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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十一

「瞧,這才是真正的生活大變革。」他讚歎道。
「你仔細看看庫庫什金這個莊稼漢吧,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誰要是不喜歡他,那是不公平的。誠然,他愛說些閑話,可是,哪一匹馬身上沒有點雜毛呢?」
霍霍爾嚴肅地說:
我清楚地看到城裡人的各種優點:他們渴望幸福,大胆追求理性,抱有多種多樣的目標和任務。在這些夜晚,我常常想起兩位市民:
「米哈伊洛·安東諾夫,你聽見沒有?青科夫區的那個警官要辭職當修士去了。他說,我不願意再去打罵農夫了,干夠了!」
小夥子們公開調戲姑娘們,下流無恥。他們在田間捉住姑娘們,掀起她們的裙子,用裙擺包住她們的頭,再用椴樹皮牢牢系住,管這個叫「處|女開花」。這些從腰部以下完全|裸|露的姑娘們尖叫著,咒罵著。可是她們好像也很喜歡這種遊戲,因為看得出來,她們在解開自己被系住的裙擺時,故意放慢動作。在教堂里做通宵彌撒時,小夥子們就用手去擰姑娘們的屁股蛋,好像他們只是為此才到教堂里來的。每到星期天,神父都在宣教台上說:
在他們的背後雜亂地堆放著一些箱子、機器,還有一些輪子、八音盒和地球儀,貨架上則到處擺放著不同樣式的金屬物,牆上許多鍾錶在不停地擺動。我真想留下來整天都看著這些人是如何工作的,但是我的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他們的光線,他們擺出一副很難看的臉,向我揮手,叫我走開。我離開時還羡慕地想:
這個幻想家搖搖頭,嘟噥道:
過去從書本上讀到的東西,如今在我腦子裡發展成了一種奇怪的幻想。想象力不斷地編織著一幅幅無比美麗的圖畫,我也好像追隨著伏爾加河在輕柔的夜空中漂流。
他身上有一種令人愉快的、動人的天真,一種透明的、童貞般的東西,越來越使我覺得他很像許多書里所寫的那些可愛的農民。他也和所有鄉村漁夫一樣,像個詩人,喜歡伏爾加河、幽靜的夜晚、孤獨和消極靜觀的生活。
「要是我有手藝,我就住到城裡去了……」
我們從廚房裡拿來一根棍子,席地而坐,腳掌頂著腳掌,久久地儘力地把對方從地上拉起來。
一隻山雀在荒涼的原野上哀鳴,
庫庫什金一邊從蓬亂的黃頭髮中揀出麥秸、乾草、雞毛,一邊尋思著說:
「啊——怎麼樣?加油!」
有幾次他小心翼翼地壓著嗓門問我:
「我們想戰勝韃靼人,那是枉然的。韃靼人比我們好!」其實,這時我們正在談論組織果農勞動組合的事,並沒有提及韃靼人。
潘科夫從不對自己的僱工庫庫什金說粗話,而且注意地聽庫庫什金這位幻想家編造的種種有趣的故事。這一點我很喜歡。
他學習很用心,進步相當快,連他自己也感到很驚奇。上課的時候,有時他突然站起來,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高高地揚起眉毛,使勁地念了兩三行,然後紅著臉望著我,驚訝地說:
「當然最好是出於理智!不用理智是不能生活的。哪裡用了理智,哪裡的事https://read•99csw•com情就辦得好。感情是我們的壞謀士。憑感情行事,准要倒霉!我真想放火把神父的房子燒掉,叫他別再多管閑事。」
「看見了嗎?」
我眺望著伏爾加河的流水,它晃動著一條錦緞般的光帶,在黑暗中一個遙遠的地方出現,消失在岩石河岸的黑影里。我覺得,我的思想變得更活躍更敏銳了,有一種用語言難於形容的、與白天的感受迥然不同的輕快的思緒。伏爾加河的巨大水流幾乎是無聲無息的。在黑黑的寬大的河道上,一艘輪船像長著火紅羽毛的怪鳥,慢慢地滑行,身後發出像是沉重的翅膀拍擊的輕輕的響聲。在長滿水草的堤岸下面,從堤岸沿水面延伸開去是一束耀眼的紅光。這是漁民在打燈捕魚。不過也可以這樣作想:這是許多繁星中從天上落在河裡的一顆無家可歸的星星,它像一朵火花漂流在水面上。
「一個人要是什麼都會做該多麼幸福啊!」
曠野中的霧氣溫暖地包圍著我,我的心好像被千百條看不見的水蛭吸吮著,漸漸地感到睡意逼近,有一種莫名的焦急不安。在這大地上我是多麼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啊……
我很尊敬這些人,並且相信他們通曉一切機器和工具,能修理世界上的一切東西。這才算是人呢!
「沒有什麼,你很棒!」他安慰我說,「可惜,你不會打魚,否則我就帶你到伏爾加河去。伏爾加河的夜晚啊,簡直是天堂!」
他本來識一些字,但全忘了,也不願意再去拾起來。他天資聰慧,能比別人更快地抓住霍霍爾講話的重點。
「你從事這種事業是出自內心呢,還是出於理智?」他問羅馬斯。
弗·卡盧金和茲·涅別依,
「你別看他們很親熱,他們都是狡猾的人,虛偽的人,可別相信他們!今天他們對你一個樣,明天又是另一個樣。他們的眼睛只光顧自己,而把公共的事情看作苦役。」
他體態勻稱,總是穿得乾乾淨淨,保持著莊重的派頭,而且很自尊。他是一個極其謹慎而又多疑的人。
庫庫什金是一個很有才幹的工人,他會箍桶、砌瓦,會養蜂,並教農婦們飼養家禽,還有一手好木工活。雖然他幹活慢條斯理,懶洋洋的樣子,但他什麼活都能幹好。他喜歡養貓,在他的澡堂里養著大小十多隻肥壯的貓。他拿烏鴉喂它們,訓練它們吃雞吃鳥。這使村裡人對他更加反感。他的貓常常咬死別人的小雞和母雞,村婦們則想方設法捉住他的貓,狠狠地揍它們。在庫庫什金澡堂附近,常常可以聽到憤怒的女人們尖刻的叫罵聲。不過這並沒有使庫庫什金感到不安。
村裡人都認為庫庫什金是個廢物,他講的故事和那些奇怪的念頭常常招惹庄稼人,引起他們對他的辱罵和嘲笑,可是他們還是極感興趣地、仔細地聽他講,好像期望從他編造的故事里能聽到什麼真理似的。
「烏克蘭人對於宗教好像比這裏的人更富有詩意些。」羅馬斯說,「我看到,這裏的人們信上帝只是出於九九藏書恐懼和貪慾的粗野本能。知道嗎,那種對上帝的真誠的愛、對美和力量的敬畏在這裏的人的心裏是沒有的。也許這是一件好事,因為這樣的人比較容易從宗教中解放出來。告訴您吧,宗教是一種最有害的偏見。」
「這些傻婆娘!貓嘛,本來就是打獵的畜類,它比狗更靈活。瞧,我在訓練它們抓禽類,我還要繁殖幾百隻貓,然後賣掉,賣的錢全給你們,傻婆娘兒們!」
「你講得很好!小夥子,你蠻可以當一名教師……」
「要是都這樣想的話,那就所有的官吏都躲開你們了。」
終於伊佐特把我拉了起來。這種遊戲似乎博得了他對我更多的好感。
伊佐特很讚賞庫庫什金。
「他們為什麼會比別人富有?那是因為他比別人聰明。臭小子,你要是聰明的話,就記住:農民應當團結起來,友好相處,這樣才會有力量!可是他們卻把村子弄得四分五裂,像一盤散沙。他們這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這都是些愛惡作劇的人。瞧,霍霍爾為他們累得筋疲力盡了……」
庫庫什金仔細地看著霍霍爾,表示肯定說:
我所看到的農村毫無樂趣。我曾多次聽說,而且書上也是這樣寫的:農村裡的人比城市裡的人生活得更健康更誠懇。可是我看到的庄稼人卻成天沒完沒了地干苦活,他們當中有許多人很不健康,被苦活折磨得筋疲力盡,幾乎沒有一點兒歡樂。城裡的手藝人和工人雖然也幹活不少,但生活得愉快一些,沒有像這些愁眉苦臉的人那樣,成天令人厭煩地抱怨生活。現在的這種理智貧乏的生活是不稱心的。顯然,村子里的人都像瞎子一樣在摸索著生活,他們怕這怕那,互相不信任,有點像狼一樣。
羅馬斯堅持不讓,最後還是逼得這個庄稼人先說了。
「我不知道!那麼,你以為呢?」
談話結束了。我回到自己閣樓里,坐在敞開的窗戶旁邊,望著已經沉睡的村莊和田野,那裡籠罩著死一般的靜寂。星光穿透了黑夜的霧靄,顯得離大地更近卻離我更遠了。夜的沉寂有力地壓縮著我的心臟,思想卻飛到了無邊無際的遠方。於是我看到成千上萬的村莊也和我們住的村莊一樣,默默地緊貼著遼闊的地面。周圍無聲無息,一片死寂。
「這是一個很壞的女人,甚至連省長也不顧自己的高官要職來拜訪她。省長對她說:『太太,你隨時都要當心!聽說您的那些醜聞,您做的壞事都傳到彼得堡去了!』她當然用甜酒招待了他。她對他說:『上帝保佑,您就回去吧,我是不會改變我的性格的!』過了三年零一個月,她突然把庄稼人召集起來,對他們說:『現在我把我所有的土地都送給你們,再見吧,請原諒我,我就要……』」
「霍霍爾說過,可能在星星上面也住著同我們一樣的人,你認為怎樣?可信嗎?最好給他們發個信號,問問他們是怎樣生活的。也許,他們過得比我們好,比我們快活……」
「如果人們兩三年不去捕青魚的話,青魚就會繁殖得使海水溢出海岸,把人類淹沒。這是一種生殖力很強九_九_藏_書的魚哩!」
「從未聽說過。」
我很不理解,他們為什麼如此固執地不喜歡霍霍爾、潘科夫以及所有想把生活過得有理智的「我們的」人。
這塊招牌掛在一家小鋪子的窄門上。門的兩旁是布滿灰塵的窗口,弗·卡盧金就坐在其中一隻窗口旁邊。他是一個禿子,在其黃色禿頂上長著一個瘡,一隻眼睛戴著放大鏡。他身體圓滾滾的,長得很結實,幾乎不停地笑著,用一個鑷子在撥弄著鍾錶的機器,時而張開那躲在灰白鬍子下的小圓嘴,唱起歌來。在另一個窗口則坐著茲·涅別依,他一頭捲髮,黑臉,一隻又大又歪的鼻子和兩隻像李子一樣的大眼睛,還有一撮小鬍子。他又干又瘦,像個魔鬼。他也在拆修或安裝一些精緻的小機器,時而也突然用男低音哼幾聲:
鍾錶業技|師,代理各種儀器、外科手術工具、縫紉機及各種類型的八音盒等。
通常庫庫什金所講的故事中,壞人和惡人一旦惡貫滿盈,就「失蹤了」。不過更多的情況是:庫庫什金把他們送進修道院,就像把垃圾倒進垃圾場里去一樣。
「我了解你。」
「老弟,你給我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人看著這些黑線條,它們怎麼就成了詞句了呢?而且我也懂得這些詞句,是咱們自己常說的詞句!我怎麼會懂的呢?誰也沒有在耳邊提示我。如果它們是一張張圖畫的話,那我自然能看明白,可這兒好像是把思想本身印出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兩年前,潘科夫就與父親分開過了。他父親是個富農,患有大脖子病,兩隻眼睛鼓得很可怕。潘科夫通過「自由戀愛」跟一個孤女——伊佐特的侄女結婚。他對老婆管得很嚴,但讓她穿城裡的連衣裙。父親罵兒子太執拗,每次經過兒子的新農舍時總要氣憤地朝農舍吐唾沫。潘科夫把房子租給了羅馬斯,自己則在房子旁邊增建了一爿小店鋪,這違反了村裡富農們的意願,富農們都非常恨他。他表面上沒有理會他們,可是一談及富農們,他便用粗暴、諷刺的口吻蔑視他們。農村的生活使他感到難受。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冷笑了一下,又接著說:
他的頭腦里常常會閃現一些出人意料的奇怪的想法。他有時突然會皺起眉頭宣布:
「在你看來,怎樣更好呢?」
「撒謊大王。」村裡的正派人都這樣說他,只有愛打扮的潘科夫狐疑地說:
伊佐特一周有三個晚上到這裏來,我教他識字。起初他對我不大信任,露出輕薄的冷笑,可是上了幾次課之後,他溫厚地說:
「誠然,這方面我是被女人慣壞了,」他虔誠地懺悔說,「這對她們的丈夫來說,是一種侮辱,要是我處在他們的地位也會難受的,但是女人又不能不同情,女人就像是你的第二靈魂,她們活著,卻沒有歡樂,沒有愛撫,像牲畜一樣幹活,除了幹活,什麼也沒有。她們的丈夫沒有工夫去愛撫她們,我卻是個自由人。有許多女人婚禮后的第一年就要挨丈夫的拳頭。是的,這方面我也有過失,我跟她們調情。我https://read.99csw.com只請求她們一件事:娘兒們只是不要彼此爭風吃醋,我可以讓你們全都快活!你們不要相互妒忌了,我對你們是一視同仁的,你們我全都憐憫……」
最使我不能忘懷的是我們在一間圓木牆壁的乾淨的小屋裡度過的那幾個夜晚。窗子用護窗板關得嚴嚴實實,在牆角的一張桌子上點著一盞燈,燈前坐著一個腦門很高、剃著光頭、留著大鬍子的人。他正在說話:
村裡的神父是個兇惡的小老頭,有一副田鼠般的嘴臉,他干涉了潘科夫父子之間的爭吵,弄得潘科夫非常不愉快。
可是我不喜歡農村。庄稼人是難於理解的,農婦們則特別愛抱怨病痛,她們總是說「心頭憋悶」「胸口難受」「肚子絞痛」。每逢節日她們坐在自己的農舍旁或伏爾加河岸上,最多和最樂意談的就是這些話題。她們都非常容易發脾氣,瘋狂地相互對罵。為了一個不值錢的破瓦罐,幾家人竟可以拿起棍棒大打出手,把老婆子的胳膊打斷,把小夥子的腦殼砸破。這樣的鬥毆幾乎每星期都要發生。
於是他突然提議:
「簡直就是魔術!」他說完,嘆了口氣,並在燈光下一頁一頁地看了又看。
實際上他對自己的生活是滿意的。他是孤兒,孑然一身,不依賴任何人,只過自己平靜的捕魚的生活。可是他對庄稼人很不友好,並曾警告我說:
我能給他做何解答呢?我也不知道。這使他很不愉快。
「這些畜生,難道你們就不能到別的地方去干這種不要臉的事嗎?」
特拉——達——達姆,達姆,達姆!
「你認為呢?」
「你一點兒也不相信人……」
「你好像挺有勁!來,我倆來拉棍兒比一比好嗎?」
「對,去修道院當院長!這麼說,你也聽說過她的事?」
伊佐特長得漂亮,健壯有力,女人們都喜歡他,把他攪得很難受。
起初潘科夫對我也不大友好,甚至近乎仇視,擺出一副主子的架勢吆喝我,但這一切很快就過去了,雖然我覺得他對我還有一種隱蔽的不信任。其實我看見他也有點不舒服。
「庫庫什金是個不可捉摸的人……」
「瞧,我能讀了,真他媽的怪!」
接著他又閉上眼睛,重複念一遍:
「不,還是你說吧!」
「就是說,人民終歸是要分成不同階層的……」
「不會全躲開的,只有一些有良心的人才會這樣做。這樣的人當官當然會感到難受。安東內奇,我看你是不相信良心的,不過要知道,如果沒有良心,你就有再大的聰明也活不下去!現在,你就聽我給你講一件事吧……」
就像是母親在兒子的墳上哭泣……
「有一次我甚至差一點跟一位官太太勾搭上了。這位官太太從城裡來到了別墅。她長得很漂亮,白得像牛奶一樣,頭髮則是亞麻色的,有一雙藍色的和善的眼睛。我賣給她魚並死盯著她。『你想幹啥?』她說。『你自己明白。』我說。『那好吧。』她說,『我晚上去找你,你等著!』後來,她真的來了,只是她很怕蚊子。蚊子咬得她難受,於是我們毫無結果。她說:『我受不了九*九*藏*書,蚊子咬得太厲害了!』第二天她丈夫就回來了。她丈夫是位法官。瞧,這些官太太是些什麼人!」他帶著傷心而又責備的口氣結束了自己的話,「蚊蟲也能打亂她們的生活……」
接著他就講起了一個「最聰明的」女地主的故事:
雖然他勸告過我不要夜間出去散步,可我有時還是通過菜園來到伏爾加河岸上,坐在白柳樹下,隔著透明的夜幕往下朝河岸後面的草地上眺望。伏爾加河莊嚴而緩慢的流水被隱沒了的太陽的光輝厚厚地染上一層金黃色,這種光輝是由沒有生氣的月亮反映出來的。我不喜歡月亮,因為月亮上好像有一種險惡的東西引起我的悲愁,就像吠月的犬一樣,直想放聲號叫。當我知道,月亮不會發光,它是死的,月亮上沒有也不可能有生命的存在時,我非常高興。在這之前,我想象月亮上住的都是銅鑄的人,他們是由三角鐵一樣的東西構成的,走起路來像只兩腳規,發出的聲音則像齋戒日教堂的鐘聲一樣,洪亮得嚇人。月亮上的一切都是銅的,不論植物還是動物都不斷地發出嗡嗡的響聲,威脅著大地,同謀加害於大地。當我聽說月球上面是空空的時,我感到很高興。不過我總還是希望有一個大流星能落在月球上,有力的碰撞能使月亮發出光來,並以自己的光照亮地球。
當羅馬斯談論西伯利亞,談論富裕的西伯利亞農民時,庫庫什金卻突然若有所思地說:
「生活的真諦就在於人脫離獸|性越來越遠了……」
「嘿,您終於也得到了一份禮物?我跟您說了要當心!」
他望著星空問道:
他本是一個心腸軟的人,可是在談及鄉村「土豪」時,卻充滿著奇怪的仇恨。
這裏的小夥子愛吹牛,但都是膽小鬼。他們已經有三次夜裡在大街上碰見我,試圖毆打我,但他們都沒有成功。只有一次他們用棍子打著了我的腿。當然,我沒有把這種小動作告訴羅馬斯,不過他發現我的腳有點兒跛,便猜出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和伊佐特、潘科夫晚上都經常來我們這裏串門,一來就坐到半夜,聽霍霍爾講世界形勢,講外國人的生活狀況,講各國人民革命運動。潘科夫很喜歡聽法國大革命。
「那你怎麼知道?」
霍霍爾笑著在給我們加油:
有三個庄稼人在認真地聽他說話,他們全都眉清目秀,通達聰慧。伊佐特總是一動不動地坐著,好像在聆聽一種來自遠方的,而且只有他一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庫庫什金則不停地轉動著身子,好像有蚊蟲咬他似的。潘科夫是一邊捋著自己淺色的鬍子,一邊默默地在思考:
「出家當修女去了。」霍霍爾替他把話說完。
「對,對,」他像小孩子吞苦藥似的皺著眉頭說,「這就是說,伊凡雷帝對小百姓並無害處……」
庫庫什金沒有土地,他娶了一個愛喝酒的女人做老婆。這女人個子矮小,卻很機靈,而且很壯實很兇狠。庫庫什金把自己的農捨出租給了一個鐵匠,自己住在澡堂里,在潘科夫家打工。他很喜歡講些新聞,如果沒有新聞可講,就自己編造一些故事,把這些故事用一條線索串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