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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兵困濟南 第四節

第三章 兵困濟南

第四節

盛庸也皺了皺眉頭。這宋佚本是濟南府學的一個生員。德州失守的消息傳到濟南,生員們也大都作鳥獸散,而就在這人心渙散之際,宋佚卻找到鐵鉉,主動提出要協助守城。鐵鉉贊其忠勇,便推薦給了盛庸。盛庸身邊正缺參謀之人,隨口問了幾句,發現這宋佚對兵法還有些見地,遂本著撥到盤裡便是菜的念頭,臨時委了他個參軍的職務。可沒曾想他居然會在這時放出如此謬言。
「宋佚!你患失心瘋了么?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楚智第一個跳出來,指著這個叫宋佚的書生破口大罵。
「要是咱們答應燕庶人呢?」就在眾人彷徨無策時,角落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眾人一聽之下,頓時勃然大怒。再一瞧,一個書生打扮的高瘦青年,正一臉鎮定地望著大伙兒。
「北兵就駐在對面的歷山上。今晚咱們全軍出城,趁夜偷襲燕庶人的中軍大營,只要殺了燕庶人,燕藩不戰自潰!」鐵鉉話音方落,楚智與庄得兩個游擊將軍便慷慨請戰。楚智是盛庸最信任的部屬;庄得則是當初在懷來逃脫的宋忠舊部。庄得從懷來逃出后奔往真定,后划入武定侯郭英帳下,在真定大營中擔任游擊。白溝河大敗,庄得在戰場上與郭英部失散,遂跟李景隆逃往德州,后又一路輾轉逃到濟南,成為盛庸手下僅有的兩個將官之一。
「這要當真能成,別說濟南之圍遂解,連燕藩沒準兒九*九*藏*書都給滅了!」
盛庸這麼一說,鐵鉉也不吭聲了,堂內頓時一片死寂。望著門外嘩啦啦的大雨,盛庸心頭猶如被一塊大石壓著一般難受。難道老天也幫著這幫逆賊,要把濟南滿城軍民淹死在這裏嗎?盛庸內心深處悲憤的吶喊著。
……
「你也是聖人門徒,豈能提此等無君無父之見?」高巍也忿忿相斥。
盛庸今年四十齣頭,從戎二十余載,積功升為都指揮使,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在二次北伐中,因其曾在李文忠手下為將,故李景隆對他也十分器重,授予獨當一面之責。而盛庸也確實英勇善戰,指揮有方,表現十分搶眼。白溝河大敗中,南軍各部皆丟盔棄甲,唯盛庸所部尚有秩序、徐徐而退。禹城一戰,李景隆單騎逃回濟南,其餘眾將亦各自亡命,仍只有盛庸在最後關頭竭力收攏潰兵,帶著近萬未被打亂的敗兵退往城內,為南軍保存了最後一絲實力。這幾日來,盛庸在鐵鉉等人的輔佐下,以萬余哀兵加上不到兩萬的城中青壯,硬是生生擋住了十萬虎狼燕軍的日夜猛攻,這也使他的威望迅速高漲。現在,燕軍掘開大清河,濟南已經命懸一線,在這個緊要關頭,眾人又不約而同把希望寄托在了盛庸身上,希望他能挽狂瀾于即倒。
見眾人到齊,盛庸從袖中抽出一張疊好的信紙,輕聲一哼道:「燕庶人今晨射來書信一封,九九藏書限我軍三日之內開城投降!」說完,他輕輕地將這封勸降信遞到坐在身旁的參軍高巍手中。
「這法子好!」
高巍接過信,將其展開,隨即用乾澀的嗓音念了起來。
眾人七嘴八舌地叫好,盛庸聽了,也是雙眼熠熠生輝。見大家均表示贊同,盛庸當即一拍桌案,挺身而起道:「便依宋參軍之計!我這就寫降表,明日上午由宋參軍親自出城,面呈燕庶人!」
「嗯?」眾人一時犯了糊塗:答應朱棣,卻又不投降,這是什麼意思?
面對越來越嚴峻的形勢。堅守濟南的朝廷官員們莫不心急如焚。這一日下午,以平燕參將、都指揮使盛庸和山東布政司右參政鐵鉉為首,濟南文武要員們齊聚舜田門內的舜祠正殿,商討應對之策。
「鼎石大人少安毋躁!」盛庸安撫住鐵鉉,沉聲道,「眼下最緊要者,是如何應對燕賊灌城暴舉?如今城中已危如累卵,若北兵再將潰口擴大,洪水傾瀉之下,濟南必將遭滅頂之災!」
盛庸沉默不語。楚智與庄得的勇氣雖然可嘉,但盛庸卻明白,這出城是萬萬不可行的。眼下城中兵馬堪堪一萬,青壯亦不到兩萬之數,且都是連日作戰,疲憊不堪。讓他們去和燕軍面對面的對陣,恐怕一個時辰不到就全軍覆沒了。至於夜襲也不可行。朱棣的本事盛庸太了解不過,他絕不相信這位久經沙場的帶兵王爺會給自己襲營的機會。
read•99csw•com說是滿城文武要員,其實也沒幾個人。德州失守后,濟南城內各衙門官員聞風散盡,右參政鐵鉉已是眼下品級最高的文官。武將方面情況也好不到哪去,當初參加二次北伐的朝廷大將中,越雋侯俞淵、都督瞿能已在白溝河斃命;武定侯郭英和參將平安亦在那場大潰逃中奔回真定。接下來的禹城一戰,南軍被打得七零八落,副總兵胡觀、參將李增枝以及參軍劉璟等人盡皆失散;逃回濟南的參將以上武官除盛庸外,也只剩下南軍主帥、曹國公李景隆了。等逃進濟南,驚魂稍定,李景隆才想明白,自己是上了朱棣的大當!而德州失守,最後十萬人馬也灰飛煙滅,這樣的結果要傳回朝廷,李景隆簡直不敢想象自己將面臨什麼樣的懲罰!又羞又愧又驚又氣之下,飽受摧殘的平燕總兵官終於意志崩潰,竟在燕軍兵臨城下之際一病不起。李景隆在這火燒眉毛的關頭撂挑子,鐵鉉等人恨他草包的同時,也慌了手腳。惶然四顧之下,濟南城內可以率軍守城的,也只有盛庸一人了。於是大伙兒便推舉盛庸為帥。盛庸知形勢危急,也不推辭,當即慷慨受命,成為濟南的臨時主將。
信的前半部分並無出奇之處,無非是曉以大義、以形勢相勸,繼而威逼恫嚇而已。這一套對堂內的文武來說毫無效果。畏懼燕軍的朝廷官員在其到來之前就逃出了濟南城,現留在這裏的,都九九藏書是鐵了心和燕藩打到底的。儘管眾寡之比懸殊,但大家都無退卻之意。聽得朱棣在信中巧舌如簧,堂上文武皆一陣冷笑。
盛庸沉吟半晌,仍搖頭道:「難!且不說城中根本沒這麼多舟船,即便有,逆洪水之勢划向濼口也太艱難。何況濼口雖不比歷山,但兩三千人馬應還是有的,眼下全城兵力不過三萬,刨去青壯,軍士不過萬人,且多疲憊。以此等弱卒去攻以逸待勞的濼口北兵,必無勝理。到時候不但堵不上河堤,反而削弱了城中實力和士氣!」
「一勞永逸?」眾人精神一振。
「燕賊喪心病狂,為一己之私慾,竟欲置我滿城軍民于死地!太祖在天之靈有知,必誅此不孝逆子!」高巍剛一念完,鐵鉉便咬牙切齒的罵道。鐵鉉入仕前為國子監監生,深受儒家忠義之道的熏陶,對燕藩起兵反抗朝廷的逆舉,他一直憤恨不已,此番見朱棣如此囂張,竟以滿城軍民的安危相脅,他更是怒不可遏。
宋佚從容一笑,將腹中見識侃侃道出,眾人聽完,先是一愣,隨即皆欣然大悅:
「媽的!衝出城去,跟北兵拼了!」
「謹遵鈞令!」宋佚乾淨利落地朝盛庸一揖,口中鏘鏘應道。
此時鐵鉉也冷靜下來,思慮一番,他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議:「盛將軍,可否趁夜從匯波門出城,乘舟偷襲濼口?燕軍主力都在歷山,濼口守軍應不會太多。只要能將潰口堵上,濟南亦可得救!九九藏書
燕軍扒開濼口的大清河堤后,以湖光山色、百泉爭涌聞名的泉城濟南,已名副其實的成為一片澤國。儘管守軍已將齊川、濼源、舜田三個旱門堵死,但連接大明湖的水門——匯波門卻擋不住洪水的攻勢。兩日下來,城中積水已漲至四尺有餘。除南城一帶因接著歷山地脈,地勢較高,尚未遭水浸外,城內其他地方已幾乎找不到落腳之土。連日來,濟南居民除少數登上城中幾座小山外,其餘紛紛向南城遷徙,舜田門內的街道上到處都擠滿了無家可歸的百姓。隨著水位的持續攀升,恐慌的情緒在闔城居民間迅速蔓延——再這麼繼續下去,濟南可真要遭滅頂之災了!
「妙策!妙策!」
瞧著眾人皆露怒意,宋佚卻毫不慌張,只是微微一笑道:「諸位大人誤會了。在下只說答應燕庶人,並未說要投降啊!」
但當高巍念到信的最尾處時,眾人的神情頓凝重起來:「……本王身為太祖嫡子,國之重藩,亦視濟南士民為吾赤子,不忍使其沒于波濤,故曉諭部屬,濼口之堤僅決二十丈,未可再過。然若爾等執意黨附奸佞、負隅頑抗,為天下蒼生計,本王亦不得不再掘潰堤,驅水灌城。果至於此,皆爾等不識天命之過也。爾等若仍一意孤行,則必悔之無及!何去何從,爾等需當慎思!」
「諸位大人!」宋佚直起身子,一拱手道,「在下是想可否將計就計,藉此機會,來個一勞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