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夏天 第三章

夏天

第三章

我南人到底是從誰那裡得知消息的呢?
花陽用力點頭,「我一覺得怪怪的,就馬上確認了喔。我拿了小鏡子往背後照。」
「這麼說……」
兩人衝過去一看,地上倒著一個人。果然是阿青。
研人和花陽窸窸窣窣地交頭接耳。
勘一才剛踏進書庫,立刻大吼起來,咚咚咚地跑出來朝主屋的二樓喊了一聲:「喂!阿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一帶有好多屋子確實都快塌了,還曾經發生過有人居住的房子,屋頂竟然塌陷下來的意外。
「有什麼辦法啊,我穿的是拖鞋呀!」
「我媽媽……」
「耗子是一個年輕的淘書轉賣客的綽號,當時在這一帶小有名氣。他對阿爹有點懷恨在心。」
「穿黑色的洋裝就可以了吧?」
「我想,假如這不是惡作劇,那就是有人想利用這個口袋書的頁碼,傳達某些訊息吧。」
「哪來的?」
「脇坂先生!」
「你是說初美嫂?」
「口袋書的一頁?」
聽說,這位藤島先生是近來時興的資訊科技公司董事長。年紀不過二十八歲,已經在知名的六本木新城裡擁有一家公司了。
勘一拿著方才那張《十五少年漂流記》的書頁,走來咖啡廳這邊。
「唔,反正美鈴小姐早晚都是一家人,可以請你也合個掌祭拜一下嗎?」
亞美到現在依然被斷絕父女關係,說來實在愧疚。這種時候,要是秋實還活著,或許能幫上什麼;如今只剩下我南人一個,偏偏他正是亞美被逐出家門的罪魁禍首。
說到落寞,這兩個人也是。藍子和亞美結伴去了「春」居酒屋,眼下正坐在櫃檯前默默地喝著酒。這光景,還真少見。
「要說是惡作劇,也未免太難解了。」
「頁碼?」
「真讓人捨不得。那麼古意盎然的屋子,就要消失了。」
「來了!」
「休假嗎?」
「瞧著的人凈嚷著懷舊風情啦什麼的,可對住在裏面的人來說,還是生活起來便利些比較好。」
「該怎麼辦呢?」
「啊,久仰大名,我叫牧原美鈴。」
「現在她搬去川崎那裡的兒子家住呀。」
阿紺的答應聲從二樓傳了下來。龐大的勘一邁向客廳,走下檐廊前往書庫。書庫那邊正由美鈴小姐在整理當中。
「堀田先生,前面不遠那邊,正在拆房子呢。」
勘一、阿青和阿紺原先一片茫然,聽著我南人和亞美的對話,總算掌握到大致的情況了。
「中午的時候,班傑明的項圈上纏著這東西哩。」
「這就叫貓的報恩吧。」
我南人忽然走進院子回來了。
「做啥突然大叫啊?」
兩人正在苦思之際,後院的木門那裡傳來聲音。
研人急著從衣袋裡掏出什麼東西。哎喲,可不是口袋書的紙頁嘛。
阿紺心焦如火地看著他。這也難怪,畢竟阿紺是唯一了解父親為何如此在意區區頭髮的人。
兩人正在把酒言歡。阿健的身分真相大白了以後,沒聽說後續發展如何。依這情景看來,應當可以放心了。
「《十五少年漂流記》?」
「老闆……」
「那時候班傑明在哪裡?」
眼前的我南人身穿成套的黑西裝。以他修長的身材,加上比一般日本人來得立體的五官,這種裝扮的確十分瀟洒,然而,我從沒見過他穿這種正式的西裝,連他出門時必定戴上的漆黑墨鏡,也換成了玳瑁鏡框的普通眼鏡。最令人震驚的是,那頭惹眼的金色長發,已經變成全黑的短髮了。從頭到腳,簡直換了個人似的。
亞美想說的是美鈴小姐來的那天發生的事吧。就是莫道克先生察覺有個年輕男子形跡可疑。
「別這麼說嘛。來,我今天也帶來了。」
「為什麼不用第二頁和第九頁呢?那樣不是更好猜嗎?」花陽問說。
這可不是班傑明嗎?不知道它去哪裡散步了,剛回來店裡,正要進屋去。
根據阿青的描述,他忽然心血來潮,出門去接在外面小酌的藍子和亞美回來。
勘一他們檢查了有無書籍遭竊,還好一切安然無恙。白天時段,書庫的門扉通常都是開著的,只要推開屋后的木門,就進到家裡的院子了。不過,通到後院木門的那條小徑,會經過杉田豆腐店的廚房便門。除非是家裡的熟人,才知道要從這邊進來,況且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有這麼一條捷徑。
阿青察覺到美鈴小姐的神色有異,問了一聲,她馬上綻開笑靨回答:「我沒事。」
「爸爸,您該不會……」
「唔?」
「喂,阿紺!」
「您好——」
入夜以後,大家都回到自己的房間,各自度過睡前的時光。
「確定他是在跟蹤你們嗎?」
是呀,畢竟秋實光是照顧我南人這個大孩子就忙不過來了。真懷念過去那段時光哪。
「真教人心慌慌的。」
這幾個人紛紛皺起眉頭,沉吟不語。
「啥事?」
小學生確實不容易分辨大人的年齡。
「二二九到三二〇頁、十九到二〇頁和二九到三〇頁,第一次和第二次重複出現的數字是二、三、九、〇,對吧?想到這裏,突然靈光一閃:該不會是門牌號碼吧?」
「我手上的這張是第二二九到https://read.99csw•com三二〇的那頁!」
「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真是沒用的傢伙!」
「您在說什麼?」
阿紺勸慰大家,總之,這段期間多加小心。是呀,留神些總是比較好。
「不是不是,爺爺,不是那樣的,是班傑明和佑圓爺爺啦!」
「話說回來,阿紺,你怎會猜到呢?」
「是!」
「什麼叫耗子?」
「亞美」
「我猜……應該是吧。」
「喂,阿紺,我去一下,店裡麻煩你啦!」
「我說,美鈴小姐!」
勘一進去佛堂,從佛寵的抽屜里拿出線香和蠟燭。美鈴小姐見狀,問說:「請問,您要去上墳嗎?」
「混帳東西,既然有和服就給我穿上和服啦!」
「嗄?」勘一訝異地瞧瞧佑圓兄,再看看口袋書的書頁,「是你乾的哦?」
「哦,是嗎?你去看看那裡有沒有,口袋書那邊。」
「沒問題!」
是呀,項圈上有個東西。勘一伸手一把揪起班傑明,把東西拿了下來,「這是啥呀?」
勘一的臉色沉了下來,說道:「從一個沒什麼大不了的誤會,演變成的挾怨報復。沒想到那傢伙居然找來好幾個幫手,偷走了很多本古書。」
「我們公司才不是炒地皮的呢!」
「怎麼,又是你啊?」
「怎麼會這樣!目前狀況如何?」
「怎麼了?」
接下來,全家人簡直忙翻了,連玉三郎、班傑明、娜拉和阿凹也跟著毛毛躁躁的,在家裡兜來轉去,喵喵叫個不休。
亞美接著說,病況倒是不至於危及性命,只是母親向來健康,連感冒都很少,這回住院:心情很是低落。
原來是亞美的弟弟修平呀。還記得亞美有個小她很多歲的弟弟,結婚那時,她弟弟才不過十歲,現在已經長這麼大了呢。
「這麼說來……」
「從頁碼猜到的啊。」
來到歷代祖宗的墓園后,勘一隨手擺上蠟燭,拿打火機點燃,再把線香湊上去燒。美鈐小姐則站在他的後面。
「你還好吧?」
「原來如此。」花陽總算明白了。
「啊,那我把味噌湯熱一熱。」
藤島先生是個有錢人,免不了有些財大氣粗,可本性挺好的。挨了罵以後,他深切地反省,再三懇求把書賣給他,勘一被他愛書的熱忱給打動了,於是這樣告訴他:「先讓你買一本,看完以後寫一份讀書心得交過來,如果寫得好,再繼續賣你!」從那之後,藤島先生便老老實實持續到了現在。哎,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兩個人才好。
「對啦,美鈴小姐,阿青那小子和我那個混蛋兒子的事,你應該知道吧?」
「還敢問!書都弄壞了啦!」
「找到了!」他趕回勘一身旁,一邊忙著翻動書頁。
「好熱啊——」
「什麼樣的?」
「老太婆應該一直盼著看到阿青娶新娘的那一天吧。這個小孫子,她可疼得很哩。」
「就是你!跟蹤狂!」
「所以你立刻追上去,結果反而挨揍了。」
「怎麼回事?」
「開什麼玩笑,同樣的東西咧!」
「老闆,這話聽著不大平靜哩。」
咦,是佑圓兄和莫道克先生。這兩個人同時來家裡,真稀奇哪。走在前頭的是拿著扇子拚命漏風的佑圓兄。
「聽說,我媽現在已經回到家裡養病了。」
阿青正打算向我南人解釋美鈴小姐的事,就被勘一派了差事,於是先去門口處理。沒多久,玄關那裡傳來啊的一聲大叫,把所有人嚇得全愣在了原地。
「是的,阿青已經告訴我了。」
「外頭有人在叫門了,顧客上門了啦。喂,阿青,把門牓掛出去,臨時公休。」
「噢,好的,請進。」
「就是佑圓爺爺!」
亞美滿臉歉意地點頭,「聽說我媽媽住院了……」
在一旁聽著他們對話的亞美,倏然想起一件事來。
美鈴小姐停下手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那模樣瞧著有些落寞。
「嗄?」阿紺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凝重,「佑圓爺爺!班傑明原本的飼主!」
在一旁聽著她們交談的真奈|美,也將手抵著額頭,似乎在盤算著什麼。難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嗎?
「站住!」
「我哪知道呀。別多問,吃你的飯去!」
勘一從帳台里瞪著眼睛,朝他打量一番。
「嘿!好一陣子沒見啦!」
「綁在項圈上的第一張,是十二點過後吧。」
「為什麼要找警察——?聽起來怪嚇人的喲——」
「爸爸!修平!」
勘一頓時氣得齜牙咧嘴的,朝咖啡廳那邊嚷嚷:「喂!藍子!」
「爺爺,人家茅野先生今天休假耶!」
大家一齊趕了過去,只見藍子站在房間的正中央,整個人嚇傻了。再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幅藍子動筆不久的畫作擺在畫架上。那幅畫上有一條斜線……不對,那不是斜線,而是一道割開的裂口。
「請問……要去哪裡呢?」
「嘿,好極啦!畢竟咱們家書庫有回損失慘重哩!」
「那我哩?」
亞美緊抿著嘴唇,過了一會兒才說:「她住院了。」
「真討厭,怎會發生這些事呢?」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我總覺得有股不祥的預感。
「那聲音——read.99csw.com
「就是那裡!」阿紺心急如焚地站起來,慌張地說,「莫道克先生陪我一塊去!佑圓爺爺,快打電話給初美奶奶的兒子,問他初美奶奶在不在家!」
他們吃著佑圓兄送來的冰淇淋,一面推測。
勘一雙手合十后,嘿喲一聲站起身來。
那三張皺巴巴的口袋書書頁,一起擺在客廳的矮桌上,勘一和阿紺同樣抱著胸,盯著眼前的紙頁,百思不解。勘一伸手端起了冒著汗的茶杯,一口喝光了裏面的麥茶。不知哪裡正在裝潢的噪音,又是捶敲又是鋸拉的,伴著蟬鳴從敞開的檐廊傳了進來。
說起來,那是我公公還在的時候了。當時勘一也才三十歲上下吧。
藤島先生欲言又止,勘一也納悶地歪著腦袋瓜。
救護車來了,附近的住戶紛紛出來圍觀,一片鬧哄哄的。阿紺猜得沒錯。他在那處舊家裡面發現了倒在地上的初美嫂,立刻叫了救護車。
我南人沒理阿紺,徑自走向亞美。
「就是這傢伙啦!他啦!打我的就是他!」
「有事叫我嗎?」
「你這小子,怎能書庫整理到一半就跑掉了!」
看完了以後,勘一抬起頭來,「普普通通啦。」
「書這東西會自尋歸宿,去到最合適的主人手裡。像你這種錢多到滿出來想要大肆搜刮的傢伙,咱們這裏連一粒灰塵都不會賣你!」
勘一下令,大家先睡個飽覺,明天早上再繼續想。嗯,這樣才好。人家都說早上的腦筋比較靈光。
勘一去的是堀田家歷代祖宗的墓園,就在附近的寺院里。到了寺院,美鈴小姐跟在勘一的後面走,好奇地到處打量著。
「啥?」
「混帳!為啥不早說咧!」才吼完,勘一霍地站起來,「喂!藍子!把我那套有家徽的外褂和褲裙拿出來!阿青和阿紺給我去換衣服!哎,乾脆連花陽跟研人也去!所有人統統都穿上最好的衣服!咱們全到脇坂家謝罪去!」
「比方雖然門是開著的,如果沒有按下開關就想進去,就會觸動警鈐之類的。」
又過了兩天左右。赤焰焰的日頭煎烤著大地,終於進入烈陽當空的炎夏了。家裡所有的門窗全都大敞,盡量通風圖個涼快。
佑圓兄拿扇子指向外面說:「不就在二丁目那裡,那條死巷子的最裡面嗎?就是那間快要倒塌的屋子啊。」
「就是說啊。」
阿紺才說完,遠遠地由屋裡傳來一聲「我在這裏」,只見她上氣不接下氣,從檐廊底跑了過來。她方才大概是去洗手間吧。
「爺爺,什麼事?」
「第二次是十九到二〇頁,還有二九到三〇頁。」
「接下來盯上的是研人和花陽。」

沒想到,大家正各自回到房間的時候,這回又換成藍子尖叫起來了。
「可是,總不好就這麼一直拖下去吧?結婚都已經十年了呀?」藍子說完,亞美頹喪地點了頭。
「藍子姐……」
佑圓兄往膝頭使勁拍了一記,贊道:「原來是門牌號碼!所以才會想到是二丁目的二之九號!」
「這……該不會是遭小偷了?」
「又不是出席葬禮,而是兩家要言歸和好,穿鮮艷一點的顏色比較好吧?」
年輕人畢恭畢敬地鞠躬致歉:「真的非常對不起!」
阿紺困惑地接過那張書頁。
店裡的勘一向咖啡廳那邊交代一聲,往書庫那裡去了,大概是要去拿本書吧。要到書庫那邊,只能從檐廊走下院子。勘一趿上擱在三合土上的拖鞋,走進書庫。
「很久以前,被一隻耗子溜進去了,把裡頭的書全搬得精光!」
誰料得到,初美嫂竟會回到空蕩蕩的舊家去呢?她一定是思念那間老屋子,想去看一眼,不巧身子不舒服了,或是跌倒摔到地上了。無奈門窗都是關上的,就算她用衰弱的聲音呼救,大概也不會有人聽得見。嗯,等會兒我也去醫院探望探望。
美鈴小姐聽到勘一的吼聲,慌張地跑出來了。勘一生來就是這副大嗓門,沒聽慣的人總被他嚇壞了。美鈴小姐再多住個幾天,也許就會習慣了吧。
「我是從朋友那裡聽到這消息的。我爸爸還是老樣子,不肯和我聯絡,所以我一直不曉得這件事。」
「我們是在門口遇到的。」
「第一次是二二九到三二〇頁。」
哦,勘一講的是那件事吧。
「叫做美鈴喔——,這名字真好聽呀——。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呢——?」
茅野先生點頭同意阿紺的看法。
不是阿紺的話,又會是誰呢?
後面突然傳來男人的喊叫。接著是一陣吵雜凌亂的腳步聲。亞美和藍子嚇得縮起脖子轉頭張望。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緊接著,又傳來了男人的哀嚎。
「喂,該不會是你為了要進來這裏,故意搞鬼的吧?」
「我也要去嗎?」
「今天呢,是我那口子的月忌辰。」勘一對美鈴小姐說道。美鈴小姐點了頭。
這位茅野先生雖然快退休了,可是個如假包換的刑警。而且呀,我忘了他是第幾課來著,總之是專抓小偷的喔。
「啥事?」

「好啊。趁這個機會,不如在書庫的門上加裝防盜裝置吧?」
「該不會是,九-九-藏-書脇坂家的哪一位身子不舒服吧?」勘一問道。
真不愧是細心的花陽。
沒想到,她們才剛踏出「春」居酒屋,阿青就目睹有條人影緊跟在她們的身後。於是阿青趕緊抄小路繞到那條人影的背後,正準備出聲詢問時,對方卻然拔腿就逃。
「她可能沒法大聲呼救,所以看到班傑明回來,才會把帶在身邊的口袋書撕下一頁,在它的項圈上,試圖對外求救。」
「你少烏鴉嘴!一切都怪這東西!」
「是班傑明發現初美奶奶的喔。」
「研人看到班傑明是三點多的時候。有人撕下口袋書的紙頁,趁班傑明出外散步時,綁在它身上,而且又重複做了兩次。」
勘一邁著響亮的步伐走了幾步,乍然停了下來,補上幾句:「差點忘啦,美鈴小姐也要。喂,看是藍子還是亞美,借她件漂亮的衣裳。」
「這東西?」
亞美的母親應該有六十來歲了吧。人在身子虛弱時,意志也會跟著消沉下去的。
「我要進去佛堂一下,可以嗎?」
哎喲,是真的。書庫角落邊有個書架,好多書都從架上抽出來一半,甚至有些都掉在地板上了。
「然後咧?」
人世間還真是無奇不有哪。
「你!這是啥鬼樣子?」
蓋新房子的槌打聲,和著蟬鳴,震天價響。
身穿印有家徽的外褂褲裙的勘一,喃喃吶吶地不知道嘟囔些什麼。
「是啊。不過,我的假期看來要泡湯羅。」茅野先生朝裡屋探瞧,苦笑著說。
阿紺慌張起來,「不是,她舊家!」
研人和花陽都露出滿頭霧水的表情。平常吃早飯時,家裡總是熱熱鬧鬧的,今天卻像在守靈似的,冷冷清清。
既然兩人都確認過了,應該不會有錯。儒勒·凡爾納的《十五少年漂流記》其中一頁被人撕下來,卷在班傑明的項圈上。
「該不會真遭小偷吧?」
店裡還有別的客人。咦,可不是阿健先生嘛。坐在他對面的是奈|美子小妹妹的爸爸吧。
「請問……」一片亂鬨哄之中,脇坂先生開了口,「不好意思,一大早來叨擾。……各位正趕著去參加婚禮嗎?」
「也該是時候,把這件事做個了結羅——。你爸爸一直很討厭我,現在換上這副模樣,或許就能夠接受了,不曉得行不行得通呢——?」
「問題是你爸爸……」
「是年輕的男人嗎?」
「你是誰呀——?長得真可愛哩——」
「這回則是藍子和亞美嗎?」
阿青出去買東西了,花陽和研人都在學校。玉三郎、班傑明、娜拉和阿凹當然也沒進去那裡。它們雖然偶爾會在炎熱的日子里溜進去納涼,卻不曾調皮地把書弄壞了。
「你們還在忙著換衣服,我可以先吃吧——?」
我南人的樣貌穿著,幾乎沒把花陽嚇昏了,其他人也紛紛被咽到一半的飯菜或噎或咳的,連我也驚訝得險些從空中跌了下來。
「不礙事、不礙事!打擾嘍!」
「唔,不過呢,」勘一從檐廊往向外面,「藤島那小子也說了。這裏越來越老舊,難免會發生這種意外。」
時間接近午夜了。亞美和藍子穿出「春」居酒屋的店簾,朝家裡走去。這條羊腸小徑雖然暗無街燈,不過兩旁都住著鄰居,離家裡只有約莫兩三分鐘腳程而已。
唉,這年頭怎會變成了這模樣。當然,形跡可疑的人從前就有,騷擾案件過去也曾發生過,很久之前,甚至還出版過一種低俗的色情雜誌呢。可是,我覺得近來的世風日下,和往昔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第一次發現那個人是在哪?咖啡廳前面來著?」
「可啊。」
中午過後,有人走進了古書店,可不是藤島先生嘛。他今天同樣穿戴瀟洒,帥氣得很。
「會不會是小偷才剛剛進去,就被爺爺的聲音嚇得跑掉了?」
茅野先生笑著打圓場,由勘一領著走回倉庫那邊了。這位茅野先生也是一位酷愛古書的人士,在外面調查案件時,若讓他瞧見了舊書店,總忍不住踅進去看看有沒有好物件,年輕時算不清因此寫過幾張悔過書了。他那點微薄的薪水,幾乎全花在古書上,聽說太太好幾回氣得不跟他說話了。他來咱們這家店光顧,算算已經有十幾年了。
「好過分喔,我可是客人耶。」藤島先生一臉爽朗的笑容回答。
阿紺聽了喚聲立刻從二樓下來。咦,勘一為什麼要叫阿紺呢?
「這樣啊。」勘一點了頭,「嗯,我家那個老太婆也一直很擔心阿青心裏有疙瘩,凡事都先顧慮他的感受。阿青那小子其實本性挺善良的。……阿青還是個小不點時,成天黏他奶奶可黏得緊嘍。」
「偶爾來這裏喝上一杯也不錯吧。」
「啊!」研人猛然大叫一聲。
兩人讀著書頁上的文章段落。
讓年輕姑娘睡在佛堂實在可憐,可家裡的空房就剩這麼一間了。還沒嫁進來前,總不能讓美鈴小姐和阿青住在同一間房裡,只好委屈她將就一下了。
「不是我啊!」
「你說跟蹤狂?」
在愛書人的眼中,這間書庫簡直是座寶山。勘一隻肯讓茅野先生在這裏待上一個鐘頭,結果他一直留到天黑都沒走。還真能待哪。
read•99csw.com我還記得,公公那時候氣得捶胸頓足。勘一和那個耗子年紀相仿,早前其實私交不錯,也因此,勘一感覺被朋友背叛,著實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呢。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家呢?哪裡來著?」
「這事雖有些古怪,暫時沒什麼問題吧。」
「堀田先生,那隻貓的項圈上,是不是綁著什麼東西?」
「爺爺!」
「知道我媽媽的事了吧?」
「而且還是在非常緊急,只能利用這本書的狀態之下。可是,讀了好幾遍文章內容,都理不出個頭緒來,既然如此,就別把線索想得太複雜,只由頁碼上去推敲。」
阿紺笑著回答:「你看看書,通常每本書最前面的是書名和目錄等等,那些部分沒印上頁碼。這一本的第二頁和第九頁,統統沒印頁碼。」
兩人這時想找班傑明,卻沒瞧見它的影子,不知道上哪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聽到勘一這麼說,我趕緊站到了墓碑的旁邊。勘一倒還無所謂,可美鈴小姐特意為我合掌致祭,總不能站在她的背後。美鈴小姐合攏那雙纖細的手,閉上了眼睛。謝謝你呀。
「班傑明一定是每天散步時,都會繞去舊家那裡看一看。」研人和花陽七嘴八舌地討論。
見到美鈴小姐一如往常的活力,勘一隨即堆出滿臉的笑容。咦,花陽怎麼有些氣鼓鼓的?該不會是因為覺得被搶走了咱們家偶像的頭銜,所以才生氣的吧?
「你這傢伙為啥坐著悠哉悠哉地吃飯?」
阿紺點點頭,「初美奶奶第一次撕書頁時,剛好有二二九到三二〇頁,可是沒人去救她。後來班傑明又去了一趟,這回只剩下二〇頁和二九頁可用了。」
「『……距離弗蘭奇·丹和穴森之間,約莫一公里處……』唔?這是……」
「有可能嗎?」
「不報警還有啥法子?」
況且,研人還拿了兩張出來。
亞美的父親相當頑固,比起勘一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況且又任職官署,做事一板一眼,即便勘一及我南人努力迎合,他仍怎麼都看不順眼。甚至連該是心頭肉的孫兒研人,到現在都不肯見上一面,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還好,寄去的研人照片都沒給退回來,算是慶幸。
但是現在,他把那頭誓死捍衛的金髮剪掉了。在很多年以前,勘一和我南人父子倆總是為此大打出手的那一頭金髮,竟然剪掉了!
「真的哦?」
佑圓兄正要從檐廊下面跨上客廳時,阿紺陡然啊的大喊一聲,把佑圓兄嚇得跳了起來。
「公園對面的那個陽台上。」
「開啥玩笑!」勘一咕噥著,「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哩。」
「天氣熱,干蠢事的傢伙也多了起來,大家提防著點。阿青,反正你閑著沒事,仔細留神門戶!」
勘一都這麼講了,加上茅野先生也說既然沒有財物損失,這事也就算了。可是,想想總覺得不大安心哪。
「當時咖啡廳里只有我一個。」
那頭金髮,過去可是他抵死不肯讓人動刀的。
「走羅——。阿紺和研人也要穿好看的衣服喲——」
「正是!」
脇坂那裡是亞美的娘家。亞美那雙大眼睛,這下瞪得更圓了。
一屋子的人全往門口蜂擁而去。只見門口站著一位約莫六十來歲的紳士,和一位年輕的男子。咦,這兩位不就是:
「美鈴小姐雖然才來不久,可也得小心點哩。」
隔天下午三點。勘一看了時鐘,嘿喲一聲從帳台里起了身。
「小偷?」
「打擾了。」
既然勘一開了口,美鈴小姐只得隨行了。
聽到勘一的懷疑,首先出聲回應的是一位顧客。哎喲,可不是茅野先生嘛,來得真巧!
「不都是你們這些傢伙到處搜購的嘛!」
「怎麼,爺孫倆一齊苦著臉?該不會是這家店終於快倒了吧?」
就像佑圓兄方才形容的,初美嫂的舊家位在死巷子底,沒事的話誰也不會特地繞到裡頭去。假如阿紺沒猜出來,只怕她這條命可保不住嘍。

「媽媽,我要穿什麼才好呢?」
「我們回家的路上看到班傑明,仔細一瞧這東西就綁在它的項圈上,所以才拿下來的!」
「嗯!」花陽用力點了頭。
「老爸,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
阿紺方才去送貨回來,正在喝冰咖啡,抽根煙休息。這時,滿身大汗的研人和花陽放學回來,一鑽進咖啡廳,就搶著向阿紺報告,說是放學回來的路上,有個男人一直跟在他們的後面。
「啥?」
勘一朝訝異的美鈴小姐咧嘴笑道:「麻煩你啦。就快成為一家人了,幫忙出份力吧!」
「你媽媽怎麼了?」
「可是,」藍子憂心忡忡地說,「照這麼看來,的確有人在監視我們家吧?」
「損失慘重?」阿紺問道。
茅野先生忙不迭地搖著雙手,「怎麼可能!老闆,我可是刑警呀!」
「我倒覺得挺帥氣的啊——」
阿紺和勘一正在討論,阿青攔了下來:「不,現在就找警察,還太早了吧?」
「我去叫大家過來!」
其實呀,這位年紀輕輕卻熱愛古書的藤島先生,第一次來到我們店裡時,大為讚歎這簡直是座寶山,說九-九-藏-書要把店裡的書全部買走呢。結果這番話惹得勘一暴跳如雷,把他給痛罵了一頓:
「這是口袋書的書頁吧。」勘一也點頭附和藤島先生的話。
「太好了。那麼,我今天也可以買書羅?」
「哎,還不確定是遭小偷了,不過,你來得正好,可以幫忙看一看嗎?」
研人說的應該是常有很多貓上去睡午覺的那個地方吧。我曉得那裡。
「跟蹤狂?」
勘一那張臉倏然漲得通紅,扯開喉嚨咆哮:
一點沒錯。可不是亞美的父親脇坂和文先生嘛。真是好久不見了。至於那個年輕人,好像在哪裡見過,聽亞美喚他修平,那麼就是……
叮叮噹噹,掛在屋檐下的風鈐發出清脆的聲響。日頭在空中火辣辣地散發威力,把院子里的土造庫房照出黝黑的影子。今天又是個大熱天哪。
「這樣說,也不無道理。」藤島先生有些惋惜地嘆氣,低下頭來,「咦?」
我南人點點頭,「我想,大家各執己見這麼久了,應該都累了吧——。我是完全無所謂喲——,可是再這樣下去,未免太沒有LOVE羅——。為了亞美和阿紺著想,如果我捨棄—貫的造型,就能換來親家公親家母的諒解,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阿紺抱著胳臂沉吟了一會兒,「嗯,那麼,以後放學的時候,一定要和同學結伴回來,暫時不可以單獨上街買東西。還有,下次再發現那個傢伙的話,馬上打電話回來。知道嗎?」
「啊,有了!沒錯,就是這一頁!」
「懷恨在心?」
「雖然知道了是出自哪本書……」
安放佛龕的佛堂里,原是勘一使用的小書桌上,擺著一台電腦,美鈴小姐正在寫東西,喔不,是在打字。她在研究什麼功課嗎?還是往那個叫做網路的東西里放上日記呢?我以為日記是不能給旁人看的,可現在的人想法好像不一樣嘍。
「我只是差點滑倒,又不巧被對方揮開的手打到而已!」
「這裏沒書要賣你!」
藤島先生把列印出來的紙張遞給勘一,上面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體。勘一繃著臉,讀著紙面的文章。藤島先生在勘一面前站得筆直,面帶笑容地等著他讀完。
「你們來啦?一起出現,還真新鮮哩。」

「什麼事?」
「那個,如果沒遭竊,可以讓我在這裏看一下嗎?這是您第一次允許我進來這裏……」
「還能怎辦?只能去報警了啊。要不就叫茅野來?」
「什麼事?」
「爸爸!」亞美的眼眶已經濕了。
是一張紙哪。折成長條狀,像簽紙綁在樹枝上那樣,纏在項圈上。
「就是說嘛。」真奈|美搭著腔,為她們斟了冰涼的清酒勸飲。

問了以後,藍子和亞美都說不知道。她們兩個都待在咖啡廳里工作,自然不曉得嘛。
屋裡的人一個個雙手抱胸,尋思推敲。美鈴小姐看起來氣色不大好,是不是因為害怕呢?
「美鈴小姐呢?」
「我想到偷窺和跟蹤的事件都還沒破案。」
阿紺同樣驚詫地捂著嘴。
「那還用說嘛?當然是脇坂家呀——」
「阿紺,別嚇人啊,我心臟都快停啦。要是殺了神社主祭,世世代代子孫可都會遭到冤魂糾纏的喔。」
「應該是吧。大概跟阿青叔叔差不多,或者是大學生吧,我也分不出來。」
「嗯,沒留下什麼行竊的跡證。」
茅野先生和勘一以及阿紺一起進去倉庫裏面。他先在周圍轉了一圈,這時,他眼裡的笑意已經斂去。
眾人各自思索起來。
藍子和亞美豁然明白過來,對看一眼,雙雙開口問道:
除了正在睡覺的花陽和研人以外,家裡其他人全都回到客廳了。美鈴小姐拿來裹著冰塊的毛巾,捂在阿青紅腫的臉頰上。
藤島先生喜孜孜地在書架前物色屬意的書,邊和勘一聊了起來。
「有道理。」
「該不會是阿青吧?」
藤島先生連忙跑到書架前,手眼並用地瀏覽著成列的口袋書。
喲,真讓人擔心哪。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
阿紺指著口袋書的頁碼說道。
「什麼事?」
亞美緩緩地點頭,「可是……」
「真教人擔心。你很想回去探望吧?」
「為啥這東西會在貓身上咧?」
「這應該是《十五少年漂流記》吧?儒勒·凡爾納寫的。」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啊?」
茅野先生頭戴一頂巴拿馬帽,身穿白色開襟襯衫搭上棉質褲,打扮頗為率性。
「是啊,正在拆啊。那裡以前是出租公寓。」
勘一笑嘻嘻地說道:「不如美鈴小姐也陪我走一趟,如何?」
「搖滾就是反抗精神喲——!這頭金髮就是它的標記喲——!就算要我的命,也絕不剪去這頭金髮喔!」
「嗄,可是我沒法自己穿呀?」
美鈴小姐有些難過地點了頭。
「得令!」
阿紺和勘一都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
那天晚上,跟蹤狂和小偷這兩起事件,成了餐桌上熱烈討論的話題。
「阿青!」
這麼一來,家裡的人全到齊了。
「唔,半夜三更湊在這裏想破頭也不是辦法啦。」
幸好被送往醫院的初美嫂,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大家這才放下心來,聚在客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