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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和比利時遊記 布列塔尼和諾曼底

法國和比利時遊記

布列塔尼和諾曼底

這兒那兒有幾座路易十五時代的房屋,但並不太好。蓬帕杜趣味和這個地區的菊苣一點兒也不相配,洛可可式的花崗石裝飾令人感到面目可憎。
你的維克多
我這時候在遍地蕨草叢生的地方,在一個為畫家所瞻仰的城市裡。這城市擁有世界上最美麗的古老塔樓的舊城堡,水磨,潺湲的小溪,山崖,玫瑰盛開的花園,兩邊有筆陡山牆的街道,高大的和低矮的教堂,商店裡光澤閃爍的老櫥櫃,形形色|色披滿藤蘿的古建築。我在陽光中看到它,我在暮靄中看到它,我在月色中看到它,永遠都看不厭。真是美極了。
教堂內部被破壞得也十分嚴重;這倒不是火災造成的,問題出在那些修復的建築師身上,其中一個最可悲的損害就是把布里唐的那套洛可可式的玩意兒引進了祭壇,為了通行,就在阿拉伯—哥特風格的屏障上開了個缺口,圍繞主祭台繪製出一道道光輪。

布雷斯特

8月10日上午8時,蒙蒂維利埃
這時海潮湧起了。在我下方,穿過那些他們稱作「包廂」的黑牢的鐵柵欄,我看到一個犯人的雙腿,那人朝著布列塔尼那邊,憂鬱地唱著一首布列塔尼的歌兒,狂風正把它播送到諾曼底去。隨後,仍然是在我的下方,另外一個歌手,這一個是自由的,是一隻鳥兒。我,一動不動地站在上面,我想這一個的鐵柵欄大約是另一個的翅膀吧。這一切都被發報機滑輪的尖叫聲所打斷——大概正在發著內務部長打給省市行政長官的電報。
我就讓他們這樣錯去,拆穿這些錯誤有什麼意思呢?我從前在這兒留下的真正紀念物已經消失,一個贗品取代了它們又有什麼關係。十四年前我的姓名每天總在同樣的地方報出,在這兒我總是想起你。在這已經毀去的塔樓下面有多少依然新鮮的夢想啊!廢墟依舊像往昔那樣的廢墟,而我,我已經失去了多少歲月。
我擁抱你們大家,尤其是你。離開了你,我才感到自己多麼愛你。吻我們的可愛的孩子們一千次吧。我會把吻還給你。來信寄瑟堡,留局待領。信封上寫「雨果男爵先生收」即可——不必寫名字。
6月25日,聖馬洛
盡在你門口彷徨!
現在我已到達拉費爾,我一面給你寫信,一面在等開午飯。同桌的是三個粗魯的蠢傢伙。客棧牆壁上繪了些圍獵圖。我看這不是好兆頭,這意思分明是畫餅充饑,別無佳肴。
我希望,我摯愛的阿黛爾,能收到你一封長信。我盼著,你把所遇到的,你看到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描寫出來。下次我將寫信給我們的小囡囡。要她給我寫信。請為我向你崇高的父親問安,我愛他。他也要來布列塔尼重遊一番吧。
至於普羅旺斯,那就不同,不是說旅館,而是城市不同。有四座教堂,一扇城門很美,一座城堡主塔旁邊有四個帶雉堞的小塔,還有高聳的圍牆和一些頹圮的塔樓,這些古迹都十分嫵媚地分佈在兩座半坡林木蔥鬱的小山上。很多老屋亦復雅麗足以入畫。我畫了一幅城堡主樓的素描,現寄給你。我參觀過這座主樓。這對我很有用。
昨天我參觀了兩處英國哥特式的鐘樓,一座在卡朗當,另一座在佩里埃。在卡朗當教堂里,有一狀若海藻纏繞的奇異柱頭。在那個偉大而淳樸的時代,藝術家們絕不追求老鴉企或蓮花之類作為柱飾,他們總是以日常所見事物為範本,陸地的用甘藍和棘刺之類植物,海濱則用海藻。
我在阿貝維爾待了近二十四小時,八天來我步行了二十多法里去城堡,隨後我總希望收到你新寫的信。我一天去郵局兩趟;可是一無所獲,我不怪你,可憐的親愛的朋友,我知道你想寫得更好。我在阿貝維爾還收到了瑪蒂娜轉來的我們的孩子們的新消息。
維克多·雨
在聖布里厄,貝爾納家的小姐們離開了我。她們原來在郵車上的座位由一位海軍軍官乘坐。這位軍官叫艾斯諾納,人很雅緻。他的夫人挺嬌美,還有兩個孩子。他精通文學,夫人和孩子亦頗具詩才。他們和我滿懷詩情地一起參觀了苦役船。是艾斯諾納把我帶進去的,這樣也就省得我暴露身份。
諾曼人的伊夫托啊,
還有大桶大桶的蘋果酒,
趕車漢也不肯進去,
總之,我需要水。自從到了布列塔尼,我像跌進了垃圾堆。在布列塔尼要洗澡就得進大海,渾身瘟髒的我在這個大浴盆里洗洗最合適。
整個晚間我都在懸崖上漫步。啊!在這裏我感覺到一陣翅膀微微顫動的聲音。要不是我在巴黎有個窩的話,我真想跳進去。
我想你現在不在羅什家了,此信寄巴黎。
我先從主要的事情說起。我將於20日晚或20日晨抵達巴黎,我的阿黛爾,這得看吉佐爾的驛車快慢而定。因為我想立即動身趕到傅爾克和你們相會,所以一到王家廣場,我就到車行找到頭頭,還有我的外套和我卧室里的一應衣著,真感謝你的細心照料和一切安排。
昨天我看了呂城。城堡頗富佳趣,可惜最近若干次修繕把它磨平,洗凈,給糟蹋了。我在中學里參觀了巴拉弗雷和他妻子的墳墓,二者都是16世紀的傑作,而在教堂的地下墓室里,還有呂城和阿爾特瓦伯爵的墓地。在那裡參觀時還有兩名憲警嚴密監視著,對此我嗤之以鼻。
離聖米歇爾山之後,我遊覽過阿弗朗什,此間景緻秀麗,但僅此而已。從前有過三座鐘樓,現在成了三處電報機房,互相在空中說長道短。然而,電報機的絮語給風景帶來深刻印象。伏爾泰常常摘引一句話:「學者于埃,阿弗朗什主教啊,你在哪裡?」
8月14日,南特
從庫西到拉翁,有一位德·庫吐先生搞了一處哥特式塔樓之類的建築物,樹木掩映其間。我給了看房的僕役三十個蘇,他才給我指點了一番。見它的鬼去吧!
燴肉專門摻假充真,
夏特爾人修復大教堂,這件事做得很好,可他們也應該阻止人家拆除老炮台才是,老炮台的雄姿使他們那座瑰偉的吉堯姆門看上去更加完整。
給你寫過信之後,我看過了從勒特雷波爾到勒阿弗爾的所有沿海一帶。三小時后我將到達勒阿弗爾。
6月19日,阿朗松
我的阿黛爾,我告訴你這次我回到家心裏非常高興。在吉佐爾我將收到你的信。在傅爾克,我親吻你。我吻蒂蒂娜,我吻夏洛,我吻多多,我吻代代。你是我的喜悅,我的生命。我親吻你,我愛你,我的阿黛爾。——向你父親,向瑪蒂娜和我的朋友們問好。
我們花了三十六小時,里裡外外,上上下下看了個遍,細斟教堂正廳、地下室,爬上鐘樓,貪婪地從各個方面矚望整個建築,對此我們什麼都不了解,除非在這兒住上半年,仔細探索,或許可以獲得比較全面的認識。對於這些令人目眩的宏偉事物,我現在還只是有個初步印象。
8月8日,布雷斯特
我到過迪耶普,這城市的城堡,外觀仍相當美,但只有一處珍貴遺迹,這是一扇屬於相當漂亮的文藝復興時代的窗子,據說當年隆格維爾公爵夫人就是從這扇窗子里逃脫的,這位貝里公爵夫人,比我們的那一位面目姣好。不過,傳說也不能過分相信。去年,在昂波瓦茲,人們也曾把一扇窗子指給我看,說那是隆格維爾公爵夫人逃遁處。把一位美貌貴婦用一根繩梯拴在所有文藝復興時代的漂亮窗欞上,這真是個傳統的妙想。
18347月23日晨8時半,默朗
到達聖馬洛后,滿身塵土,於是我馬上跑到海濱,泡在環繞堤岸要塞的懸崖峭壁之間。一到落潮,這兒就成了一片花崗石浴場。我進入大海,相當遠,在岩石間奔跑,長浪涌至,把我在魔鬼似的尖岩石上翻倒了十幾次,我毫不在乎。管它呢,每回它把我團團圍住,把我掀翻在波濤里,那真是一件快事。
我打算19日到巴黎。我會再給你寫信。
吉堯姆門牆垣均由小圓柱和若干巨柱支撐,其上繪有肋線,看來十分壯麗,橫列城上好像一大排石頭的管風琴。
勒特雷波爾
致路易·布朗熱
為我擁抱可愛的孩子們。向瑪蒂娜和所有的朋友們問好。握你父親的手,我吻你。我給你美麗的嘴唇送上許多親吻。
8月30日,晚11時,聖日耳曼
你的最好最忠實的友人。
此時你大概快到巴黎了吧,我的阿黛爾。我沒有在勒特雷波爾給你發最後一封信(寄布魯瓦),因為擔心你不能及時收到。也許你會與此信同時看到那封信。
希望你處一切都好,我明天回家時看到你們身體都健康,都很高興。
廢圮的鐘樓內部又是另一面目。這兒那兒,頂上屋角上一大堆一大堆灰土,還有不少凌亂不堪被火燒彎烤糊了的廢鐵,其中還能分辨得出鍾舌,一塊塊碎銅。你要是靠在一根鐵條上,鐵條就像露出根部的牙齒那樣在牙槽里直顫動。看上去還良好的拱頂,其實早已開裂。你的腳走上鏤空樓梯時覺得不停地晃動。

迪耶普—費康—埃特勒塔

1835年7月26日下午6時半,蒙特羅
我的多多好嗎?大家都好?給我寫長信吧。你瞧,你知道我多愛你。
我沒有去維特萊。從迪南,又回到蓬托松。迪南是一個美麗的小城,像個燕子窩似的突出在一座懸崖上。這裏還剩下兩個完好的教堂,其中一座有個極為佳麗的古塔樓,我畫下來了。這兒那兒還有幾處精雕細琢的屋宇,一個高華門門廊,已無教堂,幾處房屋正門的花崗石雕刻顯示出文藝復興時代的藝術特色。
心情十分沮喪!在一輛驛車「後車廂」熬了一夜,我已於今天上午十時到達圖爾。一輛驛車的後車廂,這實在是個煉獄。不管怎樣,我非常渴望得到你的消息,渴望你的來信。我一下車就奔到郵局。什麼都沒有,我本來期待有十封信的!這段時間真難挨。後來我盤算了一下。實在,你並沒有錯,我在布雷斯特寄的信要星期三或星期四你才能收到,那麼你的回信要星期六上午才能到圖爾。我明天晚上動身,準備在昂布瓦茲過宿。人們對我說也許明天會收到信。啊!我需要知道你們都在哪裡,你是不是愛我,是不是總惦著我。
總之,夏特爾城,從老炮台那邊瞭望,十分秀美,該是畫家們最為流連忘返的地方。
我不想為你畫庫西了,就談談吧。這個中世紀的城市建在一個小山包上,幾乎還保存得挺完好;盡頭有一個漂亮的城堡主樓,像個手指頭的指甲。這一切都在廣闊的平原環抱中間,中有稻田、黃色的大路、河流和路徑,路的兩旁種植著低矮的蘋果樹,時而有拉草的大車從樹下緩緩駛過。
此信剛寫好,驛車的一位執事叫我進晚餐,一道濃湯和不少草莓。真像人們所說的,這晚飯來得真巧。
要進這個房間,吃這頓晚飯,得走了不起的十一級台階,台階高十三法寸,寬三法寸。
在這兒早晨皮膚上暴起了紅斑;
6月28日,庫唐斯
見鬼去吧,骯髒的客棧!臭蟲的旅店!
7月25日,埃夫勒
向珀維和他父親、他兄弟致意,你知道我愛他們。
剩菜油膩殘羹;
現在給你寫信,我看見了許多美好的東西,蒙蒂維利埃的羅曼式鐘樓,勒阿弗爾如林的帆檣,鏤空的大鍾指針。利爾蓬納三種不同構思的三座古建築,一座哥特式教堂,一座封建主的城堡主樓,一座羅馬時代的競技場。唐卡維爾,其城堡廢墟比聳立的宮殿還美;考德貝克,簡直是一塊石頭的花邊;聖旺德里爾的宏麗食槽,那個叫勒諾瓦爾的專事破壞的瘟豬曾經在此嬉戲;朱米埃熱,現在還比圖爾紐斯漂亮;塞納河蜿蜒其間。
向瑪蒂娜問好,對所有懷念我的人致意。可憐的南特伊,我走時還生著病,現在身體如何?
我的阿黛爾,想到兩天後到達阿貝維爾就會得到你的消息,心裏真是十分喜悅。我希望你玩得盡興,而且看到我們的好朋友比從前更崇高。我這兒,我覺得這些客棧比任何時候、任何地方更令人厭惡。
我和南特伊做了一次海上漫遊。我們遊覽了港口、堤岸,等等,當然我對所有的大海港評價並不高。我討厭這些攔住大海的磚石建築物。在這棧橋、防坡堤、大壩、突堤堤首的迷宮中,汪洋恣肆的海洋已隱沒不見,就像一匹駿馬被包裹在鞍轡下面一樣。埃特勒塔和特勒帕爾萬歲!海港愈小,海愈大。
你不能想象登上去庫西的山坡時所見到的索瓦松澗谷如何秀麗,我返身登上這個山坡,多麼心曠神怡。聖讓大教堂的四個鏤空尖頂,教堂,城市裡儘是古塔樓和結構勻稱的山牆;那天邊簡直綠得發藍,從任何角度望去,一道迷人的河流時而相連時而又分開,你瞧多美!我真想你也在這裏,我可憐的天使,只是我又想到你可憐的雙足不得不在亂石嶙峋中走四法里山路才得到達庫西,那才叫人心疼呢。
我就寫到這裏。沒有吸水粉弄乾信紙上的墨漬,我只好順手就用這一期《立憲報》吧。可憐的《立憲報》,且委屈你一下,喝點兒我的文學。
但是你在那兒,我留下了,只要你在那兒,我的天使,我就留下。我為生活跋涉,但是我愛你在的那個小窩。
我們親愛的小孩愈發好起來,為此我心裏很喜歡。應當讓他像個男子漢一樣勇敢,懂得照料自己,也懂得讓別人照料。我很愛他,你把這告訴他。——我的多多,你知道嗎?
傍晚,我到海邊散步。明月東升,潮水湧起;許多沿海航行的三桅帆船和漁船一隻一隻地相繼出航,在勒特雷波爾狹長的港灣里起伏,蕩漾。多少帆檣逐漸隱沒在一片灰色濃霧籠罩著的海洋深處。在我腳下海水在步步向前延伸。一堆堆浪花鋪開好像人們在鋪設屋頂上的青石板。風相當大,整個地平線全是顫動著的碧綠的水窪。在這一切之上,一種可怕的嘶啞的喘息和陰森森的景象,天邊廣闊的長浪像柔軟閃光的絲綢似的在岩岸上迸裂;這種景象真是壯麗而怪誕。大海是絕望的,月亮是陰冷的,奇異啊,這無邊的神秘幻景。千千萬萬的鱗甲憂傷地浮現在冰冷僵死的面容上,瞧那目光,就像蛇吸引鳥兒一樣,透過九萬法里吸引著大海。這使大海變成鳥兒的魅力究竟是什麼呢?
這座聖羅教堂唯一的特色,我只在那兒見到過,就是教堂中的外講壇上有門,教士就在那裡給人們佈道。整個講壇精雕細刻,系15世紀遺物。該地前任市長原想把它拆除使街景成一直線,后經教堂財產管理委員會反對作罷。——教堂里的大彩花玻璃窗模樣實在難看。這兒那兒修復后十分醜陋。
8月12日,瓦訥
魯昂的驛車每天十點鐘經過此地。要是能買到票,我就乘驛車。如天從人願,我將於星期五白天到達巴黎。你知道我多麼渴望看到魯昂。
我從馬延去到于布萊爾,該地有一愷撒營壘,我去遊覽時有絕色少女饋我以玫瑰花和一些古老牆磚,併為我導遊。她輕盈地從圍牆上一躍而過,也不在乎把裙子弄髒。她領我參觀了一座羅馬寺院和許多羅馬遺物。臨走,我給了她一個埃居,她讓我吻她。請原九*九*藏*書諒,我把這件事如實告訴了你。我將帶給你一小塊愷撒軍營的大理石,以證明我的這次好運。我真是個花|花|公|子。
四天來我頂著太陽步行了十幾法里,整天如此。我的臉上全脫了皮,又紅又可怕。
每走一步,我都遇到種種人為破壞,十分令人氣憤。在阿朗松,有一尊秀美而樸素的白大理石雕像,衣裳很像瑪麗·德·梅迪西斯,但鼻子在教堂牆上碰壞了,壓在一堆椅子底下。在馬延,有一座醜陋的白色監獄卻蠢巴巴地建在古老城堡中間。在蓬托松,有一座文藝復興式的好祭台卻被神甫包上了難看的神工架。人們還腳踩著16世紀的浮雕走路,浮雕上刻的是聖靈降臨故事,以及許多古老圖畫。在多爾,一座文藝復興時代的古墓化為塵埃。在阿弗朗什,那被毀的大教堂只剩下一根圓柱,扔在那兒。在庫唐斯,整個大教堂岌岌可危。人們把一座14世紀的尖形拱肋改造一番,在其中莫名其妙地鑲上值四千法郎的金光燦燦的祭台。有兩堵厚石灰牆橫穿耳堂。一個名叫什麼杜歇納的外省建築師早就開始把教堂正殿粉刷成明黃色,拱頂純白,外加大紅肋線,這些傻事由於公眾抗議才開始不久就停下來。我聽人說,粉刷一座像庫唐斯那樣的大教堂需要花費二萬至二萬五千法郎。在聖羅,那座擁有雙鐘樓(堪與聖丹尼大尖塔媲美)的大教堂傾圮了。我追問原因:那裡面的一個教士回答我說沒有資金。我反駁他說上下議院給政府早就批准了維修紀念性建築的資金。他的回答是政府認為聖羅教堂不屬於紀念性建築之列。——啊,多麼愚蠢!為了瑪德蘭和蓋道賽不是輕而易舉地一擲就是幾百萬嗎!
串在烤肉鐵杆上,
再見,我的阿黛爾。我愛你。馬上就要見面了。常來信,你是我生命的喜悅和光榮。我親吻你美麗的額頭和眼睛。
亞眠的聖母院是一座神奇的傑作,我在那兒看到了愚蠢的約瑟夫·巴爾的作品,簡直是佛頭著糞。
從那兒出來,我吃午飯。在我進餐的時候,街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音,人如潮湧。這是一條又長又窄、直通教堂的街道,街兩側都是低矮的店鋪,那兒有兩個俊俏的巴黎女工。我凝神看去,只見一群人戳指嘲罵著那兩個婦女。她們很瘦,面色蒼白,從頭到腳矇著一件黑嗶嘰之類的上衣,在烈日下大步走過。這是一母一女,由一個憲警在前面領路。聽人說,她們一個殺死了丈夫,另一個殺死了父親:當時那男人喝得爛醉,她們兩個用掃帚撲殺了他。現在是把她們押進監獄。街上的婦女們大聲笑謔,亮灼灼的陽光,憲警,這兩個披著骯髒黑衣裳的幽靈大步走著,人們議論紛紛,我敢向你保證,整個這一切是個不祥之兆。
我摯愛的阿黛爾,我現在凡爾賽,十分尷尬。今天是聖日耳曼的共濟會會期。別人對我說到處都沒車,甚至貢多勒廣場八天來都沒有車。找不到交通工具,我只好從聖日耳曼步行到凡爾賽。尋找你令我神往的信。我怕不得不在此過夜,所以現在匆匆給你寫這封信。
有人對我說郵箱就要關閉。我只有時間擁抱你,擁抱你周圍的一切,以我這顆誠摯的心。
郵車就要出發,我匆匆寫了這些。親愛的朋友,若是朋友們問起,你就把這些告訴他們。南特伊仍然跟我在一起。這次遠行使得他胃口大開,我們的馬車裡的位置還保留著。他向你致敬。
南特伊讓我向你致以敬愛之情。
向蒂蒂娜問好,為我吻我們的多多。
昨天,我在幾個小時里,看見了大海的三個不同的景象。第一回,那時是午後兩點鐘,在我左邊阿貝維爾和瓦利納之間,海遠遠的,就像一片霧氣堆在遙遠的那條地平線上。第二回,在呂城附近,日已西斜,天灰濛濛的,水汽氤氳,海騰涌在兩個高高的山包中間。我不知道陽光是怎樣灑落下來的,彷彿光芒閃閃的金三角形,而表面只是一層微微顫動的雲紋。這一切在高坡頂點驀地顯現出來,就像一個耀眼的霞光旋渦,你想想這份景象。
問候羅什全家。
到迪耶普,隨後,我參觀了聖瓦萊里-昂科,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港口,但費康確是個迷人的城市。樸實無華的哥特式教堂,幾乎有些羅曼風格。還有文藝復興式的小教堂,結構均甚精緻,再加上15世紀十分美觀的墳墓。大彩花玻璃窗很多。教堂中的祭台與中廳之間的祭廊殘跡,一塊塊散落在教堂里,都是今天僅存的值得讚賞的東西。在墳墓上那個很美的「頂禮聖母像」中有不少頭像,就跟拉斐爾油畫里那樣,如真人大小。有一個手執書本的人的頭像是安格爾所畫的最佳作品,令人嘆為觀止。我看他自己未必能畫得更像。
這裏的一家家酒吧間
你忘了把你提到的蒂蒂娜的信寄給我了。再見,我可憐的朋友。現在我正在歸途中,盼著在卡昂能收到你的信,親吻你清新而溫馨的雙頰,我愛你。
實在,如果一面是大路上充滿鮮花,樹木,禽鳥,陽光,那麼另一面卻充斥著難看的身穿夾克的農夫,頭上戴著棉布帽的農家婦女,嘴裏吮吸著鼻涕的骯髒小孩。這裡有壯麗的大教堂,但也有客棧。你知道什麼是客棧?這是一些文明的、完善的、訂了《立憲報》的賊窩。
在比厄,碰到一位嬌小豐腴的女店主,我幫她摘她園子里的青豆,甜言蜜語講了一大堆,累得我滿頭大汗。隨後我吃晚飯,七點鐘我搭上一輛公共馬車前往瑟堡。這馬車輪子歪得真厲害。
路邊茅屋確實小巧玲瓏,優雅可人。農夫用幾捆麥草製作屋頂,大自然則用它構築花園。庄稼人剛剛做完活計,春天就來臨了,和風蕩漾,帶著千萬顆種子,不到一個月,它們在屋頂上默默生長,活了,並開花了。若是草籽,就像在地里一樣,轉眼是一片黃的、綠的、紅的花朵,十分悅目。若是在海邊,茅屋上蓋的是荊豆,就像在聖馬洛附近那樣,眼前不久就成了一片美麗的粉紅色苔蘚,茁壯地披在屋上,宛若海藻。只要很短的時間,一縷陽光,一陣好風,這窮漢頭上就像賽米拉密絲,有了許多空中花園。自從離開巴黎,我看到的就是這些。春天才打了個嗝兒,茅屋就披滿繁花。
你的住處猢猻滿坑,
來信可寄芒特,留局待領。
總之,整個布列塔尼都值得看看。有時在一個小鎮,如拉塞,你驀然發現一順邊三座極美的城堡。可憐的布列塔尼!它把什麼都保存下來了,它的古代紀念性建築和居民,它的詩歌和骯髒,它的古老色彩和蒙在上面的積垢。把那些建築物洗一洗吧,都是最高雅的啊!至於布列塔尼人,我看你未必洗得乾淨。常常,在這些遍地歐石楠的美麗風光里,在放浪地翻倒在地的榆樹底下,在枝柯濃密、又高又大的橡樹下面,在花枝繁茂的染料木野地中間,當你走過時飛出一隻大烏鴉,漆黑的翅膀在太陽里閃閃發光。你瞥見一所漂亮迷人的茅屋,在那藤蘿和野薔薇叢間炊煙繚繞。你讚嘆不已,於是你走進去。啊呀!我可憐的路易,這所金光燦爛的茅屋竟是一個髒得怕人的布列塔尼陋屋,那裡面豬和人混亂地卧在一起。總得承認豬很臟吧。
你的維克多
一般地說,在法國,人們太多地放棄了自由,這是實際,去追求平等,這是空想。扔掉身體去追逐影子,這就是法國人的癖好。
晚上,我到了庫唐斯。
7月7日,庫瑟勒
你瞧,我的阿黛爾,任何這些美好的事物都不能阻止我想起你,可憐的朋友。你是美麗事物中最美麗的,優秀事物中最優秀的。——我將再見到你心中多麼喜悅。
有個城市你也該看看,跟我一道看看,這就是富惹爾。原諒我突然變了話題,我實在不想再跟你談大海,我太啰唆了,要不這封信得寫上一百頁。好吧,我從富惹爾回來就像拉封丹讀過巴盧克之後那樣,逢人就問:你看過富惹爾嗎?
願魔鬼把你精瘦的王
二時,車開始行駛。夜裡漆黑,突然,我抬起頭或是低下頭時發現,在我們面前總有一片影子,原來是海水侵入,漫成了一道白色的半圓形水盪。右邊,在我們腳下,這兒那兒,在一堆不規則的黑黢黢的屋頂中一順兒排列著二十多處閃爍的燈火。遠處有兩個燈塔亮著。左邊,在我們北面,大路上的許多榆樹在天空暮色里映出非常奇異的剪影。曲曲折折的大路盤旋著消失在山腰裡,人們聽見大海的神秘的嘈雜聲。我到瑟堡了。
把信讀給你父親聽吧,我愛他。我握他的手。我想他對這封信會感興趣的。他像我一樣為此操心,而且較我更甚。
很好地到達一個城市真難,是不是?一大堆黑影中間有幾處燈光,其他什麼都看不見,在大海的喧囂中什麼也聽不見,妙極,隨便你怎樣想。——第二天,我完全失望了。除了教堂還有一些珍奇的雕塑之外,瑟堡實在是個很尋常的城市。

默朗—埃夫勒

8月26日,晚9時,海濱(吉佐爾附近)
蒂蒂娜、多多和代代給我寫的信非常親切,但我等待我的夏洛來信,信可寄吉佐爾。像在瑟堡一樣,我已經請郵局把你寄到卡昂的信轉來此地。
伊夫托,我們住宿的地方簡直可怕。我取了我上一封信以前的那封信里的一行字,把它磨鍊成詛咒之詞,在臨行時贈給這個城市:
總之,我要告訴你,我完全經受住了暈船的考驗。我平安地做了好多次海上漫遊。有一次是在巴夫勒爾,長浪輕輕湧起,把那些沿海航行的三桅帆船裝滿水沫,我抓緊纜繩,攀登到小船邊緣,這是我平生最迷人的一次經歷。
聖馬洛
(順便說一句,我不是到東復隆為止。)
另外,這一帶豬吃青草。在布列塔尼只有它們乾淨。
我愛你,我的阿黛爾。
我在埃爾納看到不少可愛的小孩子在大路上拾馬糞,他們的動作十分優美。將來有一天也會變成農村的村俗模樣嗎?
8月1日中午,拉費爾
你將比我先看到我們可愛的孩子們,替我好好親吻他們,我多麼愛他們,我愛你,再就是他們。
那些被單簡直瘟臟!

失去的漫遊

遠方,天邊,有一艘淡灰帆篷的船,它在海面上映出一幅龐大的拿破崙像。這景緻真妙。
我現在拉洛什-居榮,想念你。十四年前,幾乎每天,我都在這裏,想念誰呢?想念你,我的阿黛爾。啊!我的心一點兒也沒有變。我永遠愛你,比世界上的一切更愛你,你可以相信我。你是我的生命。
下面這封信是寫給布拜的。多多好嗎?他在那邊愉快嗎?
我以前曾經睡過的那張床,是拉羅什福科紅衣主教的大床。六個月以前,德·羅斯蒂涅克先生向現在的主人埋怨睡在上面感到過於寬闊,這樣人們就把我曾睡過的那張舊床改作撞球台。這樣一來,我在這裏就什麼也沒有留下了。我弄錯了,一個僕役,看到我凝視著這一切好像一個生客初次看到這些似的,突然對我說道:「維克多·雨果曾經到過這裏。」他還指給我看,在那本普通簽名簿上,一位遊客抄寫了我的半句詩,下方還署有我的名字。人們就把這些拿給外地遊客觀看。
人們被大敲竹杠!
我到達巴訥維爾時,太陽已完全落下去了,墨黑的樹影在黃昏時分銀色的天空顯出了輪廓,大海在遠方天邊發出彷彿巴黎馬車的響聲,我不知道在這片黑暗中哪裡能找到一個棲宿之地。最後終於,靠老天幫忙,我現在總算有了張桌子給你寫信,我的阿黛爾。我這也是寫給孩子們的。叫他們寫信給我,一起寫,甚至代代。(信可寄卡昂,留局待領。)我擁抱你們,我可憐的天使們,還有你父親和瑪蒂娜。握所有你愛的人的手。
我從南特到昂熱乘的汽船,除了烏東、昂塞尼斯、聖弗洛朗和幾處山崖外,著名的盧瓦爾河兩岸都是平疇,光禿禿的。昂熱附近景色清麗,但這兒屬於曼恩省。汽船很臟,臭氣難聞,很不舒服。就在這令人不適的地方,我遇見了德·法洛第夫人,你知道嗎?舊時的德·法洛第夫人。我還得裝出挺客氣的樣子。真像魔鬼似的。這還不夠。一到昂熱,我去參觀大教堂,美麗的大門和美麗的彩色大玻璃窗,她卻倚在我臂膀上,強逼我給她當嚮導。我可憐巴巴地陪伴著她又回到野雞旅社,這一下更完蛋,不意又碰到了達布朗泰斯公爵,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蓬頭髮的大鬍子公爵,而是紅頭髮、胖嘟嘟的、臉颳得光光的小個子公爵,他去紹萊,帶著一張軍用路條,穿著藍色軍大衣,駐紮在歐石楠草地。於是我只好在這位夫人和這位先生之間共進了晚餐。晚八時,總算運氣好,我又登上了車,還是原來的後車廂,今天早晨抵達圖爾,疲憊不堪。這兒又沒有接到你的足以令我身心安慰的信,可憐可憐我吧。
你兩封佳音和孩子們寫來的信均已收到。我的阿黛爾,我願你心裏沒有憂愁,你知道嗎?若是你不快活我也不會快活。如果這些旅行使你傷心,那我以後就不出去。今後也跟過去一樣,你永遠是我鍾愛的阿黛爾。
你的維克多
親愛的朋友,我已到達,甚覺疲憊。我已遇見南特伊,他一直在瑟堡等我。因為我們想遊覽整個海岸,但無大路通到此地,幾乎全部旅程我們都是步行,所以感到很累。
再見,我的阿黛爾,擁抱你將是極大的喜悅。
昨天我們告別了夏特爾,那兒仍然有一座飾有彩色大玻璃的壯麗教堂,這我沒跟你談起,這教堂使我不快。我們離開了博斯,原野在暮色照映下非常開闊,令人讚賞。現在我感覺到諾曼底風光已漸漸來臨,周圍到處儘是綠蔭蓬蓬的蘋果樹。下雨,颳風,天氣很可怕。太陽時不時地從雲層的天窗里窺望我們一眼,顯然有些嘲弄意味。
8月17日,晚11時
聖米歇爾目前沒有政治犯。什麼時候所有的犯人都沒有了呢?!
我從心底里愛你。
7月5日,父母教堂
希望這次小小的旅行會對你有益,盼你永遠心寬體健。我準備利用在諾曼底的機會好好看看。但我心裏急於想擁抱你,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你了,我的天使們。
(在我給你寫信的時候,有一隻漂亮的小母雞順著一縷陽光在我腳上不知啄食什麼。)
今天仍無信件!我離開圖爾時心情不快,已拜託別人以後把我的信轉寄奧爾良。我現在昂布瓦茲,明天準備遊覽城堡。阿黛爾,我愛你。替我吻蒂蒂娜、多多、夏洛和代代,我的寶貝兒們。
其他可以告訴你、讓你高興的地方不多了。盼你想念我,愛我。今天對跟我們很好的珀維真是個吉日。我祝願他有個像你這樣的妻子。如果有,他應當感謝上帝。
我匆匆給你寫幾行字。拂曉抵此,同行者有貝爾納的小女兒們,她們都很漂亮。除了幾處古屋,這城市沒有多大意思。凡爾納伊、莫爾塔尼、馬延諸城殊令人神往。經過維特雷時已午夜。把這些告訴你父親,他了解我的惋惜。
致伊夫托
我看了拉芒什海峽沿海所有的美麗的城市。巴約,有一座極美妙的大教堂;卡昂,算來我已經觀賞過十五個鐘樓。時時刻刻,在海濱的某個小村莊里,會遇到非常漂亮的石頭尖頂,真怪,那下面只是一個小教堂,就好像地上這些鮮艷的花兒托生在一棵難看read.99csw.com的植株上一樣。晚上,南特伊和我,一道在城中漫遊,我們鑽進那些彎彎的街道,只要一抬頭,舉步都可以發現那些大教堂的高大鐘樓,聳立天空,彷彿尋常人家屋頂上的煙囪一樣。
在聖布里厄,貝爾納家的小姐們就要離開我了。把她們一路平安的消息告訴她們的父親吧,並代我向他致意。
你的維克多
8月16日晚10時半,圖爾
布雷斯特,我還什麼都沒有看到。除了一座難看的路易十五時建造的聖絮爾皮斯式的教堂外,沒有什麼紀念性建築,也沒有雕刻精緻的老屋。我想也只好看看苦役犯監獄船和遠洋船舶了。
明天同樣的時間,我將到達布雷斯特,到后再給你寫信。
現在我啟程去聖康坦,今晚可到。我將很快就看到你和我們的孩子們,我心裏充滿喜悅。
終於我又回到了巴黎,但是我記得這些,我旅行中抒發的莊嚴的感嘆結論:大自然是美的,而人是丑的。
今天星期日,我的阿黛爾。我悶悶不樂地想著八天前我在你身邊多麼快樂。我們一道在聖日耳曼森林里騎馬漫遊,我們互相伴隨倚傍,還像我們年輕時一樣。我拉住你的馬韁步行,望著孩子們。我的阿黛爾,比起今天這個星期天來,我還是喜歡八天前的那個星期天。
今天上午我在埃爾納進午餐。
第三回,是夜來湧起的晚潮。
7月12日,奧德邁爾橋
你的維克多
塞滿在你的籮筐!
在你所有的酒館老闆店裡
只有一些母驢,
捅破壁紙打碎玻璃窗!
在南特我看到了許多美輪美奐的老房子、大教堂,各個時代的殘存建築物,這裏面包括一個傑作,弗朗索瓦二世的陵墓。把這些對你父親說吧。南特的城堡堪稱壯麗,這些古代遺留下來的東西真是洋洋大觀,一派封建主的嚴肅氣氛。日已西斜,我登上教堂鐘樓,眺望全城,羅瓦爾河的四條支流,埃德爾的兩岸風光帶,運河,所有的老屋,還有茂物草原,真美,但鐘樓不多。總的說來,布列塔尼,雖人甚虔誠,卻不以教堂取勝。我將於星期六上午到達圖爾,得在驛車裡過一宿,苦事一樁。離巴黎后這是第五夜。
我剛回到旅舍,相當疲倦,但我想在入睡之前給你寫信,我可憐的愛人。這樣會給我的睡眠帶來好夢。——他們給我端來一碗羹湯,只好停會兒再寫。順便說說,這羹湯很好,這樣的湯在旅館里不多見。好,要喝了才知道。
現在我整天忙得一分鐘都不空,因為我既然來到這裏,我就想一切都看到,也許我不能像往常那樣給你寫信。想想我,我想念你和全家人。
我詳盡而仔細地參觀了城堡、教堂、修道院、游廊。這兒真是一場土耳其式的破壞。你想想看,這就像一座監獄,多麼醜陋骯髒的地方,然而卻安置在14世紀教士和騎士宏麗的外殼裡。一隻癩蛤蟆蹲在聖物盒裡。什麼時候在法國人們才能認識到建築物的聖潔性呢?
全城跳虱倍增。
當然,他本人可以隨便漫遊。但是你,你得老待在那兒,嚇壞了的老闆不讓你雇船,鄉警也給村長效力,而在這股粗笨、得意揚揚的勢力面前,你得待在那兒,又驚愕,又憤怒,不得不放棄你的權利,你的樂趣。你那被海浪歡快地掀起的小船,放棄魚兒和鱗光閃閃的漁網,放棄如此良宵,放棄海上那些壯麗的景色,放棄你曾夢想安排支付的一切,除了跟村長那副呆蠢的嘴臉相對之外沒有什麼安慰。少得可憐的報償。
我寫了一封信給布朗熱,現把信附在這個信封里。你轉給他。還有我給孩子們的簡訊,你交給他們,並吻他們。
欣賞了一會兒,再休息片刻,我又動身了。一路上跟幾個漁夫攀談,他們把我當作沿河土地的擁有者了。因為炎熱,我一直總是沿著最靠近河岸的荊棘和沼澤地走,差點兒踩到一群野鴨子身上。
我已經看過蒙特羅,在此我已給你寫過一信,還有布萊和普羅旺斯。蒙特羅這個城市相當漂亮,位於榮訥河和塞納河支流形成的Y狀匯合處,因此建有一座彎彎的橋,從這裏遠眺教堂甚美。有許多著名人物,從無畏約翰到拿破崙,都曾通過此橋。

索瓦松—庫西—拉翁

兩座鐘樓,左右對峙,顯示出精緻而雄偉的氣象,既美妙又和諧,古老的那座略低,近於羅曼式,雖加裝飾,仍顯得陰鬱而莊嚴。另外一座,高四百法尺,堪稱瑰寶。
7月17日,巴朗丹
現在這樣頹圮的建築有誰能修復呢?杜邦先生可算是個上好人選吧。但我看還是別讓笨拙無知的手去碰那難以修葺的聖丹尼教堂吧。對夏特爾或聖丹尼這類建築物修繕得找一位好手(出色的泥瓦匠)才行,至少得有一位有本領的人能建造一座過得去的複製品,像交易所或瑪德蘭大教堂那樣的屋宇才行。你怎麼敢對維尼奧爾、安德烈·哥隆邦一流人物評頭論足呢?
明天,我將去昂特蘭,我想去參觀旺代之亂時的著名戰場。我想念你,我可愛的阿黛爾,這封信即將帶著我給你和孩子們的吻飛到傅爾克去。
在索瓦松,我和炮兵司令博諾先生一家人一道遊覽了美麗的聖讓遺址,他們一家人都挺和藹可親。
由大鐘樓高處望過去,火災后那光光的屋宇頂端屋面極美,簡直像一巨人的後背。最獨特的(雖然有人說這是因為反光)就是安在環繞屋脊的廊台頂端水管仍然完好無損,那些已經融化的屋頂水管在上面四處流淌,凝成了無數鐘乳石形狀的東西,還掛在那兒,在陽光里閃閃發光。
不過這四法里等於八法里。下午五時,我到達比厄。從昨天上午十一點開始,除了在巴訥維爾喝過一杯牛奶外,我什麼也沒吃。三十個小時沒有進食還要步行十二法里,再加上昨天和今天白天的活動,這就是我從艾迪-比邑到比厄這段路程的了不起的壯舉。
我希望,我的阿黛爾,你繼續在傅爾克玩玩。我要盡量多玩玩。我溫馨地擁抱你,還有孩子們。不要忘記常陪陪你父親,和我們的朋友夏蒂翁、布朗熱、羅必蘭等常在一起。
好吧!我覺得藝術實在偉大!你看,只有這,上帝體現在大自然之中,大自然體現在藝術之中。
趴在他退縮不前的馬上!
15日至18日我將在巴黎。
在給你寄了上一封信之後,我看過聖康坦,這地方只有一座漂亮的房屋和一處1598年的木雕門面,還有貝隆納,我畫過那邊的鐘樓。我在亞眠,這一整天都在觀賞主教座堂,這是一個珍寶。
啊,勇敢的夏特爾人,既然你們要修葺,那就得把你們的祭壇好好修理一下。給我把布里唐趕走,還有他的「聖母升天圖」,路易十六式的鐵柵欄大門,路易十五式的淺浮雕,路易十六式的仿大理石,把一切垂死的18世紀的惡趣統統趕走吧,不要讓它們玷辱你的聖殿。在這項工程剛剛完成的時候,大革命來臨了,它猛地把主教和教士會議一掃而光。讓它把布里唐也全部掃光吧!——我忘記了以前還有人讓好奇的人們欣賞教堂里的這類東西呢。這就像他們讓你欣賞胡亂塗寫在《聖經》書頁空白處的讓·巴蒂斯特的四行詩一樣。
忽發奇想,我的阿黛爾,我現在默朗。這是塞納河畔的一座嫵媚的小城,有很多古迹,老年婦女。有兩座漂亮教堂,一座在麥市場,另一座在鹽倉。還有油橄欖—黃鹿炮台,唯既無塔樓又無門戶可尋,這一切都因復辟而蒙羞。且不管那些吧。全城風貌令人心曠神怡,瀕臨水濱,地勢絕佳,諸島甚多樹木和荷蘭捕魚船隻。我親愛的天使,我真想你能在這裏,跟我一起。
我不可能去魯昂了。所有大路都擠滿了被七月的節日從巴黎趕出來的膽怯的人群,還有就是被節日招引來的好奇者。我親愛的天使,在經歷了許多險阻之後,現在我已抵達埃夫勒——這些經歷我以後會講給你聽並讓你高興。我原想今天早晨乘八點鐘的瑟堡驛車去巴黎,但是也跟別處一樣,沒有位置。這樣我只好改乘小車,這種車子很慢,不過你知道我倒喜歡這種旅行方式,因為什麼都能看到。這樣一來可就耽擱了時日,不能早點兒獲得看到你、親吻你的這份喜悅。
我進村時,一群農家婦女在屋角里發出老大聲音。那邊有個可憐的瞎了一隻眼的女人,身子佝僂,衣服破爛,傷心地哭泣著。農婦們彷彿是在開導她。事情就是如此,這可憐的女孩子出生后染上了癲癇病,半身癱瘓了十年,六個月前她的一隻眼睛又瞎了,再加上一貧如洗,十年來只能卧病在床。今天她的父母到地里幹活去了,於是她乘這個機會挪出了破屋,企圖投水自盡。這些婦女攔住她,才沒有成功。我還從沒看到過比這更苦更絕望的事呢,可憐的孩子,雖然難看,還不及蒂蒂娜高。我問她年齡。——「十五歲,我好心的先生。」其中一個婦女對我說。她望著自己的小手小腳粗聲粗氣地打斷她,說:「我十六。」我給了她一些錢,對她,還有希望,還有仁慈的上帝。她聽了我講的話感謝我,比我給她錢更感謝我。眾人阻攔她投海,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當漲潮的時候人們時常遇到她向大海走去。
你呢,想念你可憐的丈夫嗎?我們的蒂蒂娜好嗎?替我好好吻她。替我向你可敬的父親問安。昨天早晨我離開時孩子們都還沒醒,我吻了他們。多多夜裡跟我睡,赤條條地睡在我身邊,我走時他睡得正香。
你的維克多
我胡思亂想了一番。一小時后我就要去芒特。在那兒我會看到你的信,這使我心中充滿喜悅和焦灼,我愛你。
我的阿黛爾,謝謝你19日寄來的短柬。這令我十分高興,說不盡的愉快,就好像口渴的人得到了一杯水。我急於想看到其他信件,但恐怕這種幸福也只有回巴黎后才能獲得,還有擁抱你的那份喜悅。我說恐怕,因為我的到達可能會延遲三十六小時。我現在埃唐普,在這兒我遇到這麼一位古董收藏家,格朗邁宗先生,前國民自衛軍軍官,他是保爾·拉克魯阿的朋友,你知道的那座著名的埃唐普城堡的主樓就屬於他,他準備領我去看看本城周圍的許多古迹。此間古迹甚多,而且極其精美。我們明天要上山去看寺院,寺院今已傾圮,這兒還有許多遒麗的羅曼式教堂。有一座(聖馬丁堂)其中有一斜塔,挺像比薩的那座塔。如果有機會,從這裏去楓丹白露觀看城堡倒也可能;不過一到假日,車子又貴又少。——你給我的信可寄梅倫。
你告訴我的一切情況我覺得很有價值。繼續寫來吧,以後你的信可寄維萊爾-科特雷,留局待領。我準備去看看貢比臬和皮埃爾豐。我現已抵蓬托瓦茲。要是我找不到車子去桑利斯(這很可能),我想乘去巴黎的車,這樣你馬上就可以看到我,而我也不會抱怨。不去貢比臬也罷,這樣我們不久即可相見。
我當作腳凳使用的四條半腌的鯊魚就是我的全部給養,這事兒你想想吧!夜裡,在大海里航行,十八海里,還帶了兩個孩子,兩盒火柴,兩根繩索!一陣大風把我們又吹回了港口。
快見面了,盼寫信來。我一住下就會給你寫信。現在,我擁抱你,我愛你,你好,我的阿黛爾。
我這封信真是寫不完了,我還沒有談到你呢,親愛的朋友,我似乎覺得談到大海,就是談到了你。如果我們在一起,我們不就要談這些,還有千萬種別的事物嗎?啊!要是你在這兒才好呢,對我來說,我有個最好的朋友;對海來說,你是最出色的大畫家,可以畫海。再見,紙短情長。我握你的手。把那邊美好的東西畫出來吧。
7月16日,伊夫托
埃爾納是個令人難受的小城,呆板平庸,一無可取。這地方有個丑老婆子開了一家下等客棧。在這裏我整天就是驅趕面前這群嘰嘰喳喳的長舌婦,沒有別的娛樂。這伙婦女對我評頭論足,謅個沒完。
親愛的朋友,我們已經又回到伊夫托,但預報說有暴風雨,風颳得真怕人。我們將去聖瓦萊里-昂科觀海,這樣可能歸期要延遲一兩天。大概21日到家。我準備20日到達巴黎。我會及時寫信給你,告訴你準確時間。你寫信可寄吉佐爾。我昨天寫的信至今沒有時間到郵局寄。這場風暴來得真不該(我還沒有看到過),它耽擱了我的歸期,我多麼需要看到你。溫馨地吻你。
女孩子也一樣!
你的維克多
蛆蟲亂攢也算作乾乾淨淨,
如果有我的緊急信件,你代我回幾行字,就說維克多·雨果先生不在家,還有兩星期才能回來。
我以前常跟你談到過什弗勒茲,這裏的城堡,雖然被一磨坊主加蓋了荒唐透頂的屋頂,但仍不失為相當雄偉的景觀。至於郎布依耶,除公園之外,城市和城堡均甚乏味。不過城堡里有一相當秀麗的高大塔樓,可惜上面緊挨著兩幢時新品味的房屋正面,十分難看。從比埃弗開始的大路很好。第二天我們看了曼特農,它那個15世紀的漂亮小教堂和17世紀現已傾圮的漫長的引水渠,最後,夏特爾出現在遠方,驟雨中觀之,如入畫圖。
三個大薔薇圓窗,外觀形狀令人讚歎,從內部瞻望,顏色皎然。此地曾遭火災,損失甚大,報紙上曾有過報道。我看過後再對你說。我參觀教堂時十分躊躇,就像平時那樣,從不透露姓名,免得引起禮貌周旋,反而麻煩。為了什麼都能看到,我只好跟那些教堂里的愚蠢的敲鐘人和傲慢的祭器管理人員打交道,他們是教堂的絕對主宰,哪裡都一樣。他們阻攔住好奇的遊客,不讓觀看,憑著由他們掌管的珍貴遺物作威作福。在夏特爾,還好,管聖器人讓守護的兵士去管。你準備進去,站崗的兵士向你叫喊起來:「站住!有沒有準許證?」——「由誰准許?」——「門房。」兵士說。
6月30日,聖讓-德代
8月7日,星期四,晨5時半,雷恩
致「野豬頭」客棧老闆
這時,我思念著你,我可憐的天使,我想著我們的孩子,想著王宮廣場的代代和你周圍身影中的那份清新怡人氣氛。
在你長滿綠霉的石路上!
教堂內部非常神奇。正廳高而昏暗,彩繪大玻璃窗完全飾以鑽石,祭壇周圍的淺浮雕,均圍以鏤空框架,構成了一個十分璀璨的玉石圍屏,這是15至16世紀之交輝煌的藝術結晶。宏偉的教堂啊!越是細部叢集就越是靜謐偉大。這些藝術真可謂源於自然。無論是大的方面還是小的方面都像大自然那樣無窮無盡。極其細微又極其恢宏。
我在奧萊索諾大媽家歇宿,這家客棧好極了。今天早上我來到瓦訥。我在這兒有許多東西要看,然後,明天我動身去南特。我想還是經過圖爾,你寫信寄那裡好了。盼你常來信,寫很多信,是不是,我可憐的天使?
即使這些也罷,我回到大小教堂仍很高興。庫唐斯和聖羅足令我娛目暢懷。但在海港里並無紀念性建築物。任何海濱城市也跟各國首都一樣,屋宇損壞得很快。行人過往磨損太大,因此城市無法經常更新。
我想對你談談最近遇到的事兒。我上一封信里告訴過你我在聖馬洛,現在是從聖馬洛到沙托納夫去。在人們稱之為蹩腳馬車的前座上,共九-九-藏-書計三個旅客,一位是在沙托納夫駐防的少尉,一位衣著很樸素的少女,還有我。出城時,我問這位少女:「小姐,您是不是願意我把玻璃窗拉上去?」她聲音挺輕柔地帶著點兒英國腔或德國腔回答我:「隨你的便。」少尉一聽,大為驚訝,很反感。這是往昔公誼會教徒對聖特-蘇珊進行教育的態度。她繼續和我們一道坐在車上,謙抑地用「您」這個稱呼跟軍官講話,那軍官隨後也變得隨和起來。我用一種哲學家的眼光默默地觀察一切。她和我們一起吃了晚餐,後來,到了維特萊大路岔口,碰到另一輛滿是灰塵的也很蹩腳的馬車,她搭上去,那輛車顛顛簸簸地把她載走了。
我看了戈爾比的廢墟,兩個美麗的塔樓和至今仍然緊貼著的封鎖壕;博韋有一巨大的城堡主樓,但已開裂;皮克捷尼,只剩下幾堵斷壁殘垣。
我宣布:我已經在諾曼底找到了這樣一個地方,這地方叫巴弗勒爾。這個巴弗勒爾離君士坦丁堡比離巴黎還近。你怎麼辦?申訴。向誰?向法院嗎?他們會把你轉到行政法院?行政法院是由一位院長主持的,任何院長在他的轄區都受到省長、專區區長和市長的尊敬和景仰,就像在許多同樣的小鏡子反映出他本人的面容一樣。那麼,向輿論嗎?向新聞界?向報紙?可是時間對申訴有利嗎?而且市長他也會寫,憲警也會寫,你能在街頭各種報紙上跟憲警的拼法錯誤、市長的法文錯誤揪住不放,跟他們較量下去嗎?如果你擔心你文字的純潔,你會像磨房工那樣弄得滿身白粉,或是像挖煤工那樣染得一身烏黑嗎?在一切準備打倒你的粗俗不堪的言語前面你不會退卻?

富惹爾—梅因

我還沒有細細探索蒙蒂維利埃。一小時后我就要從這兒出發去勒阿弗爾,棲身在公共馬車的高層車廂里,早飯也要在那兒吃。不用說,在這些地方旅行我完全隱去自己的身份;除了在索瓦松那一次以外,還沒有被人認出來。從勒阿弗爾,我將搭乘已訂好的車子,去魯昂或去卡昂。如果是後者,我的歸期將推遲三天。還有,我在迪耶普看到了阿爾克城堡,這是一座珍奇的廢墟。
我們在諾讓-勒羅特魯參觀了六七年前人家想賣給我的那座別墅。我寫信時南特伊給這別墅畫了一幅速寫以資紀念。別墅外觀依然很美,由此俯瞰平原起伏一直延展到天邊。
8月9日,晚8時,布雷斯特
我不知道這種久久觀賞大海的慾望會不會不讓我去魯昂而去卡昂。無論如何,盼你寫信到芒特,留局待領。要是我不去那裡,我讓他們把信轉來並不難。
我的阿黛爾,郵車就要起程,我想立即寫幾行給你。我早就開始寫一封長信,但實在沒時間把它寫完。你下次會收到它,這是我的旅行報告的續篇。
你怎樣理解平等呢?
此外,沒有屋頂的大教堂予人以奇特印象,別是一種美感。
這封信大概是我此行寫給你的最後一封了。緊接著我就要回去。我擁抱你,愛你。
若是沒有港口的老塔樓,沒有大海,聖馬洛就了無佳趣了。我昨天在坑坑窪窪的岩石間抓到一個小動物,那模樣丑得可愛,當地人叫它海蟾蜍。
我告訴你這家客棧老闆還很傲慢無禮。他給客人吃死雞,還要躲在一旁嗤笑,真可惡。
你寫信寄芒特好了,我的阿黛爾。
我走過的這條路很漂亮。昨天我離開了庫唐斯美妙的鐘樓,那鐘樓在海風中搖晃。道旁樹蔭溶溶,甚美。時時可見,精緻的小茅屋上綴滿花枝。
我又回到富惹爾。我很希望你來看看富惹爾,你想象吧,這樣子好像一把茶匙。還得謝謝這個荒誕的開始呢。茶匙,是城堡;柄子,就是城市。在爬滿綠葉的城堡上,建有式樣、高度、時代各不相同的七個塔樓。在這茶匙柄子上堆疊起許多錯綜複雜的大塔樓、小塔樓,放上封建時代古茅屋的舊牆、鋸齒邊的山牆、尖屋頂、石頭窗子、鏤空陽台、突堞、花壇。將這城堡緊貼著這個城市,並把一切傾斜,向一個碧綠的深谷之中傾斜過去。再引庫阿斯農的狹窄的水流把這一切分開,河上四五個水磨日夜嘶鳴。讓屋頂冒起炊煙,少女們唱歌,孩子們鬧嚷,鐵砧叮叮噹噹響起來吧,你就看到富惹爾了,你覺得怎樣?
我真想你在這裏多好,首先因為你在我身邊,可以朝夕相處,還有就是因為你可以靠近大海。我們這些人,我們對海總是抱有某種好感。大海在我們心中激起詩的波濤,在山崖上漫步時我感覺好像頭下面就是一片大海,好像天空下面是一片海一樣。
天氣又好起來了,大路很美。到處是一片綠,灌木叢,大樹,麥茬,煙霧中飽含著野薔薇的香氣。這兒那兒長毒芹的地里蒸發出一陣陣野獸臊味,坍倒的牆邊冒出高大的毒魚草,幾隻松鴉亮開了它們藍藍的翅膀,那些喜鵲令人想起杜雷納的馬,路旁鑲著一道染料木形成的金黃色的花邊。
你好,我的阿黛爾。
好吧!像這樣的地方在布列塔尼有十處之多,維特列、聖特-蘇珊、馬延、迪南、朗巴爾,等等。可是當你對愚蠢的庸人(這些人都是這些壯麗屋宇中的臭蟲)說他們的城市美得迷人,令人讚歎,他們一聽就張開傻乎乎的大眼睛,當你瘋子。事實上是布列塔尼人對布列塔尼一竅不通,多好的珍珠和多髒的豬啊

卡納克

再過三個星期我就可以看到你了,我擁抱你們大家。現在我送一千個吻給蒂蒂娜、代代、多多,希望你們都好。還有我可憐的在外面的夏洛。握你父親的手。擁抱你,我的阿黛爾。
從昨晚起我就在古龍米埃了,我的阿黛爾。這是一個沒有多大意思的城市,有那麼一座教堂,幾個尖形穹拱和一座洛可可式的塔樓。但平原周圍,嬌小而美,一圈都是樹木。
向羅什家的人們致以良好的祝願。
我在皮埃爾豐客棧給你寫信,我的阿黛爾,在我窗下就是有名的遺址。我歷盡辛苦到達此間,沒有車子,我將去維萊爾-戈特萊。要是能買到雙層驛車的票,也許我跟這封信同時到達巴黎。我的心早已飛到巴黎了。
我昨天在多爾吃午飯,這地方有條很美的古老街道,幾乎是羅曼式,房屋下面豎著帶柱頭的圓柱子。大教堂的半圓形後殿有一扇華麗的彩繪大玻璃窗,但整個教堂已經破損。
你現在哪裡?做些什麼?身體好嗎?我看到你時你一定又愉快,又精神飽滿,是嗎?我需要你的微笑。

瑟·堡

路易,我現在海邊,海真是一個偉大的事物,它使我老想起你。另外,你知道,我們是兄弟。
盼望在圖爾看到你的信。沒有你的消息已有十天了。
只要一見到你的高牆,
1836年6月18日,拉盧普
再見,我可憐的天使,有人來叫我吃午飯,我簡直來不及封信了。向朋友們問好。告訴他們我心裏永遠懷念他們。
到達防波堤盡頭,我跳上一隻小艇,開始划行。過了大堤,我們就在大海里了。這時巨浪衝激甚烈,我想起檢查一下船上乘的人和裝備。兩個十二歲的孩子,用繩索系著的兩根槳,沒有桅杆,薄薄的船體,這就是我的一葉扁舟。天氣晴朗,瓦藍瓦藍的天空,太陽熱得厲害,此時潮水正落下去,把我們拖向深海。我的這些小傢伙態度很堅決,早就嚷著第二天早晨要靠上傑西島
我已到達瓦訥。昨天我去了卡納克,乘的是一輛可怕的敞篷馬車,走的那些路也很嚇人,到陸克馬里亞克是步行的。這一趟我走了足足八法里,鞋底都走壞了;可是,親愛的朋友,我收集了很多想法和題材,足供今年冬天我們閑談之資。

埃唐普

我告訴你整個教堂上部損失嚴重,損壞得最厲害的幾乎無法修復,天庭部分,更不用說。到哪兒去找栗木?木工又到哪兒去找?原料和工匠都缺少。人們用鐵屋頂架,這隻是個權宜之計,但至少,從外觀上看,不像魯昂那個蹩腳透頂的鐘樓那麼難看。
更絕的是,在三角形的屋頂上,往昔那大天使巨偉的金色雕像大放光彩的地方,可以看到四根黑棒棒似的東西。這是電報機。這兒提出了一個天的概念,人間萬事可憐的扭曲啊!真可悲。
今天我又看到了大海,親愛的路易,這種愛好使我每年都要去到海邊。海在地平線,在那小山包上現出輕輕的一抹綠痕,彷彿窗玻璃的裂口。這是在多爾和聖馬洛之間。現在我在聖馬洛,我跑過去跳進大海,遊了泳,然後就立刻回來寫信給你,渾身都被大海的泡沫浸濕透了。
我看了吉佐爾的塔樓和博韋的大教堂,我讚賞所看到的這一切。我喜歡我將重新看到的一切。
希望你父親在那小小的村子里身體健康。請為我擁抱他,還有我們的蒂蒂娜。
伊夫托城甚簡陋,房屋是紅色的,女孩子也一樣。我們看了伊哲尼,這算是個補償,我們在一艘漁船上過夜。翁弗勒爾帆檣林立,確是個迷人的城市,它位於一座翠綠的小山包上,環繞著許多狹窄的小屋,當然高度比南特伊高。拉布伊,塞納河流過這兒,形成秀逸的新月形小彎。還有主教橋,此處有各式各樣的美麗屋宇,還有奧德邁爾橋,這裡有一座尚未完成的漂亮教堂,其彩繪玻璃窗上面有許多人像甚美。但是這一切,我的阿黛爾,都不足以與傅爾克媲美,那裡的一座新教堂並不怎麼樣,但因為有你在那裡,你啊,你就是一切。
8月17日,蓬托瓦茲
今夜四時我將乘雙層驛車去奧萊。
向瑪蒂娜問好。替我擁抱你的好父親。我,擁抱你一千回。有一天和你一道去旅行,我將十分快樂。
8月22日,埃唐普
我的阿黛爾,我已經三天沒寫信給你了。我感覺需要跟你交談,在對你的想念中獲得休息。
垃圾加上臭糞,

聖馬洛—蓬托松

7月1日,星期五,巴訥維爾
我老早就想寫信給你,因為我愛你,我的路易,因為跟你認識是我生平一次美好而高尚的遇合,我很希望這個遇合將持續到我倆前進道路的盡頭,終生不渝。我時時離開巴黎,但我決不會離開我的家和我的朋友。我的心永遠和你在一起,路易,你說對嗎?可是,在我即將完成(你就可以看到)的作品中,我希望有某些新的東西。我有時感覺需要留在巴黎,它的大聲,比這海洋的巨大呼號更加長久。我常常對你的城市感到厭倦,對看到一切可以在思想的船首上撇去人類愚蠢行徑的東西感到厭倦。
親愛的朋友,我搭了順便車子,現已到達魯昂。我有點兒不想去卡昂了,那樣會兜得太遠。昨晚十一時抵此,我一到這兒,什麼還沒有看,就給你寫信。月色甚明,從山坡高處傾瀉下來,在城市暗影中只見塞納河一片亮晶晶的,景色絕佳。
我的阿黛爾,你在信中說你有點兒憂愁,就是你的這份憂愁使我在這兒也陷入了憂愁。你永遠不會明白我愛你到了什麼程度,真的,我可憐的朋友。如果你看到我的內心,我想你會感到愉快。
我剛才看到了一個奇妙景象。整夜颶風肆虐,我到時已經平靜下來,在聖瓦萊里-昂科,我一直跟南特伊在一起。但是大海仍然奔騰激蕩,鼓怒不止。我們靜觀大海達八小時之久,賓士堤堰,攀登懸崖,在海灘卵石中間鞋子都磨穿了。這些都是實際情況,以後你看看我的那雙海狸皮鞋子吧。南特伊就赤著雙腳走路,什麼都不|穿。
田地是用一些樹榦圍起來做柵欄的,這兒那兒到處插著一節節木頭,看上去像梳子。這也許就教會了布列塔尼人使用梳篦。
我們的這種旅行方式,對於我們這兩個只想什麼都看看的人倒挺合適,我們甚至情願住一間壞住所,而不惜花錢去買一片好風景。我們乘車,無論是蹩腳馬車還是輕便馬車都行,我們的座位,可以是雙層頂座,也可以是馬車後座,隨便哪兒都行。我們時常會遇到一些愛吹牛的鄰座,我們就要跟他們搭訕。我還要工作、寫詩,可這並不妨礙我不時插|進去跟他們談話。我一方面說話,一方面思想。
6月22日,富惹爾

聖馬洛

8月16日,拉洛什—居榮
好吧,我希望,我的阿黛爾,有一大包我亂塗的草稿,我趕緊寫完。擁抱蒂蒂娜,多多,夏洛,代代,首先要擁抱你,最後還是擁抱你。我比以前更溫馨地愛你。再有五天,我又可以看到你了!
這陰沉而樸實的景物絲毫都沒有變。塞納河永遠是美麗的月牙形狀,永遠是蒼茫的丘陵輪廓,永遠是一片廣闊的林帶。城堡也絲毫沒有變化,除去它的主人已經逝世,我當年的一個過客,亦已老去。然而這兒依舊是封建領主那套室內擺飾,我又看到了路易十四坐過的靠背椅,亨利四世睡過的床。
可是我對你的愛還在,我可憐的天使,那就像這牆心一樣。隨著那牆面的倒坍,人們才看到了最珍貴的東西。裸|露,但不可摧毀。
我忘記告訴你了,在加雅爾城堡的老掩蔽所下面,我找到了用鉛筆寫的我的名字,在羅西尼旁邊。
明天我就能擁抱你,即使我去巴黎。要是今晚不這麼累,我會把箱子寄存在旅館里,馬上就動身的。我渴望很快就看到你和孩子們,我的上帝!這樣的耽擱是多麼令人發愁。
這封信我是在貢多勒旅館櫃檯上用鉛筆寫的。我準備設法去茹易;也許能找到一輛車。我很想去洛什家拜訪,無奈我的衣服太臟,算了吧。
從費康出來,找不到車子,我只好徒步去埃特勒塔,其間只四法里,而從埃特勒塔到這兒,又是四法里。這次旅行使我昨天過得很愉快。于夜十一時到達蒙維利埃。我敲旅店的大門,一位美貌的棕發姑娘給我開門。她的名字叫布玉。她人很好,給了我一個房間,房裡有華美的桃花心木傢具,還有淺藍色的信紙,現在我就用這些紙給你寫信,我的阿黛爾。
今天我又給你寫信,我的阿黛爾,只寫幾行,我的那封可憐的信總擱在那兒,沒寫完,我不知道怎樣對你講述所看到的一切。我沒有時間在大教堂和大洋之間歇息片刻,人們對我說郵車就要出發,所以我趕緊把這封信寄出,我不願你生活中沒有我的信。
我忘記告訴你了,在費康我看到了一輪滿月照耀下的、潮汐來時的大海。真是壯麗。有一艘挪威船從港口出航,船上水手引吭高歌,其聲嗚嗚。在我身後,城市和鐘樓夾在兩個小山包中間;在我面前,海天交錯,沉入在一片無限廣闊的月光之中。右邊港口的信號燈光固定不動,左邊是崩坍的山崖的巨大山影。我站在防波堤的腳手架上,浪濤湧來時腳手架顫動不已。
明天見,一千個吻。
我今天遊覽圖爾,倒成了我的崇拜者們的迫害對象,圖爾,我在這裏看到張貼在露天集市上的《呂克萊斯·鮑吉亞》的上演海報和因為我的來臨而騷動的中學。圖爾是一座很美的城市,很多老房子,石頭的尤多,兩個羅曼風格的塔樓,一座精緻的羅曼式教堂現在竟成了歐羅巴旅社的馬廄,一個極美的文藝復興款式的噴泉,雄峙的要塞殘垣,還有大教堂,其建築和彩繪玻璃窗都頗值得讚賞。這就是我今天在圖爾所看到的一切。明天我還要繼續遊覽。
聖烏爾弗朗·達貝維爾有一扇大門,那確是一堆珍寶的細部。這城市是一個擁有許多彩繪屋宇的古老城市,它使我想起比戈斯;只有在這兒,才感到十分真實。
吃了沒病!
我在埃特勒塔所見很是美妙。每隔一段距離山崖即有巨大的天然拱形洞穴,潮水來時其下波浪拍擊作響。透過荇藻、水https://read.99csw.com窪,可見滑溜溜的海草在巨大的卵石上,隨波舒捲,就像腦袋上披著碧綠的頭髮。我等到潮水退去,才來到大拱門,開始繪畫。左右兩邊,都是陰暗的門廊;萬丈懸崖壁立;拱門是鏤空的,從這裏我看到了第二道拱門;處處橫躺著許多被海水侵蝕的巨大柱頭。這是此地最宏偉的建築物了。你告訴布朗熱,與埃特勒塔比,皮拉納茲什麼也算不上。
昨天我去了聖米歇爾山。這裏,應當對它堆起至高無上的一切讚美之詞,就像人們在懸崖上堆疊起建築物一樣,就像大自然又在建築物上堆疊起懸崖一樣。不過我還是想對你談談,我的阿黛爾,我在這裏吃的一頓午餐極差。一家客棧有個茶褐色頭髮、年邁蒼蒼的老闆娘,名叫拉魯瓦,她想了個主意給我吃海里的爛魚。由於這地方正處在布列塔尼和諾曼底兩省邊沿,其不衛生真是到了可怕的程度,諾曼底的污垢跟布列塔尼的骯髒準確地重合在這一交點上,人種和污垢混在一塊兒,隨你的便。

圖爾

總之,這城市比迪耶普乏味。近海,凡是接觸到海的東西都放出光彩,像詩一樣。
31日,星期天,下午5時
維克多·雨
來上一鍋雜燴,
晚上八時,我們離開瑟堡。我們兩個人慢慢地徒步走上都爾拉維爾海岸。在我們身後,大海在無垠的天邊展開,平靜,彷彿上面浮了一層蠟。
我登上這架正在搖動的電報機。嘈雜的響聲傳遍了小島,把不祥的消息播送到遠方。人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新近發生的那樁謀殺國王的事,我是在阿弗朗什聽到的。)走上平台,底下有人拉繩子,大聲叫我注意,不要被機器的天線碰到,只要一接觸肯定會把我扔進大海。從距離海面五百法尺跌下去嚴重得很呢。平台上的電報機離我們很近,兩側都有高可扶手的鐵條欄杆,以免妨礙機器操作。這時起大風了。我把帽子放在男賓衣帽間,不意間竟被梯子掛住了。我忘記了頭頂上電報機的彎曲線路,只顧凝望聖米歇爾山四周的美麗景緻,直到天邊,大海接著綠樹,綠樹接著沙灘。
我在格朗維爾做過一次海上漫遊,我來跟你談談吧。
我昨天抵達芒特,收到了你好幾封信,我的阿黛爾,謝謝。你飽含對我的柔情蜜意,你愛我,是嗎?感謝你父親的關心,我把他看作自己的父親。感謝我的蒂蒂娜,她寫給我的溫馨的簡訊。感謝正直的夏提翁。擁抱我們的孩子們。
閣樓洞里到處懸挂著
你在昂熱玩得很開心,我很高興,我心中充滿對你和可愛的孩子們的愛的思念。
此信寄昂熱,我真有點兒擔心你是否能收到,我的阿黛爾;不過我預計,信6日可到昂熱,而你總要到7日以後才從那裡動身。我現在亞眠,明天我將去阿貝維爾,我想將會收到我所渴望的你的長信。
卡納克的糙石巨柱影響很大。無數衝天高柱排成長長的行列,宛如神道。這些紀念性建築,和至今早已湮沒的環形大石圈,已經毀圮了的石桌墳,佔據了不止兩法里平地。現在人們看到的只是一片廢墟,事物整體已不存在。地方蠢!人蠢!政府蠢!
天氣殊熱,我想起傅爾克,也許你那裡跟聖讓-德代一樣熱。可憐的朋友,但願你處有清風徐來,我這兒沒有不要緊,我替你承受這份炎熱。
旅行人就嚇得開溜,
親愛的朋友,我應該不再繼續這沒完沒了的日記了。在旅行中,許多事情一樁樁接踵而來,而寫出來篇幅很大,所以我要看的東西愈多,我講述這些東西的時間就愈少。

阿貝維爾—呂城

我昨天真是悲喜交集,親愛的朋友,喜的是收到了你的信,悲的是只收到了一封。我終於平安到達。我的蒂蒂娜也給了我一封信,盼你為我吻她。得知因為趕路使你父親過於疲憊,我很覺惱恨。盼告訴他回家后好好將息。在我寫這封信時,我想起此信到達也許比較遲,信到時肯定你已在去巴黎途中。但我決定還是把信寄出。
這裡有無賴漢的拳頭
你想想,我寫此信時,天空陽光蒸騰,我被曬得通紅,紅得像胡蘿蔔。我有個榮譽勳章,現在我要跟你父親爭傅爾克的聖餅了。在布列塔尼大家對我很敬重,農人們和憲警遇到我,都向我行禮致敬。
願過客嘲笑你吧!
布萊小城很臟。醒來時我在客棧牆壁上寫了四句詩:
在陸克馬里亞克,我吃盡苦頭,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裏,雙腳被歐石楠刺得鮮血淋漓。這兒只有兩台石桌墳,但很美,一台上面蓋了塊巨大石頭,為雷電所擊,裂成三截。你想不出這些遠古建築物在這景色里這份獷野的樣子。
我看了魯昂,告訴布朗熱我已看過魯昂。他懂得這句話的含義。13、14兩天我是在那裡過的。我看到了一切,統計院,布爾格格-泰洛爾德旅館,司法院,大鍾,聖烏昂,聖馬克魯,聖萬桑這幾座教堂的彩花玻璃窗,噴泉,古老的精雕屋宇和雄偉的大教堂,時時刻刻在轉過哪條大街時都能看到它壯麗的形象。我登上了大教堂的鐘樓和聖烏昂的塔樓,從上面俯視整個城市景緻,真妙極了。
從外面看,如果說在陸地上就是從八法里處,如果說海上就是從十五海里之外觀看,聖米歇爾山顯現出一種無限崇高的景象,一座精美絕倫的金字塔,它的基礎是海水沖刷成的雄偉山崖,或者是中世紀精雕細刻的靈岩仙居,而這一大山的基部有時是沙磧,如齊阿普斯金字塔,有時是海,如特內里費島

蒙特羅—古龍米埃

至於拉洛什-居榮、蒙勒里和索瓦松,那就要下次再去了。最遲星期五即可見面,替我吻孩子們。我想羅什一家對你總是友好的。馬上我們就可以見面,想念我吧,我愛你,愛我吧。你是我的喜悅。
離索瓦松兩法里,在距離任何大路都很遠的一個秀逸幽深的澗谷中,有一座15世紀的小城堡,名叫七峰,現在仍可居住。如果這座城堡一萬多法郎肯賣的話,我想買下,這事兒我已央請博諾先生聯繫。我的阿黛爾,這真是你想象中的最佳去處。這是索瓦松主教的一座古老別墅。
我想對你談談昨夜我過宿的昂德利斯和加雅爾城堡,一大堆廢圮的塔樓,由此可以俯瞰塞納河的四個灣子,我畫下來了。

庫唐斯—聖羅

這裏人把生病的兔子
製作成美餐一盤!
擁抱他們。我還來得及寄信。郵車要開了。向瑪蒂娜致以友誼的問候。
在這裏我還沒有收到你的信,但我盼著能看到。以後你的信可寄都爾,留局待領,信封上寫「雨果男爵先生」。這樣寫別人不會認出是我。
總之,一般建築物簡直有點兒土裡土氣。布列塔尼的石頭與任何時代的高雅風采絕不相宜,無論是文藝復興風格還是路易十五時代的風格。有幾個教堂質樸無華,陰沉宏偉。
8月3日,亞眠
昨天我在皮蒂維埃及其周圍度過了極美好的一天。伊艾弗爾-勒夏泰爾,距城僅兩法里,我穿了雙破鞋步行前往,這地方有一所修道院和一座城堡,已圮,但還完整。十分宏偉。我把所看到的畫了張速寫。你給我打分吧。
昨天,在巴弗勒爾,南特伊和我,我們本想做一次海上之游。一個叫沙賴先生的笨蛋鎮長竟然反對。我很生氣,今天早晨和南特伊去了瓦洛涅。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專區區長克拉莫岡先生,我讓他懲治那個鎮長,於是鎮長寫了一封信給我表示道歉。專區區長這人非常親切,想要我們去喝他的香檳酒,邀請我們吃飯,還陪同遊覽羅馬古迹。我們儘力迴避了這些應酬,可是我還參觀了圖書館,並瀏覽了手稿(有些手稿真是十分有趣),還有中學,人們給我介紹了這兒所有的教師,以及等等。我終於獲得了一切補償。校長,為了紀念我的訪問,特別請了一天假,我表示同意,如你所想,我正是處在這群崇拜我的孩子們的歡呼聲中。他們玩得非常開心,而我則聽著他們歌頌我的喜悅的叫嚷聲,在這所學校的高牆下面漫步沉思。——因此,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為了我摯愛的孩子們,我也要向老祖父請求放他們一天假。
我的旅行有時老長一段路完全步行,好不容易才能找到車,完全是碰運氣。一路上我看到不少令人讚歎的事物,使我獲得安慰。我參觀了蒂埃里城堡和拉封丹的故居,現正招貼出售。一位老會長特里貝爾先生住在這所房子里,他接納了我的造訪。
願葡萄酸如醋漿,
但是給你寫信,我永遠不會厭倦,思念你愛你的,是你可憐的丈夫的心;他曾像個孩子一樣跟你一起,可是你,無論是心、靈魂和容顏,仍然比他年輕得多。

拉洛什—居榮

等待美好的真正的吻,我在此擁抱你,我的阿黛爾,還有孩子們和瑪蒂娜。勒須里卡·易·加拉莎。——愛我吧。
我希望你不致抱怨我的信寫得太少。我的阿黛爾,因為我看不到你本人時,我總覺得想念你。我希望你永遠快樂,不會感覺無聊,不時地有我們的朋友造訪。我明天將去瑟堡,想到會收到你的信很高興。
這裏需要好多篇幅,好多驚嘆號,夏特爾大教堂堪稱稀世奇珍。
這個房間我還以為在蓬托松住過呢:好一間陋屋,抬頭能看到大樑,下面鋪著泥巴(本地叫作泥板子,真對)。所謂的天花板,上面是偌大的蜘蛛網,地下是細小的跳蚤。兩張椅子稻草都沒了。一張床墊躺下去就深陷在裏面。對面窗子上有箇舊招牌,那上面老式體裁的字早已磨光,隱約可以看出:某某,巴黎來的裁縫,幾個字。開晚飯了,布列塔尼的盆子要刮掉好多層不知什麼東西才能得見廬山真面。若有蟲子在上面爬過,肯定會留下它們小腳的痕迹。蓬托松靠海,可是沒有魚吃,店家給你端來一道燒得半爛的羊腿肉。微弱的燈光照著這一切。瘦而長的蠟燭插在一隻洛可可式的灰藍色大燭台上,蠟燭沮喪地歪著,流了一盤子燭淚。我們早早地上床睡覺。第二天清早得付他五法郎,不是交吃的錢,而是交被吃的錢。
直到晚上九點鐘,臨動身,在這個港口,我才找到答案。難道你不覺得掃興嗎?村長若克里斯,這個披著三色袍服的帕夏,他竟然無視護照、簽證和其他官方文書,把你當作女扮男裝的德·貝里公爵夫人,或者看成裝作女人的羅伯斯庇爾,他那個緊握拳頭的憲警,在三十多個愚蠢的農奴面前(他稱他們為下屬子民)禁止你,禁止什麼?禁止你漫遊的權利。
8月13日,魯昂
過魯昂后我只要沿著塞納河岸走就到了。我將儘可能地貼近河岸走。如果錢夠,也許要攏一下吉佐爾,以便去貢比臬看看皮埃爾豐,我看過不少城堡,但此處獨缺。
我沒有看到其他什麼稀奇東西,但是從聖羅到卡朗當的旅途中,我卻遇到一個又干又瘦的大個兒婦女,除了她,車上只有車夫和我。這女人一副假正經模樣,很醜,但很機智,白衣裳、紅頭髮、藍襪子,真是個三色的英國女人。我說她是英國女人,因為她講法語時鄉音很重,還有就是談到種鬱金香,英格蘭的土地最肥沃。我想象她是往昔的特羅洛普太太,想到這裏我不禁大笑起來,這似乎惹得她非常氣憤。
你的維克多
我很心煩,我的阿黛爾,但並不氣惱。24日以前我從蒙泰里寄過一封信給你,那封信你大概已於同日收到,你給我的信可寄蓬托瓦茲,留局待領。我今天剛去過那裡。一封信都沒有。要是你曉得我多麼需要你的信的話,你就不會讓我在如此冷落無聊的差勁的城市裡這樣度過了。這些我倒不是抱怨,只是把自己心中的種種苦惱向這樣好、這樣完美的你傾訴一番罷了。現在你快來信吧,寫很長很長的好信補償補償我,信寄凡爾賽,留局待領,我準備再去那裡,因為這回我真的得了懷鄉病,二十五天的離別我真受不了。我決定不去舒阿松。你不久就能看到我,擁抱你我感到幸福而喜悅。再見,祝你永遠快樂。
在巴訥維爾北面,我折了回去。一望可達十法里。天地和海簡直美極了。從這兒看到一個相當寬闊的海灣,在對峙的兩個岬角上,濃霧中隱隱現出珀爾-巴依鐘樓和巴訥維爾鐘樓,就像馬蹄鐵兩端釘著兩個大釘子。在漁船出入處,一陣褐紅色的霧氣厚重地向洋麵上涌去,就滯留在港灣中間,清清楚楚地有一長列彤雲深深插入內陸。明天你大概可以收到我畫的一幅雨中風景。
有人叫我吃早飯了,就寫到這裏。兩小時后我將到達芒特,和你一起。
現在我坐在拉盧普一家客棧的桌子旁邊。拉盧普這個大鎮距夏特爾九法里,我到達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你寫信,我的阿黛爾。南特伊和我啟程后,不曾有一分鐘空閑,南特伊作畫,我去考察。第一天我們在什弗勒茲進午餐,在郎布依耶過宿。
教堂外觀也很壯麗。與大堂十字交叉的耳堂盡頭的兩扇大門精美絕倫。它們有幾個帶天花板的側門,從旁邊看過去,給人一種埃及風格的列柱廊的感覺。雕像與亞眠的相似,均屬於基督教藝術的最樸素時期作品。

聖米歇爾山

8月6日,發自勒特雷波爾
兩天以來,親愛的朋友,我一直念著你。我們以後一定要跟孩子們同來看看大海。我真想看到多多和代代,還有你。蒂蒂娜小姐,你快要去行首次領聖體禮了,昨天我走過多爾至聖馬洛的沙灘,我真想看到他們在這一望無際的大海的貝殼裝飾盒裡嬉戲,因為買不到難受的小馬車的座位,我像哲學家似的跋涉了六法里。
我吻你,再次吻你。還有我們的蒂蒂娜,現在我要去吃午飯了,半小時后我將去蒂埃里城堡。
老闆店裡蹩腳廚師,
我在暮色中略略瞥見昂熱:大教堂的彩繪玻璃窗和大門令人驚嘆,古老的城堡也非常壯觀,整個城市如在畫圖中。我覺得我們的好珀維不太欣賞它。替我把這些告訴他。明天我將看到昂布瓦茲,會再寫信給你。盼你來信,寫長一些;如果我明天動身之前收到你的信,我就樂意地把這封信封上。
在這兒你能聽見商販哼哼歌唱,
進入卡朗當,給我一個不良印象。一個不幸得了痴呆症的女孩,沒有前額也沒下巴,長得老高,口水淌得滿手都是,坐在家門口,愁苦地望著我們走過。有人說她沒有什麼感觸,但是我肯定她心裏一定很難過。可憐的靈魂啊!
你好,我可憐的天使。你好,我的阿黛爾。你這次旅九-九-藏-書行好嗎?既已到達,希望在我給你寫這封信的時候,你已得到了一些休息。我在此很好。
我要去看看基貝隆的卡納克。我想從那兒由南特乘汽船上溯盧瓦爾河到圖爾,然後再去巴黎。我永遠鍾愛的阿黛爾,在巴黎我會再看到你。我將重睹你美麗的額頭,你的美麗使你周圍的一切令人感到多麼清純而溫馨。
我今天想去迪南。我不太知道時間是否容許到瑟堡,但你的信寄那邊好了。我會安排,讓我能收到你的信,如果經過卡昂的話。我剛給布朗熱寫了信。我想明天寫信給路易絲小姐。要孩子們給她寫信。你知道這會使她高興,她待孩子們一直很好。
今天我要去魯昂遊覽。
你可以把這個布列塔尼的住屋說給你父親聽聽。他肯定會說:你的蓬托松是在諾曼底。確確實實,地圖上寫得明白:在諾曼底,可是那份骯髒相卻告訴你:在布列塔尼。
大海真美。極目所至,一大片泡沫飛濺的長波彷彿碧琉璃深處舒開了無數白色巨翼。一切都在狂怒踴躍,綠白交錯,咆哮不已。疾風勁吹下,我們只好緊抓住突堤堤首的欄杆不放,防波堤盡頭風特別厲害,高聳的淡黃色的波濤從海底成群湧起,沿著牆垣,發瘋地朝我們襲來,就像一隊憤怒的騎兵在衝鋒陷陣,隨即又在卵石間迸碎,湍息,迴旋,散作寬闊的沫涎水窪。每一次浪潮衝擊之後,陳跡斑斑的堤壩那些大小洞穴都灌滿了水,像噴泉似的噴瀉出來。我們南邊,在一大塊岩石上寬廣的白色泡泡在黑花崗石頂端千變萬化地碎裂開來。在風暴來時海面上一條帆船都不見了。日光昏暝,不時地閃過一點兒蒼白的微光。我們的腳下,頭上,一片喧鬧。天空密布彤雲,大海充滿波濤。
20日左右我將到達巴黎。替我親吻我們的小天使們,小傢伙們。向路易絲小姐問好,我常溫馨地想起她待多多的許多好處。向瑪蒂娜帶上我的友誼。你給我寫信的時候大概還在羅什家,所以這封信還是寄他們家。再見,我的阿黛爾,我比任何時候更愛你。
記事冊
哪一天和我從教堂的平台高處看看這個城市呢?然後你把它畫下來,我的路易,你的畫將比原本更美。

勒特雷波爾

我怕沒有時間把我所見到的一切都寫在給你的信里,我將保留一部分讓我們在傅爾克好好談心。
那些傷心的廚房,
尖頂損毀得也很嚴重,不只是屋架被燒壞了。大鐘樓原來那麼精緻那麼漂亮的所有石制窗戶在火災中全毀了。現在還剩下幾根腐壞的殘枝在尖形穹隆的粗大肋條上突了出來。至於那個老鐘樓,羅曼風格的裝飾太厚重而且過於緊貼石頭,以至變了樣,但我怕它比另一座鐘樓動搖得更厲害。這樣的打擊對一個老人簡直太沉重了。而這位老者已經度過了七百個春秋。
離開格朗維爾,日頭漸漸西沉,海風輕拂著路旁的蘋果樹。大路依然漂亮、明媚,雖然不像聖米歇爾山周圍路邊栽著許多羅望子樹,芳香四溢。離城有四分之一法里了,我正注視著大洋波濤上那些三桅帆船的影子,這時,忽然看見一隻巨大的鷂鷹在追逐雲雀。我本來不會注意的,如果不是看見稍遠處的一塊籬笆上有一隻可愛的小灰雀,只有拳頭大小,它在追逐飛蟲,那樣子也像鷂鷹一樣。一切都是連鎖地發生,而且如此類似。
再見,我的阿黛爾。15日至20日我想可到巴黎。想念我吧。明天,我想就可以到阿貝維爾並看到你的信!
8月20日下午1時

南特

啊,我們今天的建築師只有本領為了造一個小小的耳堂卻要用那麼一大堆石料,讓他們來這裏鑽研吧!讓他們來學習這些略無修飾的高大牆垣的建築者是如何使簡單包含著複雜而分毫不亂,如何運用細部使整體顯得高大的。拙劣的藝術家,他們失去了藝術的感覺,會把橡樹的葉子完全去掉,就像在大教堂里去掉阿拉伯裝飾圖案一樣。
我的阿黛爾,你可以看到這封信是從庫唐斯寄出的,這是我心愛的瑪蒂娜的一個采邑(當然我心愛的不是采邑)。雖然現在已經是夜裡十一點鐘了,我還是在城裡逛了一圈。我看到了月光下壯麗的大教堂那座漂亮鐘樓。這是我看過夏特爾以後所見的第一座宏偉教堂。多爾的那一座簡直算不上什麼,阿弗朗什的那座已毀。
我衷心愛你,握你的手。
有山俯臨這座橋樑,我登山參觀了1814年拿破崙親自校準炮位的地方,在此我摘了一枝歐洲夾竹桃花。現在這兒成了一所遊樂場。兩條河匯合處氣象恢宏,景色優美。
我有許多話要跟你談,但今天你們使我心煩。你的信給我一種憂愁的印象,我為我們可愛的孩子生病而心情十分沮喪,我想急速趕回去看望我嫵媚而溫馨的多多。我希望在卡昂能收到你的信,使我心稍安。盼你替我好好擁抱這可愛的孩子,告訴他和其他孩子們我很好。

夏特爾

今天我參觀了布雷斯特港口,一艘戰列艦(阿爾及齊拉號)和苦役船。這一切充滿了形形色|色的奇趣和激|情。我向犯人買了不少小工藝品。
告訴我的蒂蒂娜和代代,今天我在救苦救難聖母小教堂里想到了她們。有不少海員的妻子跪著為她們在海上冒險的丈夫祈求平安,我也祈禱,老實說沒有跪下,也沒有合十,但是在我心靈深處我為我可愛的孩子們在我們誰也無法參透的未來人生航程的平安而祈禱。——有一段時間我想到禱告,在禱告中我為此感謝上帝。
再見,不久即可見面。
只要有一分鐘時間,我就要給你寫信。當然我將要去看看卡納克。我的雙腳已經在大洋里泡過了。
瑟堡總是一種尋常面目,但是,每當天空和大海給一個城市添加點兒顏色時,它總是美麗的。
這一回當真,馬上就會見面,我的阿黛爾,也許此信未到我就到了。
我的阿黛爾,我可憐的朋友,這個時候,要是你在我身邊,你知道那我是多麼快樂。啊!實在,以後我們一道出去旅行,多好。
我企盼著有一天能把你從美好而浩大的作業中拉出來,我倆一齊來觀賞眼前我一個人獨自觀看的東西。你知道從前夜晚漫遊穿過蒙魯日平原時我們多麼快樂!若是現在我們能共同欣賞這片波濤的平原那該多好!
我在古龍米埃曾寫一信給路易絲小姐。
怎麼辦?笑吧。好極了。但是,這種迫害絕對不能忍受。這位鎮長固然是個笨蛋,但他是個暴君,當然,小暴君,但仍然還是暴君。人是可笑的,可是文書是嚴肅的。怎麼辦?毫無辦法。我們是憲警、海關人員、村長、警察、護照、稅收這種種麻煩的下屬順民。我明白對大家都是這樣,這就叫平等。我真想弄個明白是否這也叫自由。
我昨晚抵此。到達后我參觀了這裏的教堂,它們就像鄉村房屋一樣。我們從樓梯登上去,我想海上的水手們從遠方眺望這座高聳的教堂,而我對他們說:我在這裏,那真美極了。我很喜歡教堂里的水手雕像(在勒特雷波爾教堂里有一尊)。我覺得這些永遠懷念著海洋的人們正在那兒尋覓唯一可能的平衡力量。在海邊想到令人抑鬱的事物就是憲章和眾議院!
願麥子永遠枯瘠,
今晨三時抵達南特;我只睡了幾個小時,隨後去看了整個市區。現在我準備再躺幾個小時,明天早上六點乘船去圖爾。
致路易·布朗熱
有一件事令我苦惱,就是剛才在珀爾-巴依看到的一些事。
諾曼底地區所有的教堂,如聖羅、卡朗當、佩里埃,其款式均來源於庫唐斯。庫唐斯綺麗的尖頂,樸素如夏特爾大鐘樓,纖細如聖丹尼的鍾面指針,似已盡去插條,而在當地不同諸點上有所變化。這一類尖頂,雕刻鏤空,再施以嫵媚的金黃色,聳立於丘陵後面,別是一番恢宏景色。
今天早上我離開拉翁,這老城中有一教堂儼然像是另外一個城市,一座廣袤的主教座堂應當有六個塔樓,而它只有四個,這四個頗具拜占庭風格的鏤花塔樓很像16世紀時的尖塔。拉翁的一切都很美,教堂、房屋、城郊,一切都很美,除了我住宿的那家可怕的野豬頭客棧。我在客棧牆壁上寫下這樣一首小詩,表示辭別:
從站立的地方我們望見三個海灣。延伸出堤壩的那個花崗岩圓形山包正俯臨瑟堡,顯得龐大而嚴峻,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一隻小艇正穿越泊場向瑟堡徑直駛去,在船后留下一道銀色的航跡,儘管小艇已經離去一法里之遙。暮靄把山和海那十分俊逸的線條逐漸淡化,有些地方海潮閃著珠光,而在大洋深處卻黯淡得毫無光澤,可以看到一層雲翳像眼瞼似的漸漸閉攏,於是太陽隱沒、消失了。
我已到達此間。直到現在我仍然沒有恢復過來,郵車上的三宵,還不算白天,搞得我頭昏腦漲。這三宵都是在馬鞭亂抽,飛快地賓士中度過的,不吃不喝,連呼吸都不通暢,在那四個鬼輪子滾動下走過了多少路程。我對你說,我可愛的朋友,一直到這個颳風又霧氣瀰漫的清晨,馬車急速駛入布雷斯特的時候,頭還是昏沉沉的,除了眼前因為擋雨而放下的玻璃窗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房屋都染得通紅,
這是我第三次海上旅行,我承受的這海上強烈而複雜的顫動在你心中又化作千萬種波濤。
我每次看到瑟堡總是十分喜悅,不僅僅是因為我在這兒又看到了大海,而是因為在此我總可以收到你的好多信,我的阿黛爾,我需要你的信。我離開你已經十五天了,不見你寬厚動人的微笑和孩子們的歡嬉場面。我渴望看到你們!我就要收到你的信,馬上就會收到。現在我思念你就是我的歡樂。再見,我的阿黛爾,馬上就要見面了。——盼你生活快樂。
晚上我來到勒特雷波爾,離海這樣近,若不能凌波微步,我實在無法入睡。此際我心滿意足,大海在我窗下垂涎欲滴。
我的阿黛爾,大海真是個美好的事物,但願有一天我們共同觀看。
1836年7月9日,特洛阿納
7月28日中午,古龍米埃
替我親吻瑪蒂娜和我們的四個小寶貝兒。我多麼愛你們,你知道!

伊夫托

請接受你老友的吻。擁抱全家人。
我已經找到了對我很有用處的令人激賞的東西。今天我還要去再看看其他地方,大教堂和聖托蘭,這兩大名勝。我想四點鐘再搭羅勒布瓦茨的車子登程,明天(星期六)七時可到巴黎吃晚飯。
你無法想象這些凱爾特人的偉大建築是多麼奇特驚險。在卡納克,有一段時間我幾乎感到失望;你想想,以前你常聽我說起的卡納克這些神奇的巨大石塊,被當地愚蠢的農民幾乎全部推倒在地,用它們做牆,造棚屋。所有的石桌墳,除去一個上面有十字架的之外,統統都翻倒在地。只剩下一些史前遺留的糙石巨柱。你記得嗎?一根糙石巨柱,矗立著,就像1825年我們那次溫馨而漂亮的旅行中在奧吞看到過的那個模樣。
我昨天早晨七時乘汽船動身,到達蒙特羅已經是晚上七點鐘,直到現在寫信時仍留在原處,找不到車,因此十分不快。不知道一小時后是否可搭驛車出發,還是要到明天早晨乘輕便馬車去普羅旺斯。走桑斯的話那就得兜一個大圈子,不過那樣可以看到特洛伊和馬恩河畔的薩隆。要不,我就經過普羅旺斯、古龍米埃和蒂埃里城堡。那個車老闆要盡一切伎倆想敲我的竹杠,被我拒絕了。
你父親生日過得很愉快我很高興。希望明年他誕辰時我在家。我在參觀那些美好的事物時十分想念他,因為我知道他對此也像我一樣感興趣。
親愛的朋友,我發現紙和蠟燭都沒了。就寫到這裏吧。不過我還有千種心思要跟你談。下次寫吧。今天只剩下一點兒空白,那麼,替我擁抱我們的四個小寶貝兒就像我從靈魂深處擁抱你那樣。為我握你父親的手。握瑪蒂娜和布朗熱的手,如果你見到他們。向所有其他我們的朋友問好。
在這兒,廚房熏臭,誰能安眠!
親愛的朋友,我繼續寫在旅行中寄給你的這種日記式的東西。離開巴訥維爾,我在這地方可怕的客棧找到的只是牛奶和跳蚤,路又很難走,我從來沒遇到這麼難走的路,直到比厄都沒有任何交通工具。我想在比厄找一輛雙輪公共馬車去瑟堡。得在烈日下步行四法里(在鄉下!)。幸好,我早就把幾件破舊衣服寄往瑟堡了,這樣,就沒有什麼行李要帶。現在是清晨六時,我勇敢地登上旅程。
野豬頭客棧就是這副嘴臉,
請向昂熱的朋友們致意。
粗大斷裂的石頭在你的腳上滾動,花崗石欄杆曾被火焰烤過十二個鐘頭,你只要輕輕摸一下它就像鱗片似的剝落下來。
既沒有車,我只好步行。路面坑坑窪窪,很難走,這是富饒的諾曼底的恥辱,大塊岩石鋪路,深深的車轍都能碰到輪軸,而別的地方,又是荒榛齊腿,沙土過膝。一輛載著肥泥從那邊回來的大車擦邊經過,趕車的告訴我七點鐘海水會漫上大路。這倒是近海地區的一個盛大場面。這時我在一個丘陵上。我面前是無垠的平原,這是過去潮水沖積而成的,上面蓋滿了層層疊疊的土丘,海洋按照自己的形象塑造了它。放眼整個平原,唯見芳草萋萋,有一些瘦小的羊在嚙食。遠方是大海,迅疾地微微捲起波濤,漫過一大片灘涂。在我右邊,鋪展著一望無際的丘陵和歐石楠。我左邊,在一塊海邊突起的高地上,珀爾-巴依那建有雉堞的鐘樓在灰濛濛的薄霧中逐漸變得模糊起來。一大塊雲,緊壓在已經偏西的日頭上,萬道金光從四面八方噴薄而出,好像水泛出海綿周圍似的。大路上空蕩無物。下面,在溝里,一個騎馬的人,馬上裝著滿滿的包裹,他雙腿叉開,急急忙忙想趕在漲潮前進入村莊。我也像他一樣匆匆趕路。當我走進集鎮時,晚潮已經浸濕了我的腳踵。
在內部,聖米歇爾山實在可憐。一個憲警守衛門口,坐在銹跡斑斑的大炮上,這炮是往昔保衛城堡的人們從英國人手裡奪來的。從前另外還有一尊。人們就這樣讓它獃獃地躺在城堡暗門的污泥里。我們爬上山去。這裡是一個骯髒的村莊,只碰到一些臉色陰沉的農夫、百無聊賴的兵士和那樣一位神甫。在這個城堡里,耳朵聽見的就是門閂響,各種雜活的嘈雜聲,看到的就是一些監督某些幽靈幹活(為了每星期掙二十五法郎)的幽靈,一些衣服襤褸的鬼魂映著昏黃的微光,在僧侶的舊拱門底下移動。古代騎士們的華堂現在成了作坊。從天窗里可以望見無數可怕的灰濛濛的人影晃來晃去,好像蜘蛛。羅曼式的教堂正廳改作臭氣熏天的飯堂,昔日纖麗的尖拱長廊淪落成污穢的放風場所,15世紀的藝術被強盜的木柄小刀糟蹋殆盡,到處人和建築都雙雙遭受劫難。聖米歇爾山的現狀就是這樣。
發出一陣陣哈喇怪味!
南特伊已離開了我,可能在瑟堡會再遇到他。離阿朗松后,我到過拉塞,這是一座半城半鄉的小城,位於便道正中,有三處古城堡,其中兩處值得讚賞,我已把它們畫下來了。你看看。第三處只剩下一些殘垣,掩映在最美最獷野的樹林里。過拉塞后,至馬延。人們對於這可憐的布列塔尼並不真正認識。它比阿爾卑斯山附近的瑞士更佳。馬延橫卧于馬延河畔,是個明媚宜人的城市,有一漂亮城堡,一高大教堂,鑲嵌著經歷了兩千年的羅馬時代的石頭,15世紀木質和灰泥塗層的老屋,還有一座尖形橋拱的古橋。這一切構成了引人入勝的整體。
7月13日,伊夫托
我現在是在客棧的一張可怕的桌子角落上給你寫信,我的阿黛爾。我們在諾讓-勒羅特魯離開了輕便馬車,換乘公共驛車直到東弗隆,在這裏南特伊要和我分手了。我們現在阿朗松。有一個鐘頭可以吃東西,我就利用這段時間給你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