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編
戰塵
光秀豁出去了。其實，光秀也有重大事項要請求義昭。這是信長離開京城之前吩咐他的。
姊川與琵琶湖交匯，發源於美濃和近江邊境的山區，途中經過山中的岩石堆形成瀑布，又繞過伊吹山西部的山麓流經琵琶湖東岸的村落，水流也忽然變得平緩起來。
「時期尚不清楚，也無法預料。不過，將軍一定能盼出頭的。您只要安心等待就可以。」
（十兵衛還懂得打仗。）
（此人的運氣究竟要好到什麼時候？）
信長退下后，第四天離開京城，又像一陣風似的回到了岐阜。
「不錯。信長自有別的意圖。信長早就察覺將軍在暗中行事。您與淺井、朝倉私通，又從阿波喚來三好黨偷偷潛入攝津，信長全都了如指掌。這才會讓您親自率領織田軍討伐他們。」
製造奇迹的人，正是作為織田軍的左翼與朝倉軍交戰的家康。
對岸是高達三米的斷崖，一行人登上后湊齊了岸上的人馬，直搗朝倉軍的右翼。
（我要向全天下露一手。）
家康揮舞著指揮棒，讓人擊鼓，頑強抵抗著敵軍，突然心生一念：
「以後再說吧！」
「光秀，你是真心這麼想的嗎？」
（在這樣的人手下，哪能安心呢？）
正面敵人的淺井軍發揮得相當出色，穿過織田軍的鐵炮火力蹚過了河，轉眼間就衝破了織田軍的第一段防線，攻入了第二段。
「可是，這次在姊川一戰中大敗的朝倉家和淺井家，都是為將軍家的存亡盡忠盡孝的大名。以後也會效忠於我的。這兩位大名，豈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滅亡呢。就算是搭上室町將軍的威信，也要保全他們。」
信長親自沖在前頭追敵，蹚過了姊川，又追出了老遠。
他冷靜地盤算著。自己這方還有充足的預備軍，敵軍卻幾read.99csw.com乎全部投入到了戰場上。在信長看來，這場仗能否勝利取決於預備軍的多寡。
敵軍逃回了小谷城，信長也不再緊追。再追的話，弄不好會被包圍在城下的盆地中。
信長離開京城的第二天，光秀被義昭喚到茶室里，義昭親自為他斟上茶。
（真是不堪一擊。）
光秀大喊道。東西一里地的戰場頓時戰鼓聲、吹號聲大作，隨後鐵炮聲和武士們的吶喊聲響徹天際。
「你的意思是要消滅織田家嗎？」
（難道要輸了嗎？）
光秀這麼想。
「擺慶功宴吧！」
戰局瞬間扭轉。
（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他的情勢也不容樂觀。
北進的織田軍野戰隊形分為六支分隊。也可以數成十二段。如果算上最末尾的信長率領的隊伍，總共有十三段。光秀指揮的是從前面數的第四段橫隊。
（會贏的。）
這個念頭促使家康採取了行動。他在混亂中喚來榊原康政，說明用意后大聲令道：
光秀此時還在東部距離一公里的戰場。
「什麼？快說。」
「所謂將軍，」義昭說，「要根據誰對自己忠誠來賞罰大名。」
太陽漸漸升起來，敵我雙方對峙在河的兩岸，開始了鐵炮射擊。
「這很難辦。將軍想要保全朝倉、淺井是出自將軍的仁慈之心。然而如今，保全淺井和朝倉就意味著要消滅織田家。現在的形勢已經和兩年前不一樣了。」
稻葉良通也加入家康的隊伍襲擊淺井軍的右翼。
信長從山上望見了這一場面。
他對身旁的彌平次光春說道。戰馬和士兵們摩肩接踵地向北而去。
「這時候應該乘勝攻打小谷城，徹底掐斷淺井的咽喉。」柴田權六勝家等人獻計道，信長卻不為所動。
（我的天分是帶兵打仗read.99csw.com。）
戰況對織田軍很不利。防守布陣已經被衝破至第三層，第四層的柴田勝家還在勉強抵抗。
「真是大喜事啊！」
光秀只能低頭不語。
兩軍激烈交接，立即演變為混戰。光秀親自揮舞著長槍，不時伏在馬背上前進，終於到了淺井軍的後方，開始反攻。
義昭接著說，他沉默了片刻。
戰場的西邊，就靜靜地流淌著這條姊川。光秀正率領人馬朝著河堤走去。天色很暗。
「快去！」
康政立即率兵蹚過水田，直奔遠處的下游過了姊川。那一帶遠離戰場。
義昭的聲音細若遊絲。義昭雖說是個天生的陰謀家，卻還沒到保護同謀淺井和朝倉的地步。他最愛的只是他自己。
「知道了，別再說了。——你告訴岐阜那邊，就說我答應了。」
這天是六月二十八日。過了凌晨四點，天際開始發白，平原在眼前展現開來。
他們上了岸，與德川軍交戰，很快就陷入混戰狀態，德川軍開始節節敗退。
淺井軍一舉崩潰，士兵們紛紛開始逃跑。
（要上京城去。）
「我是說認真的。請您就像喝下苦藥一樣，接受信長的要求吧！」
他馬上派人通知橫山城的預備軍出動，襲擊淺井軍的左翼。
身處近江的信長著手進行了各種部署。首先包圍並攻下了淺井方的第二大城橫山城，留下木下藤吉郎在此防守，又在號稱第三大城的佐和山城建立了防禦哨所，由丹羽長秀鎮守，還在淺井境內的各座山上派兵留守。七月四日，信長抵達京城。
各隊發起猛攻，朝倉軍陣腳大亂，開始四下逃竄。
他馬上整頓人馬，向後方撤退，做了戰後部署。
（時機已到。）
還沒到天亮。
「將軍大人，我光秀作為您的家臣奉勸您一句。為了足ｒead.９9ｃｓｗ.ｃom利家，您暫且心無旁貸地依附信長，才是上策啊。」
光秀吃驚道。
然而敵軍的人數要多出自己一倍，而且現在防守都顧不過來，上哪兒去找人手。
朝倉軍開始嘩然。
「不用謙虛了。我聽說了你的事情。」
「光秀。」
便揮旗沖了出去。他瞄準的是揚塵而來的淺井軍的兩翼。
光秀繼續喊道。卻無法衝出去。前面還有五千名士兵。
信長卻冷淡地拒絕了。
「我知道。」
他的聲音聽上去都在顫抖。對義昭來說，變節就像翻轉掌心一般容易。
織田軍的軟弱讓光秀都暗自覺得狼狽。前面的先鋒隊阪井政尚敗退後，光秀的隊伍也被捲入其中，無法支撐。
這裏也一敗再敗，朝倉軍已經逼近到家康的馬前。
「那都是受到將軍的庇護。」
義昭表面上看起來拍手稱快，心裏卻不是一回事。信長的勝利就是義昭的不幸。按照義昭原先的構想，這一戰應該是信長滅亡才對。
「哪有的事。」
敵軍開始沖入第五層的森可成部隊。森可成原是齋藤道三的家臣，齋藤家滅亡后信長收留了他，封他為美濃兼山的城主。後來深得信長寵愛的森蘭丸即是可成的二兒子。
「還不明白嗎？要和信長和解。」
「您的意思是？」
信長也不禁動搖起來，他把視線收了回來，抬頭望著天空，又眺望著右邊的伊吹山。這種情況下，倘若統帥本人感覺到——輸了，那麼這場仗就會以失敗告終。信長不願意看到如此局面。就在這時，奇迹出現了。
「過不了多久，又要打仗了。敵人是京城北部的淺井、朝倉，還是南部的三好軍，還不清楚。總之，信長希望您在下次出戰的時候能夠親征。」
「沖啊！沖啊！」
敵軍正面的家康瞅準時機，鼓勵士氣道：ｒｅａd•９9ｃsw.cｏｍ
義昭的臉扭曲得變了形。
信長下令全軍吹號，又撥出大部隊的人馬乘勝追擊，散落在四周的織田軍敗兵們又重新找回了陣勢，從農田中跑回來參加追擊。
「彌平次，要打起精神來。這可是立功的大好日子。」
淺井軍的進攻來勢兇猛，森可成的第五層部隊也開始露出敗象。此時，織田軍已經從前線後退了數里路。
「但是，親征也太過分了吧。」
「給我上！」
光秀大旗的動靜，都落在了大本營山丘上的信長眼底。
「請別這麼說。光秀很是辛苦。」
淺井軍一心想襲擊信長所在的大本營。他們衝破織田軍的重重障礙一路向前。光秀聚集了身邊的小部隊切斷了敵軍的後方，從背部開始反擊。
「沖啊！」
義昭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
桔梗旗的靈活移動，讓信長感到佩服。
光秀不禁感到悲哀。
「我也把你看作是獨一無二的依靠呢。」
義昭說。如果是在大堂接見，會有幾個司儀在場。不能暢所欲言。
光秀暗自決心道。至今為止，他在織田家受到器重的主要還是作為行政官的才能。而自己的天分絕不僅僅是文官。
直到湊齊了六成人數，他猛踢馬腹喊道：
「我沒有封地可以給你。因此，為了讓你有俸祿，才暫時託付給了織田家。你還記得吧？」
他馬上拜見了將軍義昭，報告了姊川的勝仗。
信長卻不慌不忙。和之前從越前敦賀的金崎逃跑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糟糕。）
「光秀，你沒忘記自己是將軍我旗下的人吧？」義昭道。
義昭茫然地睜大雙眼，注視著略顯昏暗的茶室。
「悄悄話茶室最好了。」
「要到什麼時候？」
他扔下這麼一句。
到了這個時刻，光秀反而異常地冷靜。他豎起桔梗大旗，在混戰中靜靜地原地九*九*藏*書不動，集中精力召集兵將。
光秀的身份是將軍直屬，俸祿則來自織田家。
光秀被分到第二分隊的池田信輝手下，指揮著千餘人馬。參加規模這麼大的戰鬥，光秀還是頭一回。
義昭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他才剛拜託光秀請求信長與淺井、朝倉和解，沒想到與光秀提出的「親自征討他們」，恰恰完全相反。
確實不得不去。三好黨從四國的阿波侵入京都對面的攝津、河內方面，在信長的佔領地段上胡作非為。
（怎麼可能呢？）
光秀心生戒備。義昭每當醞釀著陰謀時就是這副表情。
光秀留下來擔任京都守護。
「等待嗎？」
他心裏恨得要命，臉上卻滿臉堆笑地說道：
光秀垂首道。
「彌平次，把士兵們召集到旗下來！」
北國的士兵們很是強悍。他們無心射擊，都急不可耐地跳進河裡蹚水過來。水深不過一米左右，水流也不急。
「你是哪邊的家臣？」
「將軍大人，豈敢。」
沖在最前面的是左翼部隊德川軍，他們已經和對岸的朝倉軍隊交上了火。
「上！」
「沖啊！」
「光秀，你屢建戰功，信長一定很賞識你吧！」
「你不是開玩笑吧？」
要是有人手從側面襲擊朝倉的話。
「我不是要責怪你。」
夜霧漸漸散去，對岸敵人的火把清晰可見。敵人就在咫尺之外。
光秀心中暗叫道。淺井、朝倉家和織田水火不相容，關係已經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對信長來說，與其在這裏決一死戰，倒不如贏得「姊川大勝仗」的名聲，轉向別的行動。否則，信長苦心建起的地盤將會崩潰。
中間流淌著姊川。太陽爬上伊吹山時，戰鬥就該打響了吧。
「這次討伐朝倉和淺井，陣頭要打出足利家的白旗。你這麼告訴信長。說我願意豎旗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