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才華得到了賞識。）

「我們一道攜手進京吧。」

然而，有個人堅決不接受信長的請求。此人正是佔據著南近江、盤踞在觀音寺城的六角承禎。

信長天生就有看人的眼力，他一定心知肚明。

一旦行動，便有如疾風驟雨般席捲了整個近江，取得驚人的勝利。就連自己人，都被己方軍隊的強大所震懾。

因此，他對這個老池子的主人是誰感到有興趣，並想實際加以驗證，便下令道：

二人結成了保護將軍的軍事同盟。由於事關義昭，淺井家也並無異議。即使是年輕的長政，也對義昭的血統持有一種神聖感。

這就是信長這個人物得以存在的基本精神。同時，這也是信長的一貫作風。

那個活寶卻與眾不同。光秀想道。信長的舉止在他看來，實在是不可理喻、讓人費解。

信長立足於這種最最平凡、門外漢的戰術思想上。光秀怎麼能不驚訝呢。

雖說是先鋒，三好、松永等主要敵人都在近江打了敗仗后逃出京城，退避到攝津、河內和大和一帶，城裡連個敵兵的影子都見不到。光秀的任務相當於京都的治安司令官。

（光秀真是厲害。）

隨軍出征的光秀不禁感嘆道。光秀精通戰術，當然不會因為打勝仗而大驚小怪。他只是對信長有了新的認識。

村民們全體出動，用水桶把池子給舀空了。本來只需打開池塘的堤壩就能清空，卻會導致稻田受淹。於是，人們不得不一次次地將舀出的水倒到遠處的河裡去。信長卻堅持要這麼做。可見他的實證精神是多麼的徹底。

津島村的村民們得知后無不欣喜，隨後又帶著舞蹈隊一路來到城下，跳舞以作答謝。

承禎入道棄城而逃，從甲賀抄山道逃到伊賀，賴朝以來的名門望族，幾乎瞬間就被剷平了。

然而事實上，信長猶如洪水之勢席捲了近江平原，吞噬了這裏的一切。

虔誠這種東西，信長自打出生就與它無緣。例如對義昭也ｒeaｄ•９９ｃsw•com是如此。

「承禎入道那麼說嗎？」

最後，淺井氏決定與信長的軍隊一同進京。

（就算再有理由，這種性情輕率的男子，縱觀全天下的大名，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聲名顯赫的六角，根本就沒把織田家放在眼裡。首先，從情理上他們就不可能成為同盟。六角承禎早就和三好一黨串通，一直支持著三好黨擁立的足利義榮。

長政身材高大。雖說在戰術上並無過人之處，作為戰鬥指揮官卻是數一數二的年輕武將。

「他可是阿市的哥哥。怎麼下得了手？」

光秀心想。將來，義昭會不會被他一腳踹開呢？對信長而言，義昭也許不過是眼下被利用的工具罷了。

光秀怎麼也想不通。他一直把承禎入道視作弓箭的高手而尊敬有加。因為他的戰術思想和承禎如出一轍。不僅僅是承禎，就連信玄和謙信，都屬於同一類。

當地的老者解說道。信長只要一聽到什麼變化、亡靈、神靈、鬼神等話題，就會表現出異常的關心。

光秀不禁想道。他雖然不迷信，卻是神仙菩薩的崇拜者。他尊重崇尚神佛的世上的習慣和常識，不曾有過異議。

（光這一點就夠難對付了。）

光秀還聽說了一件事。某個夏日，信長經過一個古老的池塘旁。

（和自己完全是兩種人。）

「要想從我這兒經過，先問問我的刀槍同意不同意！」

南近江的山區地帶也已經歸順。這裏原本群居著甲賀人。甲賀人本來就對將軍家忠心耿耿，再加上甲賀人的首領和田伊賀守惟政又是義昭的貼身侍衛。惟政親自去了一趟甲賀鄉，說服他們歸順。

光秀也看得很清楚。

光秀終日奔波在公卿們的府邸之間，胸中無限感慨。

「這也算得上是兵法？」

（總算盼出頭了。）

「也許是時代變了，無需技藝，外行人的做法也行得通了。」

「除了義榮殿下，誰當將軍我都不承認。」ｈｔtｐｓ://rｅaｄ•９９ｃsw•coｍ

「怎麼可能？」

「這人跳得不怎麼樣。」

承禎是個內行。他制定了完美的戰術，做好了各種布陣的準備。通常情況下，應該可以開展具有藝術性的防衛戰。

（可得多加小心。）

——桶狹間的奇功，不過是走投無路的老鼠陰差陽錯地咬死了貓而已。

光秀領兵先行一步，從粟田口蹚過了三條河的河灘進了京城。

雖說不在常識之類，倒也不是「不合理」的意思。其實世間所說的常識，很多都存在著不合理之處。例如崇拜神靈就是一個例子。人類迷信連見都沒見過的神仙菩薩，並心生畏懼。這就是所謂的常識。信長卻不苟同。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合理主義者和實證主義者。

「那人跳得不錯。」

在湖畔的營帳中，光秀悄悄地告訴彌平次光春。

這四萬大軍沿著琵琶湖的東岸一路南下，短短几天就以破竹之勢踏平了六角領下的十八座城池，最後信長親自挂帥一氣呵成佔領了湖畔的觀音寺城。

他毫不留情地趕走了織田家的使者。使者回到岐阜，將承禎的原話彙報給了信長。

牌子很快奏效了。

這一點讓他吃驚。

大名或是大名的子女原本就生活在室町風格的莊嚴禮節和規矩之中。家臣拜見時很少發話，其日常生活也只有極少的貼身侍衛才知道。向來都是這種做法。

光秀想。

光秀心想，對方可是個難伺候的主兒。估計和普通人從想法上就截然不同。想要跟上信長的節拍很難，他的想法太讓人無法捉摸了，他的行動往往也缺乏常識。

（不打勝仗才怪呢。信長做好所有準備確保勝利。太有忍耐力了。）

（絕對不可能。）

信長從城裡奔了出來，一本正經地逐個評論著：

經過北近江時，淺井長政的八千人馬在此匯合，大軍超過了四萬。

北近江一路暢通無阻。

他反覆掛在嘴上的無神論，在當時實屬稀罕。

結果卻打了敗仗。

如果認九九藏書可信長的方法，那麼自己的戰術思想就變得蒼白無力，不堪一擊了。

光秀這麼對彌平次說道。

「鄙人斗膽要奉義昭殿下進京，登上將軍之位。絕無半點私心。請諸位諒解鄙人之初衷，助一臂之力。」

「信長算個什麼玩意？」

真是個怪人。他嘆道。

「這個池子有主人，是條大蛇。」

（信長絕不重複前例。）

（信長卻與眾不同。）

家臣淺井氏早在幾代前就背叛主家，獨立后當上了北近江的大名。六角承禎眼下佔據著南近江一帶。

「把池子里的水舀出來。」

除了吃驚，還是吃驚。和當初桶狹間一戰時，率領小隊人馬、冒著風雨偷襲今川部隊的信長已經不能同日而語。

光秀到了織田家后，從周圍人那裡聽了不少關於信長的故事。

「你來任先鋒，安撫市內人心。」

「要說六角承禎入道，從年輕時就是戰術名家。事實上他也很出名。所以他才會輕視信長，趕跑他的使者。承禎一定是相信自己會贏。」

「沒有。」

要正式繼將軍之位，需要先辦完手續。與朝廷方面交涉的任務，落在了見多識廣的細川藤孝肩上，和田惟政與光秀則擔任輔佐。自永祿八年幫助義昭逃出奈良一乘院起，他們就結下了患難與共的友情。

他從來不信這些。他否定所有「肉眼看不見的東西」，堅決主張神仙菩薩都是由人類創造出來的、沒有什麼神靈鬼怪。

這一年的九月五日，信長率軍離開了岐阜。從宿命論而言，應該說信長邁出了飛黃騰達的第一步。

光秀想。事實上，光秀在進攻近江的戰役中表現出色、立下了汗馬功勞。攻陷觀音寺城主要歸功於木下藤吉郎的奇略，如果他功居首位的話，那麼接下來就應該要數光秀了，他在攻城戰中一馬當先立下了大功。

（信長用的方法完全是外行。）

信長自己心裏十分清楚。恰恰是他本人，過小地評價了自己在桶狹間打的那場勝仗。從那之後，他採read.99csw.com取了徹頭徹尾的合理主義戰術。這次的進京作戰就是極好的例子。

信長年輕時，堀田有一家大戶在津島村舉行盂蘭盆節。他男扮女裝去了那裡，還混在人群里舞興大發，親自敲起了小鼓。

喜左衛門竊竊私語道。長政笑著說，胡說什麼呀。此人雖蓄著鬍鬚，笑起來卻十分可愛。

說到神佛，道三應該也不曾相信過吧。然而這名出自妙覺寺的和尚，卻巧妙地利用了它們。他讓人們相信自己擁有法蓮經的功力，並利用了信徒們的愚蠢和軟弱。

（我可不這麼想。）

信長自己住進了京都南郊的東寺，暫時先把足利義昭安置在京都東郊的清水寺。

進攻之前，信長用盡了各種外交手段拉攏近鄰的大名們，又增加盟友，確保能夠組成四萬人的大軍后才採取行動。

也包括信長年輕時的軼事。

「趁此機會，」長政的謀臣遠藤喜左衛門湊到長政跟前獻策，此時，信長正在城裡接受款待，「何不殺了他？」

（真搞不懂。）

對神佛尚且不虔誠的人，怎麼可能會對天皇或將軍這些所謂貴人的近親虔誠呢？

對待沿途實力最強大的淺井氏，信長則親自率領了數名親衛軍前去他的大本營小谷城，拜會了妹夫淺井長政，勸誘道：

信長則完全不把神靈放在眼裡。光秀稍有不同。他對待神靈既不像道三那般無所畏懼，也不像信長那般冷酷苛刻。不如說他很虔誠。

信長的勝利既成事實。

總之，光秀被賜予了第一個進入京城的榮譽。

雖是題外話，其實這次的會面，信長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妹妹阿市的丈夫淺井長政。

信長在揮師進京前，提前向通往京都沿途的各國大名們進行了外交工作。

光秀暗自道。他向來自詡為戰術上的專家。他認為所謂軍事家應該以寡敵眾，帶著藝術般的情緒。這樣才能稱得上是戰術，才是與外行的不同所在。只有能做到以寡敵眾，才能稱得上是專家。光秀一直潛心鑽研，對比古今戰https://read.99csw.com例，熟讀了大量古代中國的兵法書。

後來，發現池水不可能舀空，信長三下五除二地脫|光了衣服，背上綁了一把刀便撲通一聲跳進水中，在水裡張大眼睛，撥開身邊的水藻，穿過岩石，查看了池底后才浮上了水面。

（誰的人數超出對方一倍，誰就會贏。）

正確地說，他應該姓佐佐木。六角是他的通稱。他原名叫做義賢，入道后改為承禎。自從源賴朝時代起就擔任近江守護，算得上是赫赫有名的家族。

然而，可以說信長把這種利用發揮到了極致。

（此人事先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織田的大軍以歷代的尾張兵為主，加上最近歸順的美濃兵和伊勢兵，東部的盟友三河的德川家康也派出部將松平信一作為代理領兵加入，總人數達到了三萬五千人。

光秀不禁肅然起敬。這一點不是常人能夠做到的。通常情況下，都會為自己年輕時立下的奇功而洋洋自得，而模仿同一種戰術，恨不得應用於所有戰場，信長卻不是這樣。

承禎放言道。

「人死後都只是歸土而已，一切皆化為無。如此而已。」

光秀立即吩咐彌平次在城裡各處立起了「停止燒殺搶掠」的牌子。他是奉了信長的命令。自己的軍隊到處擾民，是信長最深惡痛絕的。

想到自己曾經為了重振幕府，愣是憑著一己草莽之身四處奔波，如今轉眼間就成為現實，反而覺得像是在做夢。

離開岐阜的第二十一日，信長抵達京城。進城前，他喚來了光秀，命令道：

信長的戰術卻全然不同。猶如洪水猛獸襲來。承禎入道苦心準備的陣營轉眼就被衝垮，承禎甚至來不及展現他的「藝術」就朝著伊賀落荒而逃。

（太讓人吃驚了。）

雖然表情嚴肅，其實他心裏開心得很。

「真是玄妙得很。」

信長表情並無太大的反應。只是聲音不同於往常。他高喊了出來。

織田家的士兵們都深知信長的脾氣。違反了軍紀是要受到體罰的。無人膽敢違反牌子上寫著的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