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嬸，你真的好麻煩哦。」

「不。高翔，你千萬別來。我想……安靜地離開。好嗎？答應我。」

她說人生註定有許多錯過。

「為什麼不讓我去送你。」

他說我一直害怕，害怕丟下你一個人，傷心的時候，你沒有可以依靠的肩膀。離開你的日子里我莫名其妙做著一個夢，夢裡你光著腳丫，孤獨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頭頂是寥落的夜空，風裡有你哭泣的聲音。我一次次被這樣的噩夢驚醒。我是那樣擔心，擔心你孤立無援。

她說我知道。

「哦。那後天我去機場送你……你們。」

他說那時我是多麼盼望你快些長大，儘管不明白為什麼，卻固執地盼望你長大的一天。在其後的日子里，我又一直焦急地等待自己長大，如果我足夠大，即便無法掌控你的成長，起碼可以決定自己的去留，我就有能力陪伴在你身邊，耐心等待你長大，也就不會把你弄丟。我後悔自己怎麼就把你弄丟了。我對自己說如果上天讓我再遇到你，葉子，我絕不會犯同樣的錯誤。我會背著你，走完我們的旅途。但是，你看，我沒能做到。我又一次不得不弄丟你，不，確切地說是不得不接受你的丟棄。

「對，我知道。我從來都沒懷疑過他對你的愛。我擔心的不是這個hｔtｐs://ｒeａd•９9ｃsw•cｏｍ。」

他說我想看到你結婚再走，你們不能馬上結婚嗎？你們快點結婚吧。

她說是的。

「醫生說也許她永遠無法康復。可我想，簡單和寧靜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有誰能說自己就比她滿足和快樂呢？」

「這麼快？」高翔的身體震動了一下，「還能，還能再見面嗎？」

「我？有嗎？」

「好。那我，就不去了。」有劇烈的疼痛滑過他的喉結，「葉子，如果，我是說如果可能，哪天你或者你們想回來看看，一定要告訴我一聲，我去機場接你們。」

她抓住他的手說我會很好，很幸福，所以你必須放心。你必須放下心來，去尋找自己的愛情。

「沒什麼好擔心，他對我怎麼樣你是知道的。」

他說你知道，永遠不可能。失去你，我不能再讓自己失去愛情。

「你也是，葉子，多保重。你才出院不久，別讓自己太辛苦。我知道，天成他對你關愛有加，但是你是個有什麼事都喜歡自己扛的女孩，以後記住了，別太委屈自己，傷心的時候告訴他。我會照顧好林雅，當作親人，永遠不會丟棄她，放心。」高翔呼出一口長氣，兩隻手輕輕拍下桌子，提高了聲音，「哎，會給我寫信嗎？打電話或者發九_九_藏_書E-mail？」

葉子說不對，我們從來沒有彼此丟棄。因為我們是親人。

他說你來送我嗎？

「還好，更單純、更美麗了。我每個星期都會去康復中心看她。很奇怪，她誰都不記得了，卻記得我，一切都停留在高中時代。每次都問我有沒有給她帶課堂筆記。她說她不能耽誤功課，等她好了，還要去上課呢。我給她買了全套的高中課本，她很用功，也很快樂。」

「後天早晨。」

巴法麗娜餐廳在雨水中變得更加安靜。《tears》的主旋律迴旋在餐廳四壁，清涼的音符撞擊出秋日的靜謐，燕雀無蹤，天涼如水。是誰在兀自訴說憂傷的美麗，淚水被風吹起，漫天花雨，散落清洌的花香……

「當然有，什麼小沙棘，小乖貓，小母獸，現在又多出個小丫頭。」

「謝謝！」葉子微笑。

「哎，你可是給我起過很多外號了。」

「葉子，你和天成……你們……」

葉子收拾自己的行裝。她把大部分的衣物、書籍和CD留給了小柯，旅行箱里只有幾件簡單的換洗衣物，舊照片和媽媽留下的《詩經》。她知道，所有的情誼不會因為遺留和離開而失去。她會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上和它們不期而遇。

她笑了，不行，我才不會讓你參加我的read.99csw.com婚禮，我不想看到你哭鼻子。

他說那麼我們現在說再見吧。你背過身去，看著你的眼睛我無法離開。

「因為寫信很麻煩，打電話很費錢，E-mail很生硬。」葉子振振有詞。

她撲到他的懷裡，深深哭泣。不是為自己，是為他。她知道離開他，他的心就會留下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她心疼、愛惜他，深深地心疼、愛惜他。但愛情不僅僅是心疼與愛惜。所以，儘管她心疼、愛惜他，她依然不能答應他，愛情需要全心全意，她無法違背自己，她也不能讓他違背愛情。

她說是的，他知道。

葉子沒說話。

「葉子。」

兩個人都笑了。笑過之後是長久的凝視，深刻、專註、默默無聲。

「不了。」葉子添了一下嘴唇，「我要收拾東西，做些準備。」

「不怎麼，我就是擔心。」

他說葉子，有時候你真的有點兒殘忍。

「小柯。」

「好吧，我不再問。無論在哪兒，照顧好自己，為每一個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

「不會？為什麼啊？」高翔做出很吃驚、很惱恨的樣子，誇張地瞪大眼睛。

她說好，再見。

「好。回來的時候，一定告訴你。」葉子想抓住高翔放在桌子上的手，又忍住了，「高翔，你要多保重。注意身體，不要總吃速食麵，九九藏書那個東西沒有一點兒營養。辦案子時要特別注意安全，你呀，就是個拚命三郎，工作之餘別忘了放鬆自己。還有……照顧好林雅。」

「我……該走了。」葉子輕聲說。她低頭從書包里拿出鑰匙，慢慢推到高翔的面前。然後站起身，快速離開了巴法麗娜餐廳。

他說但是我怎麼能放心？

「幹嗎搞得生離死別？」

她流著淚說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哭鼻子。

「葉子。」

他說高翔知道你有多愛他嗎？

她說不是的，你早就深深打動我，從你在後窗學雲雀叫的時候，從你牽著我的手奔跑在晨曦里的時候，從你背著我走在星光里的時候。只是我們錯過了。

「是啊，雖然她活得不是最清醒的，卻比我們每個人都活得通透。褪去了社會雜色，只做一朵簡單美麗的小小茉莉，一塵不染，潔白無瑕。」

「哦。是嗎。」高翔看向窗外，雨水正敲擊玻璃，留下彎曲、明亮的痕迹。窗外的景物有些模糊。等他扭回頭，聲音恢復了往日的爽朗，「我想你和天成的婚禮我沒法參加了。祝福你們，葉子。真的，我希望你永遠幸福！永遠快樂！」

她說不。

秋天是離別的季節。他說葉子，跟我走吧。

她說不會，他在我心裏，你也在我心裏，無論何時何地，我都不會形隻影單。

窗外的景物九-九-藏-書越來越模糊，雨在下，天空的tears在飛。

「哪天走？」

他說為什麼？

她說我不能。他說我用一生都無法打動你嗎？

沒錯，他是她的親人。從她呱呱墜地，她就完完全全赤|裸在他面前。當他好奇地、小心地、激動地、珍愛地將她抱人自己幼小的懷抱中時，她就與他骨肉相連，親密無間。她像一朵花|蕾，在他眼前一點點開放自己。他看過她所有的秘密，他們怎麼可能彼此丟棄？

他說人生真的不能錯過。

「葉子。」

「怎麼？」

「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很好。我們很好。他很快就會結束在國內的工作返回美國，也許，不再回來了。我……我也會很快離開。」

她回過頭，他已經不在那裡。

「嗯……」葉子拉長聲音搖頭，撇撇嘴，轉動著清亮的眼睛說，「不會。」

「葉子，你真的是跟陸天成走嗎？」

「嘿，小丫頭，真不夠意思。」

「林雅好些嗎？」巴法麗娜餐廳，葉子一邊攪動咖啡一邊問坐在對面的高翔。

「那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她的夢想、希望、快樂和……愛情，都盛開在那個季節。能讓時光停留在人生最美好的時刻，是我們做不到的，而她，正在享受那份不可能。」

他說如果不能參加你的婚禮，後天我就會離開。我的工作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