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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這對我來說都能得到一具屍體。」
「說明白點兒。」
「是誰?是誰?」
「我不是他朋友,更不是他的同謀。如果我發的誓沒有說服您的話,老爺,那就求求您注意一下,再過二十四小時,人們來抬吉爾·斯塔特的屍體時,這可惡的褻瀆會讓我受到褻瀆罪的酷刑,把我就這麼推進含冤者從未經受過的最可怕的憂愁之中。」
「偉大的聖郝斯庇斯,可憐可憐我!」老看守低聲在說。
「你能說,因為我要你說。你把那個褻瀆者的名字說出來!」
「哎!上帝,是的,但那又有何妨?我不是來這兒管您的閑事的,而是要您幫我辦事的。咱們裏面說。」
「這樣就好,因為要不然我就讓您知道我帶在身邊的鐵器並不比我的金子的成色差……您認為冰島凶漢會在什麼地方?」
「看見了。是你的同謀?」
他倆邊這麼說著,邊走近斯普拉德蓋斯特的大門。斯皮亞古德瑞輕輕地打開它。
「我以名譽擔保,一份也沒有。」
「這個異教徒,」老人聲音低低地說,「巢穴多的是,同赫特倫島的礁石,同天狼星的光芒一樣多。」
「噓!當心,別猜得太准了。您難道從沒聽說過,」看守低聲繼續說道,「一個人,或者一個人面妖魔?他的指甲同毀了我們的阿斯塔羅特或者將要毀了我們的昂蒂克里斯特的一樣長。」
斯皮亞古德瑞還在想法支吾。
「那麼,老傢伙,您怎麼認識他的?是什麼共同罪惡使你們走到一起的?」
「那除非是魔鬼……」
「哦!尊貴的主人,請別相信表面現象。難道蛇在裏面藏著,就能說橡樹榦有毒嗎?」
斯皮亞古德瑞慌了神。
「啊!主人,」看守回答,「斯皮亞古德瑞的信義如同您方才如此慷慨地送我的金子一般的純凈。」
「您,尊貴的老爺,您,上帝!這麼年輕,風華正茂,竟然去尋、去惹這個魔鬼附身的人!四臂英吉奧德大戰巨人尼克托姆時,他至少還有四隻胳膊哩……」
最後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希望遲早要回到就要放棄的這個職位,不管這個希望有沒有根據。再說,那個強盜殺了這個旅行者https://read.99csw.com或者這個旅行者殺了那個強盜,與他又有何相干?想到這一點,他不禁大聲說道:
「什麼聲音?」
「夠了,老頭,就這麼談妥了。」
「聽著,」奧爾齊涅又說,「您別想耍我。我很想相信您是無辜的,但這個褻瀆行為將使您面臨褻瀆罪的懲罰,您不能在此久留了。您必須逃走。我可以保護您,但條件是您得把我帶到強盜的老巢。您若當我的嚮導,我就是您的保護人。我再說一句,如果我找到冰島凶漢,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將把他弄回這兒來。您將可以證明您的清白,而且我保證讓您恢復工作。喏,您暫且把這些王室埃居拿去,比您一年掙的都多。」
「尊貴的主人,您說得對,」隨後,他抬起他那一直猶豫的眼睛看著奧爾齊涅說,「如果我跟您去,我只是有一天會遭到可怕的凶漢的報復;但若是留下來,我明天就會落到劊子手奧路基克斯的手中……褻瀆罪要受什麼刑罰呢?管它呢……在這兩種情況之下,我可憐的性命都難保。但是,瑟蒙德·西格弗松,也就是『聖賢』說得對,inter duo pericula oequalia, minus imminens eligendum est,我跟您去……是的,老爺,我將當您的嚮導。但請您別忘了,我曾盡我所能勸您改變您的冒險計劃來著。」
「您看沒看見有人從天窗出去?」他有氣無力地問。
「好吧,那他的巢穴究竟在哪兒呢?」
「不,」奧爾齊涅說,「我們必須待在這些屍體旁邊。」
「別叫他強盜,因為他始終一個人生活著。」
「怎麼,我怎麼就不能看看,那些屍體放在那兒不就是為了讓人看的嗎?!我再說一遍,就其中的一個,我有話要問您。您的職責是解答我的問題。您乖乖地回答我,老頭,否則我就來硬的了。」
「把上尉的衣服拿給我看看。」來人說。
「看在上蒼的分兒上,老爺!別這麼說,別吭聲,否則……」
然後,稍加考慮之https://read•99csw.com後,他又想:我真幼稚,給嚇成這樣,這想必是港口的狗睡醒了在叫。
「對不起,大人,」看守耳朵里仍迴響著國王和總督的名字,一再不痛不癢地道著歉,「我……我睡得太死。」
「當然是的,老爺。」
「那罪人是什麼人?」
「這根本不像是奧格利匹格拉普的鼾聲,」他心想,「這聲音是從外面傳來的。」
「什麼!」他說,「凶漢!那個十惡不赦的強盜!」
「好吧!尊貴的主人,褻瀆這具屍體的就是殺死這個軍官的兇手。」
「您什麼時候能跟我走?」
「這裏除您以外還有其他活人嗎?」奧爾齊涅也很驚訝地問。
「本尼紐斯·斯皮亞古德瑞,」他說,「願就有關人文科學的一切問題為您效勞。不過,如果您像您夜間來訪時說明的那樣,以為是在同一名巫師說話,那您就錯了。Ne famam credas。我不過是個做學問的人……陌生的大人,咱們去我的實驗室吧。」
終於,他以嚴厲但平靜的口吻說:
斯皮亞古德瑞不禁嚇得直打哆嗦。
「您知道不知道冰島凶漢是否拿去了?」
「那罪人是什麼人?我要知道。」
「屍體旁邊!」斯皮亞古德瑞又開始顫抖不已地大聲說道,「可是,大人,您不能看它們的。」
斯皮亞古德瑞本不太想把來人領到吉爾的屍體旁,但這最後的幾句話讓他放心了點兒,再說,他能抗拒嗎?
斯皮亞古德瑞很敬畏刀劍;他看見奧爾齊涅身邊的劍在閃光。
「再見,年輕的老爺,」他對奧爾齊涅說,「願上蒼賜給您歡樂。晚上見。如果您經過聖郝斯庇斯十字架,麻煩您為您悲慘的僕人本尼紐斯·斯皮亞古德瑞祈禱一下。」
斯皮亞古德瑞在心裏念叨:「識相點兒,別說出去。」
「談妥了。」看守重複一遍。
「我再次提醒您,」奧爾齊涅打斷他說,「說得明確些。我來給您做個樣子,您聽著。您在同一個您硬說並非是其同謀的強盜暗中勾結。如果您認識他的話,那您就該知道他現在躲在哪裡——別插嘴——如果您不是他的同謀,您就乾read.99csw.com脆帶我去尋他。」
「說真的,老頭,」奧爾齊涅對斯皮亞古德瑞說,「我開始相信是住在這個建築物里的屍體在負責開門了。」
「看在您母親生您時祈禱的聖母的分兒上,別追問這人的姓名了,我年輕的主人,別逼我說出它來。」
「害怕不會讓我沉默不語,而會讓你開口。」
——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
「哦!別吭聲,尊貴的年輕老爺,您不知道自己在說誰。別吭聲!」
「我問您的是兇手的名字。」
「老頭,我本來就非常想知道這個名字,您吞吞吐吐的,這就更增加了我的好奇。我命令您告訴我這個兇手的名字。」
「老頭,您要說實話。您在這個軍官身上發現一些文件了嗎?」
看守直起身來。奧爾齊涅繼續說:
「那好,」奧爾齊涅含著笑說,「要是非四隻胳膊不可的話,我不是有您這個嚮導嗎?」
「不,我年輕的老爺。」
奧爾齊涅並不是不知道這個可怕的名字。
「我以聖郝斯庇斯發誓,這我不知道。」
「如果主人認為合適的話,就去特隆赫姆大廣場的正義女神雕像旁。那從前是弗雷亞雕像,它無疑會以它的陰影來保護我的,以報答我,因為我讓人在它腳下雕了個栩栩如生的魔鬼像。」
「怎麼?」奧爾齊涅說,「難道是什麼野獸?」
「好吧,既然您非要這樣,年輕人,」斯皮亞古德瑞抬起頭來高聲說道,「這個殺人兇手,這個褻瀆者,就是冰島凶漢。」
「《啟示錄》中說,不幸啊!……」
「原諒我,饒恕我,我的年輕主人!」愁苦的斯皮亞古德瑞說,「我不能說呀。」
不管斯皮亞古德瑞有多麼可憎,但在他的絕望之中,在他的爭辯之中,透著一種真切。年輕人信服了。
「您不知道?您知道那個冰島凶漢藏在哪兒嗎?」
於是,他便把吉爾那不成形的四肢擺好,然後,關上所有的門,來到他那張破床上舒展一下,以消除這就要過去的一夜的疲勞,為將要來臨的一夜養精蓄銳。
「今晚我去哪兒找您?」
「我?做您的嚮導?您怎麼可以這樣取笑一個自己都快需要嚮導的可憐老頭呢?」
奧爾齊涅又冷冷地問:
他讓年輕人進來之後,把門關上。
「好九*九*藏*書了,」奧爾齊涅說,「您就是我的嚮導了,老頭。」他意味深長地看著看守又說,「我就仰仗您的耿耿忠心了。」
「嗯,由於特隆赫姆南邊滿是根據首相的什麼目的而徵調的軍隊,凶漢大概朝瓦爾德霍格山洞方向或者斯米亞森湖方向去了。我們從斯孔根走。」
他剛這麼說,只聽見一陣悶響聲,彷彿就在他倆的頭頂上。看守渾身一顫。
於是,老頭便讓奧爾齊涅查看那赤|裸、洗凈的屍體上的又長又深的抓痕。
一定是有許多的緣由才使膽小怕事的看守接受陌生人的冒險建議的。促使他做出膽大包天的決定的原因有:①害怕眼前的奧爾齊涅;②害怕劊子手奧路基克斯;③對冰島凶漢的舊仇,因為畏懼凶漢,所以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對凶漢心懷仇恨;④對科學的熱愛,而旅行對其科學會極其有益的;⑤對自己的機靈充滿信心,相信能躲過凶漢的視線;⑥對某種金屬的利欲熏心:那年輕的冒險家的錢袋裡不乏這種金屬,而且,從上尉身上偷走、本應交給斯塔特寡婦的那隻鐵盒裡似乎也裝滿了這種金屬,現在很有可能這位使者將非找到這個鐵盒不可。
「他從不躲藏,他總是游來盪去的。」
又傳來一聲悶響,倒霉的看守又是一顫。
「哦!」可憐的看守大聲說,「饒了我吧,那不是我乾的!您要是知道……」他沒往下說,因為他想起了矮人要他「識相點兒,別說出去」那句話來。
可憐的看守的這番出於個人利益的考慮比他的哀告聲在奧爾齊涅身上更起作用;他對矮人的褻瀆進行雖然無用但卻感人的抗拒時,大部分原因可能也是出於這番考慮。奧爾齊涅好像思索了片刻,而斯皮亞古德瑞則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這沉思是帶來寧靜還是風暴。
「老頭,」他說,「起來,如果你根本沒有踐踏死者,那你也不必玷辱你這把年紀了。」
「兇手……名字?……老爺,可憐可憐我吧,可憐可憐您自己吧。」
「這個軍官難道是被謀殺的?」奧爾齊涅問,因為這句話正好把他引到他來此的目的。
「老頭,」奧爾齊涅以威脅的口吻繼續說,「您是不是覺得離入土還早,便敢踐踏人們對他的敬意,您這個遭報應的傢伙,您難道不怕活人要告訴您人們欠死者些什麼嗎?」
「Nihil non arrogat armis。」他囁嚅著說,然後,在鑰匙串里找到那把鑰匙,打開齊肘高的柵欄門,領著陌生人進了大廳的後半部。https://read.99csw.com
「即使沒有重要原因讓我逼您說出那人的名字來,您那第二個祈求也不會讓我可憐您的。別再吞吞吐吐的了……」
「少廢話!無賴只拿同謀當朋友。」
要是奧爾齊涅不打斷他的話,斯皮亞古德瑞也許就要喋喋不休地重複他呈送州長的申請書中的那些事由了。
說完,他匆忙關好大門,既是怕被人發現,也是怕晨風吹滅他的燈。他回到吉爾的屍體旁,輕輕地把死者的頭弄轉過去,免得讓人看見傷痕。
「這麼說,您的這些人倒好像沒睡覺,因為我剛才清清楚楚地聽見在談話的一定是它們了。」
「您……陌生的大人,您聽見了?……」
這時候,一線燈光落在了吉爾·斯塔特那血淋淋的頭上。
「那好,」斯皮亞古德瑞說,「看看這個不幸的人身上被又長又鋒利的指甲抓的那一道道深痕吧。這些傷痕就告訴您兇手是誰了。」
奧爾齊涅最後才把錢袋拿出來。他在開導老頭時,看到了正確的邏輯規律所要的那種變化。不過,這番話確實較有說服力,使斯皮亞古德瑞浮想聯翩。他開始拿錢了。
「公正的上帝!」奧爾齊涅喊道,「多麼可恥的褻瀆啊!」
一定是你把他給殺了。你眼露殺機,神態險惡兇殘。
「天已亮了,等白天過去,夜幕降臨,關好斯普拉德蓋斯特的大門,您可憐的僕人就開始為您履行嚮導職責。他為此而將不去照看他的死者們了。我們將想出個辦法來把這礦工的殘屍藏起來,以掩人耳目。」
「您這一問,我想起我的助手奧格利匹格拉普來了,」斯皮亞古德瑞這麼一想,心裏踏實了,「肯定是他,他睡覺不老實。按恩格利姆主教的說法,一個拉普蘭男人睡覺的動靜比得上一個熬夜的女人發出的聲響。」
「不,是那個罪人,唯一的罪人!我以地獄的一切懲罰發誓,我以上天的一切恩澤發誓,我甚至以這個被無恥地褻瀆的屍體發誓!……」他已伏在奧爾齊涅面前的石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