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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兵困濟南 第五節

第三章 兵困濟南

第五節

待三人回到中軍帳中,高煦與朱能、張玉已等候多時。見眾人到齊,朱棣在帥椅上坐定,意氣風發地對旁邊侍的黃儼道:「喚那個降使進賬!」
待來人靠近,朱棣才一看才知是馬和。見到朱棣,馬和立即跪下,稟道:「王爺,濟南派人求見王爺!」
見燕王眼光如電的指向自己,宋佚心中頓時出現一絲慌亂。不過他馬上又鎮定下來——這時候只要露出一絲破綻,那不但自己性命不保,就是濟南滿城軍民,亦難逃水淹之災。想到這裏,宋佚振作精神,面色坦然地迎接著朱棣目光的試探。
「得了吧,不就是怕水淹么?直說投降就是,啰里八嗦一大堆做什麼!」見宋佚面不紅心不跳的信口胡謅,高煦又鄙夷又好笑,當即輕蔑說道。
「回王爺話,草民確乃鐵參政所派。天兵取德州后,布政司衙門官吏大都南逃。鐵參政有守土之責,需旁人相助,故權授草民歷城教諭之職,納入幕中。因事出倉促,未有正式履職,故無官服。失禮之處,還請王爺恕罪!」
「哦!」朱棣這才明白過來。前些日濟南軍民奮勇守城,打得頗有章法,朱棣還納悶李景隆怎麼突然變得「知兵」了,原來是已被盛庸他們架空。再一想,自攻濟南起也確實沒再看見「李」字大旗,由此可印證這個宋佚所說並無虛假。於是,朱棣又問道:「那李九江呢?他也願降?還是被你們挾持了?」
「哦?」朱棣精神一振道,「便依你!」說著抬腳便走,金忠與紀綱對望一眼,遂都緊緊跟上。
宋佚卻不依不饒道:「草民自是放心!然闔城軍民卻未必能放心。王爺請恕罪,自您老人家興師靖難以來,山東全省官員,皆言王爺之天兵乃窮凶極惡之輩,凡有破城,皆劫掠一空。此等浪言,自是鼠輩詆毀,然庶民不知其間緣由,故多信之不疑。濟南軍民前番相抗,亦是懼天兵搶掠之故。此等流言傳播日久,深入人心,一時難以消除。唯有請王爺親自領兵進城,百姓才能放心。畢竟王爺是太祖親子,大明親王,必不會行此惡舉。但燕藩軍將,百姓多不了解,或是信他們不過!」
「到時候怕就沒這功夫了!」朱棣哈哈大笑,也不再多言,出亭下山而去。紀綱與金忠忙也跟上。
「王爺昨日射書入城,曉以大義,我等方知王爺之恩德,亦知王爺奉天靖難,實乃效周公舊例,匡扶社稷的義舉!王爺曉諭傳開,闔城軍民如夢初醒,皆曰應順應天命,不可再冥頑不靈,故鐵參政與盛參將合議,特派小的出城,向王爺表明心跡,願率闔城軍民舉城歸降!」
玉輪軋露濕團光,鸞佩相逢桂香陌。
朱棣聽了,嘆口氣道:「話雖如此,然其畢竟是祖宗之民,今因我之故而受此難,本王於心不忍!」說著,見紀綱又要勸,朱棣遂擺擺手,一笑道:「到時候再賑濟吧!不說這個了。方才本王聽這『齊煙九點』四字,似出自李賀之《夢天》一詩,不知是否?」
終於來了!朱棣與紀綱對望一眼,問道:「來者何人?」
「便依爾!」朱棣威嚴地對宋佚道,「回去告訴盛庸和鐵鉉,讓他們好生說服百姓。三日之後,本王親率大軍進城!」說到這裏,朱read.99csw•com棣又加重語氣道,「若敢心生歹意,我十萬天兵在此,必叫濟南寸草不生!」
金忠皺眉不語。過了半晌,方一拱手道:「王爺,窺神色並無破綻,且理由亦頗充分。只是臣只覺得有一點拿不準!」
「此斷不可行!」朱棣當即否決道,「本王既已應允,豈能反悔?到時候若龜縮於後,濟南一城軍民豈不把本王小看了?」說到這裏,朱棣笑笑道,「爾等固是好意,但本王絕不能讓人看輕!何況濟南之降,不管是盛庸、鐵鉉之私意,還是滿城軍民之公心,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保全他們的性命而已。只要這十萬大軍在,他們豈敢謀害本王?他們就不怕我軍屠城?再說了……」朱棣嘿嘿一聲道,「皇帝不是還有旨『勿傷四叔性命』么?有他『御賜』的護身符在,只要盛庸仍忠於朝廷,就不敢違背聖意!」
走了一段,眾人沿著山路一轉,一座彩繪牌坊便出現在眼前。牌坊下面有座覽亭,朱棣走進,扶欄北望,濟南全景便盡收眼底。
「非也!」宋佚道,「其一,是因為王爺命人扒開濼口河堤,眼下城中水深四尺,百姓多有驚恐。若能多待兩日,待城中水退,百姓亦可心安。其二,城中守軍,雖大多願降,但仍不乏愚不可及,欲做困獸之鬥者。此部軍士,尚需安撫,否則恐生動亂!」
「還是使長安危要緊!」
「是的,使長!」親兵答應一聲,忙加快步子連登幾級台階,待到平台上,方吁口氣笑道,「相傳秦叔寶曾到歷山上給母親燒香拜佛保佑平安,為表孝心,就把馬拴于樹上,脫靴赤腳上山。後人遂稱此樹為『秦瓊拴馬槐』,也叫唐槐。后此連體幼樹長出,形如慈母抱子之狀,便又稱其為『母抱子槐』,正好應了秦瓊以孝事母的典故!」
「就是這要王爺進城一事。依王爺性子,凡有戰陣,皆身先士卒;至於這率兵首進被破之城,亦是經常之舉。先前進莫州,以及前段日子進德州,王爺莫不是第一個進城。這一點,盛庸和鐵鉉不可能不知。既如此,這宋佚又何必如此鄭重其事的要王爺首入濟南呢?」
「遵旨!」馬和答應一聲,便又匆匆下山去了。
「要不父王到時候別先進城唄!反正城門一開,局勢便控制在我軍手中,那時候誰先誰后,哪還由得他鐵鉉和盛庸?」朱高煦靈光一閃,當即興沖沖地建議道。
濟南城內一片水深火熱,歷山腳下的燕藩君臣卻是心情大好。這一日朱棣起了個大早。盥洗完畢后,他帶著金忠,在一乾親兵的扈從下,興緻勃勃地向山頂登去。
「王爺放心!」見朱棣應允,宋佚心中樂開了花,不過表面仍一片誠懇道,「我等絕不敢欺瞞大王。三日之後,舜田門內必將黃土鋪路、凈水潑街,百姓簞食壺漿,以迎大王進城!」說完,他又連磕三個響頭。
「宋佚!」朱棣迅速在腦海中搜索一遍,發現從未聞過這個名字。不過城中來人畢竟是好事,不管他是誰,總之是來投降的!想到這裏,朱棣心中一喜,道:「便命他在轅門口等候!再命煦兒、士弘還有張老將軍去中軍大帳,與本王一起接見!」
「王爺恕罪!」宋佚又磕了個頭,小心稟道,「一個是王爺https://read.99csw.com可否寬限數日,待三日後再進城!」
「回王爺話!李大帥自回城之日起便卧病在床,現城中軍事皆由盛將軍主持!」
宋佚說完,朱棣想想也有道理。雖說又要多花費兩日,但若能平平安安拿下濟南,倒也不算虧。反正現在朝廷估計還在一片混亂中,要重新組織大軍也沒這麼快。想到這裏,朱棣點點頭道:「這一條允了,那第二條呢?」
良久,朱棣沒有發現任何破綻,眼光也終於柔和下來。隨即他又陷入深思:濟南之所以投降,說白了就是城中軍民為了保全他們自己的性命,如果因投降一事而生出大亂,那反而是得不償失。就在方才,朱棣已在歷山上看見,濟南城內現在已是亂成一團,這種情況下,若真有朝廷的死黨拒不從命,很容易就在城中鬧出大變。故而,為安撫城中民心,而要求自己親自領兵入城,這個要求也算合理。而且,朱棣還想到,既然濟南人是為了自己保命,他們就更不會用這種方式謀害自己。現在燕軍實力遠超濟南守軍,破城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一旦自己被害,城外的十萬燕軍將士豈能不拚死報復?到時候濟南城破,那結局必然是玉石俱焚,城中軍民一個也別想活命!
「哦?」朱棣一訝道,「這又是怎個說法?」
「是!」紀綱一躬身,隨即婉婉吟道:
「王爺的這個說法也不能說不對,可臣心中總不太踏實!」金忠仍未完全放心。
「那就不必了!」朱棣呵呵一笑。要不是李景隆領兵,他朱棣沒準兒就成了朝廷的階下囚了。從這層面上說,朱棣感謝李景隆都來不及哩!其實按朱棣本意,他並不想抓住李景隆,不過事已至此,那也只好照單全收了。
此時的濟南已成一座水城,洪水不斷從大明湖倒灌入城,百姓紛紛登高或往南面躲避。遙遙望得城中慘景,朱棣不由神色一黯。紀綱在旁瞧著,便勸慰道:「王爺勿要介懷,此乃兵爭所不可避免之事。倘使城中之人順應天命,又豈會遭此禍患?」
「哦?哪點不對?」
聽了宋佚解釋,朱棣神色稍緩,但語氣仍是不屑:「彼既抗拒天命,負隅頑抗,又為何遣爾前來?」
待重新將降表拿起,朱棣粗粗掃視一眼,隨即點點頭道:「很好!既願歸降,本王便宥爾等先前抗拒天兵的罪過。回去跟盛庸還有鐵鉉說,今日本王便下令堵上濼口潰堤,讓他們明日打開舜田門,放我軍進城。至於他二人並所屬官吏,本王亦既往不咎,屆時另有封賞。」
宋佚伏地大呼道:「謝王爺厚恩!王爺寬宏大量,濟南一城官民感激涕零!只是……」說道這裏,宋佚忽然面露猶疑之色,囁嚅道,「草民尚有兩個不情之請,還請王爺應允!」
「是!臣明白!」紀綱忙微笑應道。
兩人說話間,一直被拉在後頭的金忠也氣喘吁吁地登上平台。朱棣與紀綱的對答,他悉數聽在耳里。見紀綱這麼能順杆子向上爬,金忠不禁眉頭一皺,隨即對朱棣笑道:「王爺,再往前走一截,便是『齊煙九點』坊了,那邊視野開闊,咱們不如到那歇歇?」
老兔寒蟾泣天色,雲樓半開壁斜白。
宋佚這話無疑把燕軍所有將https://read•99csw•com領都掃進去了,故他一說完,朱能和張玉便都憤怒相斥。不過宋佚對他們的怒罵充耳不聞,仍自顧自地道:「實不相瞞,如今盛將軍與鐵參政雖定議獻城,然城中仍有不少軍民心向朝廷。若不能使百姓心安,他們一旦鬧起來,恐怕全城立馬就要大亂。此間種種,盛、鐵二位大人亦不得不心存忌憚。故唯有將王爺親自領兵進城之舉告知闔城百姓,方能使大家心安,宵小亦不能滋事,如此濟南方能保全!」
見朱棣這般言語,眾人便也都無話可說了。半晌,金忠方吶吶道:「既如此,皆是還請王爺甄選精銳死士近身扈從!」
歷山乃華夏名山,相傳舜帝姚重華為民時,曾躬耕于歷山之下,因又稱「舜耕山」。其山峰巒起伏,山間綠蔭蔥蔥、古木參天,山道兩旁的峭壁上還有隋開皇年間開鑿的石佛雕像,其狀千姿百態、栩栩如生。朱棣等人漫步其間,一覽名山美景之餘,尚可就著一眾名勝古迹暢談古今,倒也十分逍遙。
朱棣見來人自稱「草民」,又是一身生員服飾,不由一愣——鐵鉉怎麼派個平民過來?想到這裏,朱棣心中一陣慍怒,當即看也不看,便把降表丟到案上,冷冷道:「爾是生員,非朝廷官吏,怎能充鐵鉉之使?」
念完,紀綱便引著朱棣向外望道:「王爺請看,濟南之境,有鮑山、崛山、粟山、葯山、標山、匡山,再加上這座歷山,眾山蜿蜒起伏,如兒孫環列,正所謂『齊州九點煙』也。此詩中之『九』並非確數,泛指山多。清水者,大清河也;而一泓海水杯中瀉,亦就是指這大明湖了。李賀之詩,虛玄飄渺,因是夜瞰群山有感,故以半虛半實之手法而作!」
「爾這是何意?」朱棣驀然警覺,當即厲聲道,「莫非爾等欲謀害本王?」
朱棣當即斬釘截鐵地道:「這個爾自可以放心,我軍軍紀嚴明,絕不會出現此等情況!」
「胡說八道!」
黃儼一陣小碎步跑出,不多會兒,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文士便垂首而入。
風險肯定是存在的,但也未必就如自己想的那般駭人。念及於此,朱棣已心有所動了。而且,就在這時,朱棣還想到了將來:若不答應親自進城,那盛庸他們很可能就不會投降。到時候要麼就是水淹濟南,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罵名;要麼就是繼續強攻,這樣損失慘重不說,即便果真破城,恐也要花費許多時日,到那時朝廷各路兵馬重新集結,兩淮的空虛必被填補,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戰機可就眼睜睜的付諸東流了!這兩種結果,哪一種都是朱棣不想要的,他希望以最小的損失,在最快的時間內將濟南收入囊中。想到這裏,朱棣終於下定了決心。
「王爺誤會了!」宋佚馬上解釋道,「只是先前天兵攻城,濟南闔城軍民皆奮力抵抗,殺了不少王爺的部屬。如今濟南雖降,然城中軍民仍心存忐忑,怕有天兵不從王爺令旨,屆時心存報復之意,在城中燒殺搶掠,故請王爺親自領兵,百姓方得心安!」
高煦話音一落,朱能與張玉也紛紛附和。
「回王爺話。」宋忠滿臉誠懇道,「臣等食朝廷俸祿,自當以王命是從。今上為奸人所昧,殘害大王,吾等雖知其謬,但恪于聖命,不敢妄開城門read.99csw.com以迎天兵。其間委屈,還請王爺明察!」
「王爺哪裡話!」紀綱反應快,忙陪笑道,「此人必是來投降的。待濟南拿下,王爺再訪歷山亦不遲!」
金忠娓娓道來,朱棣聽完便知,紀綱之解其實是望文生義了。再一看紀綱,他已羞得滿臉通紅。朱棣微微一笑,遂道:「世忠所解是正理。然此詩雖非寫濟南,其間詞句卻與泉城之景不謀而合,這也是一奇了!世人皆愛家鄉,李賀乃一代鬼才,魯人引其佳作為己邦之榮耀,亦是平常之事。正所謂三人成虎,紀綱亦是魯人,長年聽此以訛傳訛之言,自然也就信以為真,此不足為怪!」
回朱棣話的這個親兵正是紀綱。獻水淹濟南之計后,朱棣大讚其材,本想招其入幕,做個隨軍參贊。不過紀綱卻覺得戰亂之際最重軍功,做個謀臣遠不如賺取軍功來的實在。何況他在那日軍議中和金忠生了嫌隙,再充任幕僚難免要受金忠壓制。權衡利弊,他情願做個武官。
「用不著這般張揚!」朱棣大手一揮道,「便讓馬和、狗兒他們跟著即可。他們武藝高強,一個能當十個使!」說到這裏,朱棣深吸口氣,大聲道,「便就這麼辦!派人去濼口傳領,命丘福堵住缺口。三日後我軍進入濟南!」
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
「是啊,騙就騙了,他盛庸能如何?」
走到半途時,朱棣抬頭一望,見前方平台處長著一顆大槐樹。待到近前,發現此樹樹榦半枯,後於空心中生一幼樹,竟成了連體之狀。朱棣心念一動,隨即扭頭對身後一個戎裝親兵笑道:「紀綱,此莫非就是初唐名將秦瓊拴馬之樹?」
「去吧!三日後已時正牌進城!」交待完最後一句,朱棣揮揮手,將宋佚打發出帳。待宋佚走遠,朱棣遂問金忠道:「世忠,爾怎麼看?」
此時見朱棣誇獎,紀綱躬身一笑道:「承蒙使長誇獎。以臣看來,使長此番到這秦瓊拴馬之處,倒也是一個祥兆!」
「是!」懷揣著各種心思,眾人拱手聽命。
「也罷!」朱棣呵呵一笑,對金、紀二人道,「人家都說偷得浮生半日閑。不想本王連半日閑暇都享不到,便又要料理這紅塵俗世了!」
「那現在怎麼又不懼聖命了呢?」朱棣心中冷笑,口中頗有些戲謔地道。
朱棣聽了,哈哈笑道:「爾不愧是山東士人,對魯省風物倒是耳熟能詳!」
「煦兒不得無禮!」朱棣臉一板,喝止了高煦,遂又問宋佚道,「盛參將?盛庸?李九江不是在城內嗎?怎麼成了盛庸主事?」
「草民宋佚叩見燕王。大王千歲千歲千千歲!」一進賬,宋佚便大伏于地,畢恭畢敬地叫道。說完,便從懷中掏出一份降表遞呈給朱棣。
朱棣心中大樂。李世民文韜武略,為千古帝王典範,朱棣對其素來敬仰。而在起兵后,朱棣更暗中將自己的「靖難大業」與當年李世民誅殺其兄——太子李建成的「玄武門之變」相提並論。紀綱此時由秦瓊說及唐太宗,將自己比做千古一帝唐太宗,朱棣聽了豈能不得意萬分?只不過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乃是為了奪嫡,而自己的「靖難」至少表面上還是打著「周公輔成王」旗號的!想到這裏,朱棣便只淡淡一笑道:九*九*藏*書「吉則吉矣。不過本王雖敬唐太宗,卻未必事事仿效他,爾切莫引申太過!」
不過武官也不是說做就能做的。紀綱此人,文武皆有兩把刷子,但他畢竟是半道附燕,投效時又是孤身一人,如此要直接到軍中任職肯定不合適,且一旦到軍中帶兵,與燕王之間就隔了幾層,關係疏離不說,連出謀劃策也不方便。想來想去,紀綱心念一轉,便向朱棣請求,請充任其駕前親兵。朱棣見這個貢生要棄文從武,雖然嗟嘆,但也慷慨應允,旋授其百戶之職,讓他在身邊侍候。而如此一來,朱棣更認定其是文武雙全,心中愈發器重。
「此人自稱名叫宋佚,受山東布政司右參政鐵鉉之命前來請降!」
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
宋佚一說完,朱棣便皺眉道:「這是為何?爾等既然已降,便當即開城門,放我軍進城。如今卻又拖延,莫非獻城之事有偽?」
見燕王從容為自己開解,紀綱心中感激萬分,正欲說話,山下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紀綱一說完,一旁的金忠幾乎「噗嗤」一下要笑出聲來,忙又裝咳嗽掩住。朱棣見他如此,遂訝道:「世忠,紀綱所言有誤么?」
「王爺!」金忠忍住笑,道,「此詩是否為李賀夜瞰群山而得臣不知道,但這首詩卻絕非寫濟南群山。所謂『老兔寒蟾』,本是嫦娥身邊之物,而此詩前四句寫的均是夢遊月宮之情景。后四句中,『三山』乃指蓬萊、方丈、瀛洲這三座海外仙山;黃塵清水意即滄海桑田,『千年如走馬』即仙家之所謂『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也。至於第四句,這濟南雖古稱齊州,但齊州之古意,卻並非僅指濟南,亦借指中國!詩中之齊州九點煙,乃是指冀、兗、青、徐、揚、荊、豫、幽、雍這九州。縱觀全詩,李長吉之用意,乃是借夢遊月宮之虛事,從天界冷眼反觀塵世,以示人生短暫,世事無常之理。如此意境,又豈是觀山覽景這麼簡單?」
「這個嘛……」朱棣想了一想道,「或許是因為本王出面事關重大,他們為保不出亂子,故才特意強調的吧!」
「哦?」朱棣臉上露出一絲疑惑,道,「爾還有何要求?」
「混賬!」
「沒有!沒有!」宋佚忙道,「兵主亦願歸降。然其已身染沉痾,不能視事,故降表由鐵參政和盛參將領銜。不過兵主說了,待王爺進城,他一定負荊請罪,請王爺責他督師以抗天兵之過!」
「秦瓊者,唐太宗之大將也!後人之所以在此憑弔秦瓊,除因其忠孝無雙外,更是因其輔佐唐文皇,盪海內群雄、殺無道太子,進而開創一代盛世之故。今朝中奸佞橫行,使長興靖難義師,扶正社稷,與當年唐文皇故事無異。現濟南破城在即,王爺亦將南下兩淮,渡江入朝。值此撥亂反正之際,王爺遇秦瓊遺迹,豈非大吉?」
朱棣一陣沉默。宋佚這話不能說沒有道理,但朱棣聽了,卻仍不能消除心中疑慮。若自己進城,被他們趁機暗算可怎麼辦?想到這裏,朱棣眼中寒光一閃,一雙眸子死盯著宋佚的臉,似乎要看透他的五臟六腑,看他的話到底是出自真心,還是另有圖謀!
「這第二條,還請王爺在城門大開之時,親領大軍入城。莫要先遣別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