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說得對，她若先倒下來，還能照顧祖母與姑姑嗎？
她急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年來，她問過自己十萬八千次，你快樂嗎？
是蘇舜娟扶住了她。
老人聽見哭聲，抬起頭來，"莫哭莫哭，為什麼哭？你父親就要回來了，旭豪，你是男孩子，將來要照顧媽媽同妹妹，怎麼老哭？"
"那你是我姑姑，我是許旭豪的女兒韶韶。"
韶韶此際已不知自己像誰，擁抱著陌生的姑姑，號啕大哭。
一個小孩追逐另一個小孩，嘩啦嘩啦地叫過去。
韶韶責怪丈夫："都是你不好，我根本不想知道身世，是你叫我尋根問底，以後，我永遠不能安眠。"
看得出姚香如下了決心同區永諒過日子，不然，也不會急急生第二個孩子。
需要些什麼呢，韶韶想。
許旭英點點頭。
"你想想，她什麼沒見過，辛亥革命、軍閥內戰、打日本鬼、國共之爭、還有，三反五反、大鳴大放、文化大革命。"
正彷徨間，忽然聽見有人敲門，她跳起來，沙啞著聲音問："誰？"
鄧志能連忙抱住她，"韶韶，你怎麼臉如金紙？"
在世上那樣苦，去到天國也是好的。
"是，姓許的家屬命運甚為悲慘。"
"大嘴，說來話長，你是怎麼來的？"
鄧志能不出聲。
"回家。"
蘇舜娟有見及此，不禁暗暗說，香如，有女若此，你應當瞑目矣。
韶韶耳畔"嗡"的一聲。
"不記得了。"韶韶微笑，記性那麼好有什麼用。
韶韶說："我們搬到恩平道，一直住在那裡，直到我在政府拿到房屋津貼。"
"也是迫於無奈。"
韶韶點點頭，可是無夢。
這裏邊有很大的分別。
許旭英看著侄女兒，"你像足了你父親，我不用看任何證明文件，我相信你。"
"可是，我明明不姓區，何必沾光。"
"那我老實同你說吧，是蘇女士打電話把我召來。"
她才是區永諒的合法妻子。
"也難怪她不讓我姓許。"
老人隨即緊緊抓住韶韶的手，"你回來了，那，我家的旭豪呢，旭豪又什麼時候回來？"
接著同計程車司機講價錢，付美金，頭頭是道，雙臂孔武有力，眼觀四方，先扶阿姨上車，再看管行李，手揮目送，到達酒店，找到房間。
"是呀，自五三年迄今。"
"儘是婦孺老弱，單靠我，我能倒下來嗎？非得休養生息不可。"
飛機到了上海，韶韶自然睜開雙眼。
韶韶搖搖頭，沒想到上一代那麼愛玩猜謎遊戲，長久做夫妻，長久不知對方心事。
蘇舜娟噤聲。
披著浴衣出來之時，看見鄧志能正在沉思。
許旭英走了以後，韶韶開始收拾行李。
"我送你回去。"
韶韶遞過鄭健的照片，姓名，學校及單位等資料。
"一般孩子都不記得四歲的事。"
整個故都浸在一層金色的薄霧裡，看仔細了，其實是灰塵，新的建設夾雜在舊屋舊路中，宛如破衣上的補丁，極其不自然。
蘇阿姨過來敲門。
"我並無特別自憐是真的。"
過一會兒，韶韶覺得困，眯上眼睛，竟然睡著了。
這時候，有人敲門。
姚香如一直微笑，眼睛卻看著別處，沒接觸蘇舜娟的目光。
"聽說我的外祖父與舅舅尚在美國。"
"韶韶，我是志能。"
下了飛機，韶韶發揮了她的能力，她把阿姨的手提行李背在肩上，一手挽著阿姨手臂，一馬當先，操著流利普通話，陪著漂亮的笑臉，過五關斬六將，順順利利出了飛機場。
"她在年頭已經去世。"
"應該的。"
"這是鄭健的照片。"
"他在文革中吃了一點兒苦。"
華主管端詳一
rｅaｄ.9９ｃsｗ.com番，放下照片，"怎麼到現在才來找？"
"祖母，我是你的孫兒。"
"大嘴，你想到了什麼？"
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嘴角有點倔強。
"慢著，我們幾時再聚一聚？"
"你猶疑了？"
燕和說："我來好了。"
是蘇舜娟先沉不住氣。
"那裡怎麼樣？"
"不，我不認為他知道。"
"韶韶，我要走了。"
韶韶一震，她明白了，老人自兒子失蹤后就神智模糊，祖母受了極大的刺|激，精神失常。
一個靠父親生活，從未上過一日班，另一個覺得父家尚不夠派頭，還要進一步上去高攀夫家，總是等別人來完成她個人的願望。
韶韶連忙站起，"讓我來。"
"時代不一樣，人心亦不一樣。"
韶韶奇道："你為什麼不問區先生？你們已是三十年的夫妻。"
韶韶笑了。
想到母親苦命，又哭了一會兒。
這時，幸虧蘇阿姨過來說："韶韶，你且去洗把臉，別激動。"
"韶韶，你父親出事，是有人告密。"
"再說，我又沒有帶電冰箱電視機給他們。"
蘇舜娟回想到最後一次去探訪姚香如。
"旭豪他大概是不會回來了吧？"
韶韶一想，這是事實，切莫刺|激祖母與姑姑才好。
"我知道。"
韶韶沒有令她失望。
可是到了清風街，發覺大門虛掩，一推開門，卻見人去樓空。
韶韶以不置信的口吻問："你說什麼，祖母，你說什麼？"她如墮入惡夢迷宮。
天亮了。
姚香如與一歲多些的韶韶一去不返。
"他叫鄭健。"
區先生在這個時候又恢復鎮靜，他清清喉嚨，"我一定是喝多了，竟在書房睡了這麼長一覺。"
"凡事別放在心裡，能訴苦就訴苦。"
那老人忽然問："你回來了？"
區永諒的聲音呆木："我與香如已經分手，小女兒歸我撫養，舜娟，請你幫個忙，我不會帶孩子。"
"謝謝你華叔。"
韶韶獃獃地轉過頭去，只見一個年齡與蘇阿姨相仿的女子站在門口。
"我有點害怕。"
"韶韶也姓區。"
"她出去了。"
然而韶韶不是觀光來的，她來尋找母親的歷史。
結果，兩個人都沒熬得住，在黃昏時分，就找到車子，前往茂名北路。
原諒，原諒什麼，那件事，就是姚香如離開他的原因？
"我幾時哭過？"他匆匆走入書房，鎖上門。
蘇舜娟不語，環境造人，信焉。
韶韶用手揉著雙眼。
韶韶點點頭。
很明顯，她也沒睡好。
韶韶不得不溫言安慰，"那是過去的事。"
那是一幢維修過的舊公寓。
韶韶躺在床上，忽然想起前些時候看過的新聞片，南斯拉夫內戰，遍地哀鴻，志願機構設法弄來一輛旅遊車，接載一群孤兒往德國邊境，可是還是遇到狙擊手，車上擋風玻璃全碎，大人用身子覆蓋在兒童身上保護他們。
韶韶鼓起勇氣，坦白告訴祖母："我父親早已不在人世。"
"我想念家母想得很厲害。"
韶韶猛地退後一步。
"旭豪有個女兒？"許旭英說著就哭了。
孩子尚未滿月，香如躺床上，一歲多的韶韶把頭靠在媽媽的床角，手指含在嘴裏，聽大人說話。
"那多好，可是需要學費留學？"
"不同你祖母多聚幾次？"
"我來的時候，老人已經是這樣。"
區先生的眼睛過了三天才消腫。
真奇怪，不論世人遭遇如何，太陽還是升起來了。
"我一定儘力。"
&q九-九-藏-書uot;我希望他還在世。"
那老人輕輕轉過頭來，看著韶韶，一臉茫然。
"你是哪一位？"
這是她祖母。
張媽連忙上前與她細語。
"姑姑，我父親被送回家中那夜，你在不在？"
韶韶給好心的同事接上去："生老病死在所難免，宜節哀順變，好好生活下去是正經事。"
書房有一扇通向花園的長窗，可是落著帘子，看不清裡邊的情況。
可是時間過去，蘇舜娟地位穩固了，孩子們長大成年，她開始懷念姚香如，並且稍覺內疚。
鄧志能又說："知道太多，反而無益。"
韶韶獃獃看著窗外灰色的天空。
可見發生了極大的變故。
韶韶忽然說："她也是一部近代史。"
"你怎麼來了？"韶韶連忙上前握住她的雙手。
她也回答過十萬八千次，我不會比獨身更不快樂。
"下次吧，這回大家都沒心情。"
敲門，門開了。
"睡醒了？"
"我會替你尋找他。"
"誰照顧你？"
兩人走出房間，關上門，過了一會兒，許旭英才開口："韶韶，我育有一子。"
韶韶驀然抬起頭來。
"何用休息，我們這就找到茂名北路去。"
同事嘻嘻笑，"你都明白。"
"不知道豈非更好，否則掛著你，多一樁心事。"蘇舜娟深深嘆息。
韶韶第一件事便是四處聯絡找鄭健。
韶韶低下頭。
區永諒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整天不出來。
張媽說："我要喂老人家吃飯了。"
屍體放在醫院手術室里，鏡頭推向前，用白紙半覆蓋著，小小的手小小的腳，面孔平和。
韶韶記得她忽然之間淚如泉湧，啊，已經去了上帝的國度了，統統變成長翅膀的小天使，永遠不必吃苦了。
"是，也只能那樣想。"
"她在電話中已與我說過大概，你不必重複了。"
鄧志能看見問，"你到哪裡去？"
她聽到得得得的聲音，半晌，才知道那是她牙齒叩牙齒髮出來的異聲。
"明早，明早我們才去。"
老人怔怔地看著韶韶，"不在了，不會回來了。"
"我在想，這些年來，不知由誰照顧許家母女的生活。"
"你似大病過一場，到底什麼事，婚姻不愉快，還是工作上有困難？說出來，別叫大家擔心。"
她抓緊了姑姑的手，淚如雨下，整個背脊被汗濕透，心中奇苦，忽然想到很小很小的時候，被老師冤枉默書作弊罰留堂，既委屈又害怕，看著天色已黑不能回家的情況，正與此刻相同。
蘇舜娟嘆口氣，"看樣子你們把每一個細節都搞通了。"
"我是許老太的孫女，我祖母在嗎？我來看她。"
"那多好。"
"我同小鄧，好話壞話都說遍。"
鄧志能端詳韶韶的面色，不覺有異，更不放心。
"華叔，你要幫我找這個年輕人，他離家很久了。"
他們不是不能相處的。
鄧志能，怎麼會是鄧志能？
韶韶不動聲色，"他一直寄錢過來？"
"不必聯絡他們了，他們要找你，那還不容易？"
"我會設法找他。"
她慢慢把情緒壓抑下去。
"真奇怪，他們都是這樣，半夜出去了，一直沒再回來。"許旭英輕輕抱怨。
韶韶說："都是自己人。"
然後，區家在報上又讀到韶韶的結婚啟事。
"他要說他早就說了。"
"大嘴，你睡得著？"
"必定是他，可是，他為何那麼好心？"
幸虧有這麼些工夫要限時限刻趕出來，不然真不知道活著幹什麼。
"阿姨read.99csw.com，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找點資料。"
那夜，韶韶徹夜不能成眠，坐在床角，默默流淚，一閉上眼睛，就似看見一個滿身血污的年輕人被扛到家門，身體穿孔，汩汩流著黑色的血，他母親一見之下，神智就從此昏迷。
隔了很久，她才說："那孩子，已經在外國了。"
坐在寫字檯面前，韶韶恍如隔世，她似做了時光隧道的旅客，穿梭往返，終於回到自己的年代來。
蘇舜娟含笑，"即使是傷害對方的話？"
真的，知道那麼多幹什麼，一切在辛亥革命終止，加個句號，束之高閣。
蘇舜蝸看見這種情形，一怔，不由得搖搖頭，韶韶也不小了，竟一點兒心事也無，說睡就睡，她們像她那個年紀，女兒都十多歲，真正滿懷心事。
同事一見她，吃了一驚，"韶，你怎麼一夜之間瘦那麼多？"
韶韶不語。
蘇阿姨一直輕輕撫摸她的手以示安慰。
"大家都知道你們母女感情非常好，但是——"
韶韶默默流淚。
"聽蘇阿姨說好像是區永諒。"
區永諒不久離開了塑膠廠，自立門戶，設計新品種塑膠模子，生意非常成功。
"我們並無利害衝突，他幹嗎要傷害我？"
"大部分時間在託兒所，母親要上班。"
這是她自母親去世后遭遇的最大打擊，身世之謎一層層揭開，終於找到父系嫡親，祖母卻不能相認。
"謝謝你，大嘴，我需要你，此刻我真的需要你。"
正在這個時候，聽見有人問："你們是什麼人？"
"那就更好。"
許旭英不語。
蘇阿姨一怔，慢慢回味韶韶那句話，苦笑起來。
他們回到了家。
"對韶韶如同己出，算是難得的了。"
"假如找得到他，同他說，他父母很挂念他。"
"請說。"
蘇舜娟一聽，沒忍住眼淚，直滾下臉頰。
許旭英忽然笑了，用手輕輕撫摸韶韶鬢角，"我己無心情吃吃喝喝，煩你同區大太說一聲，區先生這些年來對照顧我們，我們十分感激。"
韶韶握住祖母的手，用另一隻手背去擦眼淚，像個小孩子。
老人喃喃道："是的，旭豪不回來了，我們沒有錢，要付錢哪，要付錢才能一槍打死，否則要受折磨，慢慢流血，扛回家還沒咽氣，你說，我們哪來的錢？"
他說的是："你來看我了，你原諒我了。"接著，嗚咽起來。
"那些，區永諒早就替他們辦妥了。"
奇芳與燕和一事無成。
她出去一看，只見區永諒坐在客廳，臉色灰敗，強自鎮定，還有，這還不止，他臂彎抱著一包東西，蘇舜娟一看，愣住了，那是一個嬰兒，是出生沒多久的小奇芳。
那中年人把韶韶送到門口，客氣地握手道別。
韶韶本來已經傷透了心，一聽這番話，整個人如墮冰窖，她"霍"一聲站起來，退後一步，背脊冷不防撞到一張椅子，椅子打翻在地，嘩啦一聲。
她把孩子交給房東太太暫時照顧，立刻跟著區永諒去找姚香如，希望他倆有機會和解。
可是姚香如忽然問蘇舜娟："你還記得旭豪嗎？"
韶韶握緊拳頭，直至指節發白，那年輕人，正是她的父親。
他們始終沒有姚香如的消息。
"想什麼？"
奇芳吃了一驚，趨向前去，"爸爸，是我。"
"據說，是對他行動了如指掌的一個親密同學。"
"他們是要好同學。"
"我是許老太的看護，我姓張。"
張媽進一步解釋："她神智不大清楚。"
但是當蘇舜娟抬起頭來，嚇了一跳，只見區永諒滿臉淚水，她失措地指著他："你哭了！"
"一直就靠這筆不大不小的外匯生活，沒有工夫去想別的，每個月收到匯款，才能鬆口氣。"
鄧志能嘆口氣，九-九-藏-書"有時我覺得殖民政府的愚化教育再正確不過。"
"不，"她母親說，"奇芳去。"
韶韶問："你又是誰？"
韶韶摸摸面孔，"我，瘦？"
他坐在床沿，打個呵欠，寬衣解帶。
如此幼稚，失望難免。
可是四十多名孤兒中還是有兩名中彈死亡。
可是那幕張媽忽然說："老太太已經不認得人。"
韶韶頹然，無比凄涼。
"呵，你替我多謝區先生。"
韶韶說："因為到今日才找到出頭的人。"
"你們會很幸福的。"
韶韶以為她不好意思開口，真是難得，韶韶聽同事說過，有些親眷開起口來，悍強之態，宛如討債。
"我想見一見韶韶。"
"我是許旭英，許旭豪的妹妹。"
"你們，不覺得突兀？"
韶韶追著問："家父可知道我的存在？"
"你母親是誰？"
"又是她，蘇阿姨真是個好人。"
韶韶連忙去打開門，看到丈夫，如見到救星，籟籟落淚，"大嘴，大嘴，你來了。"
韶韶不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韶韶猛點頭，"是，我回來了。"
"睡吧。"
"趁你們未出去，我來托你辦一件事。"
許旭英仍然不語。
韶韶過一會兒又說："原來她一個人統統承擔了去，好苦的母親。"
蘇舜娟此際作主說："韶韶，我們先回去再說，讓姑姑吃飯。"
"她會不會記得我們？"
韶韶的身子不住地抖。
許旭英看了看房中另外兩位客人。
韶韶激動地趨向前去，"祖母，我是許韶韶，我回來看你了。"
韶韶縮到角落，不住撫摸手臂，原來她皮膚上統統起了雞皮疙瘩。
韶韶搓著雙手。
"區小姐，請先坐下來。"
蘇舜娟沒料到一個在殖民地受教育，青年時期就被殖民政府吸收的官員會說出這番話來，倒是意外。
她終於見到了韶韶。
她往新崗位報到，自有接待她的舊同事。
她生命之源。
這一句話提醒了韶韶，她渾身血脈流通了，漸漸暖和，恢復鎮定。
那老人白髮蕭蕭，每一寸皮膚都打著無數皺摺，一身上下總算乾淨，她看著韶韶，良久，似想辨認韶韶身份，但是她沒成功，她不知這女子是什麼人。
蘇舜娟說："永諒對你很好。"
"不用了，記得鄭健。"
韶韶忽然問："母親怎可把那許多往事埋在心中，隻字不提？"
蘇阿姨不作聲。
她有獨立的性格，精明、聰敏，完全知道她自己在做什麼，目光准，料事如神，活脫脫的一個能幹時代女性。
"我聽他的同學說，有人在舊金山見過他。"
在這一剎那，韶韶忽然覺得人生在世，其實並無太大意義。
韶韶微笑，笑意是迷茫同遙遠的，她輕輕說："我一直以為家母只不過是個頗能吃苦的女子，誰知背後有那麼可怕的故事。"
韶韶停住了腳。
但是他的妻子已經聽到那兩句話了。
這時，鄧志能機智地說："蘇阿姨，來，我們到樓下去喝杯咖啡。"
第二天早上，蘇舜娟急了，把奇芳喚來，"你用鎖匙開門進去看看。"
鄧志能拍拍她的背脊。
"怎麼會不記得！"
誰知區永諒說："我己打聽過，韶韶在新聞局做事，很出風頭，看情形早已在社會上立腳。"
對方吃了一驚，門緩緩打開。
蘇舜娟沒想到不出一個月，姚香如便與區永諒分手，且連初生嬰兒也留下，走得無影無蹤。
這倒是真的，還能請看護照應老人，可見必有外快支持。
韶韶和衣躺在他身邊，"大嘴，幸虧嫁了你。"
"我在夫家。&qu九-九-藏-書ot;
"家母叫姚香如。"
奇芳急急開啟窗門，看到父親躺在長沙發上，面容憔悴，見有人，撐起上身，用手擋著陽光，沙啞地驚呼一聲。
奇芳的確由她一手帶大，故意讓奇芳長到五歲，完全脫離嬰兒階段，才生下燕和。
到底是什麼事？
"那個年紀的中國人，講起故事來，保證你毛骨悚然。"
"可是，一點兒音訊都沒有，他為什麼不給我寫信？"
"回去后，我幫你搞手續，你跟母親姓姚吧。"
區永諒一怔，接著雙手籟籟地抖起來，別轉了頭，半晌才道："說什麼？你才是奇芳的母親。"
蘇阿姨不出聲。
蘇舜娟看看身邊正在打盹的韶韶，她多希望燕和像這個姐姐。
蘇舜娟說："我一直不知他們為何決裂。"
在那層無處不在的灰塵中，韶韶看到一個老人背著大門坐在陽台一張藤椅子上。
"他是我的侄子。"
隨即把文件統統放在她跟前，"這是你的功課，下午三時招待記者，有許多人有許多話要說。"
"成家之後，給家裡添了一個孫兒，今年二十一歲。"
可是姚香如一直看著遠處，仍然微笑，最後她說："我也覺得他是不會回來了。"
老人別轉了臉，繼續看向弄堂。
姑姑給她一杯白菊花茶。
她不能解釋為何一個幼嬰能夠如此貼切地形容出母親的相貌，也許，血肉相連，嬰兒有特殊感應。
"你說呢？"
韶韶清清喉嚨，欲走近她。
一坐下她就喃喃自語："當年我們也知道凶多吉少，故此帶著香如頭也不回地走到南方。"
"以後由我寄。"
"我們找許旭英女士。"
"偉大。"
那女子臉色稍霽，充滿訝異，"你說你是誰？"
韶韶連忙去淋浴洗頭。
蘇舜娟有種感覺，區永諒並沒有刻意去找她，這對於蘇舜娟來講，簡直求之不得，她幹嗎要去找她？她永生永世不再出現更好。
直至一日，蘇舜娟看到報上的訃聞。
韶韶一聽，只覺人生的磨難無窮無盡，她不知道是否支撐得住。
"呵是。"那是她嫡親姑表兄弟。
蘇舜娟目睹這一幕，臉色灰敗，用手帕捂著眼睛流淚。
"我獨坐家中，心血來潮，心驚肉跳，故趕了來。"
"是嗎，那為什麼奇芳小時老是問，那個漂亮的長頭髮的抱著她親吻的阿姨是誰，並且，她為何不再來玩。"
"我還帶來了父親的同學蘇女士。"
韶韶失去控制，眼淚汩汩而下。
韶韶把酒店房間與電話號碼留下告辭。
"聽說她辭鋒與作風都很厲害，你要小心。"
蘇舜娟把握了這次機會，終於得償所願。
他想一想："回家也好。"
她把報紙輕輕遞到區永諒面前，悄悄說："要不要同奇芳說一聲？"
張媽說："我熟手，她會多吃點。"
韶韶摸著自己濡濕的額角忽然大笑起來，"難怪母親對我的身世一字不提，她做得對，的確知來無益。"
蘇舜娟馬上把這個燙山芋接了下來。
"區小姐，無論是誰，對我們來講都一樣重要。"
相形之下，奇芳與燕和都窩囊不堪。
"可憐的祖母。"韶韶喃喃自語。
這是她心頭的一根刺。
蘇舜娟到這個時候，才發覺區永諒根本沒有愛過第二個人。
"她人呢？"
"老太太是你的祖母，何用緊張。"
"你是個勇敢的女孩子。"
"我馬上與他聯絡，請把地址給我。"
"是，"韶韶說，"祖母，我是他的女兒，現在我在這裏。"
韶韶起來開門，門外站著她昨日才相認的姑姑許旭英。
"只有我祖母目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