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朧夜的底層 第二章

朧夜的底層

第二章

想到這輩子再也不用修這門課,竟不可思議地有種茫然的恍惚感,其中也夾雜著一絲對自己這麼沒出息的自責。
這位老師是來研究日本文學的,比方說在課堂上提到「herring」這個單字時,他就會喜孜孜地在黑板上寫個大大的「鰊」字,期待學生「噢」地嘩然驚嘆。此時還有附贈表演,等大家的鼓噪平息后,他會慢條斯理地說了聲「or——」,然後再寫個「鯡」。也許賣弄得太過火了,這次全場響起的是語尾音調下降的「噢……」。坐我旁邊的小正,也是大聲嘆氣的其中一人。
隨著懶洋洋的招呼聲,江美揮手走進大廳。離開演時間只剩下五分鐘。
從ABC開始,最後學到魏侖《落葉》,看的當然是原文,現在那些教材可悲地在儲藏室的箱子里沉睡。雖然通識課學了兩年的外文,但現在回想起來,跟著錄音帶練習發音的日子,好像只有很短的時間。https://read•99csw•com
附帶一提,正子這個名字要念成「Shyoko」。可能是常被人喊成「Masako」吧,她經常嚷著「是念shyo啦」糾正別人。這丫頭鼻樑挺直、眉毛粗濃,長相充滿了陽剛味。https://read.99csw.com
說到拼字,去年秋天,我去上一位用戲劇當教材的英國老師所開的課時,發現自己竟然拼不出perhaps。寫了開頭的p,就不知道該接a還是er。忍不住反諷地感嘆「這真是太神奇了」。
苦候了四十分鐘以上,好歹虧她兩句。不過,江美看似溫呑,該精明的時候從不出錯,自然也不可能遲到。酪梨形的白皙臉蛋上,那雙眼睛像平時一樣盈盈含笑。https://read•99csw•com
那位老師年約四十,長得很像年輕的卡拉揚
話說回來,大一那年春天還真令人懷念。區區在下我,居然初生之犢不畏虎地下定決心,「好,一定要把法文學好!」便意氣昂揚地跑去丸善書店的語言書專櫃,買下了《法語入門》的有聲教材。像這種最基礎的教材,其實上哪買都行,但我卻基於學外文這個理由,專程跑去「賣洋書的丸善」,現在回想起來,連自己都覺得可笑又可愛。
不過,被perhaps難倒的我,站在相反的立場一想https://read•99csw•com,不得不佩服他。
然後搬出一句「Je ne pas d'argent」,也就是「我沒錢」這句平日經常掛在嘴邊的例句相視大笑,可說是無藥可救至極。
至於單字,能夠拼對的也只剩下幾個喜歡的字眼。足以證明偉大的力量是遺忘力而不是記憶力,沒有誠心記住的事將會以多麼驚人的速度從腦中脫落(抑或,純粹證明了我有多笨)。
在我們三人當中,最用功的是江美,其它兩人早在這個春假就互相問過:「法文你還記得什麼?」
我們既不像參加偶像明星演唱會的國中生那麼高聲,也沒必要急急殺到入口處。因為,接下來要欣賞的節目,主角沒沒無名,正是我們的好友高岡正子。
「驚險過關。」
光是翻字典的時間就是查英文單字的read.99csw.com數倍——不,是更多的預習量把我壓垮,很快就淪為敷衍了事、「只要能混過這堂課就好」的投機心態。換言之,情況和高中數學一樣。
當我和江美一邊悠哉地對著在中庭延伸的樹枝議論著:「不知夠不夠得到!?」一邊像只青蛙又蹦又跳時,正巧經過的他,居然說:「I can do!」然後發揮高個子優勢縱身一躍,漂亮地夠著了樹枝,表明了他是個活潑開朗的人。
我們三個同校,也都是文學院的學生。大一時,第二外語紛紛選修了法文,因為同班,從此結為好友。
「那當然。」
「有位子吧?」她早就算準了。
所以今年冬天,我將法文課最後測驗的考卷檢查完畢時的感慨,與高中考完最後一次數學的心情相較,就像注入杯中的可口可樂與百事可樂那麼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