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提過，玲玲也不玩QQ。」

她只是想穿著漂亮、時尚的裙子，袒露著雪白的肩膀和手臂，走在城市寬敞的大街上，看花花綠綠、熱熱鬧鬧的世界。買她喜歡的絲巾、帽子、衣服、鞋襪。吃漂亮的冰淇淋、奶油蛋糕。喝黑乎乎的咖啡，像外國人那樣，倒上奶，再加進去一小塊糖，「叮咚」一聲，真好！走累了，隨時有公交車可以坐，甚至可以招手為自己叫一輛出租。再累，還有高樓上的家可以回。厚實的鐵門，上面有一個只能從里往外看，外面的人卻無論如何看不到裏面的小窟窿眼，了不起的小窟窿眼。站在它外邊，你永遠都看不到屋裡的世界，它讓她有安全感，歸屬感和所有感。小窟窿眼裡面是她溫暖的家，雪白的牆壁，平整的地板，又寬又厚的沙發，大個的、鑲在牆上的電視，軟乎乎的大床，像麵包一樣鼓鼓的鴨絨被。冰箱里有打了包裝的蔬菜和水果，它們包在塑料膜和彩紙里，既漂亮又高級，和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時候的土樣子是多麼不一樣啊！她用白溜溜的細瓷碗和帶花邊的盤子盛飯、盛菜，就盛一點兒，紅的、黃的、綠的、白的、紫的，擺在餐桌上賞心悅目。連黑的、棕的都那麼好看、耐看。她要嫁給一個體面的男人https://read.99csw.com，夾著公文包，梳著小分頭兒，襯衣的領子雪白，散發著洗衣粉殘留在上面的香味。她會為他保養好自己的模樣，用洗面奶洗臉，抹電視廣告里的那些化妝品，她的皮膚就和那些明星一樣又光又滑又白又細又香又甜了。逢年過節，她帶上他，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回家，回山村裡貧寒破舊的家，鄉親們得多羡慕她呀！他們一定會「嘖噴嘖」地嘬著牙花，對她和他讚不絕口，說她真是了不起，是山村裡飛出去的金鳳凰。

張柳所說的情況和瘦猴馬六提供給高翔的信息吻合上了。高翔繼續追問：「林巧珠見過那個大款本人嗎？」

「林巧珠的那個姘頭你了解多少？」

「狗屁大款，玲玲說不過是林巧珠在QQ上認識的網友。只有林巧珠那樣的傻子才會相信網路上的話。」

「沒有了。」

「這個玲玲現在在哪兒？」

飛蛾誤把亮麗的火焰當成了月光的邀請，它要撲過去，它必須撲過去，接受那個誘人的邀請，赴那個美麗的約會。而她，就是那隻在火焰里灰飛煙滅了的飛蛾。

「其實你也很漂亮，不覺得嗎？」高翔把相框翻轉過去對著張柳。

「性病。干我們這一行的，這是早晚的事兒。」reａd•９９ｃsw.coｍ

「趙小玉？玲玲死的那年她回家去了。她說哪兒都不如家好。傻子，其實哪兒都一樣。」

「不熟，林巧珠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來過兩次，也就是說些……」張柳看看高翔：「說些你不待見的流氓話。現在也能在西水街瞧見他，沒說過話。你要想找他，可以在西水街上打聽。不過，他是個油子，不太好找到。」

「開始我們都在這兒住，四個人橫著睡，擠在這張小床上。」張柳看著身邊亂七八糟的床，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情，轉眼就又恢復了麻木的表情，「林巧珠長得漂亮，來了沒多長時間就靠上一個叫『葫蘆』的地痞，搬出去自己住了。後來，她憑著模樣好開始出入市區的高檔飯店接客，也不過就是高檔點兒的妓院，完后就基本上和我們斷了聯繫。所以你們警方也沒調查到我們頭上來。」

「玲玲聽林巧珠說的要去見那個大款嗎？」

「除了『葫蘆』，林巧珠還和什麼人交往比較密切嗎？」

「她的被殺你是怎麼知道的？」

「再想想。」

「另外一個女孩子的手裡呢？」高翔指著照片上最後一個女孩問。

張柳沒有吱聲。

「不知道。哦，玲玲好像提起過林巧珠有個姘頭對她不錯，說想娶她。林巧https://read.99csw.com珠哪兒能瞧得上他啊，即便有從良的意思，也得非官即貴，結果，什麼顯貴都沒等到，人倒先死了。」

她不會回家。她知道自己不會回家。她看膩了山間的野花，聞膩了牲口棚臭烘烘的熱氣，厭煩了春日的插秧和秋日的採摘。她不打算再讓鋒利的麥秸不停地劃破她的手指。她也討厭穿著厚重的棉襖坐在硬邦邦的炕頭上，炕頭又燥又熱，而她從來不覺得它溫暖。

「不知道，我根本不碰網路那玩意兒。沒意思。除非哪天我接不著客了，可以考慮用它擴展業務。不過這種擔心用不著，生意總是會有，即使我們不去找。」

照片上的林巧珠，還沒有脫盡孩子般的稚氣，眼睛里閃動著清亮的光彩，沒有驚恐，也沒有絕望，依託在背後蒼青的山影里，很漂亮。

張柳換了一支煙，重新點上。

「『葫蘆』在林巧珠被殺前的一段時間和林巧珠來往密切嗎？」

「什麼樣的大款？」

「她和我一樣，模樣丑，沒那麼好的命，所謂交往密切的不過就是多睡過幾次的人。沒一個可靠的。」

「你和『葫蘆』熟嗎？」

「玲玲生前還有什麼交往密切的人嗎？」

「玲玲和林巧珠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高翔站起身，把照片放在沙發上。走到門九九藏書口，看著夕陽說：「趙小玉的話是對的。」然後他大步流星走出了陰暗的小屋。

「嗯，好像是，記不太清了。林巧珠死後，玲玲經常感慨，說林巧珠傻，非要找什麼大款，干我們這行的能有人打算娶回家已經是老天爺開眼了，要是早點兒嫁了，不管窮富，好歹是在城裡有了個家，也不至於遭了飛來橫禍。」

張柳把臉扭開了，眼睛望著窗外的斜陽。

「林巧珠很漂亮。」高翔看著照片說。

張柳想了想，搖搖頭說：「不知道，我記得玲玲和林巧珠雖然有聯繫也不是經常見面，玲玲是在林巧珠死後的幾天邊哭邊罵提起了林巧珠這些事兒。哪些是林巧珠親口告訴她的，哪些是『葫蘆』還是其他什麼人跟她說的我鬧不清。你可以找『葫蘆』問問。」

「是吧？要不就是玲玲聽『葫蘆』說的？想不起來了。」

「要說和林巧珠有關的東西，就是你手裡的照片了。林巧珠的東西三年前就讓你們警察從她的房子里都拿走了。」

她不會回家去，她寧可潰爛在城市見不得光的一角，也絕不回家。

這就是張柳曾經的願望，並不過分，但她從來沒有得到過。

「不清楚，林巧珠的事兒都是玲玲回來說起我們才知道一點兒。」

「見個屁。照玲玲的話說，沒準就是去見那個所謂https://read.99csw.com的大款的時候讓人給殺了。網路上的畜生比現實里的畜生更可怕。」

「死了？怎麼死的？」

「林巧珠和那個『葫蘆』一直住一起嗎？」

「玲玲和你的手裡還有沒有林巧珠留下的什麼東西？」

「死了。一年前就死了。」

「收入不行？玲玲說沒說過林巧珠那個姘頭是幹什麼的？家住哪兒？」

「不了解，也沒見過，都是聽玲玲說的。條件不太好，小個子，長相一般，收入也不行，窮了吧唧的，所以林巧珠根本沒瞧上眼。」

「你知道林巧珠的QQ號嗎？」

張柳看看高翔，不由自主地開始認真思考。最後還是慢慢搖了搖頭，「真沒有了。不過玲玲倒是說林巧珠沒準就是死在了所謂大款手裡。」

「聽玲玲說的。就是照片上最右邊那個。她和林巧珠關係最好，一直有聯繫。」

「你再仔細想想，玲玲對林巧珠的那個小個子姘頭還說過什麼？」

張柳慢慢轉回頭，眼光落在沙發的照片上。

「沒具體說。我對林巧珠的事兒不感興趣，當時也沒問。」

「小個子？」

「玲玲也沒提過嗎？」

「不是，她搬出去自己租了房子。『葫蘆』有時候和林巧珠干那事。林巧珠並不喜歡他，只是依靠他的勢力讓自己好混一些吧。後來林巧珠在市裡混開了，就懶得搭理『葫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