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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ne kleine/一首小小的 第一章

Eine kleine/一首小小的

第一章

我一邊想著「該向誰搭話好呢?」,一邊看向來來往往的行人。每個人看上去都像對我避之不及。人多得像成群的企鵝,卻都連眼都不眨地與我擦身而過。
「還是不太想寫啊。」他動了動筆,隨後把夾子遞給我,說填好了,「大晚上做這種調查,也太奇怪了吧?一般都應該在白天做啊。白天。是不是啊,白天?」
比起街頭問卷這種老土的手段,網路調查的效率要高得多,搜集到的樣本數量也多得多。只需根據委託內容向註冊會員發送郵件,讓他們在網頁上填寫答案就好。步驟如此簡單,效率又很高,簡直想說一句「你真行啊,網路」。
「但是啊,」課長開口道,「你們確實給公司添了麻煩,所以要負起相應的責任。在維護伺服器的時候,怎麼能把咖啡放在旁邊呢?」
「我沒有放在旁邊,我拿在手上的。」
身後傳來「哇」的一聲大叫,我轉過了身。車站裡聚集了很多人,有大約二十個公司職員背對我站在那裡。在他們的正上方,有一塊巨大的屏幕。
前天深夜,正在修復伺服器硬體的他滿腦子都是只留下一條寫著「再見」的簡訊就離去九_九_藏_書的妻子。大概正因如此,他變得有些自暴自棄,於是在操作時一腳踢開桌子,大聲地喊叫起來。伺服器很重,沒有倒下。放在一旁的架子卻砸了下來,使伺服器的硬碟受到了物理性損傷。
「好了,辛苦啦。」填完問卷的中年男子離開了。
「我真不願意把自己的年齡、職業什麼的寫上去,這些不就是所謂的個人隱私嗎?」
在之後的二十分鐘里,被我搭話的人大概有十人,卻沒有一個理我,致使我越來越沮喪。我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當成了一個有禮貌的搭訕專家還是可疑的推銷員,反正不管我跟誰搭話,就是沒一個願意給我回應。
過了大半天,二十七歲的後輩職員終於回過神來。他——說白了就是我,給課長打了電話,說明了來龍去脈。最後的結論是,要在大晚上把其他職員都叫到公司來處理此事。
我看著他的背影,然後移開了視線。天空是淡藍色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到了必須穿外套的季節,我卻沒有外套。人行過街天橋上,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往往,其中大多是下了班的公司職員,偶爾有幾個穿制服的高中生九*九*藏*書
當然,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我們委任了一位值得信賴、一絲不苟、認真負責的人作為系統管理者。
「我很忙。」那位女性瞥了我一眼,迅速地走了過去。我簡短地道了句歉。
那位妻子離家出走的前輩職員面對眼前的騷亂不管不顧,只是一味地哭著。二十七歲的後輩職員面對眼前的騷亂一臉蒼白。兩人都定在原地,許久無法動彈。
「您真是說到了我們的痛處。」我老實回答道,「平常我們公司也不搞什麼街頭問卷調查的。」
一位穿著黑色薄外套的女性走過我眼前。「抱歉,打擾一下。」我試著搭話。
答案很簡單:因為辛辛苦苦運用網路搜集到的數據消失了。
「果然什麼都得用網路啊。是不是啊,網路?」男人在問題的答案上畫著圈。我在車站西口的人行過街天橋上站了三十分鐘了,眼前的男人是第二個願意填寫問卷的,真是份前途渺茫、看不清未來,並且令人產生強烈挫敗感的工作。
今晚有日本拳擊手出戰的重量級拳王爭霸賽。這是大家期盼已久的一場戰役,我們公司還有人因為太想看直播而提前下班。說起來,九-九-藏-書課長好像也是其中一員。
不管制定多麼嚴格的步驟、程序,設置再多的系統防衛設施,只要執行人犯了錯,再完美的措施也無法起到作用。
「別管什麼所謂不所謂的,職業那裡只要隨便填個『公司職員』這種模糊的答案就行了。」
當然,一般情況下,網路數據是不會輕易消失的。數據就是公司的根基,所以我們每天都會做備份,每隔半個月還會把數據拷貝到磁碟里,鎖進保險柜。可以說採取了重重保護措施。
我想起了藤間先生,就是那位因妻子離家出走深受打擊而出名的優秀系統管理者。前天的那場騷動發生之後,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情過於沉重,藤間先生罕見地請了帶薪假,在家休息。雖然我懷疑睡在沒有妻子的家裡可能會給他的身體帶來更不好的影響,但我還是決定,要連藤間先生的那份工作一起承擔。
既然如此,為什麼我現在要用街頭調查這種堪稱無效率之典範的方法呢?
市場調查,這個詞像過氣美男一樣令人覺得羞恥,然而,我們公司的業務內容大體來說就是做這個的。我們要根據被委託的調查內容設定問題,搜集樣本答卷read•99csw.com,再進行計算和統計。正如在看到半杯水時可以說「還有半杯」,也可以說「只剩半杯」一樣,信息和統計結果也可以根據表現手法不同,變成支持不同論點的論據。總之,我們在寫調查報告時,要盡量迎合委託人的意願。
想要收看直播的人們紛紛在車站裡駐足。從身處車站外的我的位置看過去只能看見屏幕的一部分,不過也能看出比賽似乎還沒有開始。
那麼,數據為什麼會消失呢?答案依舊很簡單。
這位負責人是位年齡在三十五到四十歲之間的優秀男性,性格沉著冷靜,工作認真踏實,頗受大家信賴,所有人都認為他是管理重要數據的不二人選。然而誰也沒想到,他的老婆突然帶著女兒離開了家。
最近的市場調查大致有兩種。一種是以對流行趨勢頗為敏感的十幾歲女孩為對象,像組織放學后的社團活動一般把她們召集到房間里,詢問她們對產品和活動的感想。另一種就是運用網路進行調查。我們公司專門使用后一種方法。
好了大叔,你還真是閑啊。面對賴著不走的男子,我差點兒把這句話說出口,又努力忍了下來。「嗯,是挺稀奇的。」我回https://read•99csw•com答道,「而且還沒有加班費。與其說是工作,更像是懲罰遊戲。」
在旁邊與他一起工作的二十七歲後輩被嚇得「啊」了一聲,同時伸出了手。手上的罐裝咖啡正巧灑了出來,又恰好灑在了剛拷貝完數據的磁碟上。磁碟被澆了個透,放在一旁的操作手冊也因被用來墊咖啡杯而留下了一圈茶色的污漬。
「那就……更不對了!」
是拳擊比賽。
如此這般,我便被迫在下班后做沒有加班費可拿的街頭問卷調查。
「都什麼年代了,像這種調查,用網路問卷之類的來做不是更省事嗎?」我面前的中年男人拿著圓珠筆,一邊在文件夾上的紙上填寫一邊說道。
雖說這隻是工作,但從溫和地靠近開始,到禮貌地搭話,再到最終被人粗暴地拒絕,這個過程中我都漸漸地覺得自己是個非常令人討厭的人。強大的精神力量十分重要,然而和外套一樣,都是我沒有的東西。我忍住想嘆氣的衝動,盯著手上的調查問卷。
不幸中的萬幸是,我們得知約九成的數據可以通過保險柜里的備份盤恢復。雖然破損的伺服器需要拿去修理,但我們可以先租用其他同機種的機器。
然而,沒有人是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