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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野外茶會

下卷

野外茶會

「城內分為三派,」有樂說,「大野修理和浪人後藤又兵衛聯手,與秀賴走得最近。」事實並非如此。后藤認為大野修理既無能又常常壞事。秀賴很欣賞后藤,總想召見又兵衛聽他說話,而大野修理出於職責又常常跟在秀賴身旁。於是,在織田有樂眼中大野和后藤變成了一派。
有樂也有很多話想對家康說。
「都被騙過那麼多次了,這次還被騙得東奔西跑。大坂那群笨蛋!」
如果對手是男人,家康恐怕不會說這樣厚顏無恥的話。不幸的是,豐臣家的權柄掌握在女人手裡,最重要的外交事務也由女人一手操辦。所以家康才能光憑一張嘴就騙得她們東奔西跑。
對有樂而言,這真是個天大的麻煩事。憑藉冬之陣時立下的「內奸」之功,家康答應保全有樂原有的領地。也就是說,他實際上已是德川家的大名。
茶會上沒有任何名貴的茶具。
家康一門心思利用聯姻籠絡外樣大名。秀吉剛死,他就開始精心策劃聯姻事宜。秀吉曾留下遺訓「未經朝廷許可,大名之間不準私自通婚」。但在秀吉死後,家康完全無視他的遺命,與二十多家外樣大名進行了聯姻。
婚禮當天,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譜代渡邊內藏助糺與同為譜代的大野修理交惡,因此也不與后藤交往。他和同是浪人將領的真田幸村、明石全登站在同一陣線上。
家康還打著「以高台院為尊」的幌子,籠絡昔日豐臣家大名們的心。
「總見院(織田信長)最了解老夫。老夫從不騙人。已故的太閣大人曾握著老夫的手,對老夫說『你是日本最誠實的人』。老夫從沒撒過謊。相信老夫的話保證豐臣家平安無事。」
不久,家康把有樂請到院子里。下人做好了進行野外茶會的準備。
在那以後,家康仍然對這個女人很好。表面上是為了報恩,實際上是他知道北政所在關原之戰後仍然有利用價值。
值得注意的是,家康增強了進攻軍隊的火力。他下令長槍組足輕中的一半不拿長槍改拿鐵炮。負責進攻的足輕被分為三組——長槍組、弓箭組及鐵炮組。他認為攻城時鐵炮比長槍更有用read.99csw•com,因此給秀忠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恐怕再沒有像有樂這麼與眾不同的老人了。
家康想和有樂好好談談。
「自開城以來未有之盛事。」日後尾張德川家的家臣這樣寫道。然而,事實並非如此。「自開城以來」實在有些誇張。當時,名古屋城剛剛建成,第一任城主——新郎德川義直年僅十五歲。
家康少見地露出難為情的笑容。或許是因為有樂茶藝高超,被譽為利休七位高足之一,所以家康多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吧。在書齋里礙於尊卑有別,兩人不能深入交談。一旦採取茶道的形式,就沒有了階級之分,只有主客之別。
冬之陣時,有樂接受淀殿的委託擔任大坂一方的主帥。當他發現大名們都不支持豐臣家后,做出了「局勢已很明朗,德川家將獲勝」的判斷。於是,身為主帥的他淪落為德川家的間諜,把大坂城內的情況事無巨細都告訴京都所司代板倉勝重。冬之陣結束后,有樂離開大坂城暫居京都。
本多正純為成功騙過大坂來的使者而感到十分高興。正純與他的父親正信不同,恃才傲物,性格也有些輕浮。
家康尤其重視與淺野家的關係。從關原之戰前夕到夏之陣前後,德川家共與淺野家聯姻五次。最初是在慶長四年,家康把異父同母的妹妹嫁給了淺野長政的三兒子長重。沒過多久,他的這個妹妹去世,家康又把松平家清側室所生的女兒嫁了過去。後來,德川家的松平定勝的小兒子娶了淺野長政的女兒。不久,幸長接替長政成為淺野家的當家人。幸長死後,他的女兒——這次婚禮的新娘嫁入名古屋城。此後,家康又把自己的三女兒振姬嫁給了淺野長晟。
過了一會兒,家康走進書齋。
「幸虧你注意到了這點。」家康稱讚僧天海。
「原來是有樂大人啊。」
家康為什麼要這麼做?
家康對茶道毫無興趣,這在同時代的大名中十分罕見。不過,尾張德川家也有被稱為「茶頭」的專司茶事之人。他們很快準備好了野外茶會所需的一切。
「還有主母大人。她連軍事會議也要插手,導致開了read.99csw.com無數次軍事會議也沒能達成統一的意見。」
只要她一天這麼想,就一天不可能以官居從一位的高台院為尊。在她心裏,高台院「不過是織田家的下人淺野家的養女」,自己才是她的主人。結果,從秀吉還在世時起,這兩個女人就幾乎沒有交往。
這是因為「從大坂來道賀的使者到了」。
高台院的官職「從一位」與男性的「關白」相當。從官階上來說,這個時代日本沒有比她地位更高的女性。即使她落髮為尼官位還是不變。如果淀殿遇見高台院,根本沒有資格和她同席而坐。打個比方,高台院坐在走廊上的話,沒有官職、身為一介平民的淀殿只能跪伏于地。話雖如此,可這樣的場景從未出現過。
聽到來人的名字時,家康也不禁笑出聲來。
「不過,將軍是個死心眼兒的人,恐怕不會像老夫這麼輕易地息事寧人。你們去江戶向他求求情吧!」
家康下達了十分詳細的作戰命令,其中包括「每一萬石俸祿出兵二百人」。這在戰國時期是個慣例,沒有什麼特別的。
順便說句題外話,高台院與淀殿的關係,遠不止秀吉的正室與側室這麼簡單。
翌日,這個老人就因感冒發燒而卧床不起。不過,這一天他和家康談得十分投機,說話聲音大的不符合他茶人的身份。
下人在家康座位的上方支了一把紅傘用於遮陽。為有樂準備的座位後面本身有樹蔭可以遮陽,所以這樣的安排並無不妥。
說是「茶會」,其實不過是在松枝上掛個茶釜,在地上隨意挖個地爐罷了。然而,這樣反而更有野趣。地上鋪了一張草席。按照家康的身份鋪紅色毛毯也不為過,可下人卻鋪了草席,可見德川家家風之樸素。
「正因為有了大坂城,浪人們才群集而來鼓動秀賴謀反。大坂城是罪魁禍首。要想天下太平,秀賴必須離開大坂城。一切都是為了天下正道。」
不管怎麼說,家康對高台院很好。不但賜給這位太閣遺孀一萬六千石的高額「梳妝費」,還很厚待她的娘家淺野氏。家康一方面賜給淺野家紀州一國三十七萬六千石俸祿——這比豐九九藏書臣時期淺野家享有的俸祿多一倍;另一方面為了鞏固兩家關係,五次與淺野家聯姻,使兩家結成了親密的姻親關係。
這點倒是實情。只不過,為了使情報更有價值,有樂故意說得誇張了些。
有樂緩緩走近書齋。他對本多正純說「上野大人,老夫的處境十分微妙啊」,然後坐了下來。
「一群笨蛋。」本多正純也笑著說。因此,冬之陣時才可能出現「主帥淪為內奸」這種亘古未聞之事。
家康命人立刻把有樂帶到書齋,讓上野(本多正純)招待他。
不用說,家康早已經發出了軍令。江戶的各個機關和大名們都忙著準備出征大坂。
這就是他的過人之處。淺野家本來不是什麼名門望族。
「就當是兩個鄉下老人在田間喝茶吧。」
家康細心囑咐江戶的秀忠和他的幕僚「對大名們下令時這麼說——出征是為了『請秀賴離開大坂,轉封他處』。」
淀殿總是以「我是總見院大人(信長)的外甥女」自居,並以此來判斷一切事物的價值。她在內心深處甚至認為自己是秀吉的主人。秀吉死後,淀殿曾多次吐露這樣的想法。對她而言「織田家」是一切價值的根源。所以,在大坂城第一次進入戰備狀態時,她想讓織田信長的次子常真入道(信雄)擔任主將。常真入道棄城而逃后,她又讓信長之弟織田有樂(長益)擔任了主將。
家康編造了這樣一個騙人的理論。天下諸侯都知道家康摧毀大坂城與豐臣家不是為了天下,而是為了自己的子孫。相比這下,已故的秀吉在這一點上就誠實得多。臨終前,他把以家康為首的五大老分別叫到枕邊,流著淚,顫聲懇求他們「年幼的秀賴就拜託你們了」。家康等人都寫下了宣誓書。對身心衰竭的秀吉而言,對兒子的愛就是一切,他沒有說「為了天下正道」之類的話。
家康認為「淀殿算什麼?她不過是秀吉的側室,一個沒有官職的平民女子。自然是身為正室的高台院大人更重要。」
不巧的是,十四日一直下雨。
結束與有樂的茶會後,家康下令「十四日」出發。婚禮要持續三天。照原定計劃「十四日」還九-九-藏-書是舉行婚禮的日子。但家康並未因此改變主意。
比如,淀殿沒有官職。
「夫人(淀殿)和她身邊的那群女人似乎還不知道這事。」
四月十二日,婚禮在名古屋城舉行。
結果,他們到十五日才離開名古屋。
家康對有樂這個織田家的老人不論是態度還是言語都十分有禮。在有樂獻上祝詞時,家康只是微微低頭聽著。
正純高興地對同伴們說。
家康相信了有樂所言。
這一借口通過秀忠的幕僚(酒井忠世、土井利勝等)下達給了天下大名。理由是:
關原之戰前夕,北政所離開大坂城,隱居於京都東山的山腳下。那時,家康為了籠絡北政所可謂無所不用其極。為了拉攏秀吉的遺孀,家康甚至故意散播「兩位夫人的關係非比尋常」之類謠言。家康的目的在於通過討好北政所,爭取以她馬首是瞻的加藤清正、福島正則等人的支持。事情果然如他所願。縱觀局勢,北政所認為「為了安全起見,秀賴最好把天下讓給家康,安心當個大名」。因此,她命令追隨自己的大名「全心全意輔佐德川大人」。大名們也按照她的指示,在關原之戰中奮勇殺敵,為家康奪得了天下。
總之,德川家與淺野家之間拴著五條線。
家康一方面在駿河田中城和名古屋城欺騙那些來自大坂的女人,另一方面對江戶的秀忠下達了出兵的命令。
家康說自己「絕無開戰之意」。
家康以此為名發動了夏之陣。僧天海曾對家康說「師出無名(沒有理由的戰爭)乃兵家大忌。相傳在支那師出無名者國運必衰。隨便找一個理由即可。」
淺野家在織田家時身份卑微。秀吉還叫做藤吉郎的時候,娶了淺野家的養女寧寧。那時他的地位只比足輕高一些。在他稱霸天下后,寧寧被封為從一位。身為關白夫人的她被人們稱為「北政所」。秀吉死後,寧寧削髮為尼,在京都東山的山腳下建了一座寺廟。世人尊稱她為「高台院」。即使到了眼下,寧寧仍然很有威望。世人常說「高台院夫人雖身為女子卻是個有德之人」。按說豐臣家的「總指揮」應該是她。
「東奔」是指家康讓淀殿的使者read.99csw.com阿夏往東「去江戶求求將軍」;「西跑」則是指家康讓大藏卿局等人離開名古屋,往西「到京城去等老夫。很快老夫也要上京,到時再詳談」。
「一群蠢貨!全都被騙了!」
可她卻常說「白費勁」。因為秀賴的生母——側室淀殿,賴在豐臣家的大本營大坂城不走,成為豐臣家實際上的掌權者。
不過,饒是家康也沒有公開宣稱戰爭的目的是「討伐秀賴」。如果他是這麼說,世間必定一片愕然,世人會想「和談不是剛剛結束嗎?」這必將引發大名們對豐臣家的同情及對江戶政權的厭惡。
家康站在大手門的城門上往下看,感嘆送親隊伍的壯觀。更讓他滿意的是淺野家的侍衛都是些老人。身為紀州國主的淺野家,正積極準備從南面進攻大坂,因此選擇這些老人擔任婚禮的護衛。
冬之陣時織田有樂私通德川家一事,大坂城內眾將士無人不知。只是礙於淀殿的顏面,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所以,淀殿至今仍十分信任織田家的長輩、自己的血親有樂。她深信只要是親人就不會對自己不利,不免讓人覺得她很可憐。
負責接待的人很驚訝,連家康一開始也很吃驚。
歷史上,恐怕沒有哪個當權者像家康這般厚顏無恥,謊話連篇。他總是說:
他認為「趁著城裡的人還沒達成統一的軍事意見,迅速出兵為宜」,於是決心提前從名古屋出發。
「大坂城內一片混亂。」這是有樂發言的主旨。
譜代大野主馬首治房對哥哥修理持批判態度,認為不殺他就無法選出大坂方的統帥。他和浪人將領長曾我部盛親、毛利勝永及仙石宗也為另一派系。表面上看確實如此。可是,這三派並沒有有樂說的那麼濃厚的派系色彩,他們的矛盾也沒有到無法調和的地步。不過,有樂不這麼說的話,又怎麼顯得這些「情報」有價值呢?
這是因為,即便兩人過去一起住在大坂城裡的時候,淀殿也從來沒有主動去拜訪高台院。
新娘——淺野家的小姐年方十三。送親隊伍住在城下的寺院里,從那裡進入名古屋城。
此番,淀殿派使者到有樂處,請他「代表右大臣家前往名古屋表示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