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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環之海 第伍話

花環之海

第伍話

久本豐漲紅了臉喊著:「城田,錛兒頭!……你們兩個人都被這小子給騙了!……這個騙子!……剛才,我假裝問相馬悟的十三周年祭的事,給他家裡打了電話。我問他母親,下個月是不是要到東京來,她說沒有來東京的打算!……」
「喂,我說錛兒頭啊……」城田輝正用勸解的口吻說話了。
「喂!城田!……你小子來晚了啊。」石倉笑著,舉起一隻手來。旁邊的安岡,似笑非笑地說了一聲「好久不見」。安岡的錛兒頭還是那麼具有震懾力,不過人已經完全變成一個文雅的大飯店的管理人員了。
錛兒頭安岡獃獃地看著半空:「我……我垮不了……」
「哦?……」石倉似乎有些失落,「沒給咱們發請帖呀……小武士這小子,怎麼回事?」
石倉的肩膀,微微抖動著,小聲說道:「……我……我只是想把大家叫來……聚一下。」
「你這個說法可不對!……」錛兒頭安岡表示強烈反對。
城田輝正覺得:久本豐很可能不來,小武士高節來的可能性就更小了。畢業以後,跟高節幾乎沒有任何聯繫。就髙節那一本正經的性格而言,那天夜裡發生的事情,一定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煩惱,而不能自拔。
「算了,還是趕緊說正經事兒吧。」城田輝正說道。
石倉低著頭,繼續說道:「我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人。躺在便宜旅館的狹小房間里,眼前浮現出你們的影子。我想你們哪!……那時候的我,就知道發牢騷,喊冤叫屈,但是,我也跟你們一起堅持下來了,這是我唯一驕傲的事情。我想見你們,因為我跟你們一起,經歷過那個夜晚……要是沒有那件事情的發生……我越是這樣想,就越想見你們……對不起了……」
餐館服務員把城田輝正領到一個單間,石倉和錛兒頭安岡,已經在那兒了。
城田輝正喝了一口紹興黃酒,無奈地說道:「看來也就是咱們三個了。當初石倉你結婚的時候,久本豐和小武士不是也沒有露面捧場嗎?」
「他給你們寫了遺書……他在遺書里說:對不起,原諒我。我丈夫……他做過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情嗎?請你告訴我九*九*藏*書。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說他要到那個世界里,去見相馬悟,要給相馬悟下跪謝罪。這是怎麼回事?我看不懂……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也一直在猶豫。
石倉撅起嘴巴,不甘心地說:「再等一等嘛,不到齊了說,也沒有意義嘛。」
「城田,你這麼想過嗎?」
「我倒是沒有這麼想過,不過,可能性還是有的吧?……」城田輝正一臉肅然地開口了,「當時,相馬悟不但身體吃不消了,精神狀態也很不好。對了,錛兒頭,你怎麼看?你跟相馬悟不是好朋友嗎?」
「為什麼?……」城田輝正的聲音里包含著怒氣。
城田輝正在石倉旁邊坐了下來,問道:「久本豐和小武士呢?」
安岡一邊喝酒,一邊緩緩說道:「如果相馬悟是自殺的話,不但上邊那些人有責任,我們也有責任。」
「你們聯繫上了嗎?」
「我,已經破產了……」石倉一字一頓地說,「我父親剛死就破產了。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欠下了那麼多的外債。房子都被沒收了,老婆也跑了,九個月的女兒,連面都不讓我見。我……什麼都沒有了……」
「久本豐,你小子來啦?」城田輝正跟他打招呼。
「對,我也這麼想來著。」城田輝正點著頭肯定道,「你當時只擔心他逃跑嗎?沒想別的嗎?」
「這些情況,你都打算對相馬悟的父母說吧?」城田輝正嚴肅地注視著錛兒頭安岡問道。
城田輝正一把抓起石倉的隨身漫遊自由應時尋呼散點即時聯絡電子虛空長波傳音方便授話器,大聲吼叫著:「狗娘養的!……喂!……喂!……狗娘養的!……」
「什麼?……」錛兒頭安岡一臉不滿地喊了一句。
石倉低下了頭,用沉默作了肯定的回答。
「我不是那個意思嘛,你別這麼說話好不好?我……」錛兒頭安岡臉紅脖子粗地喊著,「我現在的工作挺順利的,不想捲入這件事情裏面。求求你們了。」安岡說著向城田和石倉連連作揖,然後撅著嘴說,「空手道部嘛,都這麼野蠻,你譴責誰,追究誰呀?……沒有壞人。要說壞,那就是大海壞。就這樣吧,別追九_九_藏_書究了,追究來、追究去的,相馬悟也不可能起死回生嘛。」
「等一等!……」錛兒頭安岡插了進來,「我反對!……你們真要跟相馬悟的父母說呀?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嘛!」
城田輝正不解地看著石倉:「石倉,這是真的嗎?」
城田輝正和石倉對視了一下,他們兩個人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
「我問你,相馬悟死後,隊長佐田宣布集訓中止的時候,你什麼心情?」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人死了?」城田輝正嚴肅地問道。
「喂!……你怎麼剛一到就發脾氣啊?」城田輝正慌慌張張地問道。
死了?……
「當然,我也特別髙興,甚至覺得有生以來,就沒有那麼高興過。可是後來呢,這心裏就跟紮上了蒺藜似的,扎得好難受。我想,時間長了,蒺藜自然會掉下去的。結果呢,掉不下去!……五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那團蒺黎還是在心裏扎著,而且越扎越深!……這樣下去,我早晚有一天,會徹底跨掉的。」
兩人的臉都喝得紅了。圓桌子上擺著幾個冷盤,和一瓶紹興的女兒紅酒。
兩個星期以後,城田輝正坐上新幹線,直奔東京。
「照你這麼說,就原諒了戶所和三河那些傢伙?」
「我怎麼知道?……」錛兒頭安岡一句話,就把城田輝正給頂了回去,「那次集訓,我自顧不暇。說老實話,我根本就沒有精力,再去關心他。」
「來不來還不知道呢,咱們三個人先說,那兩個小子來了,再說一遍不就得了。」
錛兒頭安岡一邊喝酒,一邊緩緩地說道:「如果相馬悟是自殺的話,不但上面那些人有責任,我們一樣也有責任。」
「我擔心他逃跑。」錛兒頭安岡一臉無奈地說,轉過頭注視著城田輝正,「城田,你呢?你也這麼想來著吧?」
錛兒頭安岡毫不示弱,也瞪著石倉說:「馬鹿野郎,你他奶奶的少跟我來這一套!……石倉,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我受不了啦,我要回家……』那個時候,你只知道關心你自己,對相馬悟,你關心過九-九-藏-書一點兒嗎?」
城田輝正第一次把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嗯,我贊成城田先生的意見。這樣下去,相馬悟在九泉之下,是不會感覺愉快的。絕對不能原諒戶所和三河,他們做得太過分了。想怎麼打咱們,就怎麼打咱們,出了事一走了之,連相馬悟的葬禮都不來參加,簡直不是人!……」
三個人同時扭過臉去,進來的是穿著一身西服的久本豐。
「不對!還是……」石倉正要說話,有人進來了。
這是城田輝正第一次,聽錛兒頭安岡說心裡話。城田繼續說道:「當時,相馬悟是有些不正常,兩天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錛兒頭安岡躲開了城田輝正的視線:「現在問我這個問題……我……」
「我承認。所以現在……」石倉說話吞吞吐吐起來。
「現在?……是啊,現在你繼承了你父親的房地產公司,不愁吃不愁穿,所以,你才能夠說出類似志願者說的話。」錛兒頭安岡氣鼓鼓地嚷嚷著,「我可跟你不同,我只不過是個工薪階層,靠工資吃飯,萬一有什麼對我不利的風言風語,傳到我們老闆的耳朵里,我就完蛋了!……」
「城田!……」石倉插話了,「到底是不是自殺,先放一放好不好?……關於戶所和三河在場的事情,你的意思是,應該跟相馬悟的父母照實說嗎?」
「對,我認為應該說。」城田輝正把這句話說出口以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
「錛兒頭!……」石倉也在一邊催促著錛兒頭安岡。
原來是石倉的隨身漫遊自由應時尋呼散點即時聯絡電子虛空長波傳音方便授話器突然響了起來。
很長時間,現場都沒有人說話。
錛兒頭安岡連連擺手說:「不是,不是,我可沒有那個打算,我只是說,如果相馬悟是自殺的話,我們也有責任。不過……那的確是一次事故。」
城田輝正輕輕地,拍了拍石倉的肩膀,然後用手使勁握了握他的肩膀。久本豐獃獃地坐了下來。錛兒頭安岡小聲地說了一句「喝吧,一醉解千愁」,拿起杯子喝了起來。
房間里頓時安靜了下來。石倉咬著嘴唇,連連點頭。
「緊急集合之前,九_九_藏_書相馬悟去了廁所,你問了他好幾次,去哪兒啊,去哪兒啊。對不對?」
「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咱們幾個人,誰都不跟他說話!……」錛兒頭安岡嚴肅地糾正說,「他給學長按摩、打掃洗澡間什麼的,老是出錯,他如果一出錯,我們也有連帶責任,跟著挨打,於是,我們誰都不跟他說話,所以,他才會兩天沒說一句話!」
「什麼?」
「我也想拔……」石倉小聲嘟囔著。
「好,我說。我還擔心他自殺,擔心他跑到廁所里上吊自殺。」
「自……自殺?」石倉瞪大了眼睛。石倉的眼神里,沒有一點恐懼的陰影,看來久本豐的推測是不對的。
「嗯。不過,也許晚點兒到,他們離東京比較遠。」
「馬鹿野郎,要是沒有相馬悟這個笨蛋,我也不會挨打……」當時確實這樣想過。
錛兒頭安岡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什麼?」
「豬狗畜生,你他奶奶的,少跟老子來這一套!……」久本豐怒吼著,「你以為,我們都像你那麼有閑功夫,都像你那樣什麼都不幹,就能夠掙錢啊?」
不知道是誰帶的,隨身漫遊自由應時尋呼散點即時聯絡電子虛空長波傳音方便授話器突然響了。大家紛紛把手伸進口袋裡,掏隨身漫遊自由應時尋呼散點即時聯絡電子虛空長波傳音方便授話器。
「不對?怎麼不對了?」城田輝正吃驚地抬起腦袋,睜大兩眼瞧著錛兒頭安岡。
城田輝正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說:「在談那個問題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想過相馬悟可能是自殺嗎?」
「錛兒頭!……你小子真是相馬悟的好朋友嗎?」石倉瞪著安岡,憤然質問道。
「喲!……你們在這兒演什麼戲哪?」
「垮得了!……還是現在拔下來為好,現在不拔,恐怕一輩子都拔不下來了!……」
「是啊,問啦。」錛兒頭安岡點了點頭。
「知道了,知道了。那麼,城田你先說,怎麼應付相馬悟的母親?」
城田輝正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嘿,錛兒頭,現在就拔下來吧!」城田輝正催促著錛兒頭安岡。
「……喂……」隨身漫遊自由應時尋呼散點即時聯絡電子虛九九藏書空長波傳音方便授話器那頭,傳來的是一個帶著哭腔的女人的聲音。小武士髙節的老婆?
跟石倉約好的見面的地方,是上野站附近的一家中餐館。城田輝正晚到了三十分鐘,七點半才走進那家中餐館。
「……他本來想到你們那邊去的,可是,最終還是沒去……他……他在小倉庫里……上吊自殺了……」
「是小武士……他……」石倉的手哆嗦著,隨身漫遊自由應時尋呼散點即時聯絡電子虛空長波傳音方便授話器也掉在了桌子上。
「啊?……」石倉剛一接電話,臉色就變了,「死了?這……這……怎麼可能?」
「我認為,跟相馬悟的父母,把一切都說清楚,正是為了我們自己。」
錛兒頭安岡看看城田輝正,又看看石倉,眼神很可怕:「不!……首先,我們就是那樣說了,相馬悟的父母也不會高興的。這樣做只不過是一種自|慰行為。先不說自己能否得到滿足,搞不好還會傷害了相馬悟的父母。如果說了實話,人家就會知道,這麼多年以來,咱們一直都在說謊。就連咱們在葬禮上流的眼淚,人家都會認為是假的!」
石倉一聲不響了。怎麼回事?……
「當時你是怎麼想的?」
城田輝正覺得,自己的胸口一陣疼痛。也許真的就像錛兒頭安岡說的那樣,大家疏遠了相馬悟。
「小武士也結婚了。」錛兒頭安岡笑著說道。
過了一會兒,城田輝正說話了:「這些情況,都應該對相馬悟的父母說吧?」
「還沒有來。」石倉搖頭說道。
「還記得,球隊里那個名叫大崎的小子吧?大崎家離小武士家不遠。」錛兒頭安岡一臉肅然地說道,「那天,大崎給我來電話說,小武士跟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女人結婚了。」
「哪怕聚一次也好。我想把五個人叫到一起……」石倉垂頭嘟囔著說,「可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這麼說,大家都不會過來的。」
城田、錛兒頭和久本豐一齊轉頭望向石倉。
久本豐沒有理睬城田輝正,瞪大眼睛,衝著石倉大吼大叫起來:「馬鹿野郎,你小子少裝蒜!……你說,你這個畜生,到底想幹什麼?……」
小武士高節在仙台,久本豐家住在金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