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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杯酒 阿佛洛狄忒/阿佛洛狄特 翡翠莊園

第八杯酒 阿佛洛狄忒/阿佛洛狄特

翡翠莊園

「你永遠都是這樣,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好意,為什麼你要把我推得那麼遠,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在身邊留一個同伴的位置給我?」她知道自己也許有些過分了,畢竟,他們曾經在一起,分了手還是朋友的那些話,她知道都是騙人的。
「當然不是,」她氣急敗壞地奪回那支酒,臉上的表情卻罕見地有些促狹,「我知道我畫得不好,我怕他們覺得太難看,不肯幫我印,所以才要自己畫的。」
桑蕎沉默許久,之後,她轉身緩緩拾級而上,沒有回頭看他。
那麼多朝夕相對的日子,不過是從最初的陌生人,變成了刻骨銘心的陌生人。
「你們很熟嗎?」秦枳爬到了床上,似乎有些不解於她們顯然十分熟絡的關係。
「晚上的宴會要我陪你嗎?」他眨著一雙好看的綠眼睛,看上去似乎精神很好。
「在伊馮娜沒有離開這裏之前,算是很熟吧,我的第一個老闆曾是這裏的常客,」桑蕎在套房裡走來走去,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順便給秦枳科普翡翠庄的往事,「這座莊園的主人,是美國本土穩坐頭把交椅的釀酒大師雨果·佩蒂特,他在法國的白馬庄學成歸來,一手創辦了如今的翡翠庄,品酒界的帝王羅伯特·派克給他的每支新酒都打出了95以上的高分,在美國這個歷史並不悠久的紅酒新世界里,還是前所未有的事。雨果一生未婚,卻在同一年領養了三個同齡的東方孩子,將畢生技九_九_藏_書藝傾囊相授,並在這三個孩子成年之後分別資助了他們一筆錢,要他們開始獨當一面。
「沒關係,有伊馮娜在呢。」桑蕎笑了起來,幾乎是才把行李放下,便開始仔細檢查套房內所有的私人物品。
想到這裏,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陷入了回憶的泥沼一樣不能自拔,於是她盡量甩了甩頭,後退一步,撞在了身後的酒桶上,他順著這點聲音恍惚抬起頭來,看到了她。

「這三個孩子根據出生月份排出長幼,長子帕特里克是業界公認的天才,年僅十七歲已經可以獨立做出翡翠庄的副牌酒,但他的好奇心太過旺盛,因為雨果有個怪癖,他只喜歡傳統意義上的紅白酒,卻認定起泡酒是酒中異類,非但自己不做,也不允許子女染指,於是帕特里克在離開翡翠之後,就偏偏選擇了遠在法國的香檳區深造,並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起泡酒。父子二人漸行漸遠,如今帕特里克已經而立過半,媒體形容兩父子的關係為,王不見王。
「小兒子泰倫斯性格內向,如果說帕特里克是這個領域的天才,那麼泰倫斯就是真的刻苦。他在成長的過程中所付出的心血恐怕遠遠超過自己的兄弟姊妹,但遺憾的是,有些人就是註定要為自己的天賦所累。泰倫斯兢兢業業延續著雨果的理念,獨立的三年時間里做了數支新酒,卻沒有一支得到業內的認可,沒有辦法只得回到翡九-九-藏-書翠來幫助雨果打理日常事務,可以說對於這個小兒子,雨果是最失望也最無奈的。」
「你說得沒錯,最近我們才從日本回來,也許是錯過了什麼大事件吧。」桑蕎拿出手機,正想打開引擎搜索新聞,門外已有一個清淡而又桀驁的聲音由遠及近。
「在任何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去愛一個我不知道的男人,過我不知道的生活,不好嗎?」他的聲音忽然憤怒,「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的面前,告訴我離開了我你才會比較幸福?」
話音未落,那瓶酒已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砰」的一聲,滿地狼藉。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只能盡量嘗試著改變話題。
但她知道,她一直知道,從頭至尾他們都只是在不斷地漸行漸遠,一步,又一步。
「沒有什麼奇怪的,」長身玉立的男人斜靠在打開的門前,一套半正式的燕尾西裝,手執一隻鬱金香杯,裏面還有斟到七分滿的琥珀色香檳,「我們三個人之所以會一起出現在這裏,不過是因為我們要聽遺囑而已。」
「沒錯,他患上多發性骨髓瘤已經兩年多,只是沒有公開給媒體而已。最近半年,他飽受病痛折磨,直到三天之前,終於解脫。所以我們三個人的其中之一,將會在今天繼承這座莊園。老實說我對這兩個弟妹真是失望透頂,伊馮娜已經離不開酒精,泰倫斯就更是只會躲在雨果的房間里痛哭流涕,雖然目前這裏只是暫停營業,不過九_九_藏_書我想,如果雨果想不開要把它留給伊馮娜或是泰倫斯,那麼翡翠庄的輝煌恐怕就要徹底成為歷史了。」帕特里克輕蔑一笑,隨即走開。
「排行第二的伊馮娜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感性動物,對一切鍾愛的事物過分投入,用飛蛾撲火來形容也不過分。起初雨果對她寄予厚望,在伊馮娜獨立的頭幾年,也的確是一度風頭無兩,直到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堅信他可以做出一番開天闢地的大事業,把全部身家賭在他身上,安心做起男人背後的小女人。可惜最終對方生意失敗,將巨額欠債留給她一個人,之後不告而別。伊馮娜從此一蹶不振,整日沉迷於酒精之中,醉生夢死。
「聽說在帕特里克出走的這段時間,雨果一直通過各種渠道向他施加壓力,不僅如此,就連伊馮娜欠下的巨額債務,雨果也始終不肯略施援手,」桑蕎只是笑笑,望著方才被帕特里克擋住的門牌號,3-207,3是貴賓專用,那麼也就是說,這個房間也是擁有屬於自己的葡萄樹和酒窖的,想到這裏,她就回過頭去,對秦枳說道:「你休息一下,我去酒窖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好吧。」他不情願地聳了聳肩,拉過桑蕎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她的手。
桑蕎借用愛麗絲留下的鑰匙住進了3-207套房,而原本屬於她和季晴川的3-205,就在距離不過百米之外的隔壁的隔壁。伊馮娜迷迷read.99csw.com糊糊說了幾句話之後就倒在客廳沙發睡了過去。秦枳量了一次溫度仍在39度以上,被桑蕎勒令卧床休養。
翡翠庄的酒窖擁有全球首屈一指的條件,夯土地面、石頭牆壁,並且深入地下足有72層台階,全年濕度介於60%到75%之間,不但可以保證瓶塞不變干,還可防止潮濕滋生出黴菌。
「我知道了,」他淡淡的聲音在幽深的酒窖中沉默地回蕩,「是兩隻跳舞的刺蝟,就像我們一樣,明明不該相遇,卻偏要擁抱取暖,直到筋疲力盡了,只留下一身的傷口。我們用盡這些年的光陰跳了一支舞,你進我退,你退我進,永遠看不到彼此的內心,永遠,只差了一步,對不對?」
「看到那把鑰匙的那個瞬間,我就知道會是這裏,因為我們也有一把一模一樣的。」他仍然不肯放過她,「我們的事,我全都記得,你呢,你記得多少?」
她想起兩年前他們一起在這裏度假的日子,雨果笑說那一年的葡萄長勢特別好,還送了他們兩支剛剛出廠的新酒。一向不擅長繪畫的她竭盡所能在空白的酒標上畫出自己滿意的圖案,季晴川皺眉瞧了半天,卻還是無可奈何地宣布投降:「這是兩隻喝醉的野豬嗎?」
「如果你是為了調查愛麗絲的意圖,就不該把菲奧娜一起帶來,你知道這裏未必是安全的。」桑蕎嘆了口氣,她已經不準備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桑蕎別過頭去,不忍再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九九藏書
桑蕎站在屬於愛麗絲的酒櫃面前翻了個底朝天,裏面只有酒庄專為貴賓客人甄選的年度精品,沒有任何一瓶私人收藏,就連擺放位置也沒有任何特別,和房間里的情況一樣。桑蕎十分不解地托住了下巴仔細思考,卻似乎感覺到酒窖深處的某個地方,在她之前已經有人站在那裡,於是她盡量把腳步放輕,躡手躡腳地看過去,卻見到一個異常熟悉的背影,是季晴川。
「帕特里克,」桑蕎站起身來,有些訝異於自己方才聽到的話,「你是說,雨果已經……」
「也就是說,在正常的情況下,我們來到這裏,應該只能見到泰倫斯才對。」
「為什麼,你要這麼殘忍呢……」他的身體漸漸倚靠在酒柜上,一隻手覆上了雙眼,另一隻手伸出來,阻止了她的靠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帶她來,只是為了不方便你接近我。」他也有些放棄地垂下了肩膀,「我不希望任何人干涉我的調查,你也一樣,夏琳。」
藉著微弱的光線,看到他手上拿著一瓶紅酒,上面的酒標是手繪的塗鴉,彷彿對於她的存在毫不知情,他臉上的表情幾乎已經是柔和到一塌糊塗的微笑了,那一刻桑蕎的心,忽然被刺痛。
「果然和傳聞中一樣,養父去世,居然可以用這樣輕描淡寫的方式與人交談……」望著帕特里克走遠的背影,秦枳有些心下瞭然地挑了挑眉。
那時的他就笑了起來,在桑蕎的記憶里,幾乎從未見他那樣快樂地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