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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 冬之陣

中卷

冬之陣

「大可不必這麼做啊。」阿夏央求祖母大藏卿局,求她勸淀殿改變心意。
大坂城位於人們所說的上町高地北端,西臨大海,北部和東部河流圍繞,三面都有天險可據。唯獨南面是一望無際的高地,一直延伸到四天王寺,人馬可以自由進出。家康自然把進攻重點放在了城南,將大軍於此集結,並把指揮中心也安排在了城南四天王寺附近的茶臼山上。
「並不是袒護。」阿夏慌忙說。她的臉紅了起來。阿夏或許也希望自己像一個饅頭那樣被他一把抓過去吃掉吧。
薄田把據點拱手讓給敵人雖讓淀殿生氣,可他嫖妓的事更讓淀殿覺得「噁心」。這種厭惡之情使得淀殿連聲音都變了調。她無數次地大叫:
「真是噁心,在妓|女那兒……」
終於,正榮尼開口說:
修建這個要塞時,淀殿問大野修理「可靠嗎?」。她擔心浪人居心叵測。真田左衛門佐的兄長信幸屬於家康方,並且也在攻城軍中,他在城南護城河外建造小要塞,是不是企圖勾結敵人?
真田幸村剛一入城便提醒過大野修理「南面薄弱」。後來,每次召開軍級會議他都會提到這一點。
三之丸的最南端到清水谷。從現在的地理來說,環狀線玉造站相當於三之丸的東南角,那裡有一座被稱為黑門的城門。從玉造站往西,一直到與松屋町路(南北向的道路)交叉的這一條線是大坂城三之丸南面的邊界。這裏本來是市營電車經過的地方,最近才拆掉鐵軌,變成普通的道路。這條路比兩側的地面低,有些地方低得像溝壑一般。這裏就是豐臣時期大坂城三之丸最南邊的護城河。秀吉在建造大坂城時,擔心城南沒有天險可守,因此挖了這條護城河。即便如此,秀吉一生都很擔心「城南薄弱」這一點。這在上文也曾提及。
「大家笑啊!」
對后藤又兵衛而言,說幸村等於在說他自己。修理的疑慮本來也不深,聽了后藤一番話就釋然了。
幸村想在三之丸最南邊的護城河外布陣。他想在靠近敵人的地方建一個小要塞。
淀殿對此很不滿,心想主外的那群人不做主的話,九九藏書就由主內的自己教訓薄田一番吧。於是,她派人把薄田叫到宮中。
「男人說到底也不過如此!」
所謂的「冬之陣」已經在進行之中。
十一月十九日上午三時,東軍的蜂須賀旗下三千人分水陸兩路向據點靠近。水上的攻擊部隊以四十艘船發動進攻。他們從船上不斷向據點的圍牆擲鐵鉤,勾住牆後用網把牆拽倒。勘兵衛苦心建造的圍牆很快就倒塌了。接著,他們從水陸兩方衝進去追殺城兵,佔領了據點。
誰也不說這句話,風像凍結一樣停息了。坐在上座的淀殿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呢?侍女們屏氣凝神,懷著期待和恐懼的心情,一動不動地坐著。
她的聲音像球一樣有彈性。
「隼人正是個橙武者!」
突然,淀殿大喊一聲:
阿夏這人就是這樣。比起真田幸村那種循規蹈矩,像和尚一樣遵守清規戒律的男人,她更喜歡薄田兼相那種類型的男人。薄田能像吃饅頭那樣一把把女人抓過來,啪啪拍打她的屁股,讓她開懷大笑。她喜歡勘兵衛說不定也是因為這樣。
幸村修建的真田丸為正方形,每邊長約一百八十米,戒備十分森嚴。四周有柵欄和圍牆,柵欄和圍牆外挖了溝壕,溝壕之中又圍了兩排柵欄。圍牆與柵欄每隔兩米設置六個槍眼,每六個槍眼配備三挺鐵炮。此外還在箭樓與箭樓之間搭建了棚樓,修建了七尺寬的道路,沿路布滿了鐵炮手。真田丸的南面有一個竹林叢生的小山丘。因為這一帶叫小橋村,所以當地人把這個小山丘叫做「小橋的笹山」。連笹山,幸村也派出了鐵炮隊。總體而言,真田丸是一個十分堅固的要塞。
其他的如野田、福島、阿波座、土佐座、博勞淵等小據點亦陸續被攻陷。這其中規模最大的是博勞淵的據點,有近七百名守兵。東軍於十一月二十九日對其展開了攻擊。這個據點的守將是薄田隼人正兼相。前一天晚上,他去神崎的妓|女那九*九*藏*書裡遊玩,離開了據點。在他外出的這段時間,據點淪陷了。
像他那樣的男人卻偷偷摸摸地找理由,這讓阿夏深感失望,心想:
這句話在大坂城裡成了流行語。淀殿口中的「橙」指「酸橙」,本是正月里的裝飾,比喻中看不中用之物。也難怪淀殿發怒。
勘兵衛也覺得很奇怪。「事到如今,還修建這些只能供敵人蠶食的據點有什麼用?」不過,這個男人首先是個工匠,他為能夠獲得這樣一個展示自己技藝的舞台而高興。他連續十天不眠不休地在現場監工,匆忙建造了這些據點。現在,木津川尻據點遺址附近是一條南北向的御堂路,與東西向的三津寺路交叉。在勘兵衛這個時候,據點前面是木津川河口的河岸。
然而,也有並非如此的戰鬥。
「大坂也有可怕之處。」
「隼人正大人,沒事了。您可以退下了。」
說薄田兼相是浪人吧,似乎又不是。在大坂方大舉徵募天下浪人前,他已效忠於豐臣家。此人與山城(京都市及其附近)頗有淵源,原本好像是備前的土豪。他在豐臣家得到隼人正的官職,把在備前的族人、隨從招來成為他的家臣。他本名叫岩見重太郎,曾雲遊諸國,在各地揚名。特別是在天橋立討伐山賊一事更使他威名遠播。淀殿心想「把他這樣英勇的男人安排在秀賴身邊我也放心些」,便讓他近身侍奉秀賴。淀殿壓根兒不信任浪人,怕他們心懷鬼胎,加害秀賴,因此絕不讓浪人近身侍奉秀賴,唯獨薄田兼相例外。
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淀殿與大野修理懷疑幸村的事實。這事很快傳到了幸村耳朵里。對幸村來說,沒有比這更讓他不快的事了。不過,他並沒有因此怠於防禦作戰。正如后藤又兵衛所言,能夠驅使幸村這個男人的已經不是俗世的利益,而是純粹的創造欲——讓後人記住自己。
最終,薄田兼相還是被叫了去。淀殿坐在上座,大藏卿局、正榮尼、宮內卿局等高級女官及身份與她們相當的侍女一字排開,分立左右。薄田兼相遠遠地坐在末座,跪伏于地,頭也不抬,顯得格外瘦九九藏書小。光這樣就已經夠凄慘的了。
順便說一下,「大坂城」的規模要比如今的「大阪城」大得多。
「真殘酷!」
這些據點遠離大坂城,且各自孤立。關於這些前線陣地,真田幸村曾與大野修理爭論,反對修建這些據點,說:
在鴫野·今福之戰中,大坂方士氣高漲,進退得宜,結果可以說是大坂方獲勝了。
「他只是運氣太差了。」
「抬起頭來!」
眾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正榮尼之女、鐵炮隊長青木圖書頭的妻子阿宮率先仰頭大笑起來。在她的帶領下,除了阿夏,女人們都笑了起來。沒有比這更殘酷的刑罰了吧。薄田隼人正兼相應該羞愧地咬舌自盡,然而他在這一片笑聲形成的浪潮中卻只是低著頭、一動不動。
真田幸村主動提出「由在下來防守城南」,想一力承擔防守這座城塞最薄弱之處的任務。幸村一心這麼想。想為豐臣家獻身的覺悟證明了他強烈的自負心。
這段時間,真田幸村經常待在城南。
阿夏對薄田兼相的厚顏無恥很好奇。
大野修理的想法則是「不聽從浪人指揮」,最終在面向大海的木津川尻和博勞淵緊急修建了據點。據點的設計者是小幡勘兵衛景憲,這在後世看來實在是件很滑稽的事。
家康似乎也在這場合戰中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順便說一下,沒有比后藤又兵衛更受大坂城內浪人敬愛的人了。大坂之陣后,后藤手下沒死的人述說著他的魅力,有的人還用文章把它記錄了下來。大野修理悄悄對后藤說出自己懷疑幸村的事也由這些人口口相傳,被作為記錄保存了下來。
比如說這座城塞的西面。三之丸的最西頭遠達橫堀(南北向的運河,船場的最東頭)。橫堀上的橋都屬於大坂城。從北往南數,橫堀上有九座橋,分別是今橋、高麗橋、平野橋、思案橋、本町橋、農人橋、久寶寺橋、安堂寺橋和鰻谷橋。從這些橋到東邊的追手門之間的廣闊區域都屬於三之丸。
局部戰鬥不斷發生,諸如此類的前哨戰加起來便是冬之陣。總體而言,冬之陣在短期之內就結束了。在這種情況下,https://read.99csw.com兩軍到底是哪一方獲勝?
她常對身邊的侍女說薄田兼相「可靠」,誰知他那晚竟然擅離職守,到妓|女那兒去過夜。
淀殿從未像此時候這麼憤怒。
十一月二十七日晚,趕回真田丸的間諜帶回了「家康明早將乘河船巡視福島方面」的諜報,其準確程度令人稱奇。由此也不難看出幸村打探戰場諜報的高明之處。聽聞這個消息,幸村十分高興,制定了親自率領鐵炮手狙擊家康的計劃。順便說一下,幸村始終認為除了奪取家康性命,沒有能夠瓦解東軍的辦法。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幸村也沒有放棄這個希望,可見他是多麼固執。
薄田兼相把頭埋得更低,後退到廊上,離開了。「真是恬不知恥啊」,阿夏覺得這個男人很有趣。不過,後來他卻令她失望了。薄田兼相送來了一封信,信里寫著:
不過,薄田兼相沒活多長時間。在夏之陣道明寺口的戰役中,他在馬背上中彈,戰死沙場。
幸村雖然終日待在真田丸內,卻仍十分熱心於收羅戰場情報。真田家興起於信州山國,其兵法最重視的便是諜報。因此,幸村常常被後人傳說成玄妙、不可思議的忍者們的總指揮官。
「如果把防禦戰線拉得太長,整體防守會變鬆散。」
淀殿這麼說的時候,大野秀賴理應為幸村辯解,告訴淀殿:「唯獨左衛門佐,絕不會這麼做!」然而,修理並沒有這麼說。直到東西兩方斷交前,修理都是個十分明事理的人。幸村也是在他的邀請下入城的。幸村一入城就見到了修理,認為「主帥若是大野修理就好了」。修理看起來胸襟廣闊,這讓幸村很放心。可隨著城內開始備戰,或許是因為緊張的軍事氛圍,修理變得十分脆弱,彷彿變了個人似的。他的表情常常十分陰沉,眼神不再從容,臉也小了一圈。他每天嘮嘮叨叨,說的話沒什麼建設性,都是些抱怨的話。慢慢地,他變得像個女人一樣。或許是因為在淀殿及母親大藏卿局身旁有安全感的緣故,他幾乎一天到晚都待在淀殿宮中。淀殿因為擔心如何防禦而終日惶惶不安,把大野修理叫到跟前的次數也多了九*九*藏*書起來。就算是半夜,也會突然大呼:「把修理叫來!」她把修理叫來,問他在防禦作戰中自己不放心的部分,得到修理的回答后就會安心一些。因此,城內甚至傳出了「主母大人與修理關係非比尋常」的謠言。
這就是被稱為「真田丸」的建築物。
「阿夏,你為什麼要袒護那樣的男人?」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大藏卿局卻反過來責備阿夏,說:
不管怎樣,大野修理的想法開始變得和淀殿一樣。所以當淀殿說「左衛門佐有點可疑」的時候,修理也變得不安起來,心想「說不定……」。第二天,他向其他人吐露了這種不安。聽見他這一番話的是后藤又兵衛。
阿夏心裏想著。薄田兼相身穿藍色肩衣,像岩石般隆起的額頭緊貼著地面。從遠處看,脖子那裡的毛孔也很明顯。他的毛髮茂密,看起來很像野獸。
從秀吉修建大坂城時起,城南便被視為這座城塞最大的弱點。秀吉一生都在為此苦惱。
「某此次本應切腹謝罪,仍苟活於世乃因如今戰事正盛,我方少一人也是損失。總有一天,某將奮力殺敵,馬革裹屍還。」
「左衛門佐本如果是個普通的浪人也就罷了。大人,您想想,他可是出生於軍功卓著的名門望族啊。生於大名之家的左衛門佐絕不可能為了大名的地位而與東軍勾結。何況,真田家作為武士已經揚名天下,左衛門佐最害怕的就是因草率行事而有辱家風。因此,他絕不可能有謀反之心。若讓在下說,左衛門佐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拚死一戰,運籌帷幄,以求名垂青史。」
淀殿的侍女團也像她這麼想。唯有阿夏頻頻為薄田兼相辯解,說:
照理,薄田兼相要麼被流放,要麼切腹以死謝罪。不過,豐臣家採用的是合議制的軍法,沒有一個人說「讓薄田兼相切腹」。何況浪人出身的將領對這種人事問題大多心存顧慮,不發表意見。因此,這事最後便不了了之。
零星散布在大坂城外的據點,大部分在轉眼間就被東軍攻陷了。
后藤十分震驚,安撫修理道「絕無此事」。接著,后藤解釋了自己這麼說的理由,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