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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chtmusik/小夜曲 第一章

Nachtmusik/小夜曲

第一章

「怎麼是你在回答啊?」
對丈夫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的織田由美從廚房端來了麥茶。
「距離現在大約二十年前,準確說來應該是十九年前,二十七歲的你便成了世界冠軍。那時是不是感覺棒極了?那時的你是全日本的榮耀。」主持人說道。演播廳的大屏幕上出現了那場世界冠軍戰中的擊倒畫面。
小野點了點頭。「採訪太多了。」
「沒事沒事,他不是由美你的朋友嗎,那個叫佐藤的人?」
「你們幾個,是哪個學校的?」上初中時被其他學校的不良少年問的話,時隔十多年後從佐藤自己的嘴裏說了出來。
「我有在好好訓練啊。很多電視採訪要拍我訓練時的場景,我順便也可以訓練。」
「忙碌?」
「你這是自己誇自己的丈夫啊。」織田由美指出。
「疏忽大意。就是你自己的散漫啊。」
「喂,你。你是一直被他們欺負嗎?」織田輕輕碰了碰少年的肩膀。
「確實很帥。」佐藤也附和道。
——織田由美——
「啊,他就是那個無視冠軍的初中生啊。」織田一真彷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拍了一下手,「我還想著居然有敢無視別人的初中生,真是令人不快。沒想到確實是個令人不快的人啊。」
「沒錯。」織田一真插嘴說道,「你弟弟的態度太惡劣了。居然對我們,對我們這些人生的長輩不說敬語。就連冠軍向他問路都被他無視了。」
「什麼叫隨便啊?我承認你說的,這話不應由我來說,這我也明白,但是我說的話沒有錯,對不對?對冠軍來說,最大的敵人就是……」織田一真拿起桌上的遙控器,將女兒正在觀看的電視節目的音量調小。
又說了幾句后,少年們離開了。佐藤看向剩下的那名少年,問:「沒事吧?」對方卻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跟你無關。」少年動了動身體。佐藤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少年的聲音。
世界冠軍到了我們家,這感覺太不現實了。
而這次,美奈子帶著小野來仙台觀光。「說順便的話有些不太好,我跟你也好久沒見了,可不可以上門打擾啊?」
「真是個正人君子啊。」
包括經營俱樂部的會長,以及一直與小野共同奮鬥、比他大二十歲的資深教練松澤·凱利,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導致他們沒有看清腳下的狀況。
穿著校服的少年中,有一個個頭很高,搞不好比佐藤還要高,剩下的三人都很矮。那個坐在地上、正要起身的少年身材纖瘦,頭髮很長,長了一張容易被誤認為是女生的俊美臉龐。
「是妻子離家出走了的那位嗎?」小野說道。
「我聽說有初中生打架鬥毆,覺得有些擔心,就跟過來看看。」冠軍一邊摸著頭一邊看向四周。
十九年前
「啊,那是佐藤的前輩。聽說那個前輩的妻子帶著女兒回老家了,令他很沮喪。」
「這可是世界冠軍啊。」佐藤激動地對少年說。他和冠軍也是第一次見面,不知該如何是好,總之先伸出雙手與對方握了手,並說道:「啊,我叫佐藤。」
經過公園時,他決定去趟廁所。他感到隱隱有些尿意,而且,要是待會兒在冠軍面前突然說要去廁所,未免太失禮。他停下自行車,走進公園一角的廁所,解決了生理問題。
女高中生這才意識到佐藤等人,以及那位散發出特殊存在感的巨型男人的存在,「哎呀」了一聲。
「那個……」分別時,少年說道,「比賽,加油。」
「你也和他握個手,怎麼樣?」佐藤對少年說道。他並不覺得這能給他帶來勇氣,或能幫他解決和朋友之間的問題,只是覺得機會難得。
聽后小野笑了笑,隨後說:「啊,你就是剛才那個……」他指向那個初中生。
那個像混混一樣的男人大聲地嘆了一口氣,說:「你這傢伙,別以為對方是女的就可以擺臭架子。你連這個女高中生她爸是誰都不知道,搞不好你的女朋友也是什麼可怕的人的女兒哦。」
「上小學低年級的時候,他的耳朵突然聽不見了。現在帶著助聽器,勉強能聽到一些。」
少年似乎對比試力量很有興趣,他拿過木棒,用力地吐了口氣,手上使起勁來。然而還是折不斷。女高中生和佐藤也相繼挑戰,都以失敗告終。最終小野輕而易舉地就把樹枝折成了兩段,獲得了眾人的掌聲。
「是吧?」女高中生驕傲地答道。
「話說回來,您是誰啊?」女高中生從剛才開始就很在意,看起來終於忍耐不住了,衝著小野問道,「摔跤選手?」
「你認識他嗎?」
他們一臉「被大人發現了」的表情。
「那是,有個這麼好的妻子,自然會散漫的。」美奈子開玩笑地說道。
織田由美向美奈子鞠九*九*藏*書了一躬。「真是抱歉,對你提出這麼任性的要求。有陌生人要來,肯定會給你們帶來諸多不便。」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人的動靜和小小的騷動聲。廁所再往裡的地方長了很多樹,讓他難以看清,但他看到那裡有人影。他們穿著校服,可以看出應該是初中生。佐藤呆看著,覺得思春期的少年聚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太平。當他看到其中一人被撞出很遠,摔了個屁墩兒時,終於驚慌地發現真的有些不妙。佐藤戰戰兢兢地接近他們,像接近小型食肉獸群一樣。
另一方面,這位大格鬥家竟然會用「仆」來稱呼自己,也令佐藤嚇了一跳。他想起電視和雜誌上都曾說,小野是世界上第一謙虛的冠軍。
一成為冠軍,小野的周圍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採訪和電視節目邀請紛至沓來,練習的時間立刻變少了。小野自己大概也罕見地有些驕傲了吧。如果有人能夠在驕傲的時候感受到危機,那也就不叫驕傲了。小野滿心以為「只是每天過得比較忙碌而已,練習量還是有保證的,沒問題」。而在他身邊的美奈子也這麼覺得。
當初把美奈子和小野撮合在一起的小野的姐姐板橋香澄曾經這樣說過。
「啊?」
這時織田一真的手機有來電。「啊,是佐藤。」他把電話放到耳邊,「喂,你在搞什麼啊?」
在那十年後(也就是距今九年前)
「各位,正如大家所知,小野先生是一位偉大的拳擊手,也是日本第一位重量級世界冠軍。」
他們的來訪在鄰居之間引起了一場騷動。公寓管理員都來索要了簽名。由於他們是非假日的傍晚來的,據說在電梯里,小野還被剛放學的小學生用手指著說:「啊,是冠軍!」
美奈子曾經看到過重量級拳擊手穆罕默德·阿里在接受採訪時半開玩笑的如此回答。
「耳朵?」佐藤驚訝地反問,不過似乎馬上想通了。少年那彷彿無視周遭人言語的冷淡態度,原來是因為聲音並沒有傳到他的耳中。
「你有好好訓練嗎?」聽聞下次的衛冕戰就在兩個月後,織田由美問道。
「是啦。」織田一真一臉驕傲,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還搖了搖握住的初中生的手。
四對一中的一,也就是從地上爬起身的少年,朝身邊的對手揮了一拳,卻撲了個空。
「敵人就是?」小野追問道。
——美奈子——
「是啊。」
「如果讓我們來簡單回顧一下小野先生的歷史。」負責主持的年輕男子說道。他是一名落語演員,年紀輕輕,卻落落大方,似乎在美奈子的兒子上的小學里也很有人氣,導致因有課而沒能來錄製現場的兒子感到非常遺憾。
「居然能無視這麼巨大的人,也夠厲害的。」美奈子感慨的語氣有些好笑。
「我們只是在玩遊戲。」高個子少年說道。
少年瞪了佐藤一眼,突然轉身,想離開。
「不過啊,這也是他的優點。」
佐藤此時終於意識到和織田一真約好的時間已過,有些慌張起來,於是給織田打了通電話,說明了情況。結果織田一真說:「我過去看看,好像挺有趣的。」
美奈子知道正皺著眉的丈夫渾身不自在,不禁笑了出來。他很不習慣受人矚目,雖然他那身高一米八的巨大身軀無論如何都會引來別人的注意。一旦被人猛烈地誇獎,他便會露出一臉犯了罪似的表情。
的確,那是在有客人對店員抱怨過頭的情況下可以使用的調解方法。可這個方法她只對媽媽說過,是媽媽泄露出去的嗎?明明平時他們倆一副關係很差的樣子啊,真是失策。織田美緒咕噥著,又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他比我家這位要像樣一百倍,是個很規矩的人,不會給你們帶來不快的。」
佐藤看著那過於流暢美麗的動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唉,因為他長了那麼一副身體,我們倒是沒被欺負過。相反,他偶爾還會把朋友打飛,這時,制止他就是我的九_九_藏_書責任。因為實在是太麻煩了,我就強迫他加入了拳擊俱樂部。看不出來吧?那時我可是很辛苦的。」從香澄那半開玩笑般的笑容中完全看不出受過苦的痕迹,這讓美奈子感受到了她的強大。
「瞎起什麼哄。」少年怒目而視。
「哪裡有趣了,而且你要是來了,這個少年肯定會更不知所措啊。」佐藤剛說完,那邊已擅自掛斷了電話。
「但是,他剛才還遭一個初中生白眼呢。」美奈子笑著說。
「唉,美緒,你說合唱比賽到底有什麼意義啊?」在放學的路上,和織田美緒並排一起走著的藤間亞美子突然問道。
聽到由美的讚賞,美奈子微笑著說道:「是不是正人君子我不知道,但他確實是個好人。」
「真是太感謝了。自己居然能幫助他人,這反而成了我的力量之源。」小野又說出優等生才會說的話。
「不管怎麼說,這可是場世界級比賽啊。挑戰者還好說,畢竟目的很明確,只有勇往直前。防守一方想要維持動力可是很難的,疏忽大意可是大敵哦。」織田一真咬住脆餅,撣了撣碎屑,「別小看爭霸賽啊。」
「這話說得真了不起。」織田由美嘲諷道。
「交給我吧。」
美奈子如此回答后,板橋香澄咧著嘴,彷彿要撓掉自己滿身的雞皮疙瘩一般,說道:「別自己誇自己丈夫了,好噁心。」
他看起來像是無意識間做出這個動作的,佐藤不由得問道:「這是什麼標誌嗎?」
織田美緒一說出口,藤間亞美子就笑了。
從那間水泥小屋出來后,天色似乎比剛才剛進公園時更暗了一些。
「不過,那是個陷阱啊。」小野顯得有些痛苦地說道。
——織田美緒——
前些日子,她曾聽電視節目里的人解說,說在爭霸賽舉行之前,一般會在合同里定下各種各樣的規定。而上次的世界拳王爭霸賽,原來的冠軍方為了能在自己輸了的情況下完成復讎,便定下「如果挑戰者勝利,須在一年內再戰」的規定。依據此項規定,他們需要再比試一場。
其他人都齊聲大笑,使佐藤感到義憤填膺。他「喂!」地喊了一聲,並抱著「愛怎樣就怎樣吧」的心情大步向前。腳踩到了地上的樹枝,發出噼啪聲。那彷彿在為大地按摩一般的聲音令他感到愉悅,這足夠嚇到這些少年了。
「美緒小姐,您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是會被大哥罵的。」說罷,這個男人沖旁邊那桌的男人露出了可怕的表情,說道,「喂,你,跟我們美緒出了什麼問題?」
春天,藤間亞美子想去觀看她喜歡的劇團的演出,她對織田美緒說:「我媽說如果你跟我一起去,就讓我去。因為我媽對你十分放心。」於是她們兩人便一起去東京旅行,不料,遇到了一起小小的事件。
——佐藤——
她坐在觀眾席上,看著正在演播廳中央、拚命縮起身體的丈夫小野學。演播廳整體很暗,只在布置成起居室的布景上打了光,彷彿昏暗的實驗室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房間一樣。好幾台攝像機包圍在四周。
如果他們還在這裏時,小野冠軍出現了,他們會是怎樣的反應呢?佐藤很想知道。
「我說啊,一年到頭散漫到家的人說這種話可沒什麼說服力。更何況小野先生訓練得那麼努力,肯定隨時都在保持警惕啊。你太失禮了。」隨後,織田由美又對美奈子道歉,「真不好意思,你也知道,這個人實在是很隨便。」
「說過了。」女高中生回答,「但是那群小鬼都是背著老師做的。」
「最好還是提高警惕哦。」這話竟然出自自己的丈夫織田一真之口,織田由美不由得笑了出來。
之後佐藤說明了自己目擊的事件的經過。
「吵死了,跟我有沒有關係又沒關係。」織田一真自信滿滿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跟大叔聊聊,雖然我也沒什麼能幫你的。」
織田一真「哦」了一聲,似乎覺得十分有趣,也模仿他們敲了敲左肩,又敲了敲右肩。說話時,如果句尾語調上揚,就表示是疑問句。然而在手語中,疑問句和陳述句似乎一樣,只能通過表情和歪頭來向對方詢問「沒事吧」?
面對將要到來的第二次比賽,小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練習不足。他沒想到會輸,一方面覺得對方是自己戰勝過一次的對手,另一方面是因為有消息說對方沒有調整好身體,狀態不佳。
「什麼意義是指?」
「硬要說敵人的話,現在他最大的敵人應該是忙碌。」美奈子說道。
「你怎麼突然管人家叫得這麼親?」
「不是挺順利的嗎?我用了你以前告訴我的戰術啊,那個調解戰術。」
現在
「是這樣啊?真厲害。https://read.99csw.com比賽請加油啊。」女高中生像一個對小野崇拜已久的鐵杆拳擊迷一樣說道,「我一定會在電視前為你加油的。」
「你要用你的憤怒把它折成兩段。只要把手邊的木棒折斷,再大叫兩聲,就能起到威懾的作用。」織田一真開始用力,然而木棒似乎比看起來的要堅固得多,他臉都紅了,木棒依舊紋絲不動。「就像這樣。」他重來了好幾次,卻還是折不斷,最終只好把木棒遞給冠軍,說道:「冠軍,拜託了。」
「是啊。」
事情源於幾天前,佐藤來訪,織田一真不小心說出世界冠軍要來做客的事。一直很明事理的佐藤便苦苦央求:「這樣啊,能不能幫我拿到簽名?」一問原因,原來是那位「因妻子離家出走而萬分沮喪的前輩」曾因小野在世界冠軍賽上取得勝利而開心不已。於是佐藤覺得,如果能把小野的簽名送給那位前輩,也許就能幫他打起精神。後來通過美奈子詢問,小野欣然同意了他的請求。
少年一臉不快,卻又顯得有些害羞。佐藤能猜想到他們的關係。「他是你弟弟?」
小野卻大方地說:「大家記得我,我已經很感激了。更何況大家也沒有惡意。我只是有點不好意思。」
「雖然耳朵不好,但長得還不錯啊。」織田一真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隨便。
周圍的少年都忍不住發笑,那時的佐藤還不知道原因。
「你不知道嗎?他是小野啊,溫斯頓·小野。日本第一個重量級世界冠軍。」織田一真滔滔不絕地說道。隨後又好像被透明的拳頭打到了一樣,後退了幾步,感嘆道:「啊?真不知道?你在學校里都學了些什麼啊?」
「對於一直追隨我的記者們,我當然想積極地給出回應。但是,最近連電視台也變得十分熱情。」他縮著巨大的身軀,喝了一口茶。茶杯在他那寬大的手裡就像過家家的玩具一樣。
女高中生一邊歪著頭問「沒事吧」,一邊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又摸了摸自己的右肩。「嗯。」少年雖然歪過了頭,卻乖乖地小聲回答,「我沒事。」並跟女高中生一樣,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和右肩。
「啊,不……」這時,鄰桌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而且,正是上次在世界拳王爭霸賽中被小野擊倒的那個美國人發起的復讎賽。
「你不也是個小鬼嗎?」織田一真立刻指出。女高中生瞪了他一眼。
「而且還不否認。」
「美緒的爸爸可能會高興,他本人就那麼anarchy(無政府狀態)。」
「果然是這樣。」女高中生噘著嘴對少年說道,「我就覺得你的同學一定會對你做什麼。你肯定對他們的態度很惡劣吧?」
「倒不至於多誇張,只是如果不說點有趣的事情,可是沒法把氣氛炒熱的。」
小野邊笑邊把木棒遞向少年,問:「折得斷嗎?」
「可能也會有大人感到高興呢。」
「不不,你說的這個肯定跟平常的訓練不完全一致吧。」織田一真說,「而且,如果有人來採訪,小野哥你人這麼好,肯定會有所顧忌。」
長相清秀的少年雖然氣質成熟,但到底還是個初中生,與世界冠軍見面時還是抑制不住興奮,馬上害羞地伸出了右手。然而不知為何,飛快地握住了他的手的人竟然是織田一真。佐藤忍不住說道:「你在搞什麼?」
他們的雙親很久以前就不在了。板橋香澄剛上小學時,父母離了婚,後來母親跟不知從哪兒來的男人私奔了,留下香澄姐弟二人在親戚家輾轉度日。
「織田,不是只要裝出一副很了不起的口吻就能矇混過關的。」佐藤說道。
「讓誰安心啊?」
「你還真敢對真正的冠軍說『別小看爭霸賽啊』,真是太讓我佩服了。」織田由美不得不苦笑著對小野說,「你要是氣不過,就偷偷打這傢伙一頓吧。」
那個少年也因大塊頭的登場而瞪圓了眼睛,之後用責怪的眼神看向佐藤,好像在問「你為什麼叫來了這種人?」。
「佐藤因為見不到我就會寂寞,所以差不多半年前,租了我家公寓附近的房子,搬了過來。」
「就是啊,是你的錯。」
「什麼啊,是因為他女朋友家在這邊。」
那個男人明顯對這個突然出現在眾人眼前、雖然已經有些年紀卻像個混混的男人很恐懼,含糊地說了句「沒什麼」。
「我爸。」
「最近的初中生都這樣吧。」織田由美沒多想地說道。
「織田,你要幹什麼?」
「啊,真是抱歉。」女高中生突然變得十分恭敬,向他們鞠了一躬。她的頭髮顏色偏茶色,感覺不是天生的發色,更像是為了趕時髦染的。不,比起為了趕時髦,又更像是為了強調自我而染的。「我弟弟的耳朵不太好。」她解釋道。
雖然「君子不近危」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一https://read•99csw.com閃而過,但他還是覺得不能就這麼走掉。他們明顯是在欺負人或是打群架,待會兒見到冠軍時自己能說「我裝作沒看見來著」嗎?不,不能。況且,我是個君子嗎?不,不是。
「差一點兒。」冠軍小野微笑著說道。
「話是那麼說,但要是大家在合唱比賽上唱《anarchy in the UK》,估計他們要氣死了吧。」
隨後織田一真開始極力強調小野是個多麼厲害的拳擊手,並把下下個月月末就要迎來衛冕戰的事,以及小野會出現在仙台的這裡是件多麼值得感激的事都說了一遍。也許是他的熱情演說起到了效果,女高中生感動地「哇」了一聲,雙眼放光地說「好厲害」。少年雖然仍是一臉不高興,但看向小野的目光中也流露出幾分尊敬。
板橋香澄十分豪邁,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所以美奈子曾經以為他們姐弟倆是在父母的甜蜜呵護下長大的。沒想到完全猜錯了。
「啊——這是手語。」女高中生回答,「是『沒事』的意思。我弟弟雖然也不是完全聽不見,而且能說點兒話,但還是用手語比較容易溝通。」
少年終於停下了腳步,用手摸了摸鼻子,發現了鼻血。佐藤把紙巾遞給他,讓他坐下。「頭微微向下,按住鼻子就行了。」
原因似乎是織田一真對與朋友結伴去東京的女兒感到擔心,於是就跟在了她們的後面。劇團演出時,他就在會場附近打發時間,之後又一路跟了過來。一看到她們在這家店裡和別人起了衝突,他就忍不住跳了出來。
「我要回去。」低著頭的少年抬起頭說道。
這些童年逸事也被電視節目曝光過。板橋香澄還收到過採訪邀請,但她拒絕了。「要是真成了賺人熱淚的戲碼,多煩人啊。實在噁心。」
「不過,對格鬥家來說,好人也算是個弱點啊。」這時織田一真冒失地插了進來。
確實,整個日本都在為小野冠軍歡呼。
「等一下。」佐藤對繃著臉站在原地的少年說,「你流鼻血了,休息一下比較好。」但少年還是作勢要走,於是他只好一邊說著「鼻血、鼻血」,一邊掏出面巾紙追了上去。我到底是這個少年的什麼人啊?他有些震驚地想著,又說出:「你的外套會髒的。」
「那傢伙真的開始交女朋友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那些人是什麼人?和你上同一所學校?」
「什麼沒什麼啊,你這傢伙,知道你在頂撞誰家小姐嗎?喂!」
最後那對男女大概是覺得待不下去了,就一起離開了快餐店。此時織田美緒終於可以表達自己的憤怒了。「老爸,求你饒了我吧。」藤間亞美子在她面前呆愣著,感到有些內疚。
自行車的車筐里裝著用來簽名的彩紙。
佐藤騎著自行車趕往織田的公寓。他依然不敢相信重量級拳擊冠軍會到織田家來,還警惕地想過,也許這隻是織田一真瞎說的豪言壯語,搞不好去了才發現他在說大話。可是,織田由美沒理由跟著一起說謊。聽說冠軍晚上就要走了,於是佐藤用苦肉計請了早退的假。他說要去醫院,科長露骨地瞪著他,敏銳地說了句:「doubt(可疑)。」還說,「你也不想點更有趣的借口。沒辦法,喝酒的日子就改天吧。」
畫面中,他那滿是褐色肌肉的手臂重重一揮,被擊中的對手像被砍倒一般倒下。
「會有嗎?」
來的路上,他們以為很快就能走到,沒想到在路口迷失了方向,於是向一個路過的初中生問路,卻被對方繃著臉無視了。
「嗯,畢竟重量級在拳擊比賽中也屬於很特別的地位,誰都沒想到,竟然會有日本人成了冠軍,大家都高興得不得了啊。」織田一真說道。
這時,有個男人迅速地走向她們這桌。三十多歲,穿著花襯衫,看起來很可疑,令織田美緒產生了戒備之心。結果那男人張口說道:「美緒小姐,怎麼了?」
裝得也太假了,佐藤一邊驚訝地想著,一邊問倒下的少年:「玩遊戲?是嗎?」但對方沒有回答,只是喘著粗氣,看著佐藤。
半年前,聽美奈子說「我交到了男朋友」時,她滿心為美奈子感到高興。雖然美奈子直接說了「是個重量級拳擊手」,她也以為只是個比喻,是說對方「身材好」或是「脾氣暴」。沒想到接下來又聽美奈子說「前一陣子他成了世界冠軍,叫溫斯頓·小野」,使由美一時不知該作何回應。
看完演出后,她們在快餐店裡吃著漢堡包。就在這時,她們旁邊的一對二十多歲的情侶開始吵架,或者說是男方一味地辱罵女方九*九*藏*書。一開始她們並不想扯上關係,只是當作耳邊風。然而男人單方面的辱罵實在讓人不快,於是織田美緒插嘴道:「喂,你破壞我們的心情了,別在這裏幹這種事好嗎?」
「大人們啊。」織田美緒笑著說道,「要是年輕人都弔兒郎當的,無事可做,他們該多擔心啊。而大家一起練習合唱,就正好相反了。」
「大家一起齊聲唱歌,到底對誰有好處啊?」
「沒關係嗎?你的同學恐怕早晚還會像今天一樣圍住你吧?」佐藤對少年說道,「不能跟老師說嗎?」
「沒錯。我雖然沒有骨氣,卻天生愛看戲。」
「初中生?」織田由美問道。
當時向他指出應該提高警惕的,就只有美奈子的高中友人織田由美的丈夫而已。
「大家太失禮了,實在是不好意思。」織田由美以代表全體公寓住戶的心情,縮著肩膀說道。
「這就是那個被欺負的少年啊。」織田一真說道。
他應該沒跟課長約好要去喝酒,課長卻是一副理所應當的口吻,跟平常一樣。
「如果長了一張我這麼帥的臉,謙虛會是件很難的事。」
「這是什麼人?」他先是目瞪口呆,之後立刻意識到,「啊,就是他啊。」
「說得真了不起。」織田由美苦笑著說道,「明明自己一直散漫到現在。」
「沒到打架鬥毆的份兒上。」佐藤可以想象,織田大概添油加醋了一番,「而且那四人組已經不在了。」
「美緒,快保護爸爸。」織田一真誇張地向身邊的女兒求助,之後又看看表,說道,「啊,佐藤還真慢啊,居然讓冠軍等他,難道這是宮本武藏的遲到戰術嗎?」
這時少年小聲咕噥了一句。「反正我也聽不見。」
就在止住了鼻血的少年既沒有道歉也沒有打招呼便打算抽身離去時,織田一真趕到了。織田一真背後還站著個身材魁梧、一看就十分強壯的男人,嚇得佐藤瞠目結舌。
「即使聽不見,也有可以做的事。你想不想當個拳擊手?」說這話的是冠軍。他挺了挺胸,隨後擺出準備戰鬥的姿勢。
「不是有沒有好處的事吧。嗯,你看,年輕人齊心協力,一起專註于某件事,並進行公開演出,這大概會讓他們感到安心吧。」
美奈子那時與板橋香澄一起在電視前觀看了這場比賽。懷念和害羞的情緒同時從她的腹中涌了上來。
接受著由美女兒拳頭的擊打,小野只是溫和地眯起了眼,完全沒有厭惡的樣子。
「這麼好的人也能打人啊。」織田由美感慨良多地對美奈子說道。
確實如此,美奈子也覺得那是個陷阱。
「嘿嘿。」一直盯著電視的女兒美緒跑到桌子邊,用拳頭捶打坐在那裡的小野的身體。一歲的兒子在隔壁房間里酣睡。
織田一真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聽好了,我教你個好方法。下次再有人欺負你,你就慢慢拿起樹枝之類的東西。」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攥住樹枝的兩端。
「啊——」即便是與媒體無緣的織田由美也能想象得出。
就在這時,一陣慌張的腳步聲傳來,一個穿著制服的女高中生出現在眾人面前。她臉色大變,一邊走向少年一邊厲聲喝道:「喂,你去哪兒了?我很擔心啊。」看起來像是匆忙跑過來的,上氣不接下氣,似乎有些痛苦。
她都能想象小野俱樂部的拳擊手們此時邊看電視邊說「真是的,我們會長總是這麼緊張」的樣子。
佐藤感受到這是少年心裏真實的痛苦,是他所流露出的心聲。此時連四周的樹木彷彿都在一邊聆聽一邊說著「嗯嗯,我們明白」。
高中人學時,織田美緒和藤間亞美子就在陌生的教室里成了同桌,兩人走得很近,成了最知心的朋友。
「到底是怎麼回事?」佐藤忍不住生氣了,卻發現少年的側臉上有血。在看出那血是從鼻子里出來的之後,他叫住了少年。
佐藤是織田夫婦的大學同學,一直與織田一真的關係很好,也是夫婦兩人共同的朋友,工作之後也經常來他們家玩。
男人當然不可能說「啊,是啊,真是失禮了」,他低聲說:「和你們有什麼關係?別瞎扯了。」那個男人一看就是個習慣威脅別人的人。織田美緒膽戰心驚地想著,惹到了一個危險的對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