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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杯酒 阿佛洛狄忒/阿佛洛狄特 神秘的遺囑

第八杯酒 阿佛洛狄忒/阿佛洛狄特

神秘的遺囑

桑蕎懶得回應,對鏡翻了翻濃密的睫毛,然後淡淡一笑:「這一套很漂亮。」
帕特里克和伊馮娜的表情出乎預料地一致,他們面面相覷,而泰倫斯的眼眶再一次紅了:「他為這支酒取名阿佛洛狄忒,他說它就是我們三個人對於他的意義啊……」
然後,她也起身離開,並帶走了那瓶屬於她的克魯斯·格拉斯沃。
願上帝與你們同在。
但在此之前,我要向你們懺悔,為我一生之中無法彌補的罪孽。
桑荷有些疑惑地睜大了眼睛,倒是泰倫斯出面為她解釋:「再好的波爾多酒在這個季節也會變得單薄,澀度上升得厲害,尤其是10℃左右打開,簡直面目全非。」
情緒低落的三少爺不明就裡,接過那封信,清了清嗓子,不大的聲音就在奢華的晚宴廳內回蕩起來——
像泰倫斯一樣,早年的我,實在是一個不走運的年輕人。在法國學成之後,我遲遲無法賺到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我做過貿易、跑過黑市,之後為了謀生,又學做了珠寶鑒定,就在那個時期,我遇上了一個女人。
伊馮娜的眼珠骨碌轉了兩轉,卻笑著伸出一根指頭來,微微擺了擺手:「這個產區應該有點小氣候,似乎在山裡,霧氣還比較大,黏土層比較厚,果實的含糖量不高,土質里含有不少沙礫,附近還有條小河,所以水分涵養得很好。紅色漿果的味道淡化之後,有一些藍莓和薄荷的風味,還有一點香草,餘韻很長。要是我說的話,左岸,聖于連。」
帕特里克和泰倫斯一樣,都穿了格外正式的燕尾服,只不過後者的眼眶依舊紅紅的,雖然人在這裏,情緒卻明顯進入了放空狀態。伊馮娜一襲淡金色魚尾晚禮服,長發燙了復古的大|波浪斜披在右肩,唇紅齒白的一個古典美人。桑蕎借了她的一條白色希臘式單肩長禮服,長髮辮了一個鬆鬆的龍骨辮,發尾結成一個偏右的歪髻,插了兩朵香檳色的玫瑰花苞,秦枳吃了葯已經睡下,沒有出席。
此刻,我將把全部財產,留給這個孩子,以此償還我一生的罪孽。
「不過是對一般人應有的禮貌罷了。」桑蕎不以為意,取出粉底開始補妝。
又老又窮的雨果
我名下的東西不多,幾乎全部與紅酒相關,這個酒庄,與我畢生的收藏,是我可以留給你們的全部。九九藏書

伊馮娜望著兄長快速消失的背影,又回頭看著泰倫斯,終於苦笑一聲:「我想,我比較同意帕特里克。」
伊馮娜則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回頭對季晴川眨了眨眼睛:「我們在這裏像猴子一樣被你耍了整個晚上,不會到了最後,什麼也得不到吧?」
桑荷愣了一下,然後揚起了下巴:「你終於肯正眼看我了?」
「你錯了,」泰倫斯卻霍地站起身來,雙手牢牢握緊,「雨果沒有拋棄我們,兩年前,當他得知自己的病情之後,親手做的最後一支酒不是傳統紅白酒,而是一支粉紅起泡酒啊,他一向沒有這種經驗,我陪他一起像個初學者一樣,不斷改進配方,一起採集、壓榨,現在二次發酵已經完成,還有不到一周就可以出廠了!」
說完這些話,他不容分說地揭開了蒙在酒標上的軟布,答案揭曉,金凱 2006,帕特里克勝。
說完這句話,他大步離開宴會廳。
「雨果只是想得到死後的安寧罷了,」伊馮娜搖了搖頭,「不知道那顆阿佛洛狄忒到底有多美,有生之年真想親眼見上一見。」
我很感激你們在過去近三十年的歲月里給予我的陪伴與安慰,儘管金錢的世界里很多紛爭,我們最終無法像一般正常的父子一樣相處,但我並不後悔,身為成年人,我們都必須為自己說過的蠢話和做過的錯事負責,不是嗎?
找到我的時候,她已經非常憔悴,很快就要不久於人世。
「你來這裏做什麼?」桑荷雙手抱肩,出現在桑蕎的身後,「杰特現在已經有我了,你不知道嗎?」
「真的是這樣嗎?」帕特里克精緻的眼眸里忽地閃過一抹冷酷的微光,「從我們很小的時候起,你就已經是這樣的性格,容不得任何一個人落單。看到泰倫斯學不會雨果教的東西一個人受罰,你就裝作自己也聽不懂,陪著他一起餓肚子、干粗活,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你會有點長進的……」
「我?我早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很快你也會。」桑蕎回眸一笑,令桑荷忽然覺得全身一顫,然後自己也不知為什麼,臉竟然紅了。
「可你還是很漂亮……」桑荷似懂非懂,幾乎是有些自言自語了。
泰倫斯有些顫抖的手指放下信函,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與此同時,帕特里克和伊馮娜的https://read.99csw•com表情更是好不到哪裡去,宴會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良久,帕特里克放下執著香檳的手,冷笑出聲。
桑荷的嘴巴,驚得微微張開來。
「倒霉!」帕特里克鐵青著臉色拍案而起,「我沒有心情陪你們繼續玩下去了!」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已然氣結的帕特里克不怒反笑,「起泡酒對於雨果的意義?我用他的原話回答你——扯你王八孫的球蛋!」
回味半晌,像是十分滿意于季晴川的選擇,泰倫斯最終得出結論:「勃艮第。」
泰倫斯仍然沒有說話,他實在是個不善言辭的年輕人。
「搶走你的光芒就這麼讓你難堪么?」桑荷已然氣結,「什麼時候你才能放低一點你那可悲的姿態?」
說出遺囑這兩個字,眼前的三個人明顯都表現出了不約而同的緊張。
「呵呵,」帕特里克卻輕蔑地掃視了一下對面的兩人,再度呷了一口杯中的紅色液體,冷笑起來,「我真不懂你們把雨果教的東西都扔到哪去了,如果說泰倫斯的資質太差我並不覺得奇怪,但是伊馮娜,你卻太讓我失望了,橡木桶是法國的沒錯,不可以空運到其他地方么?溪流和山谷遍地都是,就一定要聖于連嗎?你們完全沒有體會到這支酒不可忽視的入口之後強烈的回暖感,這是美國酒獨一無二的特質,黑醋栗、可可、巧克力的風味之外,還有明顯的香草香,這是一支地地道道的赤霞珠單釀,屬於我們的榮譽,納帕谷!」
她帶給我一顆稀世珍寶,也是現存於世的最大一顆粉鑽。實際上,這枚鑽石是1660年在印度著名的克魯爾礦山採到,取名阿佛洛狄忒,愛神。這顆神奇的鑽石有著獨特的熒光,像其他寶石一樣,在紫外線照射下,它可以隱約發光,可是當把紫外光源移走之後,這顆鑽石就會散發出獨有的紅色磷光,也因此被世人稱之為「戀人之血」。
給我最親愛的孩子:
桑蕎笑了起來,提起紅酒的兄妹三人,到底仍舊是這個行業之中的佼佼者啊。她欠身與伊馮娜打了個招呼,走到洗手間去補妝。而桑荷見狀,便也隨著跟了上去。
我別無他法,只得將他們三人一起收養,是的,那三個孩子就是我如今的兒女,帕特里克、伊馮娜,以及泰倫斯。
「首先,我希望各位少安毋躁,我們按照雨果希望的流程一步一九*九*藏*書步來。」帶著一貫的從容,他打開手邊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鐵盒,裏面一封密封完好的信函,以及一瓶藥水,一把小巧的鑰匙。
她告訴我這是當年她與自己的戀人相愛時對方所贈,後來他們輾轉分離,蘭一個人帶著五歲的孩子,無論生活多麼艱辛,都沒有將這顆鑽石變賣。但此刻,她深知自己的病情已經無力回天,無依無靠的她打算將那孩子送入孤兒院,並留下一筆積蓄,以便孩子成年之後,可以足夠生活之用。
無人反對,他便禮貌起身,向著酒窖的方向走了去。
酒倒出來,色澤並不深沉,很清澈的磚紅色。
在那之後漫長的人生中,我做出了各種努力,來確認究竟誰才是她的孩子。感謝上帝垂憐,在我人生的最後關頭,終於得償所願,當然,這個人就在在座的各位之中,想到你們此時正在聆聽我人生最後的心愿,這讓我十分快樂。
「很抱歉要各位在百忙之中來到翡翠莊園,我在今天受雨果·佩蒂特先生的委託向各位公開他的遺囑。」季晴川一聲輕笑,桑蕎心中大概已有了眉目,但同時她又感覺到了一些疑惑,就她所知,杰特從來沒有與雨果簽署任何于公于私的法律合同,不知為何關於遺囑一事,最終竟然會委託了他。
「沒有了,從現在起是自由時間,」季晴川拿出了之前一併從酒窖取回的另外兩支酒,「雨果為你們三人分別準備了一支酒,希望你們可以在今晚好好享用,泰倫斯,不好意思,我們盲飲時用的這支金凱 2006是你的,伊馮娜的這支是克魯斯·格拉斯沃2009,至於帕特里克,剩下的這支波爾多·北-卡內·夏琳2004,是你的。」
季晴川攜桑荷一道出場,這是時隔月余之後,姐妹倆的第一次見面。季晴川穿了件淺豆綠色襯衫搭配成套的黑色阿瑪尼,又用墨綠色薄款長絲巾點綴在西裝與襯衫的邊緣,貴氣十足偏又帶一點謙卑的傲慢,也算是他的一貫風格。而桑荷則是一套櫻花粉色的公主式長裙,肩部是新穎的小斗篷設計,十分搶眼,裙擺由層層疊疊的輕紗攏起,點綴零星花瓣,看起來飽滿又輕盈,長發微卷,首飾是成套的粉紅色碧璽,走起路來像是徐徐微風捲起花葉紛飛,賞心悅目的美。
三人經過了一系列標準流程之後,泰倫斯首先開了口:「入口是淡淡的山楂香氣,很清爽,橡木味雖然不重,但一定是法國橡木桶,單寧細膩,櫻桃、樹莓等紅色漿果的九-九-藏-書肉感很明顯……」
伊馮娜的眼睛眯起來,眼前的桑荷雖然尚未完全脫去嬰兒肥,不及桑蕎輪廓鮮明,但實在純真得宛若一注清泉,就連情緒低落的泰倫斯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而她只是挽緊了季晴川的手,笑容明朗,與所有人一一招呼。
說完這些,他沒看伊馮娜吃驚的表情,也不管泰倫斯瞬間無地自容的臉色,卻偏過頭去望向了季晴川:「現在信也讀了,酒也喝了,雨果到底還想玩什麼花樣?」
泰倫斯忽然有點不安地望著姐姐:「雨果不會的,我相信他。」
幾年之後,我的經濟情況大幅度好轉,便開始四處尋覓她的下落。當然,我再也不會見到她,於是,我在當時遇見她的威斯康辛所有孤兒院走訪打聽,知道那一年共有三名五歲的亞洲孩子被送入其中,起初,我想在他們的嘴裏問出母親的名字,但很遺憾,他們當時還都年幼,在孤兒院生活幾年之後,很自然地忘記了關於雙親的一切。
桑蕎將唇膏收進小巧的菱格手包,直起身來,只在經過桑荷的時候看了她一眼:「你會這麼想,才真讓我難堪。」
像是這樣與你們對話,或許還是第一次。我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你們也知道,我的一生沒有任何羅曼史,我實在是一個乏味的、毫無生活情趣的老頭子。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蠟封的信函,裏面除了一封親筆信之外,還有一張貌似空白的紙條。他首先將紙條放進鐵盒,然後將整瓶藥水倒了進去,最後,他將鑰匙放進自己的口袋,信函遞給了泰倫斯,「雨果的遺囑不在我身上,而是在這座莊園的某個地方,存放位置在這張紙條上,藥水顯影需要四個小時,所以直到今晚十二點整,我們才能拿到存放遺囑的盒子,然後用我手裡的這把鑰匙打開它。在等待的時間里,我們先來看看雨果有什麼話想要對各位說吧。需要申明的是,這是雨果的親筆,包括我在內沒有任何人知道內容,現在就請泰倫斯為我們大家朗讀一下。」
望著杰特的背影,帕特里克的眼睛眯起來,顯然對於這個提議表現出了一點興趣:「我真希望他能挑到一支隆河谷酒。」
那是一個中國女人,帶著神秘的東方魅力,即使貧困潦倒也絲毫無法掩飾她清高孤潔的獨特氣質。我對她一無所知,除了她的名字,「蘭」,以及她的一雙美到像是藝術品般的雙手。
她們回到餐桌https://read•99csw•com上的時候,季晴川已經回來。
「你知道嗎?你的眼睛沒有從前漂亮,是因為你開始嫉妒了,」聽她這樣說,桑蕎就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人類就是這樣蒼老的,不是因為經過了歲月,而是憤怒、悲傷、仇恨和怨懟這些東西,幸福的人是不會老的。」
8:00,PM,晚宴桌上,該見的人悉數到場。
「最好是教皇新堡的一等老酒,」伊馮娜托住下巴,微微揚起嘴角,「如果是10年以上的瑪歌白亭就更完美了。」
「我還以為是什麼,原來是這種拼運氣的結果,雨果真是老糊塗了,他不知道翡翠庄的價值嗎?如果留給了門外漢,毀於一旦只是遲早的事。」
「等等,」桑荷在身後喚住她,沉默片刻,忽然換了一種下定決心似的口吻,「我會超過你的,總有一天。」
「我還是比較喜歡你。」伊馮娜在桑蕎的耳畔抱怨,而後者就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兩人耳語談笑起來,完全無視了桑荷的存在。
說完這些,他在西裝內袋裡拿出了一塊黑金做舊的懷錶:「還有兩個半小時,零點鐘聲響起的時候,我會準時在這裏等候各位,屆時將再沒有任何奇怪的過程,我會正式公開雨果的遺囑。」
那一刻,我卻做出了人生之中最糟糕的決定,我告訴她,這顆鑽石只是一枚拙劣的複製品。至今我仍記得當時她臉上的表情,是失望、震驚、不敢相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用了極少的現金留下了那顆鑽石,之後轉手賣出,換來了如今的這座翡翠莊園。
「相信他?」伊馮娜雙臂抱肩靠上椅背,似笑非笑地牽動了嘴角,「我現在只覺得雨果把我們叫來這裏的目的,不過就是為了抓住最後的機會再羞辱我們一次罷了。」
桑荷抿緊嘴唇,依著季晴川坐了下來,不悅地向著姐姐的方向瞥了一眼。
「很好,很好,」季晴川的眼神之中也有不同以往的疑惑,幾次與桑蕎眼神交匯而後又馬上分開,最終,他笑起來,再次出面主持大局,「我說我們能不能振作起來,進入第二個步驟?雨果希望今天能在這裏舉行一次盲飲會,由我本人隨意在酒窖挑選一支紅酒,由你們三位來品鑒。」
「你還是老樣子,不肯給別人一丁點機會呢,」伊馮娜似乎對於這個結果並不奇怪,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不過好在我們今天在這裏,拼的是運氣而並非實力,不是嗎?」
她咬住了嘴唇,第一次感覺到來自於桑蕎身上的那股致命的吸引力幾乎是不分男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