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康的帶領下，松平氏崛起，平定了三河一國。水野氏又轉投松平氏麾下。當時水野氏由勝成之父水野忠重當家。

家康的反應出人意料。他十分不悅地說：

大和路的先鋒大將由水野勝成擔任。這一年，水野勝成五十一歲。

秀忠為人性格嚴謹正直，沒有怪癖，不喜玩樂，生活簡樸，除了正室外沒有別的女人。在那個時代他這樣的人實在罕見。

本多正純認為勝成言之有理，便向家康稟告了此事。

家康十分賞識井伊家的上一代當家人直政。甲州武田家滅亡后，家康僱用了很多武田遺臣，並把他們悉數派給了井伊家。

「太平日子過久啦。」家康在二條城中頻頻感嘆。一直以來，德川家的武力之所以能威懾四方，就是因為家康手下有許多優秀的軍事指揮官。

然而，這對勝成來說卻是一個大麻煩。

家康讓正則「留守江戶」，表面上是因為正則私下援助豐臣秀賴的謠言，實際上是為了不讓正則立戰功。正則在關原之戰中擔任家康一方的先鋒，與石田三成一方人馬最多的宇喜多軍交鋒，經過一場苦戰最終打敗了對手。因為這一戰功家康一直對福島正則心存顧忌，若此次正則再立戰功，家康日後就沒有借口扳倒他了。

井伊部隊經過二條城下時，家康站在城樓上感慨「信玄遺風也已衰微」，一副不忍目睹的表情。

家康曾稱讚水野勝成「日向守（勝成）見多識廣」。水野是經歷過戰國混戰的老將，所以被破格提拔。不過，他雖然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卻不是個將才。即便如此，家康還是不得不挑選他擔任先鋒，足見這個時代的將才已經缺乏到了何等地步。

別動軍取道大和路。

根據秀忠和他的親信制定的作戰計劃，先鋒由德川家譜代的旗本部隊擔任。

這是家康自關原合戰以來的作戰方針，也成為了德川家的慣例。幕末，征伐長州時，江戶旗本軍團也沒有參加戰鬥。鳥羽伏見之戰時，旗本軍團也被安排在後方，不戰而敗，迎來了幕府的瓦解。自豐臣時期的北條征伐戰後，德川家的旗本再也沒有參加過戰鬥，變成了「不打仗」的武士團。這也是幕末臣僚頹敗的九_九_藏_書一個原因。

家康之父廣忠娶了水野家的女兒——家康的生母於大。

由井伊、藤堂擔任先鋒的主力部隊從京都出發取道河內路。

順便說一句，按照秀忠的計劃，大和路的先鋒大將由日本最大的大名——加賀的前田利常擔任。照常理說，先鋒的確應該由利常這樣的大將擔任。

忠重的話激怒了勝成。勝成因而離開德川家投奔他人。家康以「不好插手父子之間的事」，默許了兩人的行為。

家康很高興，對身邊之人說的話被記錄在了《小早川式部翁物語》里。在此，請允許我借用「家康說的話」：

因為「水野家是我母親的娘家」，所以家康很想提拔他們。無奈，水野氏早已沒有昔日那麼多家臣，所以水野忠重與其子勝成一直作為中級將領為家康效勞。父子二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忠重更是跟隨家康幾乎參加了所有的合戰。進入豐臣時期，忠重與勝成斷絕了父子關係。

「把旗本安排在後方。」

家康想「讓秀忠立功」，所以決定讓秀忠負責部署攻擊大坂的事宜。

不管怎麼說，家康採取了「保存德川家直參武士團實力」的方針。這五萬直參兵力是家康政權的基礎，也是他威震天下的唯一砝碼，故家康不希望傷其一兵一卒。

勝成雖說是個小大名，但由於年輕時離家出走在別人家當武士，他只知一人如何單打獨鬥，沒有指揮軍團的經驗。

正當家康氣得渾身發抖的時候，出現了十個身穿舊鎧甲的武士。他們穿著已經褪色的舊鎧甲，隨意披著棉質陣羽織，騎著戰馬整齊地前行。

「一群笨蛋！」

一看見從二條城前的堀川大街經過的軍隊，家康就氣不打一處來。像家康這樣一輩子都保持著年輕心態的人並不多見。不過，在這一時期，他總是在罵「現在的年輕人……」，一天到晚不痛快，看哪個部隊都不順眼。

既然談到了水野勝成，就順便說說水野家吧。

只有家康一人得享高壽。眼下，他是日本國內戰爭經驗最豐富的軍人。在他看來，手下的將領和士兵「個個都乳臭未乾，弱不禁風，一點也靠不住！和過去的年輕人不一樣，他們整天就知read.99csw.com道打扮！」

可先鋒大將手下至少需要一萬人。為此，水野必須從別處借調人馬。當時人們稱這些被借來的將士為「寄騎」。寄騎最難統帥。他們常常愚弄身份低微的大將，不聽命行事。

「除了勝成還有誰能擔此重任？」言外之意對能夠擔任大將一職的人選竟匱乏到如此地步表示十分不滿。

此處為冗筆。由藤堂、井伊擔任先鋒成為德川家的先例。在瓦解幕府的鳥羽伏見之戰中，他們也擔任了先鋒。一開始，井伊部隊被部署在伏見的丘陵上，藤堂部隊被部署在山崎的高地上。結果雙方均陣前倒戈，導致擔任突擊隊的會津藩軍大敗。藤堂部隊更是從山崎的高地上炮擊敗逃而來的會津藩軍。像他們這樣「叛變」的恐怕在世界戰爭史上也沒有先例。只能說自先祖高虎以來「跟隨時代的強者」便已成為藤堂家的家風。

這兩個字分別代表「藤堂高虎」與「井伊直孝」。

距今七八十年前，水野氏與新興的織田氏（信長之父信秀的時代）、松平氏（家康之父廣忠的時代）並稱三河-尾張三大豪族，其居城位於三河刈屋。

在勝成這件事上，讓人覺得可笑的是，德川麾下有實戰經驗的將領竟已匱乏至此，逼得家康不得不親自培養指揮官。

「啟稟本多大人。冬之陣一役，藤堂泉州（高虎）大人擔任大和方面先鋒。就連對他，大和諸位將領都十分怠慢，不服從指揮，讓泉州大人十分頭疼。更何況像我這樣身份低微之人，大將們根本不會聽從我的指揮。勢必會把事情搞砸。請主公一定將此重任交給他人！」

「汝可是大將。」家康不得不對一個年屆五十的男人說得如此直白。

家康生氣是因為那些年輕的武士。他們把天下聞名的紅鎧甲裝飾得華美無比，把自己打扮得像人偶一樣漂亮。在身經百戰的家康看來，「這樣的部隊必然不堪一擊」。

不論如何，家康把水野勝成這個在世間近乎無名的小大名一舉提拔成了大和路的先鋒大將。這一方面是因為現實原因——上文提及的親歷過戰爭的將領越來越少，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母親的娘家人立下戰功，擺脫三河htｔｐs://read.9９cｓw•com刈屋區區三萬石俸祿的卑微身份。

家康在秀忠的作戰計劃背面寫下了「藤」、「井」二字。

再扯幾句題外話。

家康考慮到戰爭結束后的問題，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俸祿百萬石的前田家對德川家而言已經是個潛在威脅，倘若此次讓它再立軍功，戰後就不得不論功行賞，增加它的俸祿。家康竭力想要避免這種狀況出現。何況家康還盤算著戰爭結束后隨便找個借口弄垮前田家。如果讓它為德川家立下戰功，家康就失去了整垮它的理由。

家康心情突然大好，對身旁的侍從說：「你去問問是不是。」侍從跑過去一問果然如此，又跑回城門下方昂著頭大聲回稟道：「確為甲州武士。」

他的理由是：「我已經老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天。所以我想盡量讓秀忠來指揮這場大戰，設法讓將領們對他心服口服。」

比如，井伊直孝的部隊。

「倘若有人不聽指揮，就殺他一兩個以儆效尤。有什麼可怕的！」家康嘴上雖這麼說，可他一輩子沒有親手殺過人，也從來沒有殺雞儆猴以肅軍紀。他只是想告訴勝成，只要主帥對不服從命令者有嚴懲不貸的魄力，將士自然會心生畏懼。

當家康還只是東海霸主，與中央的秀吉抗衡時，德川家人才濟濟：軍事、外交上八面玲瓏的酒井忠次，指揮大部隊進退有如神助的天才指揮官本多忠勝，井伊直孝之父直政，擅長指揮小部隊戰鬥的榊原康政，戰鬥陷入僵局時通過頑強指揮能輕鬆轉敗為勝的奧平信昌……當時家康手下這樣的能人數之不盡。可惜他們都已逝世。

當時有句話叫「不當七次浪人不能稱為武士」。對勝成而言，轉投他人麾下反而幫助他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他先是南下九州，投奔豐臣初期的肥后國主佐佐成政，成政滅亡后改仕小西行長獲得了千石領地。此後，他又輾轉效力于加藤清正、黑田長政，最後成為沒落的毛利家家臣三村某某的屬下，領取微薄的十八石俸祿。

「這可如何是好？」水野勝成從本多正純口中得知這一部署時，顯得十分狼狽。他不僅沒有為這份榮譽感到高興，反而發出像馬兒受驚時那樣的聲音，ｈttpｓ://reａd•９９ｃｓw.cｏm說「這實在不是我等身份卑微之人可擔負的重任」，再三表達了請家康另覓人選之意。

「不能總是單打獨鬥。忘了過去那些單槍匹馬闖天下的日子吧。」家康對勝成的這番教誨留在了與勝成一脈相承的水野家的家族傳記上。順便說一句，夏之陣后，勝成獲封大和郡山六萬石的領地，日後又移封備後福山，俸祿十萬石。

不論如何，俸祿三萬石的水野勝成成為了先鋒大將。三萬石俸祿的將領最多能調動七百五十人。

然而，家康劃掉了前田利常的名字。

不過，在家康看來「沒有比他更沒用的男人了」。所以，家康安排了本多正信輔佐秀忠。正信因為年事已高，此番來的比其他人晚。除了正信，還有土井利勝等青年才俊輔佐秀忠。

依家康之見，應該以高虎為外樣的代表，以直孝為譜代大名的代表。

家康反對這麼做，僅僅出於一個簡單的理由——完全可以讓大名擔任先鋒。「先鋒」在這個時代的合戰中最有價值。先鋒戰敗可能導致全軍潰敗。讓德川家最重要的旗本軍擔任先鋒，萬一戰敗，大名就會喪失鬥志，不再畏懼德川家。

於大十七歲那年，廣忠無奈休妻。原因是水野氏加入了尾張的織田陣營。當時松平氏屬於駿河的今川陣營，松平廣忠只得和於大分手。

這段話透露了家康晚年的心境。

於大很喜歡外甥勝成，對他說：「我們水野家狂人很多。你父親的長兄信元大人一生起氣來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來。你父親忠重也不是好脾氣的人。只有你連酒瘋也不曾撒過。」勝成回到德川家時，於大還在世。家康在關原之戰中取勝，統一天下后，於大以七十四歲的高齡辭世。晚年，她得到了家康盡心的照料。

「不好。」

沿襲「武田赤備」這一說法，井伊家的部隊被稱為「井伊赤備」。因為井伊家的將士一律身著紅色鎧甲，且部隊沿用了信玄的軍制。家康通過井伊部隊重現了當年號稱「日本最強大」的武田軍團的風采，並使其成為了德川軍團的王牌軍。

這一年德川秀忠三十六歲，繼承家康傳給他的將軍之位已有十年。

家康把勝成叫到身邊，看著勝成的臉突然說：

井伊直孝的軍read.99csw.com隊被稱為「井伊的赤備」，以昔日武田信玄的士兵為中堅力量，被視為德川軍團中戰鬥力最強的隊伍，足以經受住先鋒將要面臨的惡戰。讓藤堂、井伊的部隊擔任先鋒，充分顯示了家康調兵遣將的才能。

大家都感到很意外。因為水野勝成不過是個年俸三萬石的小將領。自古以來，先鋒大將都由家臣眾多、俸祿極高的大將擔任，像水野勝成這樣的小人物從來沒有被選中過。

上文已經提到過藤堂高虎雖然身為豐臣系的大名，卻在秀吉還在世時就向家康靠攏，充當間諜。家康很信任高虎，他想讓高虎擔任先鋒立下戰功，以便將來好好封賞他，犒勞他多年來立下的汗馬功勞。此外，當今世上，經歷過戰國時代的大名越來越少，派戰爭經驗豐富的高虎出馬更有獲勝的把握。

說句題外話，這時家康已開始考慮戰後消滅大名之事，證據是他不讓福島正則參戰。

「你們看，那十個人肯定是過去的甲州武士。」

你們看。那些打扮的光鮮亮麗的年輕人全是無知之徒。那些年紀大的，披著舊羽織騎在馬上的人，才是立過戰功的人。（他們恐怕）早已看透世事。光是看看這些立過戰功的人，就讓人心情暢快。那些衣著光鮮的傢伙，對世事一無所知，如同色彩鮮艷的佛像，令人不忍目睹。

「秀忠沒有想到那麼遠，不能稀里糊塗地把這事都交給他。」家康想。

關原之戰前夕，水野忠重突然離世。家康因此把勝成叫了回來。勝成快馬加鞭趕回伏見城，進入德川家的宅邸拜見家康時，古書上留下了「德川大人喜出望外」的記載。一方面可見家康很高興看到深諳世事的勝成回來，另一方面可見他對勝成這個母親於大的血親抱有特殊的感情。勝成回來後繼承了刈屋三萬石的俸祿。

家康心想「他身邊還有很多人，應該能部署的不錯吧」。不久，秀忠在伏見城完成部署，派人到家康所在的二條城，請他審閱作戰計劃。家康瞥了一眼就說：「不行。」他覺得秀忠壓根兒沒有弄清這場戰爭的主導思想。

「那個日向守……」

「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副嘴臉。」

這些人把精力都花在軍裝上，只注重外表，一看就知道外強中乾，軍紀不嚴。