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信秀剛坐下便問。

這個男人和其他群雄的不同在於，他具有極其強烈的憧憬心理。他從心底尊崇著京都的天皇。

此人可不是一般的好色。乘著侍女們為他穿衣服的空隙，把手插到侍女的兩腿之間。

給信秀的女官文書，內容是對去年進貢的感謝，意思是讓他「也督促三河方面進貢」，天子還附上《古今集》作為禮物。

「噢，那你是偷跑出來的？」

他用目光搜尋著。

不。——此人用心險惡。庄九郎評價道。

說完就大步走開了。

「啊！會讓人看見的。」

「京都一名自稱宗牧的客人來訪。」

繩子解開后，他旁若無人地撒起尿來。

「應該尊崇才是。」

策馬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狂奔，好不容易才看到了自己的古渡城的樹林。如今這裡是名古屋市內東本願寺的分院。

由此，信秀從尾張太守斯波氏眼裡的一名陪臣搖身變為半個尾張的國主，東海地區流傳著——

信秀穿過這些村莊時，路上的農民漁夫們，誰也未曾想到這個渾身是泥的武士就是織田彈正忠信秀殿下。

（什麼東西？）

「噢，半九郎回來了，哈哈，權六也無恙吧。那邊角落跪著的是新左衛門嗎？你不是受傷了嗎？」

他想。

「宗牧——」

「這太不敢當了。」他謝過天子后又道，「濃州邊境的交戰不順，昨天我剛隻身回城。戰爭的損失愈合后，我會去三河，然後上京，獻上修繕的費用。」

吃完后，他倒地就睡了。

「美濃的蝮蛇。」

「殿下呢？」

「那古野很無聊嗎？」

這座城是信秀十年前建的，周圍池塘沼澤密布，住戶也寥寥無幾。

總算到了大手門，信秀勒馬停在護城河邊，握著韁繩原地兜著圈子。

他從床上跳了起來。此人生性好客。

（不會是水怪吧？）

走read.99csw.com廊下，萩草隨風搖擺。天色暗下來，秋蟲開始低鳴。信秀睡得很香。

他們從城裡的看守那裡得知信秀已經安然無恙地回來，都鬆了一口氣。不久，家臣織田因幡守等人率領的隊伍回城，開始戒嚴。

他立即清點了人數，給立功者寫了軍功狀，然後大擺酒宴，聽取部將們親眼目睹到的庄九郎的戰術，徹底地分析了敵人取勝己方戰敗的原因。

他讓人搓著澡，心下思考著。

「我自己有腳。」

他舉到信秀跟前。

宗牧一臉神秘地說：「有重大使命。」

突然，他發現河裡有一片荷葉在不停地轉動。

信秀頗有氣量，雖說是慘敗而歸，卻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詩畫般的風景。

面前的酒絲毫未動。

他的鼎鼎大名甚至傳到了京都天子的耳中。

——請用這個修修牆壁吧。

剛剛心中一喜，沒想到來的卻是蝮蛇的兵馬。

彈正忠（信秀）無人能敵。

侍女們為他蓋上被子，驅趕著秋天的蚊蟲。

「那人不會追來的。如果乘勢就離開美濃跨過邊境來侵略尾張，如此輕率之舉不是蝮蛇所為。」

「解繩子。」

「大爺們太嘮叨了。在那古野可不能這樣。」

（也許此人才能得天下。）

向皇宮進貢了四千貫銅錢，聽說天子的宗廟伊勢神宮要蓋新殿，又派出使節到伊勢送上所需費用。

「要幹嗎？」

他好像是憋壞了。眼睛半睜半閉，看上去很是痛快。

「真是鄉下人。」

他決定回頭再調查原因。

（真是個怪孩子。）

「算了。下回進攻美濃時一定要碾死那條蝮蛇。」

雖說是打了大敗仗，他卻毫不氣餒。坐到書院的正面：

「我馬上就去。把他領到小書院好生伺候。先問他餓不餓。要是餓了就趕緊上菜。還有酒。天氣冷，多燒些炭火取九-九-藏-書暖。對了，先問問他要不要泡澡。」

「不解開怎麼尿尿？」

回城的第二天。

（美濃的蝮蛇，真了不得。）

馬上的信秀笑了起來。

「吉法師，瞧瞧你的樣子。」

他揚名天下是在前年的天文十一年八月，駿河的大大名今川義元欲稱霸京都，率領駿河、遠江、三河的三國大軍兩萬五千人，攻打尾張。

宗牧掏出的「女官文書」，是簡略的詔書。由侍奉天皇的女官寫成文書來轉達天子的意思。

信秀不禁一愣，隨後哈哈大笑道：「輸了，差點連命都丟了。」

但是人各有志。庄九郎覺得流亡的將軍才有利用價值，信秀卻傾心於天子。

信秀的確是立身成名的鄉間紳士。正是如此，他才對京都有著強烈的感情，對朝廷的崇拜之情也無以復加。

他嚇了一跳，定睛一看，荷葉漸漸靠近了岸邊，從水裡伸出一隻小手抓著岸邊的草。

「那古野里呢。」

「大爺們都在哪兒？」

信秀吃了一驚，他馬上就洞曉了一切。

幸虧胯|下的千里寶馬他才死裡逃生。如果是匹腿腳遲緩的弱馬，恐怕信秀早就死在美濃的亂劍之下了。

水怪又伸出另一隻手，撐地而起，像一團泥似的上了岸，又扯著河邊的草輕飄飄地來到路上。

他大聲對著城裡喊道。

信秀年方三十七。

很快，他推開中間的塀中門，直奔鋪著茅草屋頂的書院。一邊走，一邊對院里跪拜的武士們大聲笑著打招呼：

他面無表情。

而就是這個從不打敗仗的信秀，偏偏與美濃的蝮蛇棋逢對手，在剛剛過去的木曾川一戰中，竟然落得統帥隻身而逃的下場。

他讓信秀的下人們撤走眼前的飯菜，然後站起身走到院子前的洗手盆旁洗了手。

（蝮蛇是不是使了什麼妖術？）

「不甚惶恐，當今天子給殿下下達了女官文書，請查收。」reaｄ.99csw•cｏｍ

吉法師卻冷眼看著父親的笑臉：「父親大人是不是打輸了？」

「是嗎？」

吉法師似乎天生就不苟言笑，他站在路上既不答話，也不微笑，只是鼓著腮幫子解開胯|下的麻繩。

「回那古野唄。大爺們估計正忙著找我呢。」

（彈正忠這個鄉下人，竟然懷揣如此大的野心。他一定想有一天攻打京都擁立天子，然後借天子之威來號令天下。真是愚蠢。擁護將軍號令天下才對呀，怎麼去擁護空有其名的天子呢？）

能把敗仗如此輕描淡寫，宗牧心中暗暗稱讚信秀的器量。

「嗯。」

他對這場敗仗百思不得其解。

雖說是自己的兒子，卻還是不可思議。

「攻打尾張是輕率之舉嗎？」

「您看看這個。」

這名精力過人的漢子如是說。

「我又沒說要抱你。只是手沒地方放才碰到的。」

「你可是小太子啊。」信秀完全拿他沒辦法。

宗牧是京都有名的連歌詩人。喜愛連歌的信秀經常把他叫來助興，兩人相識已久。

信秀之所以待見宗牧，其中有一點利害關係。宗牧經常出入京都的顯貴人家，熟知京都的政治情況，他還喜歡四處遊歷，遍訪各國的大名城主，通曉天下大事。

「我說誰呢，這不是吉法師（信長）嗎？」

他光著身子。就像漁村裡的漁民一樣，胯|下的玩意兒用麻繩綁著。

「齋藤道三嗎？」他滿臉嚴肅，「父親大人很厲害，蝮蛇好像也很不錯嘛！」

很快，信秀和宗牧在小書院里相對而坐。宗牧年紀五十上下，眼睛略帶灰色，長臉。

他經常掛在嘴上，去年還派了老臣平手政秀上京。

一大早下起了雨九_九_藏_書。中秋剛過，卻有了透骨的寒意。

信秀進到裡間，馬上到水井邊舀水沖洗，然後赤|裸著身子坐在走廊的台階上，命令侍女們：

「拿三碗泡飯來。」

（果然是快如閃電。）

「就你自己嗎？」

「對手是誰呀？」他撒完尿，又滴了幾滴，問道。

信秀讓人系好了腰帶。

信秀驅馬上了大手橋，回頭問道。

信秀心下佩服，由此不得不承認失敗的原因只是因為美濃蝮蛇的戰術遠在自己之上。

他乾脆利落地吩咐著，自己則脫下睡袍出了走廊去洗澡。

旭日東升，有人慌忙來報：

「這是什麼？」

這天夜裡，他喝得爛醉如泥，小廝們將他扛回了寢室。

當下的時代，就連將軍都是若有若無的存在。各國的庶民百姓，甚至忘了京都還有一名天子。

他確信，自己在京都到處宣揚彈正忠的英名一定不會有錯。

信秀體魄健壯。昨晚如此疲累，卻還是叫來正室土田御前侍寢，早上又喚來侍妾上床雲雨了一番。

「啊！殿下，您還光著呢！」

鄰國的「蝮蛇」雖然出生於京都，比信秀更有教養，對王室卻感覺遲鈍，正是因為在京都長大反而心生嫌隙，覺得進貢太過愚蠢。

整理好衣襟，他靜靜地回到座位取出一個塗漆的木盒。

信秀驅馬逃往尾張時，不住地回頭張望。

「喂，你上哪兒去？」

「你這是做什麼？」信秀忍不住問道。

眼前的正是自己十一歲的兒子。並不和自己住在一起。而是在不遠處那古野村的那古野城裡。那裡有老臣平手政秀、青山與左衛門、林通勝和內藤新助等人防守。今天大概是過來玩兒。

庄九郎聽到信秀進貢一事時，嘲笑道：

他的全身都是泥土。頭盔上也濺滿了泥點，身上的陣羽織在戰亂中早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也必須轉到這裏。因為這裏的第一英雄織田信秀rｅａｄ.99ｃｓｗ•ｃｏｍ，慘敗於美濃的庄九郎之手，隻身一騎渡過木曾川逃回尾張的古渡城，才撿回了一條命。

（搞不清楚。）

「因州（家臣）在哪裡？」

「噢，還沒系腰帶呢。」

天漸漸黑下來，戰敗的家臣們三三兩兩地回城了。

他擁有足以自傲的赫赫戰果。至今他已經身經百戰，除了這次的美濃以外，從未打過敗仗。

尾張是日本條件最好的國家。土地肥沃，人口眾多，對富裕的信秀來說進貢這點錢根本算不了什麼，然而他這一行為本身就與眾不同。

這場戰役中，信秀僅僅帶了數千人馬迎敵，渡過矢作川討伐三河，在小豆坂（厚木坂·現在的岡崎市羽根）與敵軍巧妙周旋，最後突擊作戰打敗了十倍之多的敵軍。

揖斐的援兵到了。

「開城門，我是彈正忠。」

話題轉移到鄰國的尾張（愛知縣）。

「因幡守大人正在大手門部署。」

「聽說戰敗的第一天，今川殿下會燃香痛思，真是太傻了。輸了后和你們作樂，才會變得更聰明。」

「真笨，讓他不要弄什麼門，趕緊過來喝酒。」

信秀被嘈雜的人聲吵醒，跳下院子就要去見大臣們。

剛開始的時候，蝮蛇那邊只有一千人，信秀一看人數不多，便下令進攻，剛要衝破對方的先鋒隊伍，卻冒出了三千敵軍。突然身後響起軍鼓聲——

（宗牧為何事而來？）

信秀有著尾張男子少有的幽默，總是讓人發笑。侍女們一邊吃吃地笑著，一邊讓他佔著便宜。

信秀很高興，天子竟然知道自己的武名。

侍女們拿著衣服追上來。

「美濃尚不穩定。今夜我要開懷暢飲，相信那個人的稻葉山城，今晚會整夜點著篝火防備我捲土重來呢。」

信秀在詩歌上頗有造詣。通過詩歌，他對王朝的典雅心存嚮往，因而也知曉天子的存在。

「但是，道三會不會越過木曾川追到尾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