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壽司被我吃完的空盤，放下一瓶清酒及一盤生魚片。

過了一會兒，游紫先生從舞台側翼走出，手上還拿著麥克風。觀眾看到他出現，掌聲立即如退潮般靜止。

「好！」

游紫先生拿著麥克風，走向觀眾席。他那困擾的語氣，使得觀眾席間瀰漫著一股僵硬的氣氛。

「有沒有哪位要發問？」

這個問題我早就很好奇，而且我心中自有答案。不知圓紫大師的回答是否跟我一樣。

圓紫大師清亮的嗓音響徹安靜的會場：「這個段子就是那種結局。所以，我不想在中途放進類似『惡意』的東西，如果那麼做，一八也未免太可悲了。」

五點半，座位已經坐了不少人，多數是結伴而來，大家商量之後紛紛點了啤酒或生魚片。舞台上，負責暖場的前座一邊帶入時事問題，一邊展開表演。

「我請客。」

雖屬同縣但不同區，不過我老實回答：「對。」

壽司店二樓有九*九*藏*書一個相當寬敞的宴會廳，裏面縱向並列著三張桌子。

這個段子充滿了圓紫大師的風格，最後的結尾尤其獨特。一八被這麼一吼，在瞬間醒悟，繼之感到驚愕，霎時閃過絕望，一瞬間立刻轉為開朗地冒出一句：「是啊，我做了一個換井……」接著萬千感慨地緩緩說道：「……的夢。」

女孩子當然不喜歡變老，不過老后若聽得到《一溜煙》，倒是可以聊作補償。

游紫先生開始講話，比起演出時稍顯僵硬。

「對，沒想到你和大師的交情這麼好。」

他不僅嗓門大而且用詞曖昧，四周的人紛紛看向我。我心慌意亂，忙著回答：「不是，呃，那個，對！」

不過，我後來覺得故事過於現代化，裏面的主角不是「一八」，倒像是「春櫻亭圓紫」。

「在我聽來，雖然很有趣，但刻意那樣鋪陳，是為了哄觀眾發笑嗎？」

「哪怎麼行……」

「沒關係，你很窮吧。別客氣！」大俠晃著肩膀，虎虎生風地離去了。

換言之，不像在欣賞落語，倒像是看一齣戲。但若要問我兩者的差異，落語的演出容許到何種地步，我也答不上來。

因此，關於read.99csw.com圓紫大師的《一溜煙》，我至今仍不知該如何評價。

大叔一臉驚訝地看著我。他們大概在商量表演結束后要去哪裡吧。

（人家穿的是褲裙啦。）

「啊，請說！那位小姐。」游紫先生把麥克風遞了過來。圓紫大師在舞台上看著我，莞爾一笑。

「您好。」我乖乖鞠躬。

「別急著回去喔。飯村先生，我要帶這位小姐一起去。」

我覺得空間有點局促，只點了壽司。

「今天，圓紫師父大駕光臨，正如各位所見座無虛席。我想，一定有很多觀眾都是衝著我師父來的。難得有這個機會，歡迎各位踴躍發問。」

節目繼續進行，壓軸當然是圓紫大師。《一溜煙》這個段子是這樣的：

這種氣氛若再持續下去，場面八成會很尷尬。當我暗忖不妙之際，目光正與游紫先主對個正著，我戰戰兢兢地伸出了手。

他與白天那個大叔並肩同行，後面跟著游紫先生。大師身穿淺藍色休閑褲、淺綠白相間的polo衫，十分清爽。人偶般的瞼蛋笑咪|咪的，看起來心情還是一樣好。

「票賣完的時候，你居然沒搬出大師的名字。我很欣賞你，我啊，最喜歡這ｈttpｓ://ｒｅａd•99cｓw.cｏm種人了。」

「飲料呢？」

我第一次聽的時候，感動到嘆息不已。總之，非常精采。

「那倒不是。我一點也不想讓觀眾覺得老爺知情卻故意灌一八喝酒，不讓他赴約。不過，或許那就是我的落語的弱點，凡事總想維持美好的一面。不過……」

圓紫大師緩緩地點頭。

游紫先生行禮返場時，我用力鼓掌。

我呼呼吹著熱茶，一口一口地喝，小心翼翼地品嘗壽司，盡量不要吃得太快。

「啊，我喝茶。」

我坐在尾端。

今天的現場演出也到了尾聲，圓紫大師受到熱情的掌聲。

游紫先生的段子，我去年在藏王溫泉聽過，這麼說好像很狂妄，不過這一年我覺得他進步很多，接近剛毅木訥的風格，增添了獨特的喜感。

幫間一八迷戀某藝妓，苦苦追求之餘竟意外得到對方善意的響應，雙方約定在當天晚上兩點見面密談。女方明言，一八若遲到，就當他的懶散毛病發作，此事就此作罷，到時候他也得死了這條心九-九-藏-書：那天，一八必須趕赴一場宴席，因為對方是某位對他照顧有加的老爺，他雖擔心時間卻也無可奈何。好不容易脫身，一八在屋頂的採光處守著，等待凌晨兩點來臨，沒想到酒醉誤事竟然睡著了。當他以為聽到鐘響，抓著事先掛在柱子上的帶子，慌慌張張地一溜煙滑下去，才發現已經是早晨了，底下正在用餐：師父抬頭看著上面吼道：「睡過頭了嗎？」一八說：「是啊，我做了一個換井的夢。」

下一位表演者表演結束后便進入中場休息。我從紙袋裡拿出包包，來到走廊上，頓時遇到了圓紫大師。

我忽然覺得很好笑。於是毫不客氣地開動了。冰涼的清酒像葡萄酒般入喉爽口，很好喝。

原來是表演結束后的額外服務。

「說到這裏才想起，你是本地人嗎？」

「關於《一溜煙》，有個地方和別人表演的不太一樣。在別人的表演中，一八會懇求老爺，『今天我和姑娘有重要約會，請讓我早點離開。』而圓紫大師的表演中，一八卻保持緘默：毫不知情的老爺一下子叫他做這個，一下又叫他表演那個，最後甚至嚷著，『我們出去透透氣，到品川逛逛吧，不，乾脆越過箱根好了，去看金鯱，去清水舞台縱身一躍，不，去大阪城，去宮島。』越說越誇張：老爺每說一句，一八就窩囊地哀嚎一聲。」九-九-藏-書

換井，簡而言之也就是清掃水井。一八一溜煙滑下去的模樣，與換井的姿態重疊了。

「喂，穿長褲的小妹妹。」

我回到座位上不久，那個大叔就過來了。

「叫我嗎？」

大概是來視察舞台的吧。

「咦，真巧。」

唯有一點我敢斷言，如果用同樣的手法演出二十年，不，十五年吧，觀眾肯定會全盤接受，就算變成了一種街頭賣藝，觀眾一樣照單全收。

六點輪到明信片上那些新手的開場表演，游紫先生表演的《夏賊》排在第二個，內容描述闖空門的小偷反遭威脅，所有的贓款還被洗劫一空。

「怎麼樣，沒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