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杯酒 Angel Kiss/天使之吻 追溯

第四杯酒 Angel Kiss/天使之吻

追溯

她的眼睛在眼眶中骨碌骨碌轉了幾轉,然後意味深長地一笑,「的確。」
「那又怎麼樣?她一點都不了解我,正如我也並不了解她,這是時間和距離決定的,我們都無能為力,」桑蕎無所謂地搖搖頭,用盡量輕鬆的口吻提出輕鬆的問題,「你呢?你既然是那間別墅的小少爺,應該和我妹妹很熟才對吧?」
不,在我的印象里,幾乎從來都沒有。
「不算。」他罕見地善解人意起來,「那麼他對你呢?」
「好在,都過去了。」她點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腕。
「你一定有些事想問我吧?」啜了一口手中的酒,桑蕎托住腦袋,轉頭望向秦枳。
於是她望了望吧台另一端的歐陽緋,又望了望頭頂的天花板,這才慢悠悠地說開。
「你說呢?一個私生子會有機會登堂人室,被所謂父親的那個人得意滿滿地介紹給什麼人么?」他望著面前的玻璃杯,嘴角忽然現出一種類似嘲笑的弧度,「他恨不得我從未存在過。」
也許那時候,誰來帶我走,我就會愛上誰,無論對方到底是誰。可那也許僅僅只是愛,狹隘的、充滿私慾與謊言的、佔有的愛。但是他,不僅僅是我愛的人,更成為我日後人生九九藏書的信仰,我深信不疑可以投身其中的信仰。。
三個月後,就在我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的時候,他收養了我。
「那麼調查,打算從哪裡開始?」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變成了正對她的方向,「在案件之中摻雜過多的個人感情,總不是件好事。」
「那麼季晴川呢?你會離開他嗎?」他也笑了起來,聽得出是略有調侃的口吻。
「離開他?我沒想過。」桑蕎卻搖了搖頭,「可能我覺得這根本沒有分別,一直以來,我以為我們的關係只是合作夥伴和解決慾望的伴侶。我對身體本身的慾望並不強烈,但也並非完全沒有,還好他也是如此,所以我們的相處還算愉快。庭恩回來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想過對他需要有什麼交代,庭恩死了之後,我也就沒有離開他的必要了。是不是很現實?」
我愛上他,就是在我八歲而他二十一歲的那一年,這件事我清楚記得,也永遠不會忘記。
「是啊,」他抬頭,「過不去的,我會親手讓它成為過去。」
後來,我就和原本的父母徹底斷絕了來往,但也偶爾會在庭恩那裡聽說他們的消息。母親回國后,重新回到了父親身邊,他原諒了她,然後,他https://read.99csw.com們決定重新開始。雖然這對我並不公平,但我應該承認,忘掉我理應是對於他們來說最好的方式。可惜,即便是這樣,母親仍舊不滿足,她一直想要的那種奢侈的生活,父親根本給不了她。於是,她很快與別墅的主人,也就是你的父親有了私情,生下我妹妹的時候,她曾孤注一擲地相信那是你父親的孩子,但很可惜,結果並非如她所願,親子鑒定的結果表明,妹妹是我父親的女兒。她的精神支柱倒塌了,很快,她便在鬱鬱寡歡中走向了生命的終結。之後父親一個人帶著妹妹,直到最近。
「你當然會好好地活下去。」他忽然鄭重起來,像是說著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桑蕎便抬起頭來,望著他,很悲傷地笑了。
那一年,我八歲,他二十一歲。
「這就是我的故事,」她又笑了笑,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很冷靜地陳述,「是不是不好笑?」
……我啊,曾經也有過一個叫人艷羡的家庭。父親是個藝術家,很典型的,清高又清貧,在我母親還是個美人兒的時候,他們相愛並結婚了。在陪父親到美國巡展期間,母親生下了我,那時她懷我才七個月,她九*九*藏*書為了我能夠拿到綠卡,特意服藥強行催產,導致我一出生便身體虛弱,且沒有奶水可吃,在鬼門關前兜轉了好幾個來回,總算是活了下來。我還很小的時候,只記得整日伴隨著各種各樣的藥物,而他們總是為了這件事吵架。三歲是我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在一次爭吵中,母親舉起父親創作用的小鎚子砸傷了他的手,從此之後父親再也拿不了刻刀,本來並不優渥的家境一落千丈,加之他向來不怎麼討人喜歡的藝術家脾氣,最終淪落到在鄉間幫有錢人看房子的下場。母親一氣之下帶我遠走美國,然後將我安置在一戶農家,從此不見蹤影。我在那裡受盡冷遇,分別半年之後我第一次有機會撥通母親的電話向她哭訴,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一定是你不乖才會挨打,要是再這樣,媽媽也不要你了。」後來,我便再沒有打過她的電話。
「我不知道,但我總覺得這件事像是要拼上一輩子一樣,一定很艱難,很漫長。」她將頭枕在手臂上,感覺像在自言自語,「你知道嗎?我的英文名,夏琳·宋,是庭恩取的,我的姓用中文寫本來是桑,可是他叫我宋,他說:『這樣你的名字就會像是一首歌。』這麼多九*九*藏*書年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假如有一天他不在了,我該怎麼辦。站在急救室外面的時候,我握緊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要好好地生活,在這個徹底不再有他的世界,可是我說服不了自己。真的,真的謝謝你,給了我繼續活下去的借口。」
為我打那場官司的人是美國的一位非常有名的人權律師,庭恩作為他的學生,第一次出庭擔任助手。
我沒有哭,但心裏很難過,比和母親分別還要難過許多。
正在這時,酒吧門口的風鈴再度響起,桑蕎原本並未留意來人,卻瞥見歐陽緋一向溫和的神色迅速結霜冰凍一般變得凜冽異常。於是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女人,笑意晏晏向自己走來,不禁微微皺起了眉。
「是嗎?為什麼我的人生卻非常不具備代表性呢?」她笑起來,望著他的眼睛,像一面鏡子一樣清晰地反射出自己的樣子。
「你妹妹很羡慕你。」秦枳並不想評判什麼,他只是這樣說。
那一晚酒吧非常安靜,不知為什麼,桑蕎忽然想對他說點什麼,也許此刻無論坐在她面前的人是誰,她都會聊聊自己的過去,但後來她意識到,這是獨屬於秦枳一人的與眾不同的魅力,即便他本人是那樣一個善於掩飾https://read.99csw.com情緒的人,卻叫人那麼容易對他卸下心防。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握過那樣溫暖的手,沒有聽過那樣溫柔的聲音。
第一次見面時,他抱起我,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別怕,哥哥是來幫助你的。」
「應該也是如此吧,或許還多了征服欲?我不知道,總之不是愛就對了。」她沉默片刻,又像是不太肯定一般補充道,「我想,應該不是。」
八歲時,我迎來人生第二個轉折點。被寄養的那家人出門旅行,將我一個人反鎖在屋子裡面整整七天,除了水什麼都沒有,我翻遍了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連冰箱里冷凍的生肉都沒有放過,我用盡所有的方式求救,終於被當地的警察發現。那時我全身是傷,只有十七公斤,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才能勉強開口講話。他們的政府將那家人和我的母親一起告上法庭,結果是我被強行送入孤兒院,母親被遣返回國並終身不得再次入境,而那家的男女主人以惡意虐待罪名被控,分別服刑十三年和八年。
「其實也沒什麼,」他不置可否,「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種具備代表性的群體,並不是個體。」
宣判結果的那一天,我被當庭送往孤兒院,那時我坐在警車中,日不轉睛地望著他,直到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