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艾瑪就掛斷了電話，庭恩的心裏頓時「咯噔」一聲，他知道一切都完了，無論是基金會，還是艾瑪本人。

但，可以挽救許多生命的基金會和這樣渺小的謊言相比，到底哪一邊更重要？

「這就是你的養女夏琳嗎？」庭恩身邊的中年女性微笑起來，向桑蕎伸出手道，「你好，我是柯林斯基金的宋懋平。」

是否自己一直以來所堅持的真實，真是那麼的重要？

第二天清晨，庭恩接到了艾瑪的電話，聽上去像是已經下了好大的決心：「琳恩，我已經有了決議，給我三天時間，我保證下次出庭的時候不會有那張照片的存在。」

「我們先向法官申請二審延後一周吧，讓我來想辦法。」琳恩無奈的搖了搖頭，拉著桑蕎起身告辭。

在複雜的世事面前不隨波逐流，怎會真如說說而已那樣的簡單。

「嗯，懂了，」桑蕎點點頭，「那現在的情形，你會怎麼辦？」

「……暫時，我不知道。」庭恩沉默許久，還是以一聲嘆息結束了他們的對話。

慧生便向桑蕎微笑致意，那實在是一個並不多話的男人。

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在身後叫他。

「她也許無法代表正義，我代表就行了，」庭恩看了她一眼，眉目仍舊溫和而清晰，「有選擇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事物，進而達到自己的目的，並不完全是壞事，等你長大就會明白，我們每天都生活在這樣的世界里。」

「當然不，如果沒有這個生病的孩子，可能這筆錢不會對艾瑪如此重要，但，想九_九_藏_書不想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也是人性吧，無所謂對錯的。」

「艾瑪好可憐……」桑蕎低下頭去。

「啊，沒有，我……找洗手間，呵呵。」回頭看到庭恩，桑蕎笑得有點心虛。

「我認為基金會的成立和你的利益並不衝突。」

「艾瑪，你要做什麼？」她的語氣讓庭恩覺得危險。

至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懂得。

「……才不是養女！」幾乎是同時的，穆庭恩和桑蕎異口同聲抗議起來。

「既然是藍寶玲的錯，為什麼你要替她道歉？」艾瑪抬起頭，看著慧生，兩個人便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不，威爾遜，」艾瑪溫柔的笑起來，反握住男人的手，「我們不會輸的。」

夜深時分，穆庭恩睡不著，他站在公寓的露天陽台上，直面著頭頂的星空。

庭恩無奈的看著桑蕎，指向走廊的盡頭：「你要找的地方，在那邊。」

「我明白與否都不重要了，因為此時此刻，我已沒有別的選擇，捉姦也好，慈善也罷，我所需要的，只是錢。」

這一刻，穆庭恩承認自己是有些動搖的。

「我們現在怎麼辦，琳恩，我想我是搞砸了吧？」艾瑪及時打斷了宋博士的話，把話題重新轉移到了案情上。

「至於另一位你剛剛看到的，是我的養女，藍寶玲，藍寶玲。」宋博士搖了搖頭，「本來以為這兩個孩子將來會結婚的，唉……」

其實，並不是沒有辦法的，只要辯解說艾瑪與藍慧生毫無私情，只是因為前任女友投向了別人的懷抱而需https://read.99csw.com要安慰，也是可以說得過去的，但問題是，這是偽證。穆庭恩經手的所有案件，從不允許出現偽證，這是原則，否則他與老師富蘭克林畢生所堅持的自由與公正，就無法得到保障，僅僅因為想要勝訴而說謊，本身已是對於法律的褻瀆。

他的每一次抉擇都隱藏著巨大的衝撞，稍不留神就與理想背道而馳，這些事情常常考驗著庭恩的堅持與信念，叫他無法取捨。

然而穆庭恩忽然明白了些什麼，那些他所堅持且必將終生堅持的，都是有意義的。

桑蕎抬起頭，愣愣的看著庭恩，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以最溫和的姿態去靠近別人，然後在兩者的狹縫中尋找唯一的真相，就是他一直以來的處世方式，他從不傷害任何人，但對一切事物都保持著最合理的戒備，穆庭恩太清醒，太聰明，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年，她總會在某些個瞬間忽然覺得他遙不可及。

「我不喜歡聽你說這些。」桑蕎的聲音有些沮喪。

「琳恩，請你等我長大，還有一個月，我就長大了，到那時候，我想成為和你一樣的人，」她頓了一頓，忽然又開了口道，「我想成為你的戀人。」

「……琳恩，你還沒有睡啊？」穿著棉布睡衣的桑蕎打著哈欠出現在他的身後。

「我沒有怪你，也沒有怪她，或者他，因為變了心的不止他一個人，這一點我非常明白，」艾瑪輕輕撫上自己的肚子，「也許當初的結合是個錯誤，而正確的是這個孩子，因為他的出現，我們才看清了彼九九藏書此相愛的程度，只有那麼少而已。」

「不要緊，本來……也是這樣。」艾瑪低下頭去。

「你不關心那個孩子嗎？」桑蕎有些訝異，「沒有那筆錢的話，他可能沒有長到可以自己做決定的年紀，就會死掉了。」

「夏琳？不是叫你在車裡等我，在這兒做什麼？」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出現，把偷窺中的桑蕎嚇得幾乎跳了起來。

「亞歷克斯一定會把照片遞給法官的，這樣一來，焦點就會變模糊，使得我們的人權運動變為一場捉姦遊戲，的確是有些糟糕了，」琳恩說完這句話，忽然抬起手來擺了擺，「啊，抱歉，我在思考解決的辦法，說的略有直白了。」

「——我有那麼老嗎？」

「呵呵，你們兩個人，還真是有趣。」宋博士不禁笑開。

「你是說艾瑪演戲？」

「你不開心啊？」回程的時候，桑蕎這樣問他。

「艾瑪，這太危險了，而且我已經說過，你這樣的做法會讓我們一直以來的努力全都化為烏有，你不想看到基金會的成立了嗎？」

在法律面前，無論一個人正直還是陰險，貧窮還是富有，他們都是公平的。法律本來就是為了彌補上帝的不公而存在的，作為人權律師，他們不僅僅是為了窮人的利益而戰鬥，畢竟，窮人並不一定就代表著正確和正義。

「連她究竟是否代表了正義都不確定，你還是選擇幫她？」桑蕎有些無法理解。

「當然，一旦艾瑪輸掉，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輸掉，我們就無法說服政府注資基金會，輿論導向都不存在了https://read.99csw.com，還拿什麼做幌子？」庭恩的口氣，的確是很不愉快。

「當然關心，但我關心的，不止是那一個孩子，而是溶血症患者這個群體，」琳恩搖了搖頭，顯然覺得桑蕎考慮的事情未免太過於單純，「假使艾瑪敗訴，基金會仍舊能夠得到政府資助的話，那麼這個孩子也會有救，但問題是現在這兩者密不可分，艾瑪勝，基金會就會成立，艾瑪敗，我們就輸得徹底，這不是單純一筆錢的問題，你明白嗎？」

那一刻庭恩的身體忽然僵住，而桑蕎已然搶白了他正要開口說出的話：「別回答，先別回答我，如果你現在拒絕的話，我怕我連長大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沒事的，你只是剛才有些激動了，放心，」藍慧生放下血壓儀，輕聲安慰著艾瑪，「抱歉，是藍寶玲的錯，如果不是她介入你和亞歷克斯的婚姻，也許他就不會以不要孩子為理由要挾你離婚，他明知道你不會放棄的。」

庭恩沉默許久，最終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

「抱歉，這是我在非常清醒的狀態之下做出的決定，也許對於你來說，基金會才是第一位的，但我也非常明白對於我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我為什麼還是習慣幫她承擔這些呢？」慧生撓撓頭，「你一定覺得我像個笨蛋一樣。」

我更希望看到基金會的成立，他對自己這樣說，更何況，這樣的謊言不會傷害任何人，除了亞歷克斯，雖然他是個不太說得過去的男人，但，他也有得到公平的權ｒｅａd.99cｓw.ｃoｍ利。

他吃了一驚，快步走向她：「感冒才好了一點，等下吹了風就糟糕了。」

「是嗎？」他的語氣溫柔下來，將身上的線衫扯緊了裹住她的身體。

「哦。」桑蕎只得灰溜溜的走掉。

「我先來為夏琳介紹一下吧，這一位是我的養子藍慧生，」宋博士首先打破沉默，「威爾遜，這一位是琳恩的……嗯，朋友，夏琳。」

「不冷，」她忽然伸出手來，抱住了他，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裡，「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對這個世界妥協的，」庭恩又笑起來，騰出一隻手來揉了揉桑蕎的腦袋，「正因為世界如此，我們才更要懂得，不隨波逐流是多麼的重要。」

那一晚，他們相擁許久，再沒有一句對白。

「琳恩，你是知道的，他背叛我，不允許我生下這個孩子，他說，離婚可以，但你要主動放棄贍養費。我不可能放棄的，所以，我只能去收集亞歷克斯出軌的證據。」

「艾瑪，」男人像是忽然下定了決心一般，握住她的手，「如果我害得你們母子失去了這筆贍養費，我願意成為他的父親，雖然我沒什麼本事，但我有很多的力氣，我會保護你們，你說好嗎？」

「呵呵，」庭恩卻笑了起來，「做個簡單的假設，艾瑪並沒有懷孕，她和亞歷克斯只是單純的想要離婚，你認為，艾瑪就不想要這筆錢了嗎？」

就在這個原本一切都可以稱得上不錯的清晨。

幾分鐘后，桑蕎戴上庭恩遞過來的口罩，與艾瑪和慧生一起，全部坐在宋博士的辦公室里，氣氛一時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