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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朱麗葉:「啊!你以為我們還能重相見嗎?」
「你做的不會有用的,不過,你去做吧。」
「哦!毫無疑問!」中尉仰頭大笑,「這太有趣了。我真想讓托爾維克男爵來這兒聽聽一位深諳世事的占卜者在決定他的命運。我博學的先知,相信我,您鬍子不多,當不了真正的巫師。」
「他搜走了上尉的衣物。」奧爾齊涅繼續說。
「滾開,滾開!」老人繼續說,「為你和要與你家結親的可鄙的蓋爾登留家族帶去我的詛咒吧。」
「沒有,大人。」
艾苔爾面色蒼白。舒瑪赫站起身來,眼裡有著一種快樂的光芒,彷彿他仍相信世人中美德依舊。
中尉邊說邊站起身來。艾苔爾見奧爾齊涅兩眼冒火,趕忙撲到他面前。
「到目前為止,凶漢同綽號柯萊斯的荷拉修斯一樣,很難抓到。老兵或年輕自衛隊員、農夫或山民,不是被殺,就是見他就逃。他是個魔鬼,人們既躲不掉又抓不著。尋找他的人最好的結局是找不到他。」
「喂!別忘了您是在談論誰,是在跟誰談話。難道總督伯爵的公子沒有徵詢您這個鄉巴佬就不能愛上一位女士嗎?」
「關係到我父親!」她喃喃道。
「那您的祈禱呢,艾苔爾?還有我為您而戰的念頭呢?你就放心吧,我的艾苔爾,人們向你過分地誇大那個強盜的力量和能耐了。他同我們一樣也是個人,他能讓人死,自己也會死的。」
「啊,我的奧爾齊涅,去吧。如果你回不來了,那無望的痛苦要殺了我的。我將苦苦地等著你回來。」
中尉先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怒罵給怔住了,很快便怒氣沖沖地說:
「克利普斯塔杜爾的這個強盜沒有其他癖好,只是仇恨世人,他也不關心別的什麼,只想著害人。」
「我可以告訴您說,親愛的艾苔爾,即使我不去,我也要執行我的計劃。但即使為了讓您放心,我也永遠不會欺騙您。我再說一遍,我不該在您的眼淚和您的利益之間搖來擺去。這關係到您的命運、您的幸福、也許還有您的生命,您的生命,我的艾苔爾。」
「媽的,」軍官憤怒地吼道,「你加倍地侮辱了我!」
「奧爾齊涅,想著我,我將為你祈禱。我的祈禱在上帝面前也許就像你的劍在惡魔面前一樣的堅強有力。」
她已泣不成聲,沒再說下去,兩隻胳膊緊緊地摟住奧爾齊涅的脖子,哀求的目光注視著他的雙眼。
「我崇拜的艾苔爾,您這樣驚慌是沒有道理的。上帝支持善良的願望,我冒險尋求的利益正是您的利益。那隻鐵盒子里裝著……」
「那他真的是瘋了才會愛上她的。」
中尉親熱地在艾苔爾身邊坐下;姑娘往父親身邊靠過去。他繼續說道:
艾苔爾打斷了他。
「當然不會。」中尉縱聲大笑地說,「奧爾齊涅將接受伯爵封號、大象騎士團項鏈和上校飾帶,這與紅衣主教的紅色方帽毫不搭界的。」
「愛得發瘋!」
「他很幸福。」舒瑪赫說。
——莎士比亞:《羅密歐與朱麗葉》
「但願密特拉神保佑我們免遭這類明智和幸福的人之害!」中尉大聲說道,「但願給挪威送來冰島最後一個惡魔的惡風不得好死。我說『惡風』是不對的,因為大家都認為,我們是多虧了一位主教才有幸擁有這個克利普斯塔杜爾的魔王的。根據傳說,有幾個冰島農夫在貝塞斯特德山上抓住了還是個孩子的凶漢,想把他殺了,就像阿斯提亞格殺死幼獅那樣。但斯卡霍特的主教反對,並把這頭小熊保護起來,希望把魔鬼變成一名基督徒。好心的主教用盡了辦法想啟迪這個惡魔的才智,但他忘了巴比倫的花房裡,毒芹是根本就變不成百合花的。因此,這個小凶漢回報他的是,在一個美麗的夜晚,燒了主教的宅第,抱上一根樹榦,藉著火光越海逃跑了。據當地的紡紗婆們說,這個冰島人就這樣來到了挪威,藉助他受到的教育,今天惡性膨脹,發展到了頂峰。從此之後,法羅群島的礦井被填平了,有三百號礦工被砸死在裏面;戈林的懸岩在夜間被推下來,砸在下面的村子上;哈弗·布羅恩橋在行人通過時從岩上坍塌下去;特隆赫姆大教堂被焚毀;每逢暴風雨夜,海岸線上的信號燈全都熄滅了;在斯帕博湖或斯米亞森湖裡,在瓦爾德霍格和瑞拉斯洞穴中,在多弗爾·費爾德山谷,樁樁件件的罪惡和兇殺,證明這個再生阿里曼在特隆赫姆大肆活動。老太婆們聲稱他每干一件壞事就長一根鬍子,這樣看來,他的鬍子大概同最德高望重的亞述僧侶的鬍子一樣濃密。但美麗的小姐將會知道,州長曾不止一次地試圖阻止這鬍子的奇特生長。」https://read.99csw.com
艾苔爾在給他讀牧羊女阿蘭加的故事。阿蘭加一直拒絕著一位國王的求愛,直到他證明自己是個勇士為止。國王雷格納爾·羅德布洛格直到打敗克利普斯塔杜爾的強盜、「毀滅者」英戈爾夫,班師回朝之後,才得到了牧羊女。
「正是,」中尉回答,「而且,在法國式樣的裙撐送到哥本哈根來之前,這事就將辦妥了。」
老人的頭又垂在胸前。奧爾齊涅繼續說道:
舒瑪赫抱住雙臂,垂著頭,沉思冥想了片刻。他突然抬起頭來望著默默地站在他面前的奧爾齊涅。
一直在冷眼旁觀或者不耐煩地看著的舒瑪赫一聽這個名字,立即從石座上跳起,猛吼一聲。
「你是不想聽我的了?我的話對你什麼也不頂?你倒是說說看,你走了,你去歷盡風險,為了不知什麼世俗目的,拿屬於我的你的性命去同一個魔鬼相拼,那我怎麼辦呀?」
「什麼?」舒瑪赫又說,「哪樁婚事?」
「好,」中尉說,「您欠了兩份債,決鬥將是你死我活的,因為我要為我妹夫及我自己報仇。您注意,您既是答應同我決鬥,也是答應同奧爾齊涅·蓋爾登留決鬥。」
奧爾齊涅轉過身來,看見艾苔爾坐在滿是苔蘚的褐色岩石上,面色蒼白,宛如黑色基座上的一尊石膏塑像。
「公正的上帝,我的艾苔爾!」他衝到她的身旁,雙手扶住她說,「您怎麼啦?」
艾苔爾的臉更加紅了,而且止住了笑。
「艾苔爾,您滿臉緋紅又獨自在笑,您挺高興的,因為您在為往昔而臉紅,在為未來而微笑。」
奧爾齊涅抓住老人的手。
誰能夠說得出感到被另一顆高貴的心所理解的一顆心裏所發生的一切?如果愛情把這兩顆相同的心靈用一根摧不毀的紐帶聯結在一起,有誰能夠描繪出它們那無法描述的歡樂?這就彷彿是,人們在一個短暫的時刻,感受到人生所有的幸福和光榮,而且這個生命因慷慨犧牲的魅力而更加的美好。
這個地名使舒瑪赫從不顧中尉方才那夸夸其談而陷入的陰鬱沉思中驚醒過來。
奧爾齊涅向這位天使鞠了一躬。他心裏涌滿了萬縷情思,就是嘴裏說不出來。他倆心貼著心地呆了片刻。奧爾齊涅在離開她,也許是永遠離開她的當兒,心中凄楚而陶醉地享受著摟抱著他的艾苔爾的幸福。最後,他在溫情的姑娘那黯然的額頭上印了一個純潔的長吻,便毅然決然地走進螺旋形樓梯的黑漆漆的拱頂下面。不一會兒,只聽見凄楚而溫馨的一聲:「別了!」
這四個人聚在一起什麼也無法談,原因正是在於他們分別開來則有許多話要說。因此,除了心照不宣和難堪的眼神之外,迎接奧爾齊涅的就是絕對的沉默。
「是的,艾苔爾。那個強盜想必是被格里https://read.99csw•com芬菲爾德的仇家收買了。他手頭掌握了一些文件,若奪不回來,那您父親受到極大憎恨的生命就要遭到危害。我願拼著性命去奪回它們。」
「即使有仇也別傷害老人,中尉。我倆已經決定決鬥了,犯人的冒犯由我來還您個公道。」
「哦!」姑娘渾身顫抖,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哦!如果您對我不說是有點兒愛,而是有點兒憐憫的話,公子,如果您昨天對我說的並不完全是在欺騙我的話,如果您屈尊來到這座監獄不是為了置我于死地的話,奧爾齊涅公子,我的奧爾齊涅,看在上蒼的分兒上,看在天使的分兒上,放棄您那荒誕計劃吧!奧爾齊涅,我最親愛的奧爾齊涅!」她淚如雨下,頭倚在年輕人的懷裡繼續說,「您就為我做出這一犧牲吧。別去追蹤那個強盜、那個你想戰敗的惡魔了。你這麼做有什麼益處,奧爾齊涅?告訴我,有什麼益處能比你昨天稱作|愛妻的不幸女子的利益更可寶貴的?」
「那對不起,請您說說,是誰告訴您他愛她的呢?」
說到此,中尉像往常那樣,因談得起勁兒而不由自主地去證實一個他並沒把握的事。
「冰島凶漢!」艾苔爾重複道。
「伯爵大人,狄斯波爾森被殺害了。」
法蒂克在他的犧牲品身上刺斷了他的利刃劍:利刃劍和武士都有這同樣的一個歸宿。他所選作犧牲品的獸類現在就是他的獵物;駱駝、鴕鳥、野母牛和野公牛,全都在他那兇猛的利劍之下倒下去……他的利刃劍每時每刻地濺出新的鮮血,彷彿時間像客人一樣,從遠方而來,向他討要犧牲品……
中尉鞠了一躬後走了,心裏因得到了奧爾齊涅的讚許目光而很滿意。
她掙脫了他的擁抱。
「我父親的?」她面色蒼白地低聲重複著。
他立即把她輕輕地擁在懷裡。
「您去吧!」老囚徒聲音沉悶地說。
「你待著去吧,」中尉嘲諷地鞠了一躬又說,「國王、總督和首相為了這樁婚事真的是全準備好了。他們希望、他們願意這樁婚事。不過,既然陌生大人不喜歡它,那首相、總督和國王又算得了什麼呢?」
奧爾齊涅將她拉到懷裡。
「哪樁婚事?」奧爾齊涅和舒瑪赫同時發問。
舒瑪赫頭垂在手上。
「為您的仇恨著想,大人,在沒弄清這對您的仇人是不是個幸福之前,別詛咒他的幸福吧。」
「誰告訴我他愛她的?這句話問得有意思。我對您的預言很惱火。誰都清楚,這樁婚事既是出於門當戶對,也是出於愛情。」
「哦!尊貴的姑娘,讓你的心貼著我的心跳動吧。慷慨的朋友!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放心,你將屬於我;我要成為救你父親的人,以便有資格做他的兒子。我的艾苔爾,我親愛的艾苔爾!」
「阿勒菲爾德!站在我面前的是阿勒菲爾德家的一員!毒蛇!我怎麼竟沒有從他兒子身上認出他那可惡的老子!讓我在牢里安靜點兒吧,我並未被判處忍受見到您的酷刑。我就差看見蓋爾登留的兒子待在阿勒菲爾德身旁了,正如他剛才竟敢希冀的那樣!……叛徒!懦夫!他們幹嗎不親自來觀賞我瘋狂憤怒的眼淚?惡種!可惡的家族!阿勒菲爾德的小子,你滾吧!」
他倆站起身來,奧爾齊涅挽起艾苔爾的手臂,手握住她那隻可愛的手。他們靜靜地穿過朦朧園子的蜿蜒小徑,戀戀不捨地來到作為出口的塔樓門前,艾苔爾從懷裡掏出一把小金剪,剪下一綹烏黑秀髮。
「啊!你不了解那個凶漢,那個萬惡的強盜。你知道你追蹤的是什麼樣的妖魔嗎?你知道他在號令所有的魔鬼嗎?知道他能把山掀倒,壓垮城市嗎?知道他的腳能踏垮地下洞穴嗎?知道他吹口氣能吹滅山崖上的信號燈嗎?奧爾齊涅,你以為憑著你那兩條雪白的臂膀和無力的劍就能抵抗得了那個得到惡魔相助的巨人嗎?」
「什麼!奧爾齊涅·蓋爾登留要娶烏爾麗克·阿勒菲爾德?」
這時,又來了一個人,打斷了中尉已read.99csw.com到嘴邊的回答。
「陌生大人,瞧您這身衣服式樣,」中尉拍著手大聲說,「我已經覺出您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了。您這麼一問,我更相信我猜得沒錯了。您想必是昨天乘著一輛兩隻獅身鷹翼獸拉的神車,抵達尼德爾岸邊的吧?否則您跑遍挪威不會沒聽說總督的公子與首相的千金的這樁聞名遐邇的婚事的。」
「至少我不清楚。」奧爾齊涅口氣嚴厲地說。
奧爾齊涅拉住了氣得發瘋的中尉。
——阿拉伯詩人阿布塔伊伯
說到這兒,中尉敘述的故事又浮現在艾苔爾的腦海里,而且因為她的全部的愛和怕,顯得更加嚇人。她因抽泣而斷斷續續地說道:
「小姐以無盡的風情扮演薩賓的女人們在其父親與丈夫間充當的角色。我說話沒有掂量。我忘了,」他衝著奧爾齊涅繼續說道,「我倆之間有著一種兄弟般的聯繫,我倆不能再互相尋釁了……騎士,把手伸給我。您得承認,您也忘了您是在同總督之子的內兄阿勒菲爾德中尉談論總督之子。」
老人、少女和軍官面對奧爾齊涅,態度各異。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同他分別共有一個秘密,因此相互間顯得十分尷尬。奧爾齊涅回到古堡來,舒瑪赫和艾苔爾都不感到驚奇,因為他倆在盼著他,但中尉卻很驚訝。而中尉的在場也使奧爾齊涅感到驚奇,如果沒有決鬥規則定下的保密使他放心的話,他很可能擔心中尉無意中會泄露昨晚的事。他看見中尉若無其事地坐在兩個囚犯的身邊,驚訝得什麼似的。
「好的,讀吧,閨女。」舒瑪赫說著,重又陷入沉思。
「兇手是一個有名的強盜,冰島凶漢。」
軍官打住片刻。艾苔爾尷尬地沉默著;舒瑪赫因為厭煩也一聲不吭。軍官見他們雖然不準備回答,但卻在聽,便繼續說道:
奧爾齊涅虔誠恭敬地把她心上人的這件禮物緊緊地貼在嘴上。
中尉被兩次打斷,感到很高興,因為這似乎是繼續交談的一種默契。
「住嘴!老瘋子!你還不快給我停止念你的魔咒。」
「中尉大人,」奧爾齊涅冷冷地回答道,「我想奧爾齊涅·蓋爾登留是不會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的。」
「我敢保證,就我所知,沒有什麼,」中尉回答,「就是國王已恩准了此時正讓兩個王國忙乎的那樁婚事。」
阿勒菲爾德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人。他握住奧爾齊涅的手,走近舒瑪赫。舒瑪赫因過於激動已筋疲力盡,又坐在了岩石上,泣不成聲的艾苔爾摟住父親。
「對!不過,」中尉說,「老大人的詛咒跟托爾維克男爵有什麼關係?」
「我將替您找回來,伯爵大人,相信我吧。兇殺是昨天上午的事。凶漢向北方逃竄了。我有一名嚮導,知道他的巢穴,我也經常踏遍特隆赫姆山區。我會抓住那個強盜的。」
「就算您不清楚,那又能怎樣!您阻擋不了總督的公子愛上首相的千金。」
「他始終離群索居。」中尉說。
孟哥爾摩城堡的信號燈剛剛熄滅;進入特隆赫姆海灣的水手遠遠看見信號燈那地方有站崗的士兵的頭盔在閃亮,宛如初升太陽下的一顆活動的星星一般。這時,舒瑪赫在女兒的攙扶下,像往常一樣下到圍著監獄的環形園子中來。他倆一夜都心潮起伏:老人是因為失眠,而姑娘則在做著一些甜蜜的夢。他倆默默地散了好一會兒步,老囚犯目光陰鬱而嚴厲地注視著美麗的姑娘說:
這隻溫馨的手貼在年輕人的心口上,平息了風暴。他低頭痴情地望著他的艾苔爾,不再去聽中尉說話了。中尉又快活起來,大聲說道:
「那就好。」舒瑪赫回答說。然後,稍停片刻,他彷彿看見復讎在望似的搖搖頭補充說:「也許過不了幾天,有人會把他那高貴的項鏈變成鐵枷,會把他的伯爵冠在他頭上砸爛,會用上校飾帶抽他的嘴巴。」
「我發九*九*藏*書誓,美麗的小姐,您那迷人的嘴裏剛剛說過『毀滅者』英戈爾夫的名字。我聽見了,而且我猜想,您是談到他的子孫冰島凶漢時才追溯到他的。小姐們都非常喜歡談論強盜。在這一方面,英戈爾夫及其子孫倒是有一些特別有趣又特別可怕的故事可講的。『毀滅者』只有一個兒子,是同巫婆托爾卡生的;他兒子也只有一個兒子,也是跟一個巫婆生的。四個世紀以來,這條根系總是單傳獨枝地這麼延續著,給冰島帶來了災難。英戈爾夫的惡魔般的精神就是通過這麼世代單傳,完整圓滿地傳到今天的這個臭名昭著的冰島凶漢身上,想必他剛才有幸佔據了小姐那純潔無瑕的思想。」
「愛上?」
舒瑪赫又打破了沉默。
羅密歐:「我深信不疑,而所有這一切艱難困苦都將變作我倆日後的溫馨的談資。」
「舒瑪赫大人,」軍官說,「您倚老賣老,您要不是找到一個保護人,我也許就要逞一時的血氣之勇了。我今早最後一次到您牢房中來,是要告訴您總督的特別命令:您可在城堡中自由行動,不受監視。接受一個仇人嘴裏說出的這個好消息吧。」
艾苔爾面色蒼白,沉默無言地呆了好一陣。她的淚已流干,鼓起的胸脯呼吸困難。她用黯然冷漠的眼光看著地上,宛如死囚在斧頭舉在他的頭上時看著地面的那目光。
「我向你保證,我親愛的奧爾齊涅,那些對你說他只不過是個人的人,都是在騙你。你應該相信我,別相信他們,奧爾齊涅,你知道我是不會騙你的。人們千百次地想戰勝他,可他卻摧毀整營整營的人。我只盼著有別的人來告訴你這些,那你就相信了,也就不去了。」
往日的寵臣這是在比說自己的不幸,中尉並不明白。
她繼續說道:
「中尉!」奧爾齊涅大聲說,「那關係可比您想的要大得多……也許……」他停了片刻繼續說,「您說的那樁了不起的婚事沒您認為的那麼必辦無疑。」
「他有理智。」老者突然打斷他說。
「哦!」她說,「求求您,冷靜點兒,別聽他胡說。總督的兒子愛上首相的女兒關我們什麼事?」
「可為了抓住此人所做的一切努力不是全白費了嗎?」他目光中透著得意,臉上掛著嘲笑地說,「我真應祝賀首相哩。」
「尊貴的奧爾齊涅,」他說,「再見了。」
「和藹的小姐也許對我所知道的有關這個怪人的一切奇事感到吃驚。我之所以收集這些奇怪的傳說,並不是沒有目的的。我覺得,而且如蒙美麗的小姐贊同我將三生有幸,凶漢的冒險經過可以寫成一本有趣的書,類似斯居德麗小姐的傑作《阿爾達邁納》或《克列麗》。我只讀了六卷《克列麗》,但我已覺得那是本傑作了。不過,必須把氣氛寫得緩和些,把傳說修飾一番,把那些粗野的名字給改一改。這樣一來,特隆赫姆就變成了杜爾提尼亞儂,在我的魔棒之下,這裏的森林就變成了美妙的樹叢,條條小溪穿繞其間,比我們的那些可鄙的激流要有詩意得多。我們的那些又黑又深的山洞將變成美麗的洞穴,鋪滿了金色的石子和湛藍的貝殼。在其中的一個洞穴中,將住著一位著名的魔法師,圖勒的汗紐斯……因為您也知道,『冰島凶漢』這個名字不悅耳……這個巨人……您會覺得,如果這樣的一部著作,其主人公不是巨人就太荒謬了……這個巨人是戰神……『毀滅者』英戈爾夫不夠刺|激……和女巫忒奧娜的嫡傳後代……您不覺得托爾卡這個名字改得挺好嗎?她是庫米亞的西卜拉的女兒。汗紐斯被圖勒的大主教撫養成人之後,終於逃出了主教府,乘著雙龍戰車……只有read.99csw•com才智匱乏的人才會保留那個粗俗的樹榦傳說……來到了杜爾提尼亞儂的天空之下,被這片美麗的土地迷住了,便把它變成了他的住地和犯罪的場所。要把凶漢的強盜行徑寫得輕鬆愉快並非易事。可以插上一些構思奇巧的愛情故事,以減少恐怖氣氛。有一天,牧羊女阿爾西朴領著她的小羊羔在一個香桃木和橄欖樹林里吃草,被巨人發現了,巨人立即為她的美目所傾倒。但阿爾西朴戀著駐紮在村裡的自衛隊軍官、英俊的黎西達斯。巨人對該軍官的幸福妒火中燒,而軍官則因巨人死氣白賴地追著姑娘而怒不可遏。可愛的小姐,您可以想到,這樣的構思會給汗紐斯的冒險經歷增添多少風采。我敢拿我這雙克拉科夫產的靴子同一雙冰鞋打賭,這樣的一個主題要是由斯居德麗小姐來寫,將使哥本哈根的所有女士為之傾倒。」
「阿勒菲爾德中尉,」奧爾齊涅回答,「您激|情滿懷地維護不在場的人,這證明您俠肝義膽。您難道就不能同樣滿懷熱情地憐惜一個不幸的老人嗎?因為厄運使之理所當然地變得過激了。」
「怎麼樣?」
「我以國王大氅的下擺打賭,親愛的新來者,這種沉默很像古羅馬人布勒紐斯來到時高盧元老院的議員們所保持的沉默……說真的,我已經記不清議員們和將軍誰是古羅馬人誰是高盧人了。這無關緊要!既然您來了,那就幫我告訴一下這位可敬的老人有什麼新鮮事。要不是您突然闖進來,我正想告訴他此刻正讓米提亞人和波斯人操心的那樁了不起的婚事哩。」
「這麼說,」老人說,「您一點兒也沒聽說一隻封有格里芬菲爾德紋章的鐵盒子?」
「拿去,奧爾齊涅。願它陪伴著你,願它比我更幸福。」
如果奧爾齊涅沒有破釜沉舟,可憐的艾苔爾的這番懇求一定能動搖他那冒險的決心。舒瑪赫昨晚絕望中吐露的那番話又縈繞在他的耳朵里,使他堅定了決心。
「父親大人,」她窘迫慌忙地說,「我把《埃達》拿來了。」
然後,他抬起一隻手向著上天,消失在荊棘叢后。
「哥本哈根?」他突然說道,「軍官大人,哥本哈根出了什麼新鮮事?」
「腓特烈之子大概二十二歲光景,因為當我聽說他出生時,我已經在哥本哈根的要塞關了一年了。他年紀輕輕就結婚,」舒瑪赫苦笑著繼續說,「在失寵之時,至少就不會被指責曾覬覦紅衣主教的桂冠了。」
「哎!哎!這真是至理名言。那誰告訴您,綠大氅大人,男爵不愛烏爾麗克·阿勒菲爾德的?」
「艾苔爾,這也關係到您父親的生命。」
「冰島凶漢!」舒瑪赫說。
「這一切對我都有什麼用?」已成了淚人的她又說,「我的朋友,我的奧爾齊涅,我的歡樂,你知道你是我的全部歡樂嗎?別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無足輕重的不幸而給我帶來一個可怕的、確定無疑的不幸。我的命運、我的生命對我又能怎樣呢?」
這時,陰鬱的囚徒坐在一棵黑松遮陰的一塊黑黝黝的岩石上,聽著女兒那柔和的聲音,但卻沒聽見她在念些什麼,彷彿一個乾渴的遠遊者高興地諦聽他汲取生命的泉水的淙淙聲。
三人都抬眼望去。舒瑪赫那黯然的面孔亮堂了;中尉輕佻的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艾苔爾那張在軍官喋喋不休時蒼白而慌亂的甜美面龐有了生氣,綻開笑容。艾苔爾深深地透了口氣,彷彿一個難以承受的重負從她的心頭搬開了。她悄悄地含著凄楚的笑迎著新來的人——是奧爾齊涅。
突然間,腳步聲和樹葉的颯颯聲打斷了讀書聲,使舒瑪赫從沉思中驚醒過來。阿勒菲爾德中尉從他倆坐著的岩石後頭走出來。艾苔爾見是那個總是打擾她的人,便垂下頭去。軍官則大聲說道:
「你為什麼想到我會死呢,艾苔爾?」
「我的利益!除了你的生命我還有其他什麼利益?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奧爾齊涅,你叫我怎麼活?」
中尉哈哈大笑。
「您說得也許有理。」奧爾齊涅神情嚴肅地說。
然後,她慢慢地扭臉望著奧爾齊涅。
舒瑪赫扭頭望著中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