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環之海
第貳話
「嘿！……」
那是相馬悟的日本式短布襪。此時所有的人都意識到：相馬悟死掉了。
城田輝正怯生生地站在原地，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情。
「嘿！……」
「別說了！—」
「七百！……」
「幾點鐘了？」錛兒頭安岡壓低聲音問道。
……
城田輝正拚命地睜著沉重的眼皮，打算堅持到凌晨兩點鐘。只要過了兩點，學長就不會搞緊急集合了。
……
城田輝正心驚膽戰。
「嘿……感謝您！……」挨了踢還要說感謝的。
「嘿！……」
這時候，輝正左邊發生了一陣騷亂，也許是久本豐或石倉，也被按進海水裡洗臉了吧。
城田輝正瞪大了眼睛，抖擻精神，保持著騎馬蹲襠式，大聲呼喊著。沒有光澤的鯊魚眼睛，突然出現在了輝正面前。
「……今天夜裡不會有了吧？昨天夜裡有過了……」好像是石倉細微的聲音。
拐一個彎才是大門，六個人光著腳跑到院子里。看到眼前的情景，六個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相馬悟還是不說話，慢慢走出門去，消失在樓道里。
找？去哪兒找？……
「啊！……」一個二年級的部員，舉起一件空手道服。那件綉著「相馬」兩個字的空手道服，剛才就漂在一年級部員前方，不遠處的海面上。緊接著，又發現了一條白腰帶，也是相馬悟的。
「嘿！……」
「嘿！……」
但是……已經到極限了，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城田輝正打算扭過臉去，看一看位於自己左側的相馬悟，但是，他沒敢扭臉。
可是，大家都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城田輝正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一想到這裏，城田輝正就感到絕望。
「快起來！緊急集合！……」
奼間緩緩走到最右端的錛兒頭安岡面前，二話不說，飛起一腳，踢在錛兒頭的腹部。
似乎是從遠處傳來的聲音，是緊急集合的哨音。城田輝正看了一眼枕邊的手錶：凌晨一點二十。
相馬悟做錯什麼事情了嗎？
大概是想逃走吧。
躺在角落裡的小武士高節坐起來，表情緊張地說道：「我是一年級的，我姓高節，我想請問你們一個問題！……」
風很大，浪很高，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周圍一片黑暗。就像在搜索越獄的犯人似的，三年級部員手上的大號手電筒，交錯著來回掃射。
他們仍然留下來，當然不是因為他們特別堅強，也不是因為酷愛空手道，而是因為那些退出空手道部的同學，遭到了學長瘋狂的報復，連校園都不敢進，只好紛紛退學了。剩下的這六個人，因為家裡的經濟狀況，和父母的面子問題，想退學卻退不了，因此這才堅持到今天的。
「是！嘿……嘿！嘿……嘿！」六個人一起大聲呼喊。
還是……
他說的是：「出拳一千次！……」
城田輝正不由得垂下胳膊，向左邊看去，其他部員也都垂下了胳膊。
儘管有海水的阻力，奼間這一腳，還是踢得輝正喘不上氣來。他痛苦地彎下了身子，但蹲不下去，因為下邊不是地面。輝正拚命地保持著身體的平衡，還想繼續出拳，結果一個踉蹌，差點兒一交摔倒。
城田輝正用眼角的餘光，向左邊瞥了一眼。左邊的ｈｔｔpｓ://ｒｅａd.９９cｓw.cｏm久本豐跟自己一樣，也保持著右拳停在半空的姿勢。
城田輝正覺得脊背發涼：「真想逃出去。真想從這裏逃出去啊！……」
「五百！……」
「三百！……」
連絕望都還沒有顧上，號令就下來了。
扎著茶褐色腰帶的二年級的十一個部員，整整齊齊地站成一行，扎著黑腰帶，被稱為「幹部」的三年級的部員，站在二年級部員後邊，也都到齊了。隊列中央，站著被稱為「司令」的奼間。奼間是個紅臉大漢，人們背地裡叫他「魔鬼」。
一年級的六個部員，立刻在奼間前面排成一行，兩腳分開，膝部彎曲，雙臂緊貼腰帶，雙手抓住腰帶結扣。
「少打了一拳吧？」
右邊應該是錛兒頭安岡，左邊應該是久本豐、石倉、相馬悟、小武士高節，六個人一字排開。但是，別說是扭過臉去看一看，就連其他五個人的存在，城田輝正都感覺不到，就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站在猶如傾倒了大量漆黑的焦油的大海里。
奼間的腿抬起來了，城田輝正腹部受到強烈打擊。劇烈的疼痛貫穿腹部，連整個後背都疼了起來。
程田輝正感到絕望，不知不覺之中少打了一拳。奼間立刻轉到輝正面前，這小子一直在後邊盯著呢。
奼間一拳打在了城田輝正的胸部，城田輝正禁不住「啊」了一聲，一股酸乎乎的液體，從喉嚨里涌了出來，眼前的景物變成了橙黃色，他無力地跪在地上。
「算了算了！……」
「嘿！……」
「十二點一刻……」
還差八百拳。
五個人同時把憋了很久的氣息，一口吐了出來。相馬悟回來以後，無言地躺了下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一年級和二年級的部員，緊隨其後，三年級的部員圍著他們，好像怕他們逃跑似的。三年級的部員手裡提著大號的手電筒，搖曳的光線照在深夜的道路上，叫人毛骨悚然。
真不想再打了。真想垂下路膊，稍微轉動一下脖子。城田輝正一直在跟這種誘惑鬥爭著。
「再打一拳就歇一下，再打一拳就歇一下……」
「嘿！……」
「請問！今天夜裡有緊急集合嗎？」
今年春天剛上大學，城田輝正就加入了空手道俱樂部。經不住學長好言相勸，一年級一共有二十三人，都加入了空手道部。四個半月以後的今天，只剩下這六個人了。
好想吃桃子呀。放開肚皮吃個夠。
時間在沉默中一點一點地逝去。
「他媽的！……還真要搞緊急集合呀！」
已經打了六百拳了。
不只是錛兒頭安岡這樣想，其餘的五個人，都是這樣想的。如果發生了一年級學生逃走的事情，空手道俱樂部的「幹部」們還不得氣瘋了。
「小武士，別說了！……」
「對不起！……」
「快起來！……快起來！……大事不好了！……」
這些傢伙果然來了。毆打新部員是他們的樂趣。十分鐘以後，一年級的六個部員，全都倒在地上不出聲了。
「一百！……」
「喂！你們看！……」一個「幹部」大吃一驚地，指著三十米以外的海面大叫道。
「五百！……」
「全神貫注！……」奼間那金屬撞擊般的聲音發出了命令。
「一年級的！站隊！……兩臂間隔！騎馬跨襠式！……」
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天就由蒙蒙亮變成大亮了。
「嘿！……」
「城田！站起來喲！……」
這樣想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他也沒有敢真的停下來歇一下。因為，他害怕手電筒突然亮起來。就這樣，他的腦子裡一直對自己亮著紅燈。
隊長佐田轉過身來，海水已經到達他的胸部。在手電筒的光線，照射下的隊長佐田大叫著。由於海浪的聲音太大，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但從口形可以判斷出來。
「快給我找！……」隊長佐田大聲命令道。
「四百！……」
「六百！……」
大海在怒吼，海水湧上來的時候，腹部被打得生疼，退下去的時候，就把腳下的沙子給捲走了；這樣下去，早晚會被拖進大海深處去。
為什麼非要來這種地方呢？在海邊的這個集訓點里，不是空手道的訓練，不是精神上的磨鍊，也不是為了將來走上社會，而學習各種禮節。在這裏，除了被暴力肆意蹂躪，其他什麼都沒有。
但是，他沒有停止出拳。他知道，這是「幹部」們的考驗，他們是想看一看，在黑暗中，有沒有人偷懶。
而且，誰也不敢保證，明天夜裡，就沒有緊急集合。這種地獄般的集訓，還有六天呢。
奼間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情感，接連踢了城田輝正三腳。其他扎黑腰帶的，也紛紛撲了上來，圍著城田輝正猛踢。
「三百！……」
「嘿！……」
「嘿！……」
「你小子說話呀，是要去廁所嗎？」
「二！……」
某大學空手道俱樂部，夏日集訓住的房間里，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大海的聲音。
而且，聽說住在附近家庭旅店的，幾個已經畢業的原空手道部部員，今天晚上要到這邊來看一看。畢業生等於緊急集合，誰也不能推翻這個定理。
誰都以為是聽錯了，竟然沒有人敢停下來。
跟被押赴刑場的死刑犯的心情完全一樣。城田輝正強忍著嘔吐的感覺，拚命地往前跑。跑在他前邊的石倉捂著肚子，身體左右搖擺，晃晃悠悠地往前跑著，似乎隨時都會跌倒。城田輝正看到了石倉前邊的日本式短布襪，是相馬悟。相馬悟已經跑不動了，是兩個三年級部員在拖著他往前跑。
「七百！……」
耳邊響起了咕嚕咕嚕的、叫人討厭的聲音，城田輝正在海水裡掙扎著，想掙脫戶所的手。但是，戶所的手緊緊地掐住了輝正的脖子。
其餘的五個人，慌忙掀開薄棉被，房間里亂作一團。
「那小子逃走了？……」城田輝正腦子裡首先出現的，是這樣一個詞語。
「哈哈，給你小子洗一洗臉，教你清醒清醒！……」
相馬悟的腳蹭著地板的聲音，漸漸遠去了。過了一會兒，傳來吱吱呀呀的開門聲，相馬悟進了廁所。
相馬悟消失了。逃走了？……
難道是淹死了？如果是淹死了，就應該在海里找。
「活不過今天了……」蓋著薄棉被，躺在角落裡的小武士高節，小聲嘟壤著。
沒有人再說話。昨天夜裡有過，不敢說今天夜裡一定就沒有。
打了read.99csw.com將近七百拳的時候，隊長佐田突然停了下來，大叫一聲：「停一下！……」
房間里的空氣，立刻緊張起來。靠牆的薄棉被開始蠕動。
「別說了！……」好幾個低沉的聲音勸阻著。
刺啦……刺啦……
「馬鹿野郎，少打一拳都不行！……」奼間說著，猛地彈起一腳，惡狠狠地踢在城田輝正的小肚子上。
錛兒頭安岡的感謝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奼間又是一腳，這回不偏不倚，正好踢在錛兒頭的心口上。錛兒頭一聲沒吭，梧著心口栽倒在地。一群扎著黑腰帶的三年級部員衝過去，把錛兒頭拽起來又踢倒，拽起來又踢倒……
一行人跑進沙灘，跑到水邊也不停下，一直跑進大海里，撲通、撲通地往海里跑。海水沒過腳踝，沒過小腿，沒過膝蓋，到達腰際。恐怖跟海水同時爬到身上來。
「嘿！……」
肯定是去廁所，但錛兒頭安岡非要問個究竟：「相馬悟，你小子想去哪兒？」
隊長佐田的指示是「停一下」，而不是休息，如果東看西看，被「魔鬼」奼間發現了，自己還得挨揍。
「嘿！……」
城田輝正正在把身上，僅有的一點力氣擠出來，左右交替著出拳。誘惑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黑暗漸漸脫去外衣，天蒙蒙亮了。站在正面的隊長佐田的臉，都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了。
相馬悟扶著牆，慢慢地站了起來。被強迫在曬得滾燙的柏油馬路上，跑步的時候，他的扁平足腳底板，被燙掉了一層皮，所以，腳上穿著日本式短布襪。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相馬悟從昨天開始，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的精神狀態的危險程度，遠遠超過了石倉和小武士高節。
「畜生！渾蛋！……」
「馬鹿野郎，都給老子停一下！……別他媽的打了！……」
「……幾點鐘了？」有人悄悄地問道。
「嘿……」城田輝正打出右拳以後，突然將拳頭停在了半空中。
五個人一動不動地，豎著耳朵仔細聽。沖水的聲音，吱吱呀呀的開門聲，「嗤啦……嗤啦……」聲音越來越近。
隊長佐田的臉衝著一年級部員，從左向右轉動了一下，怒吼道：「相馬怎麼回事？」
「……十一點半了。」久本豐沮喪地回答說。
「一！……」
「五百！……」
……
確實是沒有力氣換衣服，更重要的是夜裡很可能有「緊急集合」。
城田輝正跳了起來，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
「我受不了啦！……」
城田輝正咽了一口害饞的唾沫，喉嚨痛得把臉都扭歪了。
「嘿……嘿……嘿……」城田輝正拚命地嚎叫著。
「安岡！站穩了！……」
「四百！……」
「六百！……」
這時又過來一個人，是那個叫戶所的畢業生。
奼間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轉而把惡狠狠的目光，投射在一年級的六個部員身上。那雙黑糊糊的、沒有光澤的眼睛，叫人聯想到了鯊魚的眼睛。
「我……」石倉又說話了，「我實在受不了了，今晚要是再搞緊急集合，我就……」
隊長佐田發出口令之後，帶頭向海邊跑去。
「喂，你去哪兒？」
本來站在石倉和小武士高節之間的相馬悟，現在卻突然不見了。
空手道俱樂部九*九*藏*書來到海邊集訓，這已經是第七天了。一年級的六個隊員，睡在一個有八張榻榻米的面積的狹小房間里，汗臭味充滿了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汗也能變臭的。在這個分辨不清是臭氣，還是空氣的環境里，還要生活六天哪……
城田輝正只覺得一陣眩暈。打完剩下的這八百拳還不算完。不是說夜裡搞過緊急集合，明天早晨就可以多睡一會兒，早晨六點還得起來。先把學長叫起來，再伺候他們吃飯、換衣服，然後又是九小時的訓練。
誰也睡不著覺，根本就不允許你睡著。這麼炎熱的天氣，一天訓練九個小時，訓練結束以後，還要立刻給學長換衣服、倒茶、準備洗澡水。然後把飯菜給學長擺上桌子，伺候他們吃飯，給他們鋪好被褥，給他們按摩，給他們洗衣服，打掃洗澡間……
「二百！……」
「嘿！……」
城田輝正獃獃地看著天花板。頭頂上的電燈泡，那昏黃的光滲入暗夜。被汗水濕透了的空手道服，就像另一層皮膚似的，緊緊地貼在身上。胳膊和腿都像粗粗的木棒一樣僵硬，沒有任何感覺。但是，身體只要稍微動那麼一點點，肌肉就會如針扎般地疼痛。乾渴的喉嚨像火燒一樣，熱乎乎的，似乎連氣管都潰爛了。
「三！……」
「誰讓你這麼直挺挺地站著！……騎馬蹲襠式啦！……」
「我特別喜歡緊急集合，希望今天夜裡，也能搞一個緊急集合！……」小武士高節又說。
什麼，跑了？……
城田輝正目視前方，保持著騎馬蹲襠式。
「開始！！！……」
房間里的其他人，雖然誰也沒有說話，但是，想法都跟小武士高節一樣。
城田輝正向著黑暗，狠狠地揮拳擊打著。他感到孤獨，孤獨感引起了強烈的恐怖感。
「是！嘿……」
有人在動。在海邊沾在身上的沙子，被帶回到了房間里，只要身體一動，壓在被褥下面的沙子，跟榻榻米發生摩擦，就會發出這種令人討厭的聲音來。
奼間依然惡狠狠地，站在城田輝正的前面。
城田輝正大叫起來。他的聲音沙啞，並且恐怖地顫抖著。如果不能在三分鐘以內，在院子里列隊站好，天知道會遭到什麼樣的懲罰。
看來相馬悟的腳底板，不是一般的疼啊。他拖著身體一步一步向門口移動，日本式短布襪蹭著榻榻米，發出「嗤啦……嗤啦……」的聲音。
死亡的恐怖，使城田輝正恢復了出拳的節奏。
誰也沒有打算鼓勵石倉堅持下去。
肯定活不過今天了……
跑出房間以後，城田輝正和久本豐發現，相馬悟的動作太慢，就架著他往外跑。連滾帶爬地跑下一樓，又順著一樓的樓道朝大門跑。
也許，正是因為這一瞬間的鬆弛，把可惡的睡魔給招來了。
「真熊包！……」
「四分三十秒！……」突然，「惡魔」奼間像一顆炸彈似的爆炸了。
「六百！……」
打了還不到一百拳的時候，城田輝正就精疲力竭了。七天以來積蓄起來的疲勞感，奪去了他的體力，出拳的時候，很難保持胳膊呈水平狀態。再加上海水濕透了空手道服，袖子就像墜著鉛塊，出拳的動作，開始成為―種形式。
「嘿！……」
「別發牢騷了！快點兒吧！……」
「緊急集htｔｐｓ://ｒeａｄ.９９cｓw•ｃoｍ合！……」
在昏黃的燈光照射下，小武士高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很不正常。
「站好了，站好了！……」奼間開始向左側移動。
為什麼非要來這種地方呢？在海邊的這個集訓點里，不是空手道的訓練，不是精神上的磨鍊，也不是為了將來走上社會，而學習各種禮節。在這裏，除了被暴力肆意蹂躪，其他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幹完了，也不敢踏踏實實地睡覺，六個人就像六塊破抹布似的，一起倒在榻榻米上，連束著空手道服的白腰帶，他們都懶得解開。
「嘿！……」
「狗娘養的，看來老子是真活不過今天了！……」
空手道部的「幹部」裡邊，只要有一個說一句「整死一年級那幾個臭小子」，夜間就會有緊急集合。
甜美的桃子，那叫人心曠神怡的果實，是故鄉的特產……
「嘿！……嘿！……」城田輝正瘋了似的大叫起來。
「嘿！……」
城田輝正一下子，失去了距離感和空間感，也分不清楚哪裡是天，哪裡是地了。
城田輝正當時，確實是這麼想的。肺里的氧氣已經耗光，喝了好幾口海水。十指抓撓著海底，向一側逃走，頭終於露出了海面以後，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
「嘿！……」
「行啦！……」
兩個扎黑腰帶的學生，強行把城田輝正架了起來，他的胸部和腹部，不斷地受到打擊。這回打他的不是奼間，而是畢業生戶所。戶所的背後站著另一個畢業生三河。
「繼續出拳！……」
……
「去哪兒？」錛兒頭安岡起身，問剛剛站賊的相馬悟。
「嗤啦……嗤啦……」
「我也要挨踢……我也要挨踢……我也要挨踢！」城田輝正心裏反覆喃喃著。
果然沒有相馬悟的影子。
「起立！……預備！……跑步走！……」
隊長佐田再次大叫：「相馬悟跑到哪兒去啦？」
石倉沒有理他，繼續說道：「媽媽喲，我……我想回家，我……堅持不下去了。」
就在三十米以外……不，也許更遠一些的海面上，一件白色的東西，正隨著海浪起伏著。
「嘿！……」
「嘿！……」
「快點兒！快點兒！……」
「嘿！……嘿！……」城田輝正說不出話來了。
「八百！……」
周圍沒有一點動靜，只有輕微的打鼾聲。遠處好像有人在叫，似乎是一種以懷念的，不，是讓人恐怖的叫聲……
「算了，別說了！……」城田輝正制止他道。
戶所雙手猛推輝正的前胸，城田輝正的身體向後倒了下去，身體沒入了海水裡，只剩下臉還露在水面上。戶所左右開弓，打輝正的嘴巴子，打得輝正什麼也聽不見了。緊接著，戶所抓住城田輝正的頭髮和肩膀，使勁往水裡按。
留在房間里的五個人，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快給我找！……找！……找！……」隊長佐田繼續命令著。
「四百！……」
城田輝正一直在微微地睜著眼睛，沒有意識到自己睡著了。
周圍一片寂靜。但是，對於一年級部員，緊急集合遲到的懲罰，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還有更殘酷的。
相馬悟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走向門口。
「嘿！……」
打到三百拳的時候，「幹部」們的手電筒，一齊熄滅了。周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