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禮拜？……畜生，那時候為什麼不說？」樫村浩介嚴厲地狂吼著。

「已經晚上八點了！……」押田激動地說。

樫村浩介越來越沉不住氣了。負責監視投票的那些人，有多少是樫村陣營的，又有多少是柏木光助陣營的呢？

「畜生，為什麼？……津川良治為什麼不露面？……」樫村浩介喃喃自語地罵著，「他真的是在整我嗎？津川果然是敵人嗎？……」

樫村浩介叫住押田：「中間結果出來以後，馬上告訴我！……」

九點零三分，小房間的門開了，押田探進頭來。

樫村浩介回頭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汽車。一陣絕望感席捲而來，使他的大腦都麻痹了。右側大燈被徹底撞壞了。

「知道了！……」押田冷冰冰地答應了一聲，轉身而去。小房間的門被押田關上了。

誰能告訴我？我能當選嗎？……

「管他是敵人還是朋友！……」樫村浩介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選票！……我得了多少選票！……」

樫村浩介眼前的景物全扭歪了，似乎掉進了地獄。

「八點了嗎？……」樫村浩介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大腦慢慢地轉動起來。

「每天他都是第一個到，今天都這時候了，他還沒有來。」

「算了……」

大腦靜靜地轉動起來。混亂的霧氣漸漸散去，就像從一個漫長的噩夢中驚醒。

「恭喜你呀，浩介！萬歲！……」

「無所謂……」樫村浩介隨口胡亂應了一句。

「怎麼了？」

汽車飛一般地迅速開過了「雙子岩」，樫村浩介又往前開了一分鐘左右，有一塊稍微寬敞一點的地方，可以讓汽車掉頭。樫村來回倒了好幾次，才把車頭掉過來，然後猛踩油門，向山下衝去。這時，懷裡的隨身漫遊自由應時尋呼散點即時聯絡電子虛空長波傳音方便授話器突然響了起來。

「一千對一千二百，沒有關係的，現在開的票是上郡地區的。」

「我不是跟你說過，遷戶口的事嗎？」

「快回去！一秒鐘也不能耽誤！……」樫村浩介如此吩咐著自己。

樫村浩介覺得，押田的話是口是心非，厚厚的眼鏡片後邊的眼睛，沒有一點兒親近感。

樫村浩介再次發動了汽車的引擎，繼續往前開。山道太狹窄了，這https://read.99csw.com裏不能掉頭，只能開到「雙子岩」才能夠掉頭。

「四千六百票！比我的預想多了一百多票呢！」

「對不起……押田，對不起……是我不好……」

「你的臉色很不好，有浮腫，眼睛紅得厲害。」

「啊……」樫村浩介只有一聲驚呼。

急剎車的聲音和撞擊聲，肯定通過隨身漫遊自由應時尋呼散點即時聯絡電子虛空長波傳音方便授話器，傳到了津川良治的耳朵里。如果開著這輛只有一側大燈的汽車，回到競選事務所，告訴人們，自己在山道上把保夫撞死了，誰都會想起保夫十四年前說過的、後來又重新地、反覆多次的、說出來的那句話的意思。

他向著自己的車走去。

朦朧中，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漸漸沉了下去。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押田俯身看著他，正在搖晃他的身體。

「啊！……」樫村浩介突然大叫一聲，猛踩剎車。

樫村浩介聽了押田的話，什麼話都沒說，身體不由自主地激烈發抖。

「對不起……搬家什麼的……忙亂之中……」

「馬鹿野郎，竟然還是不見津川良治的影子。」樫村浩介焦急不已。

「那是因為，你沒有記住吧？」

突然，從「雙子岩」後面，跳出來一個影子。樫村浩介一個急剎車，但是來不及了。

「肯定是不想來了，所以才說身體不好吧……」樫村浩介一下子就看透了由紀子的心思，心裏十分惱恨，「隨你的便吧，你愛來不來！……」樫村浩介怒火中燒，暗自打著算盤，「你不來，就不再是我的老婆了！……」

山道越來越窄，離將來要興建的推桿高爾夫球場十八號球洞的位置，看起來越來越近了。

「這裏的人呢？……」樫村浩介用嚴厲的口吻問道。押田皺了敏眉頭：「都沒來呢，投票去了。」

一陣剌骨的孤獨感，一下子湧上了樫村浩介的心頭。

「已經去接嫂夫人了，一會兒就過來，你就在這裏等著吧。」押田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樫村浩介一下子站了起來，抬腿就要往外跑。

昨天，樫村保夫被樫村浩介臭罵了一頓之後，再也沒有去過競選事務所，看來他是到這裏來了！

心臟跳動得太劇烈了，劇烈得讓樫村浩介發痛。ｈtｔpｓ://read•９9ｃｓw•com

「我怎麼會知道他在哪兒？我關心的是監視投票的那些人，有咱們的人嗎？」

樫村浩介立刻從沙發床上跳了起來：「渾蛋！……為什麼不早一點兒叫我？」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十五分鐘又過去了……眼看著就是二十分鐘了……

數秒鐘的空白之後，樫村浩介踩了一個急剎車。

在樫村浩介看來，津川良治的眼睛里似乎在笑。

「啊？……」樫村浩介驚呼了一聲。

「還有，嫂夫人身體不太好，過不來了。」押田的臉上，也矇著一層陰影。

樫村浩介小聲地嘀咕著：「渾蛋，這正是津川良治他們的目的啊。逼得我精神動搖乃至崩潰，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把埋著屍體的地方告訴他們。」

小汽車停了下來，周圍寂靜無聲，被撞碎了液晶畫面的隨身漫遊自由應時尋呼散點即時聯絡電子虛空長波傳音方便授話器，掉落在了樫村浩介腳下。

「你小子在哪兒啊？快回來！大家都等著你呢！……」

「啊，救救我！……」樫村浩介在心裏大叫著。

樫村浩介的心臟，頓時劇烈地跳動起來。

八點……晚上八點……投票結束的時間！

「屍體！酒井久惠的屍體！……」樫村浩介腦子裡不斷翻滾著，「得想辦法把酒井久惠的屍體處理掉！……」

樫村浩介開車駛向競選事務所。事務所里冷冷清清的，只有押田一個人，坐在裡邊的桌子旁邊。

是啊，這是小時候離家出走，跟弟弟樫村保夫一起走過的路啊。

「婊子養的，你他媽的去投誰的票啊？……」樫村浩介差點兒脫口而出，話到嘴邊變成了「我去睡會兒」。

「是誰？為什麼在這種時候，突然給我來電話？……」

樫村浩介用十根指頭，拚命地抓著膝頭。

「什麼，當選以後？……」

樫村浩介開著小轎車，行駛到豎著「白鷺高原方向」的標示牌的路口，右打方向盤，猛踩油門，順著山道繼續往山上沖。

什麼，當選了？……

嗓子乾渴得要命，想喝水，可是這個房間里，根本就沒有水。

樫村浩介不由得仰天長嘆。

樫村浩介低頭看了看手錶：八點十二分。時間過得可真慢啊。樫村看了好幾次表，錶針就像定住了似的，根本就不往九-九-藏-書前走，樫村浩介甚至懷疑，自己的手錶壞了。

命運真能捉弄人哪！

不行！不能在「雙子岩」掉頭，那兒離通向燒炭人小屋的小路太近，容易暴露，得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去掉頭。

原來，湯川總務課長囑咐他的，關於「遷戶口」的事情，讓由紀子給忘記了。沒有戶口，樫村浩介和由紀子兩口子，就不能夠參加投票了，這就等於少了兩票。

樫村浩介全身變得僵硬：「啊，快說！……快告訴我！……」

樫村浩介環視了一下這個房間。太窄小了，叫人憋悶，喘不上氣來。為什麼非得一個人，在這麼小的地方等著呢？

「贏了！老子贏了！……我樫村浩介當上高畠村的村長了！」

妄想的世界消失了。津川良治真的是自己人！……

樫村浩介從嗓子眼裡擠出幾個字來：「把津川良治那小子給我叫來。」

樫村浩介慢慢地扭頭向車後窗看去。後面沒有燈光。也沒有聲音。但是樫村不敢大意。

「算了，先說投票率……」押田變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什麼？……」樫村浩介睜大了眼睛。

最近，樫村浩介不記得自己睡過覺，卻記得自己做了很多夢，而且都是恐怖的噩夢。他的圓珠筆掉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上，他想撿起來，圓珠筆卻跟白雪一起消失了，手上留下了很多紅色、黃色和黑色的圓珠筆油墨的痕迹……

樫村浩介怒氣難平，同時也感到極大的不安。想到很可能出現的以一票之差或兩票之差，敗北的結果，更是坐立不安。

他再也忍不住了，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快起來吧！」

「上個禮拜就想起來了……」

押田緊咬著嘴唇，把臉扭到一邊去了。樫村浩介驚慌失措，真想抱住押田向他道歉。

來到自己家門前，樫村浩介把汽車停了下來，跑到小倉庫里，抽出十四年前用過的那把鐵鍬，迅速地放進車裡，繼續向北開去，進了北城山地區。

押田看著樫村浩介的臉，關切地問：「浩介，你不要緊吧？」

樫村浩介一個急剎車，但是來不及了。兩個影子發生了激烈的對撞。

差距看起來拉大了。

前一天晚上，樫村浩介一夜都沒有合眼，早晨起來以後，他衝著由紀子大罵：「畜生養的，你這個沒有用的臭婆娘九九藏書！……」

「怎麼樣？」樫村浩介急不可耐地問。

「輸了，一定是輸了，所以誰也不想在我這裏露面。」

「投票啊，」

「津川良治果然是跟奧山勾結起來整我！我上當了！……」

「樫村浩介先生！恭喜你，勝利當選了！……」津川良治的聲音振動著鼓膜。

「怎麼我連一個人都不認識？」

「第一次中間結果公布了。」

「謝謝你！謝謝你，良治！……」樫村浩介激動地不斷說著，「謝……」

車子跟那個突然閃出來的影子，發生了激烈的衝撞。黑影被「颼」地一下撞飛了出去，忽悠一下在空中翻了幾翻，「砰！」地一聲，重重地摔在汽車發動機的蓋子上之後，又骨碌骨碌地滾落了下去。

樫村浩介將顫抖的手伸進懷裡，把隨身漫遊自由應時尋呼散點即時聯絡電子虛空長波傳音方便授話器一把掏了出來，緊緊貼在耳朵上。

「當然去啦，等再有人來了我就去。」

「起來？……」樫村浩介吃驚地張大了眼睛，「幹什麼去？……」

「樫村浩介哥哥，你可真帥呀！……」樫村浩介的耳邊，響起了樫村保夫那天真而慈厚的聲音。

押田追了出來，趴在車窗上向樫村浩介喊叫著。樫村浩介一踩油門，甩開押田飛馳而去。

樫村浩介連早飯都沒有吃，就開車離開了家。默默地挨個到十個投票點看了看。所有的投票點都有人把守，嚴厲的目光，監視著所有前來投票的人。那目光給人以無形的壓力，似乎在說：「聽好了，你們他媽的都要守約喲，不要違約，也不要搞錯喲。」

「有啊。」

「嗯，稍微落後一點。」

「對了，浩介，你沒有看見保夫嗎？」

「不行，不行！這種時候，候選人不能出現在競選事務所里，得等到當選以後，在大家的掌聲中露面。」

「那天晚上啊，我看見一輛摩托車，颼地一下，從山上飛速地俯衝下來了……」

樫村浩介關掉汽車引擎，又關掉了大燈。四周一片黑暗，一片寂靜，只聽見自己的心臟在怦怦地跳。

「畜生，說一聲對不起就他媽算完啦？……你這個大傻瓜！今天才想起來這件事情啊？」

投票日那天是個陰天……

由紀子沉重地垂下了頭：「反正也來不及了，跟你說了，只能是惹你生氣……我好害怕……九_九_藏_書你……競選開始以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樫村浩介開著轎車拐上縣道，瘋了似的踩著油門。汽車沿著縣道，跑了一陣，進入南城山地區。

樫村浩介盯著躺在山道上的弟弟保夫的死屍，看了一陣之後，突然想起自己車上的那把鐵鍬。

「是我不好，原諒我吧！……」

「浩介，到裡屋睡一會兒吧，晚上才開票呢。」押田好心地勸了樫村浩介一句。

埋掉了吧！……把自己的人生，整個都埋到深坑裡去！

「這有什麼奇怪的。」樫村浩介大聲嚷嚷著，「對於我來說，這是一場生死戰！……」

「得贏！得贏！得臝了這次競選！……」樫村浩介在心裏，無數次地這麼吶喊著，「輸了的話，就一切全完了。」

「停車！……」天靈蓋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樫村浩介從車上下來，看見路上倒著一個男人。

「這樣啊……」樫村浩介答應了一聲。

「去哪兒？」

「知道了。」押田答應了一聲。

「百分之九十一點二。馬上就是開票速報，現在，各投票點的票箱，正在往村公所那裡搬，十點左右就可以判明勝負。在數票過程中，公布兩次中間結果。」

「保夫怎麼了？」

保夫就在地上躺著，一動也不動。睜開的雙眼似乎在茫然地看著夜空。

樫村浩介就像被魔法定住了似的，一屁股坐下來不動了。是的，馬上就要見分曉了，再過兩個小時，就能判明自己是否能當選了。

在樫村浩介把門拉開的同時，津川良治突然推門進來了。津川良治身後，傳來一個人的喊聲：「第二次中間結果出來了！……樫村浩介兩千五，柏木光助三千！……」

由紀子還不來，津川也不露面。好安靜啊。得了多少票？能當選嗎？……

樫村浩介推開用來密談的裡屋的門，進了那個很小的房間里。他想把領帶解下來，可是解了半天，竟然也解不下來。樫村浩介索性不解了，就那樣仰面朝天躺在了沙發床上。頭枕著胳膊，看著天花板發獃，樫村浩介毫無睡意。

樫村浩介的腦海里，突然湧出一個念頭。他一把推開津川，穿過競選事務所的大房間，跑到外邊，鑽進自己的車裡，發動了車子。

樫村浩介心裏吹過一股冰涼的風，他冷冷地問道：「押田，你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