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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這時候,斯皮亞古德瑞又坐了下去,拾起他的褡褳。
「什麼呀?」奧爾齊涅問。
「這是真的,年輕的主人。在南面。我看出來了,您是想為地理學確定這個重要地點的,所以才不顧勞累登上威爾孟德古堡。不過,請您想一想,尊貴的奧爾齊涅公子,一個熱心學者的職責有時可能使人不辭勞苦,但絕不是不畏艱險。我求求您了,別冒險登這可惡的破樓梯,連烏鴉都不敢在它上面棲息的。」
斯皮亞古德瑞見年輕人仍舊鎮定自若,自己也就踏實了一些。
看守聽出了這幾句話可怕的弦外之音,長長地嘆了口氣。
說完,他用兩隻鐵臂將可憐的看守擄出塔樓,好似猛虎抓走一條長長的水蛇。不一會兒,廢墟里響起一聲大叫,隨即爆發出一陣可怕的笑聲。
這種不識趣的追問令老看守大為不悅,他打心眼兒里詛咒提問的人。
「真的沒有看見。」
「不,不!」矮人說,「聽著,忠實的斯皮亞古德瑞,別因為就這麼撇下你年輕同伴獨自一人而難過。我答應你,你去哪兒,他將到哪兒。如果你跟著我,你只要給他指指道兒就行了……走吧!」
絕望的老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跪在矮人面前百般地表示哀告和害怕。
斯皮亞古德瑞走近那塊有名的岩石,既痛苦又恐懼地「啊」了一聲。奧爾齊涅很驚訝,饒有興味地詢問他為何又激動起來。但這位考古學家看守呆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他。
「托克特利!……老爺……我的主人老爺……我正要去那兒……」
「行了,管它哩!這個長著兩隻貓眼的人是誰?是不是您的那個可怕的冰島凶漢?要是他在這兒,就太好了!省得我們往瓦爾德霍格跑了。」
「那強盜,」看守不安地四周看看后悄悄地說,「那強盜腰裡別著一顆頭蓋骨,他習慣用它來喝水。那是他兒子的頭蓋骨,他兒子的屍體就是我因此而受到追捕的那具屍體。」
「要是同那有名的凶漢有關係呢?」奧爾齊涅笑吟吟地說。
誰都不像斯皮亞古德瑞那樣只想到過去而忘了現在。他那浩瀚的記憶中的每件事都能驅散他對眼前事物的一切印象。因此,巴爾丹的故事消除了他的恐懼。他又以一種平靜的口吻在說:
他們來到路邊松林,占卜了一下吉凶,情況不妙。善良的努格諾-薩利多對此十分憂傷地說:「咱們回我們的薩拉城堡去吧。別再走遠了,我們的預兆不妙,一隻老鷹抓住了一隻貓頭鷹,貓頭鷹在拚命地叫。烏鴉呱呱哀叫,咱們別走遠了。」
奧爾齊涅一心想著的是孟哥爾摩。
不幸的看守真想大吼一聲,但卻只是模糊不清地哼唧了一下。
「您說得對,尊貴的公子,不過,別說得這麼輕巧,勝利與否還在兩可之間哩。我得給您提個忠告,以便您能更容易地戰勝那個妖魔。」
咱們回過頭去看看。我們曾經說到奧爾齊涅和斯皮亞古德瑞在月亮升起之時,正挺艱難地攀登奧埃爾梅彎岩的圓頂。這塊巨岩的彎處光禿禿的,於是挪威農民便稱之為「禿鷲脖」,遠遠看去,這巨大的花崗岩石還的確挺像那個形狀。
「你是在往瓦爾德霍格去!」對方聲若響雷般地說。
「可我認為確確實實是看見了一個矮人。的確,月光常常產生一些古怪的幻影。梅爾納格的老爺巴爾丹就是在月光下錯把他的白床幔當成了他母親的影子的,這便促使他第二天去向克里斯提亞尼亞的法官承認自己犯了弒母罪,這幫法官當時正要宣判死者的無辜侍從的死刑。因此,可以說是月光救了這個侍從的性命。」
「怎麼!奧爾齊涅公子,您知道嗎,在挪威,只有一個人的眼睛像這樣在黑暗中閃亮的?」
「怎麼樣!主人,您看是不是?」
「我親愛的本尼紐斯·斯皮亞古德瑞,」他說,「趁這個小猞猁看不見您,只有您獨自一人的時候,趕緊砸碎這個妨礙您,o-culis et manu,佔有其中必定藏有寶貝的不合適的鐵皮玩意兒吧。寶貝一旦從這牢房中脫身而出,帶著就沒那麼重了,也更容易隱藏了。」
——《拉拉的七個孩子》
「啊!我看見它了!看上一眼,再累也值了。我看見了,公子,我看見了!」
「可是,」奧爾齊涅又問,「您那褡褳里到底是什麼,怎麼會有金屬的響聲?」
「我https://read.99csw•com曾叫你老實點兒,別說出去,可你並不老實;我敢斷言你今後一定能守口如瓶了。」
斯皮亞古德瑞嚇壞了,鼓足了全部勇氣才否定地搖了搖頭。
「正因為如此我才很失望的!」本尼紐斯慘兮兮地說。
斯皮亞古德瑞這番話說得再巧妙不過了,使年輕人一心只想登上樓頂。奧爾齊涅脫去大氅,奔向樓梯;看守眼睛盯著看他上樓,直到最後,只見年輕人像個模糊的影子似的,在篝火抖動的亮光和月亮那不動的光亮勉強映照到的塔樓頂上,隱隱綽綽地飄移著。
矮人始終摟抱著雙臂,眼睛血紅,比篝火更加熾烈地定睛望著他。
「你背叛了我。」
「真的是沒有呀!」奧爾齊涅不耐煩地回答,「我什麼也沒看見,我只聽見您嚇得牙齒直磕碰的聲音。」
「我當時不想放過那幾個追蹤你的士兵。他們是孟哥爾摩團的……可你,我當時還不能毀了你……斯皮亞古德瑞,你在奧埃爾梅村再次見到的那個戴礦工氈帽的還是我。你在爬這些廢墟時聽見的腳步聲和叫聲,你看到的眼睛,也都是我!」
隨著他倆攀上岩石的光禿部分,森林漸漸變成了歐石楠叢。苔蘚替代了野草;犬薔薇、染料木和枸骨葉冬青代替了橡樹和樺樹;高山上,植被稀少,說明峰頂在即,也說明人們稱之為山樑的土層愈見單薄。
「你給我領來一個敵人。謝謝!又將要少一個活人了。你別怕,忠心的嚮導,他是會跟你走的。」
斯皮亞古德瑞邊說邊靠近奧爾齊涅。後者確實也清楚地聽見一種類似某種野獸的吼聲。如果讀者還記得的話,這種吼聲在他們離開特隆赫姆的那個暴風雨之夜,曾經把膽小的看守嚇得魂不附體。
「不過,」奧爾齊涅說,「您既然認識冰島凶漢,那就告訴我一些有關他的情況吧。您已經告訴我說,他不是像大家所普遍認為的那樣是個巨人。」
「您說得對,年輕的愷撒,這些林子里很久沒有人跡了!聽那沉重的腳步聲,那野獸一定挺大的。是頭駝鹿或馴鹿什麼的。挪威的這一帶地方這種動物不少。這裏還可見到藪貓。我還看見過哩,是被帶到哥本哈根的一頭藪貓,個頭大極了。我得給您描繪一番那隻兇狠的動物。」
「可能這月光也使我看錯了。」
在篝火的另一邊,正對著他站著一個矮人,雙臂摟抱著。可憐的看守從他那帶血的獸皮服,他的石斧,他的紅鬍鬚以及他那虎視眈眈地逼視著自己的目光,一眼便認出來那可怕的人就是他在特隆赫姆的斯普拉德蓋斯特最後一次接待的那人。
「怎麼!公子,」看守又說,「難道您沒看見這錐形岩石被挪動地方了嗎?您沒發現原先壓在小道上的底部現在朝天了,而舒寧發現古北歐原始字母的那一面正好倒在了地上了嗎?……我真倒霉!」
兩個旅行者攀登禿岩已經有一會兒了。他倆來到一座倒塌的小塔前,必須穿過塔去。斯皮亞古德瑞讓奧爾齊涅注意這座塔。
我們的兩位旅行者此刻到達的那座廢王威爾孟德的城堡正是迷信傳說中驚奇故事,神奇冒險最多的城堡之一。這些湮沒在已變得比石頭還硬的水泥中的石子牆,使人一看便知該城堡始建於公元五六世紀前後。五座塔樓中只有一座還高高聳立著;其他的四座都或多或少地毀壞了,碎石斷磚落滿岩頂,其間有一些殘垣相連,依稀可見城堡內牆中的院落往日的界線。這內牆被石塊、大片岩石和各種小灌木所堵塞,很難進到裏面去。那些灌木長滿各個廢墟,攀到倒塌的牆垣之上,或把它們的那些柔軟的枝條垂在懸崖下面。據說,月光下,常有一些藍盈盈的魂靈揪著這一根根的枝條蕩來蕩去,那都是自己投進斯帕博湖的人的有罪的魂靈,而湖精則把雲彩繞在枝條上,待太陽出來時,把這些魂靈帶走。這都是一些可怕的傳說,但一些漁夫趁海狗入睡,大胆地把漁船劃到奧埃爾梅巨岩下時,曾不止一次地親眼見到過。那巨岩在黑暗之中,在漁夫們的頭頂上越變越大,彷彿一座大橋折斷了的橋拱。
「大聲點兒說,別害怕,我聽不清楚。什麼!那頭蓋骨?……」
「這兒的主人並不太歡迎我們,」奧爾齊涅說,「但您也不必再害怕了。」
「嗨,尊貴的主人,」他回答道,「一隻不值錢的破鐵皮盤子碰到了石頭髮出的響聲,又有什麼值得您九九藏書操心的呢?——既然我沒能說服您,」他急忙補充一句,「您就快去快回吧,要緊緊攥住牆上的藤蔓啊。您將看到孟哥爾摩的燈塔就在南面的兩個『弗利加矮凳』中間。」
「哦,您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不過,公子,只有幸運的聖保羅才能捉住毒蛇而不被咬著的……當我們踏上這該死的小道時,您難道沒注意到,這條道剛剛有人走過,而且人走過後踩倒的野草還都沒來得及立起來哩。」
「是我!」矮人神色可怕地說,「這盒子將能救你的命!」他嚇人地嘲笑著補充說,「斯皮亞古德瑞!這是去托克特利的路嗎?」
「智取,公子。等那魔鬼睡著了,也許就……」
「饒了我吧,老爺!饒了我!」已無人氣的斯皮亞古德瑞重複著。
說完,他解下腰帶,穿進盒子的環扣里,就這樣把盒子掛在斯皮亞古德瑞的脖子上,把他的頭壓彎下來。
「其實,如果那個所謂的人這麼快就無影無蹤了,這就說明他並不想等著我們,而如果他溜了,那我們不能因此也得溜掉。」
「可它必須經得住我才行,」奧爾齊涅說,「因為我一定要到這座塔樓的頂上去。」
「嗨!公子,舒寧說的那個三角形金字塔唄!除了舒寧教授和伊斯萊夫主教,我將是有幸觀察它的第三個學者了。不過,真討厭,只能在月光下看。」
「怎麼啦?」
「哦,天哪!哦,老天!前邊的那是什麼呀?您看呀,主人,是不是一個矮人在我們前面這同一條路上走呀?」
「真的?」奧爾齊涅抬眼望過去說,「我什麼也看不見。」
「好,公子,很可能又是您說得對。不過,這叫聲太像一個人的聲音……恕我直言,公子,您想上威爾孟德城堡的念頭差矣。我擔心我們在『禿鷲脖』上遇到不幸。」
「我,公子,」斯皮亞古德瑞在火邊坐下又說,「我會怕一隻貓頭鷹或蝙蝠?!我一直同死屍生活在一起,都沒怕過吸血鬼。啊!我怕的只是活人!我承認,我不勇敢,但我也不迷信……喏,您如果相信我,公子,咱們別去理會這群黑翅啞嗓的女人了,還是考慮一下晚餐吧。」
「褡褳里什麼東西這麼響?」奧爾齊涅問。
「您說得對,老人家,讓您攪和到我的危險中來不公平。不過,您什麼也別怕了,因為您到處都看得見這個冰島凶漢。難道在這些廢墟中就不可能有什麼野貓,眼睛同那人的眼睛一樣閃亮的?」
「就是那頭蓋骨。」斯皮亞古德瑞俯在年輕人耳朵邊說,「您必須把它奪過來。那妖魔對它不知有什麼迷信想法。當他兒子的頭蓋骨到了您的手裡,那您就可以愛拿他怎樣就怎樣了。」
「我這兒還有點兒吃的,」斯皮亞古德瑞從大氅裏面取出他的褡褳說,「不過,如果您的胃口同我的一樣的話,那這塊黑麵包和哈喇了的乳酪很快就消滅光了。我看得出來,我們將不得不遠離法國國王、俊美王菲利普規定的標準:Nemo andeat comedere proeter duo fercula cum potagio。這座塔樓頂上一定有海鷗或野雞的窩,可是怎麼才能上去呢?這樓梯顫顫悠悠的,頂多隻能經得起氣精。」
斯皮亞古德瑞打斷了他。
如果說我們在挪威的山頂常可看到廢墟的話,讀者大可不必驚奇。但凡到過歐洲山區的人,都能常常看到一些要塞和古堡的殘垣,宛如廢舊的禿鷲巢或其他猛禽窩似的吊在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頂上。特別在挪威,在我們所說的那個世紀,這類凌空建築既多種多樣又不計其數,令人驚嘆。時而是一些毀壞了的長牆,宛如腰帶繞著一處山岩;時而是一些尖細的小塔,似皇冠一般兀立在峭壁頂上;時而是一群巨塔圍著一個主塔,聳立在一座高山的白雪皚皚的頂上,老遠望去,好似一頂羅馬教皇古老的三重冕。在一座哥特式隱修院的一些細瘦的尖形拱廊近旁,可以看到撒克遜教堂的埃及式的粗大廊柱;在一個異教頭領的方塔城堡附近,有著一位基督教老爺的帶雉堞的要塞;在一座年久失修的山寨旁邊,可以發現毀於戰火的修道院。混雜著式樣獨特、今已失傳的建築的所有這些建築,大胆地建於看上九-九-藏-書去高不可攀的地方,留下來的只是一些殘垣斷壁,以資證明人類的既強大無比又微不足道。也許在這些牆垣之中,發生過比今天世上所流傳的故事更加可歌可泣的事情,但是,往事已然消逝,目擊者的眼睛也已閉上,傳說也隨著年深日久而像留不住的火一樣熄滅了,還有誰會去探究那古代的秘密呢?
「看在聖郝斯庇斯的分兒上,」看守回答,「別隨便提他的名字。我向您發誓,公子,我可不去作這種比較。不過,他的頭顱的賞金會落到他倒霉的夥伴本尼紐斯·斯皮亞古德瑞手裡,這難道不是怪事一樁嗎?奧爾齊涅公子,您比傑森更高尚,他並沒有把金羊毛送給阿爾戈號的船長。當然,您的事業我還不能完全猜出其目的,但它並不比傑森的行動的危險性小。」
「怎麼啦?……」奧爾齊涅驚奇地問。
「這倒挺好,老實人,不過怎麼才能把那頭蓋骨奪過來呢?」
「確實,自最後一個觀察者研究過它之後已經一百五十年了,」斯皮亞古德瑞比較平靜些了說,「不過,我覺得它是剛被挪動過的,它原先的那地方還濕乎乎的哩。您瞧,公子。」
斯皮亞古德瑞極忌諱這個問題,所以他不再勸他年輕同伴別上樓頂了。
「可是……」年輕人又說。
他這麼自言自語著,機械地抬起頭來……突然,他那張滑稽的臉表情倏忽間便從狂喜變成了驚呆恐懼。他渾身篩糠,眼睛發直,眉頭蹙起,嘴巴張大,聲音好似被吹滅的火光堵在喉嚨里出不來。
這時候,他倆已經到了「禿鷲脖」的頂上,又開始看見廢墟的頂端了,而他們往上爬時,因為彎曲的岩石擋住,未能看見。
「你用不著害怕。」矮人說,「我不會讓你同你的財寶分開的。」
「聽著,老人家,等您拿到凶漢人頭帶來的那一千皇家埃居的時候,您就可以定居在這座湖邊,從從容容地去從事您的那些重要研究了。」
月亮鑽出了雲層,他們看見了最高的那座塔樓的入口;他們已到了入口的下面。他們掀起一層厚厚的藤蔓,鑽了進去,落了一身睡著了的壁虎和一窩窩不祥之鳥。看守拾起兩塊石頭子,擊出火花,點著奧爾齊涅撿來的一堆枯葉和干枝。霎時騰起了一股熊熊火光,驅走了他倆周圍的黑暗,使他們看清了塔樓裏面的情況。
「這還不算,」斯皮亞古德瑞連忙又說,「這塊巨岩的被挪動說明這兒有什麼非凡的人存在。除非是魔鬼,要不然挪威只有一個人的膂力能夠……」
「是吧,公子,」對方用同樣的口氣繼續說,「您現在很後悔上這兒來了吧!」
「親愛的嚮導,」奧爾齊涅說,「我倒是希望您能給我描繪一番另一頭不太兇狠的怪獸——那可惡的凶漢。」
——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
「求你期待的這個盒子救你一命呀!」矮人嘲笑地說。
「的確是倒霉透頂!」年輕人說。
「啊!你還想騙我!甭想……聽著,當你在同那個瘋子訂條約時,我正在斯普拉德蓋斯特的屋頂上。你兩次聽見的聲音,都是我。你在暴風雨途中聽見的也是我;你在維格拉塔樓見到的也是我;跟你說『再見』的還是我!」
唉!倒霉的看守對此已深信不疑了。他撲倒在地,跪在可怕的法官面前,憋足了嗓子,撕心裂肺地高喊:「饒命啊!」
「聖郝斯庇斯,保佑保佑我們吧!」斯皮亞古德瑞說。他凡是遇到危險情況,都要想起他所崇奉的主保聖人。
「說實在的,這一切我並不太驚奇,而且,我情緒的穩定並不取決於一根野草彎多或彎少。我們就要走出灌木叢了,再也聽不見腳步聲和野獸的叫聲了。我的好嚮導,我不想要您鼓足勇氣,而想叫您攢足氣力,因為在岩石上開鑿的小道想必要比這條道更加難走。」
「公子,那不是因為路不陡,正如博學的旅行家蘇克森所說,路上岩石碎塊或大石頭很多,沒法搬開,也不容易通過。特別是我們快走到的那個瑪拉埃爾暗道過去不遠,就有一塊巨大的三角形花崗岩,我一直很想見識見識它。舒寧硬說在它上面發現過三個古北歐原始字母。」
「夠了。您的忠告幫不了我。我不要知道敵人是不是睡著九*九*藏*書了。我只憑我的劍去搏鬥。」
奧爾齊涅急不可耐地要趕到廢墟,便把他的嚮導從神奇的金字塔旁邊拉開,跟他講了不少道理,才驅散了這個老學者因石頭的奇怪挪動而產生的恐懼。
他每次擦去舊封印上的銹跡,在紋章學上有新的發現時,都要讚歎地大叫一聲或滿意地歡呼一下。
「我可憐的嚮導,您又驚恐萬狀了。誰知道呢,也許這石頭一個多世紀以來一直是這樣的?」
斯皮亞古德瑞終於壓著嗓門說話了:
矮人在看守頭上揮了一下石斧,然後聲音像激流湧出山洞似的從胸中迸出,繼續說道:
「怎麼!那邊,那堵牆後面,黑影裏面,像彗星一樣亮的兩隻眼睛,在死盯著我們哩。您一點兒也沒看見?」
「只要是同我在一起,您就一百個放心吧。」奧爾齊涅回答說。
「古錢幣學家聖威爾布羅德保佑,我沒有弄錯,」他連忙擦了擦生鏽的盒蓋大聲說,「這正是格里芬菲爾德的紋章。我簡直是瘋了,差點兒把這印章給砸了。這也許是1676年被劊子手砸碎的那些有名的紋章中所剩下的唯一的紋章了。見鬼!可別動這盒蓋。不管裏面藏的東西有多值錢,除非是完全出乎意料,裏面藏著巴爾米拉的錢幣或迦太基的勳章,否則,這盒蓋肯定更加寶貴。我現在成了格里芬菲爾德現已廢去的紋章的唯一擁有者了!……把這寶貝好生藏起來……我也許將能找到打開它的秘密,用不著去破壞文物。格里芬菲爾德的紋章!哦,是的!這個就是象徵法律之手,唇形底面上的天平。我交上好運了!」
「您肯定是把一隻驚起的貓頭鷹的影子當成了人。」奧爾齊涅補充說。
現在是獅吼之時,是野狼吠月之時,而農夫卻在打鼾,他已累得精疲力竭。燒盡的木柴還在爐中閃光;貓頭鷹發出凄厲的叫聲,喚起躺在痛苦之中的不幸的人們,對一塊黑紗的回憶,這是夜闌時分,墳冢悉數啟開,鬼紛紛逃出,在墳間小徑遊盪。
「您什麼也沒看出來?」老實的看守重複道,聲音是越來越顫抖。
「不,真的,我的好嚮導,我真希望還往上爬哩。您為什麼要我感到後悔?」
「聽見了。」年輕人平靜地回答,「您別緊張,那是什麼野獸,我們一靠近,便嚇跑了,蹭得荊棘叢嘩嘩地響。」
嚇掉了魂的看守茫然地朝四周看了看,好像在求援似的。矮人繼續說道:
「您原以為這塊岩石擋住了道,」奧爾齊涅說,「而恰恰相反,它根本就沒有擋道,所以您應該高興才是。」
「當然,」奧爾齊涅說,「但我看不出您為什麼發抖。這是野獸的叫聲,也許就是您剛才說的那種藪貓的叫聲。您此時此刻穿過這樣的一個地方,還指望您所打擾了的當地主人們會不警告您一下?我敢說,老人家,它們比您還要害怕。」
斯皮亞古德瑞第五次放下心來,或者是因為他覺得奧爾齊涅的解釋確實合情合理,或者是因為他年輕同伴的鎮定多少感染了他。
本尼紐斯又捏了他一把,不禁深深地嘆了一聲。年輕人決定耐心地等他的恐懼過去再說。
「公子,公子!沒有誰能證明大天使米歇爾不是運用智謀打敗撒旦的。」
奧爾齊涅打斷了他。
「這就是瑪拉埃爾暗道,公子。這條硬挖出來的路上有好幾個稀奇的建築,顯示我們挪威小城堡的古防禦工事是個什麼樣子。這條暗道一直由四名武士把守,是威爾孟德要塞的第二道前沿工事。有關暗門或暗道,僧人烏倫修斯有其獨到的見解:『janua』一詞,源自『janus』,janus神廟有一些很有名的門,這不就產生了『janissaire』這個詞,也就是說,『蘇丹門衛』的意思嗎?歷史上最溫和的王子的名字要是傳給了世界上最兇狠的士兵,那該是挺奇怪的事。」
這聲「太好了」,斯皮亞古德瑞聽著很彆扭,他情不自禁地驚嘆一聲,道出了他內心的秘密:
「您沒看見它read•99csw•com們在移來動去,忽上忽下,最後消失在廢墟中間?」
「看出來什麼?」
「啊!公子,要是沒有您,我在攀登這些岩石時可能死了不下十次了……說真的,沒有您,我也不會冒這個險。」
「奧爾齊涅公子,」斯皮亞古德瑞說,他那靈活的頭腦彷彿在不停地使他生出各種各樣的念頭來,「上這山坡挺累人,能跟著您到此,非得忠心耿耿不可……我好像看見右首那邊有一朵美麗的convolvulus,我真想能仔細瞧瞧。怎麼就不是個大白天呢?您知道嗎,對一個像我這樣的學者,只出四埃居簡直是太不像話了。不錯,著名的費德爾是奴隸出身,而伊索,如果我們相信博學者普拉努德的話,也被當成牲口或東西似的在集市上出售。可誰能不因為與偉大的伊索有點兒關係而自豪呢?」
善良而高尚的奧爾齊涅明白了,微笑著說:
「別說了,主人!您沒聽見我們身後有腳步聲響?」
「我會為您的那鳥窩勞神?您不是告訴我說,從這座塔樓頂上可以看見孟哥爾摩的主塔嗎?」
「忠告!什麼忠告?」
「你為什麼害怕見我?你一直在尋找我的呀!……聽著,別出聲,不然就要你的命。」
「啊!公子,您答應過我,讓我留在離搏鬥地點一英里的蘇布村的。」
「您聽見了嗎?」看守嚇得喘息不定地悄悄問道。
「怎麼,公子,您難道一點兒也沒有看出來?……」
「沒有,大人,沒有,閣下……」本尼紐斯好不容易吐出了這幾句哀求的話。
我們的兩位冒險家不無艱辛地從一處裂縫鑽進城堡牆內,因為原先的大門被廢墟填沒。我們所說的那唯一立著的塔樓,在巨岩的頂端。斯皮亞古德瑞對奧爾齊涅說,從這塔樓頂端就可以看見孟哥爾摩燈塔。儘管此刻漆黑一片,他們還是朝那兒走去。月亮已完全被一大片烏雲給遮住了。他倆正要翻過另一堵牆的缺口,以便進到城堡的第二座塔內,這時,本尼紐斯一下子站住不走了,他一把抓住奧爾齊涅的胳膊,手抖得十分厲害,連年輕人也跟著顫抖起來。
「看見誰了?」奧爾齊涅問,他此刻正在想他的艾苔爾哩。
看守嘮叨著他的科學廢話。他倆挺艱難地走在滾動的石頭和鋒利的石子上,還常常踩著岩縫間有時長著的那又短又滑的野草。奧爾齊涅想著又能見著那麼遠的孟哥爾摩,便喜上眉梢,忘了疲勞。突然間,斯皮亞古德瑞嚷叫起來:
本尼紐斯沒有回答,只是更加使勁地捏著奧爾齊涅的胳膊,彷彿在叫他不要出聲。
「要是有溶劑,我就可打開鎖而不弄碎封印了。這無疑是前首相的財寶……要是有誰因為那四個普通埃居的引誘而認出我來,把我抓去,我很容易便能贖回自己來……這麼說來,這個幸運之盒將能救我的命。」
倒霉的老頭想說點兒什麼。
「小聲點兒,公子!年輕主人說出這樣的一個名字竟如此的隨隨便便!您不知道……上帝!公子,您聽!」
「好了,」對方又說,「你想把你的靈魂交給哪一個魔鬼?趕快喊它吧,免得另一個你不喜歡的魔鬼搶在它的前面把你的靈魂奪了去。」
對方發出低沉的咆哮聲:
他已經拿起一塊大石頭,準備砸開盒蓋,正在這時,一道亮光落在盒子的鐵封印上,這位古董專家的看守立刻住了手。
塔樓里只剩下一堵環形牆,很厚實,長滿藤蔓和苔蘚。上面四層的樓板都相繼坍塌,把底層弄成了一個巨大的瓦礫堆。一座沒有扶手的窄樓梯,有好幾處都折斷了,呈螺旋形盤在牆的內壁上,直通塔頂。火光初起,一大群灰林鶚和白尾海雕便凄厲地叫著,笨重地驚飛了,一些大蝙蝠不時地飛來,灰翅膀掠過火苗。
「什麼!主人,去掏海鷗窩?……求求您了,別這麼蠻幹。別為了貪嘴而送命。再說,您可能會搞錯的,掏的是灰林鶚的窩。」
說到這裏,斯皮亞古德瑞突然打住,兩隻手向前伸出,聲音微弱地喊道:
「什麼也看不見,公子?……的確,小路轉彎了,他消失在這塊大岩石後面了……我求您了,公子,咱們別再往前走了。」
本尼紐斯根本不想一個人待在塔樓下面。他站起來抓住奧爾齊涅的手,放在膝頭上的褡褳掉在石頭上,發出一聲脆響。
「好了,」他沒有回答年輕同伴的問題,只是說,「既然您不顧我的懇求執意要登上樓頂,那就小心點兒樓梯的裂縫吧。」
「我不知道您想說什麼?再說,那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