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沒亮，南軍便開始埋鍋造飯。將令已經傳達下去，炮聲一響便要突圍。大家都知道，是死是活就在今日，因此很早便爬起來準備。靈璧城中，到處充斥著緊張的氣氛。

「是！」傳令官答應一聲，正欲離開，忽然，南城方向傳來三聲炮響！

何福也走出了縣衙，他吃完早飯，將甲胄披好，隨即向朝廷派給自己的「參軍」中的一個——欽天監副丞劉伯完道：「還要多久天亮？」

其實何福這話是問文官們說的。就眼下形勢，南軍除了退兵別無他途，各位將軍們也早有退意。只是退兵太不光彩，何福為保文官將來不在朝堂上亂嚼舌根，故必須取得他們的當面首肯。否則萬一有一兩個文官上奏朝廷，說他何福臨陣退縮，朝廷不知就裡之下，沒準兒對他怎麼看呢！在五軍都督府待了這麼久，何福對皇帝的心思多少也有些了解。

「好！」何福點了點頭，隨即九九藏書囑咐身邊傳令官道，「傳令下去，待會兒炮響后，本帥親率中軍出城，其後各部按昨日部署，按序出城，千萬不可亂了！」

「兵主！」一陣商議后，陳性善拱手稟道，「盛帥已率五萬德州援軍趕至沛縣，不日即將南下，一旦我軍退兵，則其便成孤軍，淮北亦將不可守。萬一盛帥大軍再出個三長兩短，則朝廷元氣喪矣！」

深夜，靈璧縣衙不大的正堂內燈火通明。搖曳的燭光中，一群身著公服的朝廷官員們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個個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地癱坐在椅上。

「怎麼回事？」何福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后驚怒交加地吼道，「時辰未到，誰下令打炮的？」

「南門？」何福嚇了一激靈。他在南門沒有布置火炮，不可能發出三聲炮響。南門方向傳來炮聲，那只有一種可能……

陳性善啞口無言——他哪有什麼辦法？半晌，他只得愁read.99csw.com眉苦臉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何福之議。

「朝廷元氣早就喪了！」何福心中哀嘆一聲，不過面上卻耐心解釋道：「盛帥有五萬大軍，又有徐州堅城相持，只要不孤軍冒進，絕不至有差池。至於淮北之地，雖暫時只能由北兵肆虐，但只要我軍趕回淮上，重新獲得糧草，亦隨時可以再次北上，與盛帥夾擊北兵！」見陳性善仍欲再說，何福臉一沉道，「陳大人，此亦是無可奈何之舉。若非如此，我軍可還有其他辦法？」

陳性善是靈璧城內的文官之首，他都點了頭，其他文官們自也再無異議。武將們一直唯何福馬首是瞻，更無人反對，這事便就這麼定下來了。

見無人應答，何福乾笑一聲，隨即拿出了自己的解決辦法：「既無良策。唯今之計，便只有退兵了！」說著，何福掃視堂內諸人一眼，詢問道，「不知諸位大人有無異議？」

死一般https://read.99csw.com的沉寂！眼下這種局面，就算諸葛再世、伯溫復生，也只能徒喚奈何。堂上文武可沒點石成金的本事，能一下變出急需的軍糧來。

不過此時已經晚了。三聲炮響已傳遍全城。正在吃早飯的將士們先是驚愕，繼而想當然的以為突圍提前了！眾軍紛紛仍下飯碗，齊齊向南門涌去。

就在今日午後，平燕參將平安率領的四萬運糧大軍遭到燕軍襲擊，三萬石千辛萬苦從鳳陽運來的大米在一片火海中被燒得乾乾淨淨。燕軍燒糧得手后迅速撤退，南軍並未遭受多大兵力損失，但在靈璧已快斷糧的情況下，救命糧的焚毀無疑比戰場上的傷亡更為致命。在返回靈璧城的路上，平安遇到了主帥何福。這位上直軍的總兵官剛一出城，便被丘福率領的一萬韃騎纏住，直到平安那邊戰事結束，韃騎才放過他們，一溜煙兒跑了個無影無蹤。得知糧草被焚，何福氣得差點吐血。無reaｄ.９9ｃｓｗ•com奈事已至此，他也無法可想，只得長嘆一聲，與平安一道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

見眾人無話，何福遂一拍桌案，挺身而起道：「就這麼定了。明日休息一日，後日三軍四更起床造飯。待拂曉時，中軍炮聲三響，眾軍以炮聲為令，自南門突圍出城！」

「快！快讓眾軍停下！緊閉城門，萬不可出城……」想明白后，何福心中大急，忙不迭地下令道。

「諸位！」不知過了多久，何福終於發話，只是語氣中充滿了頹喪與無奈，「眼下城中軍糧只夠維持四日。四日之後，我軍將無以為繼！值此危亡之際，諸位可有良策，可解此困局？」

「謹遵鈞令！」眾人起身應諾。

何福與平安兩部本有近七萬人，其中何福的上直軍屯城內，平安的真定軍則在城外紮營。但經昨日一戰，兩部各有不小損傷，現在加在一起也只剩下五萬多一點。由於敵強我弱，何福便命平安放棄城外營寨，全軍九-九-藏-書移入城內。靈璧本就不甚大，五萬南軍屯在裏面已是擁擠不堪。而此時天只剛剛亮，視線仍不清晰，南軍們惶急之間，頓時將按序出城的將令拋諸腦後，頃刻間，城內一片混亂，到處人聲鼎沸。何福急得上躥下跳，但此刻也是指揮不靈，徒喚奈何。就在這時，南面又傳來一陣喊殺聲。緊接著，本已湧出城門的軍士紛紛後撤，與後面正在拚命前擠的軍士撞在一起。至此，場面完全失控。然後，一陣飛矢從天而降，城中將士擁擠在一起，完全無法躲避，立時，大批士卒中箭倒地，哭喊之聲頓時傳遍了靈璧城的每一個角落。

「兵……兵主！」負責鳴炮的都指揮孫成哆哆嗦嗦道，「中軍未有開炮啊！聽聲音，好……好像是南門方向打的炮！」

「完了！」眼見城中亂成一團，何福腦子裡嗡的一聲，身體再也支持不住，徑直從馬背上摔落下來……

劉伯完揚頭看了看天時，方回稟道：「快了，不到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