璣圖的下落,才強行壓制住怒火。
御史中丞宋璟道:「名義至重,鬼神難欺。萬代瞻仰,恰在今日。張卿切不可偏袒邪惡,陷害忠良。若是張卿因此而遭不測,宋璟願意叩閣力爭,與卿同死。」一旁殿中侍御史張廷珪道:「朝聞道,夕死可矣!」左史劉知幾道:「張卿切莫在今日玷污青史,成為子孫後代的恥辱!https://read.99csw.com
張易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辛漸忙假意勸慰道,「五郎何必與魏相公為敵?昔日他幾次被定下謀反大罪,但關鍵時刻總被聖上赦免,可見聖上是真心愛他才幹的。五郎何必為了這樣一個人惹聖上不高興?」
辛漸知道他就是張易之,忙賠禮道:「抱歉,辛某看到車內的娘子頗似一位故人,情急之下想看個清楚,哪知道上車后才知道認錯人了。多有冒犯,請五郎恕罪。」
辛漸忙扶住她,道:「娘子何必如此?我答應你便是。」不及問更多,已有兩名健奴搶上前來,將他強拉下車。
正焦頭爛額之時,張說忽見到辛漸被人領著來到殿前,如獲至寶,忙道:「那個人……那個年輕人當時也在場的,他也是證人。」趁眾人扭頭注意辛漸之時,衝出重圍,進來大殿。
太平公主凝思半晌,轉怒為喜,道:「果然是這個道理。你們幾個還真是聰明。王公子,抱歉了,我一時心急……」
辛漸目送太平公主遠去,忙回來堂中,向眾人說了與張易之的交易。王翰道:「這倒是條好計,既可以除掉韋月將,也能奪到璇璣圖。只是可惜王獻之的這卷《蘭亭集序》,又要落入女皇手中。」辛漸道:「既然大伙兒並無意見,咱們明日便依計行事。」
袁華道:「我父親大人的案子已經由御史台平反,這次回來打算就此留在中原。」俱霜笑道:「還有一件大喜事,女皇准許已經允准謝姊姊嫁給袁大哥。」
忽覺異香撲鼻,味道更濃。只見側門打開,一輛雕花馬車緩緩馳了出來,原來香氣就是從那輛馬車上發出。看來王翰推斷得不錯,運送蘇安恆屍首的馬車不過是沾然了這輛車子的香氣。
王翰道:「如果李弄玉又要用璇璣圖強逼賀大娘怎麼辦?」辛漸道:「我相信四娘不會這麼做。她想做的話,早就做了。」
王翰笑道:「當真是你想什麼就有什麼。不過這也不奇怪,而今你舅父被封郡王,手握重兵,你自己又新奪了武舉探花,備受朝野矚目,只是想不到最先來巴結你的竟然是張易之。」
張易之聽他口氣似出於好意,面色這才和緩了些,道:「辛郎拿易之當自己人,易之也不妨實話實說,來俊臣害不死魏元忠,那是他自己沒本事,這次魏元忠非死不可。聖上親口答應了我,我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張易之道:「這件事湊巧辛郎能辦到。今日宰相魏元忠和司禮丞高戩在門下省私議女皇,密謀擁立太子,剛剛已經被逮捕下獄。聽說當時辛郎正好經過,應該聽見了他們的陰謀,若是辛郎肯出面指證,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當然,這些辛郎未必會放在眼中,但易之卻有辦法讓聖上放英娘出宮,你一家人歷經磨難,終得團聚,豈不美哉?」
辛漸一時也不明白為什麼母親會最恨自己的兒子,問道:「公主是擔心殺死宗大亮的人得到了那封告發信?」太平公主道:「是,所以我才讓你們幾個來調查這件案子。你們認識弄玉,又素有交往,不會因此信而危害到我。」
辛漸道:「下面的傳說就跟五郎你有關了。聽說韋月將曾被人捕獲,捕他的人根本不稀罕將他送去官府領賞,而是動用私刑拷問《蘭亭集序》下落,但他寧死也不肯交代,所以那些人有意放了他,再暗中跟蹤,結果看見他回來了五郎你這裏。」
忽聽得外面有人揚聲叫道:「太平公主到!」話音未落,太平公主已虎著臉衝進院來,見到謝瑤環也在,滿臉愕然。眾人見她來者不善,只得上前見禮。
待看完內容,更是驚愕,那信中告發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平公主本人。原來宗大亮在信中稱有一位神秘的紫衣女郎曾經持金牌令箭公然進出河東縣衙,那金牌令箭是太宗皇帝遺物,高宗皇帝死前又傳給了愛女太平公主,那女郎不僅來歷不明,而且跟多名流人如阿史那獻、裴伷先勾結在一起,所以他認為太平公主在暗中支持反武一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